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连这种最基本的底线都守不住,未免太不厚道,太不理性,太不聪明。
我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经常教育我那个拿了全市小学生奥数冠军一等奖却得不到任何奖励的儿子,绝对不能成为不厚道、不理性、不聪明的人。
今天早上,我又一次看到那个老板从楼下经过,但他的车并没有停下。他开的贸易公司,总部搬了新地方,听说新修的办公楼豪华气派,绝对不是2块钱一份的平民早餐能配得上的。
我晨练完走回卧室,推开窗户朝东侧望去,那边还有成片成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瓦房,依然保留着二三十年前的旧城原貌。住在里面的人,也依然吃着2块钱一份的早饭。
我不知道这顿带给人一整天希望的2元早饭,还能在瓯城区存在多久。但我却隐隐已经感受到,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的脚步,正以我们所不能理解的高速在向前迈进。
生活,或许很快就会跨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如那位大老板,在你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跳过了人类的第3级和第4级需求,直达人生的最顶峰,再也不需要考虑吃饭的问题。当然,他没下车吃饭,绝不是因为他成了仙。
他没下车,只是因为他新招的女秘书早已帮他安排好了早上的一切。
包括早饭。”
林淼放下笔,时间已近傍晚。
《僦居发微》写完这一篇,进度条刚好走完了三分之二。
最近这几篇,林淼的吐槽力度已经不怎么强了,开始朝着传统杂文的路子贴近,打算给老林来个善始善终。封笔收山之作,不能马虎。不然的话——书很容易卖不出去……
至于《僦居发微》出版之后,下一步到底该靠什么来补贴家用这个问题,林淼到目前为止还没考虑过,但其实也用不着这么早去想这个问题。
因为别看老林和江萍现在经常花钱如流水,但事实上家里的财政还是稳当的。
首先日常支出不高,无非就是晚饭需要自己解决。再者房租也不是问题,《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加起来的稿费,至少足以支撑个三五七年。再加上老林和江萍的工资收入,家里的小日子,暂时确实没什么值得林淼担忧的。
林淼自打开始写《小院杂谈》以来,生活节奏就一直紧绷着。
眼下临近年关,他打算尽快把《僦居发微》完稿,然后好好休息上一个十天半个月。不然的话,精神头确实有点吃不消。毕竟钞票诚可贵,发育价更高,一直背着压力过日子,影响长个就不好了,上辈子本来就矮,这辈子不求逆袭吧,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负增长了。不然娶媳妇儿真的有困难啊……
放下笔,老林拿起手稿翻了翻,看到某处稍一停顿,脸上露出了想跟林淼讨论两句的表情。
林淼丝毫不给老林机会,直接怼过去,打消他的念头:“爸,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刻,让我们围着茶几静静地度过。”
林国荣满脸问号。
林淼改说人话道:“反正你说了我也不会听,我说了你也不会懂,咱们还是不要讨论文章了,不是我不想教你,实在是你这个语文的基础不行啊。”
林国荣这下不爽了。
说话这么直接,爹不要面子的啊?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带着点自夸的意思反驳:“我又不是一点都不懂!街道里的那些报告,以前也全都是我自己写的,有谁说你爸写得不好了?”
林淼见老林反应有点大,估计是伤到他的自尊了,赶紧收住语气,给台阶道:“行行,你说说看,哪里觉得不对?”
老林这才罢休,然后一脸认真地指着四百格说:“你看这个地方的逗号,是不是改成顿号更好一点?”
林淼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沉吟片刻后,扭头冲主卧喊道:“妈——起床了!送我去少年宫!”
江萍立马跑出来问道:“你不吃了晚饭再过去啊?”
林淼跑大门边,一边穿鞋一边躲避老林的眼神,低着头道:“突然好想念我的钢琴……”
江萍奇怪道:“你们钟老师不是说你弹得不行吗?”
林淼脱口而出:“不行才要多练嘛!”
这时却听身后的老林呵呵一笑,找面子似的得瑟道:“你这个学乐器的天赋啊,就没有爸这么好,爸年轻的时候,随便什么乐器都是自学两下就会了……”
林淼不由眼睛一眯,心里暗暗腹诽:居然这都要和我争个输赢,老林你幼稚不幼稚?
不成想就在这时,江萍一下就出了个爆击,狂怼老林:“吹吹吹,就知道吹!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弄个乐器了?”
“你知道个屁!我娶你的时候我都多大了啊?我说的是我十七八岁的时候!”老林急了,猛一拍茶几站起来,把林淼和江萍吓了一跳。
林淼只见老林一脸激愤,在客厅里来回转圈地疾走了几步,紧接着就突然咬牙切齿地说了句狠话:“老子明天就去买台钢琴回来,我弄给你们看看!”
第一百章 一线牵()
“吸溜吸溜,吸溜吸溜吸溜……”
冬至将近,天色黑得越来越早,刚过了5点半,少年宫的小卖部里就已经开了灯。窗台后的一张小桌边,一个孩子捧着方便面,大口大口地吃着香喷喷的康师傅,小卖部的老板抽着一根便宜的牡丹烟,乜着小孩,笑盈盈问道:“你今天是不是被爸爸打屁股了啊?”
吸溜吸溜的声音一停,孩子那张小到几乎要埋进泡面桶里的脸,这时突然抬了起来,他神情冷漠地看着老板,淡淡来了句:“好好做你的生意好吧,像我这种高级客户的个人隐私,是你能随随便便问的吗?”
“你个小孩……”老板笑着伸手去过小孩的头。
小孩侧身一躲,威胁道:“别动手动脚的啊,小心我以后不来你这里买东西了。”
老板笑道:“妈的,生意不做了,我今天非要摸一下你的头不可!”
“你会后悔的!”小孩大叫起来,飞快说道,“小心我去超市进泡面和零食然后全都平价卖给学校里的同学,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啊!”
老板伸在半空中的手一顿,终于还是犹豫着缩了回去。
他臭着脸道:“你个小孩,以后早晚要被人打死的……”
“不会的,我这么聪明可爱,到处给集体争光,除了我爸妈之外,没人会舍得打我的。”林淼放下泡面桶,摸着屁股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走出小卖部的门,目光深邃地望向家的方向。
刚才出门之前,他被老林和江萍联手揍了一顿。
因为老林真的下手好重,林淼没能忍住,被揍得嗷嗷大哭。
被揍的起因,是老林和江萍围绕买钢琴这句气话吵了一架。
接着当老林和江萍按照国际惯例吵到约定离婚的关头,两人突然异口同声问了林淼一个几乎每个独生子女家庭的孩子小时候都会被问到的问题:“你到底是想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然后林淼欠欠地回了一句:“你们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胜决定吧,赢了的那个人,可以获得本大爷的抚养权。”
由于当时林淼表现得太过淡定和冷血,这话刚一说完,老林和江萍立马就统一了战线,不由分说地就先把林淼给毒打了一通。屁股蛋子一人一瓣,江萍还打得特别伤心,边打边哭说真是白养了你个小兔崽子,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老林也边打边分析,跟江萍说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想买钢琴,完全是刚才被这小鳖犊子给气的,于是越说越觉得林淼欠揍,打了十几分钟才停手,打完之后,气也消了,精神也舒畅了,家庭也和睦了,就是林淼的屁股肿得有点厉害,出门前还敷了伤药,闻着一股女性健康用品的味道……
“我错了,是我嚣张了,是我飘了,是我小人得志了,我一定要管好自己这张嘴,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文明礼貌的好孩子,直到安全成年……”林淼认真反应了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决定在爸妈面前低调做人,再也不挑战老林的家庭权威了。
林淼摸着屁股,惆怅地朝着钢琴课的教室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香风,林淼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转头一看,是钟初惠。
“淼淼,你怎么这么走路啊?摔伤了吗?”钟初惠很关心地问道,“你身上擦了什么?闻起来好香啊。”
林淼瘪瘪嘴,装可怜道:“药膏。”
“为什么擦药膏啊?”钟初惠又问。
林淼道:“因为不乖,被爸爸打了。”
“呀,你爸爸还真下得去手啊……”钟初惠好心疼道,“老师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孩子,才舍不得打你呢?你妈妈呢?你妈妈没拦着你爸爸吗?”
林淼叹道:“唉,别说了,我爸的装备就是我妈提供的……”
“还用上家伙了?”钟初惠听得都心惊道,“用什么打的啊?”
林淼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还能是什么,鸡毛掸子,皮带,辣椒水,狼牙棒,狗头铡,随便挑嘛……”
钟初惠扑哧一声笑出来,宠溺地摸了下林淼的脸,笑着说道:“胡说八道,你当你家是开封府啊?还狗头铡都出来了……你爸爸妈妈打你哪儿了?”
林淼道:“屁股……”
“屁股?”钟初惠摸了摸屁股的屁股。
“别!别摸!痛!”林淼痛得直呲牙,老林刚才用的是大招,屁股都被打紫了,今晚肯定是消不了肿,江萍刚才骑车送他过来的时候,路上稍微颠一下都不舒服。
钟初惠急忙停下。
但林淼安静了两秒,又改口道:“还是摸吧,轻点揉……”
“草,这小崽子……”小卖部的老板远远听见,表情都抽抽了。
“钟老师!”这时一道健硕修长的身影,突然从夜色中跑出,飞跑过小卖部老板跟前,追到了钟初惠身后。
钟初惠转过头,只见那个男子一脸讨好地说道:“不是说一起过来的吗?你怎么提前就出门了?幸好我跑得快,你晚饭吃了没?要不要待会儿下课了一起再找个地方吃个宵夜?”
“吃什么宵夜啊?我下课回家就睡了。”钟初惠微笑着说,脚下的步子却迈得很快。
男子紧跟着钟初惠,又问她怀里的林淼道:“这孩子是谁?”
林淼抱住钟初惠的脖子,张嘴就喊:“妈妈。”
男子瞬间脸都白了。
钟初惠见状,忍不住哈哈狂笑,笑了半天,才对林淼道:“不许淘气啊,老师还没结婚呢,你乱喊老师可要生气的。”
林淼很干脆:“老师我错了。”
男子松了口气,看林淼的眼神很是哭笑不得。
钟初惠跟他介绍道:“这就是我班上那个小神童。”
男子眼神一亮:“拿全市奥数冠军的那个?林国荣的儿子?”
“嗯。”钟初惠笑着一点头。
男子又问:“你一直抱着他干嘛?”
林淼幽幽道:“因为林国荣对我使用了家庭暴力,屁股痛,走不了……”
男子很痛快地来了句:“林老师打得好!”
一句话不知道出了多少人的心声。
林淼斜眼看着他,说道:“大哥,你对小朋友这么没爱心,钟老师是不会喜欢你的。”
男子表情一窒,转头看向钟初惠。
钟初惠略显羞涩道:“看我干嘛?”
男子发出呵呵呵的傻笑,陪着钟初惠和林淼,一路走进了教室。
钟初惠拿出钥匙开了门。
打开灯,她先把林淼放到了他的座位上。
男子跟着一屁股坐到林淼身边,提起风琴的盖子,很是风骚地先在林淼面前秀了一段,他十指纤长,技术显得很高明。
显摆似的弹完一段,男子问林淼道:“你写的那首《虫儿飞》,叔叔已经帮你填完了。”
林淼仰头看着他,说道:“我无所谓,只要以后卖了版权,你能把钱给我就行。”
“你这孩子,怎么张嘴就是钱,一点艺术追求都没有。我还想带你去录音的呢!”男子说道。
林淼脱口而出就问:“你哪个单位的啊?”口气跟个老江湖似的。
男子又是一阵摇头,然后从怀里拿出名片盒,取出一张交给林淼道:“拿回去给你爸爸看,就说我是他的忠实读者。”
林淼接过名片看了眼,只见上面写着:东瓯大学声乐系讲师,吴林东。
吴林东又道:“钟老师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你这边的课是她的兼职,厉害吧?教你的是个大学老师呢!”
“哦……”林淼恍然点了下头,心说这年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工作,一天只需要上一个半小时的班就行,原来是兼职的,这就说得通了嘛。
钟初惠这时已经把教室里的所有窗户都打开,又走回到林淼身边,对吴林东道:“阿东,你说这首歌,是不是找个女孩子来唱更好点啊?”
吴林东道:“都一样,这么小的孩子反正都是童声,音色的区别不大。”
钟初惠想了想,笑道:“要不两个孩子一起唱吧,我再找个小女孩过来,和淼淼一起唱,我这边班上有个小女孩,我感觉挺好的。”
林淼立马一本正经地要求:“搞组合可以,不过不漂亮的不要啊!”
“人小鬼大!”钟初惠弯下腰来,戳了下林淼的额头,笑道,“保证漂亮,肯定配得上你的。”
林淼问道:“谁啊?”
钟初惠神秘一笑,“你认识的,她妈妈都跟我提起你了。”
第一百零一章 江洋()
钟初惠给林淼留了个粉红色的小悬念,林淼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自己的屁股上。
这天晚上钢琴课结束后,林淼忍着痛、咬着牙,自己一个人走路回到家里。但刚一进屋,他就感到全身不对劲,冷汗一个劲地出,脑子也晕晕乎乎的,一直装坚强熬到半夜,最后实在熬不住了,觉得再熬下去可能真的要出人命,才把林国荣和江萍叫醒过来。
老林打开卧室的门,一看儿子的脸色难看得跟小僵尸似的,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大半夜的,他和江萍惊慌失措地抱着林淼跑去了附近的医院。
挂了个急诊,抽血、化验,值班医生一通检查下来,诊断为“外伤导致的应激性电解质失衡以及肝功能异常”,而且已经出现了黄疸症状,于是林淼当夜就住了院,左右两只手一起挂了吊针——而且还得是趴着打针,屁股上重新涂了医院开的伤药,模样看起来惨得很。
江萍全程哭哭啼啼,看小护士给林淼上药的时候,不住地埋怨林国荣心狠手辣没有人性,居然把儿子打成这样。林淼也迷迷糊糊地哼哼唧唧道:“想不到老夫一生纯洁,连小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屁股就先烂了……”
“噗!”擦药的小护士没忍住,笑得小手一抖,药膏洒了一床。
病房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第二天,林国荣和江萍都请了假,在医院里照顾林淼。
然后“我市著名作家林国荣差点打死神童儿子”的消息也不知怎么的就不胫而走,到了中午时分,前来医院探望的人络绎不绝,胡剑慧、丁少仪、苗晓秋,一群林淼的大妈后援队排着队伍指着老林的鼻子骂,骂得老林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老林感到内心极其冤屈。
这是老子一个人干的吗?要不是我家这个老娘客中途支援了武器,把老子的攻击输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