苏墨宸手中的动作一顿,放下筷子,她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恐怕不会喜欢这种场面。”
吵闹,无序,空有华丽的外壳。
“瞧玖兰桑这话说的,该不会玖兰桑其实是单相思,还没正式告白过,所以才不敢把喜欢的人带过来吧?”
伊藤莫毫无顾忌地说出这恶毒的揣测,似乎以为这样就能让苏墨宸失掉面子似的。
“单相思或者是两情相悦,伊藤桑应该最清楚才对,何必问我呢?”
伊藤莫就算是再蠢也能听得出苏墨宸是在嘲讽她,顿时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说什么?”
苏墨宸“哎呀”了一声:
“是我失言,我亲手给伊藤桑倒杯酒,权当是赔罪吧。”
说罢她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向一旁的餐台。
忍足侑士凝视着苏墨宸,看着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心头的不安逐渐加深。
侍应生早就得了熹微的吩咐,帮她拿了一瓶窖藏的赤霞珠红酒放在了指定位置之后,领着其他服务的人退下了。
苏墨宸拿起小刀,从瓶口外凸处将封口割开,对准中心将螺旋锥慢慢拧入软木塞,然后扣紧瓶口,平稳地将把手缓缓拉起,将软木塞拉出。
她特地看了一下木塞,微微的潮湿证明着这瓶红酒的质量。
本来红酒是需要醒酒一段时间的,可如今这状况,没有时间给她讲究这么多。
放下小刀,苏墨宸用右手拿起红酒瓶,将红酒倒入杯中。
红砖色的液体缓缓流入波多尔红酒杯内,在光线的作用下,看起来很像血液的颜色,又像是绵柔顺滑的丝绸。
馥郁浓烈的果香四散开来,足以撩人心扉。
倒到四分之一左右的时候苏墨宸放下了酒瓶,她拿起酒杯,轻轻地摇晃了一下,澄澈却又魅惑的红酒在杯中随之晃荡。
然后她抬头,带着笑意,缓缓走向伊藤莫。
泼酒()
看着苏墨宸渐渐走近冰帝那一桌的身影,桃城武难得停下了胡吃海喝的动作,悄悄地戳了戳越前龙马:
“太奇怪了。”
越前龙马眼也不眨地道:“什么奇怪。”
“那个伊藤莫刁蛮骄横,处处为难玖兰学姐找她麻烦,我都听不下去了,还以为玖兰学姐会教训她一下呢,这赔罪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世界突然玄幻起来了?
越前龙马没有回答桃城武的问题,他只是看着那个曼妙的身影,看着在杯中起起伏伏的葡萄酒,眉目深沉。
柳生比吕士的目光从一开始就聚焦在苏墨宸的身上,他知道她倒红酒是为了什么。
反正不是为了喝。
伊藤莫早就在座位上心安理得地等着了,她看着苏墨宸一步步地打开瓶塞倒酒,心里有无数的快意,仿佛苏墨宸是她的女仆一般,任她指挥。
苏墨宸走到她面前,看着伊藤莫一副趾高气昂小人得志的模样,却并不先和她说话。
她转头,对着坐在伊藤莫左边的忍足侑士低声道:
“麻烦,让开一点。”
落在外人耳朵里可能觉得不太礼貌,但是只有忍足侑士知道,这是为了他好。
所以他不发一言,往左挪了挪位置。
伊藤莫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身子转了个方向,她并未起身,只对着苏墨宸装模作样地道:
“怎么好意思麻烦玖兰桑给我倒酒呢?”
嘴上这么说着,内心却得意得巴不得现在的场景让大厅里的所有人都看见现在的场景。
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玖兰墨,现在主动向她伊藤莫示好了,真是解气。
“不麻烦。”
苏墨宸依旧微笑着,嘴角的弧度上扬得恰到好处。
伊藤莫便伸手去接苏墨宸手中的杯子,却发现这杯子并没有朝着她的方向递出来。
她有些气恼,抬头想质问苏墨宸,却在下一秒瞪大眼睛,停住了动作。
因为她看见那杯红酒,已经自上而下从她的头上浇了下来,一滴不剩。
铺天盖地的红,迷乱了伊藤莫惊恐的双眼。
所有人目瞪口呆,切原赤也嘴里的蛋糕直直地掉了下来。
几秒钟之后,尖利而又惊骇的声音划破了这一片死寂。
“玖兰墨,你疯了吗!”
居然把红酒泼到她头上!
玖兰墨看着落汤鸡一般的伊藤莫,气定神闲地一挑眉:
“没有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很好,依旧干干净净。
不过就算是提前提醒了忍足侑士,他的衬衣上也沾上了几点红色的酒渍,像泼洒的水彩。
苏墨宸看不过去,掏出手帕来,递到忍足侑士面前。
这种无所谓的淡漠态度更加激怒了伊藤莫,她愤怒地站起来,“啪”地一下打掉了苏墨宸的手帕。
“这就是你说的倒酒赔罪吗?”
苏墨宸看着地上被红酒逐渐浸润的手帕,抬起头来,抱歉地看了忍足侑士一眼,然后面对着伊藤莫似笑非笑:
“是倒酒啊,这不是倒了吗?”她说着晃了晃手上的酒杯,作出一个“倒”的姿势。
盛世白莲花()
只不过是倒在了头上而已。
第一次这样做,心情还真是不错。
“哇,真不愧是玖兰学姐。”桃城武看得入神,不自觉发出感叹。
他就说玖兰学姐怎么可能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早就有准备啊,佩服佩服。
看那个女人被泼一脸酒,别提多解气了。
察觉到一瞬间投过来的十几双目光,他识相地呵呵笑了一下,随即乖乖地不说话了。
“玖兰桑,你过分了。”
迹部景吾站起身来,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不满。
并不是他刻意针对玖兰墨,而是他认为,这件事的的确确是玖兰墨做得不对。
拌嘴是常有的事,不理会就可以了,何必非得用这样过激的方式解决问题。
这种情形,就算是他有心想为玖兰墨说话,也找不到理由。
感觉有人撑腰保护的伊藤莫底气硬了起来,想要扑进迹部景吾的怀里却又怕弄脏了他的衣服他会生气。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只好用手胡乱地擦着脸,嘤嘤地哭诉:
“景吾哥哥,她欺负我呜呜她平时就跟我过不去,今天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我,我以后可怎么见人哪”
迹部景吾没有接话,只是如苏墨宸一般掏出手帕。
不过这次,他是为了给伊藤莫擦脸。
苏墨宸冷眼瞧着迹部景吾细致地擦拭着伊藤莫脸颊和头发的动作,一股无名火冲上心头,手腕一用力,手中握着的酒杯就被甩了出去,撞在墙壁上。
玻璃轰然碎裂的声音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
“我过分吗?”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地低沉。
“她那样对我的时候,你可曾为我说过一句话?”
“于她,这仅仅是一次而已;于我,已经数不清了。”
迹部景吾眉头一皱。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伊藤莫却一瞬间停止了哭泣,眼睛缓缓睁大,定定地看着苏墨宸。
苏墨宸将伊藤莫的反应看在眼底,冷冷地扫她一眼,继续道:
“如果我这叫做过分,那么处心积虑设计空难以此谋夺别人的家产算什么?”
“如果我这叫做过分,那么抢走别人家的儿子人做继承人又算什么?”
“如果我这叫过分,那么毁了别人的婚约,以加害者的身份却装作受害者,又算什么?
伊藤莫的瞳孔剧烈地震,慢慢地染上浓浓的惊恐。
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苏墨宸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轻蔑地看了面色已经变了的迹部景吾,她的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当然了,你不会觉得过分,毕竟在你心里,心心念念的可都是这朵呢。”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她说我剪坏她的衣服,她说我砸掉她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她说我丧心病狂推她下楼,你从不曾犹豫从不曾怀疑。”
“我沉默被视为默认,反抗被视作狡辩,她说的话都是圣经,我说的话不过是垃圾。”
“不光是你,你和你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丘之貉。一个个装得道貌岸然,内心却如同腐烂的尸体,上面爬满了白花花的蛆虫。”
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
迹部景吾的手指紧紧地扣住桌椅,如洪流般汹涌而来的巨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间难以消化。
伊藤莫却再也忍不住,她的眼圈已经腥红一片,咬着颤抖的牙根,恨恨地道:
“你不是什么玖兰墨,你是那个贱人,那个贱人!”
居然是她,竟然真的是她!
苏墨宸微微皱眉,并未回应她,伊藤莫却已经丧失了理智,像泼妇一般扑了上来,扬手就要给苏墨宸一巴掌。
一阵冷风划过,那巴掌却并未落到苏墨宸的脸上。
不知何时出现的柳生比吕士已经攥住了伊藤莫的手腕,她想使劲,却是徒劳无功。
柳生比吕士的手劲很大,伊藤莫感觉自己的手骨都要被捏断了。
眼镜闪着寒光,他冷冷地吐出话来:
“贱人这两个字,配你才最合适。”
以前他被迫和小宸分开,对小宸的艰难处境一概不知。
现在当着他的面伊藤莫还这么放肆,真是活腻了。
“比吕士,你这是”
不久前还神色怏怏的仁王雅治从苏墨宸开红酒的时候就一直关注着她,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她的一贯作风。
果不其然,所谓的赔罪不过是个幌子,只是后来事态的发展,远超他的预料。
他越听她的话越觉得不对劲,感觉这背后有着天大的阴谋,却不知自己的搭档怎么会和其扯上关系。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一家子都是下作的贱货!”
挣脱不开的伊藤莫眼珠子瞪得像无常鬼,说出来的污秽话语让青学和立海大的人都觉得不堪入耳。
一直沉默着旁观的忍足侑士此刻却头脑清明。
他抬头看看柳生比吕士的脸,再看了看他无比熟悉的苏墨宸的面容。
一家人,难怪
这样的话,以前柳生比吕士和迹部景吾之间的龃龉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柳生比吕士放开了伊藤莫只不过是用甩的方式。
巨大的冲力让她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发圈掉落,头发散乱在肩上。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不管是因为震惊太过,还是早已知晓。
像雕塑一般僵硬的迹部景吾终于转过头正视了苏墨宸。
他眼眸的色彩很复杂,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更多的却是坠入深渊的绝望。
不是没想过玖兰墨就是苏墨宸,甚至曾经逼问过,最终却还是败给了所谓的眼见为实,相信她不是,也庆幸她不是。
只可惜想象终归是泡影。
当太阳升起,梦里虚幻的一切总会消散,人,逃不过清醒。
他看着苏墨宸,慢慢地喊出那个早就在心底里呼喊了无数遍的名字,那个曾经只属他的昵称。
他说。
“阿宸。”
他的阿宸。
“啪。”
清脆的响声,来自苏墨宸的右手和迹部景吾的左脸。
利落地收回手,她面无表情。
“你不配这么叫我。”
“还有,这是你欠我的。”
当年的那个耳光,她现在,原原本本地还给他。
迹部景吾眼里仅存的光亮此刻也熄灭了,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却只是苦笑。
你从来都不懂得爱是什么()
不知情的各家网球部正选们云山雾罩,已经看呆了。
这到底是什么局面?
为什么玖兰墨会突然发难?为什么立海大的柳生比吕士会突然出面和明明只见过一次面的玖兰墨站在统一战线上?为什么玖兰墨这么狠地扇了迹部景吾一巴掌他却不还手?
还有,伊藤莫尖叫说玖兰墨不叫玖兰墨,迹部景吾又叫她阿宸,那她究竟叫什么名字,到底是谁啊?
他们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你那算是什么表情?”
迹部景吾灰败的脸色并没有让苏墨宸的态度有任何松动,她的表情和话语都极尽嘲讽。
“怎么,看见我完好无缺无病无灾地站在这里,很失望吗?”
迹部景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颤抖:
“你说什么?”
苏墨宸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话,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你其实巴不得苏墨宸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吧?”
然后这世上只有玖兰墨,好满足他变态的自我陶醉。
她承认他怀念苏墨宸的姿态做不得假,但他对玖兰墨的喜欢却的确是真。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现在拥有着一个他当初千般维护、为了其不惜践踏她尊严消磨她自信的未婚妻伊藤莫,却同时在心里时不时地想起那个他自己抛弃了的人。
并且,当与之无比相似的另一个人出现的时候,在她身上寻找往日的影子。
人么,总是要失去才懂得珍惜。
但他这不叫珍惜,叫移情,叫自我感动。
苏墨宸见迹部景吾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淡淡道:
“说说吧,你喜欢的究竟是苏墨宸,还是玖兰墨呢?”
他敢回答吗?
迹部景吾望着苏墨宸,张了张嘴,一瞬间竟然无法给出答案。
明明这个问题听上去荒诞不经,明明苏墨宸就是玖兰墨。
可是他喜欢谁?
他究竟喜欢谁?
“看,你根本回答不出来。”
“你从来,都不懂得爱是什么。”
这一句话让迹部景吾身躯不可自制地一震。
苏墨宸以自己都从未设想过的无比冷静姿态继续说着:
“你所谓的爱,只不过是占有欲而已。你从小高高在上,无人不迎合无人不奉承,所以当你发现我和那些人不一样的时候,你产生了兴趣。”
“你不能接受从小众星捧月的你居然被我忽略,所以你接近我。当然了,也怪我傻,傻到连什么是花言巧语什么是赤诚真心都分不清。”
“当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之后,你就会丢弃它,因为你的占有欲已经满足了。”
一见钟情本来是美好的事情,但现在苏墨宸想起她和迹部景吾在花园的初遇,只觉得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迹部景吾头皮发麻,声音近乎沙哑地道:
“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要把他对她的心意曲解成这个样子,难道非要他剖出心肝她才会相信他对她的感情吗?
“不是这样,是怎样呢?”
“喜欢我是吗?那她”苏墨宸说着一指在地上的伊藤莫。
“算什么呢?”
谁都跑不掉()
迹部景吾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伊藤莫。
伊藤莫本来一直用怨毒的目光看着苏墨宸,想要上去撕扯,奈何柳生比吕士一直站在旁边用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盯着她,让她无法下手。
此刻见迹部景吾的目光投向她,伊藤莫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凄惶的神色。
她眼圈泛红,眼角带泪,粉唇紧咬,披头散发,竟然比平日里看上去顺眼得多。
迹部景吾看着她这般模样,眼里闪过一丝恻隐,没能立刻开口回答苏墨宸的问题。
苏墨宸实在是太了解他了,她知道,面对这样的伊藤莫,他从来都招架不住。
这才更让她觉得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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