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刚刚挨着坐榻,江志轩便听见李承乾一声冷哼:“哼,如此场合,来得迟了,竟然连一句分说之语都没有么?”
“呃……请殿下恕罪,臣不知曲江夜宴的开宴时辰提前了……”
江志轩听了李承乾的责难,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太子这明显是在故意要让他难堪。
自李承乾设计将他从东宫放逐出来之后,他对这位太子殿下便没有什么好感。而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还有李承乾宠信朱新和吴思远,更是让江志轩对这位太子殿下越来越不抱希望。因此,他这样不软不硬的反击了一句。
反正在自己进入大厅的时候,那沙漏都还不曾漏完。
也就是说,自己还是在戍时中刻之前赶到的,根本不算迟到。不过他不能去纠正太子殿下,不能说太子殿**。因此便用这样的方式:原本不是说是戍时中刻开始,我是在戍时中刻赶到的,你们把时间提前了,我不知道,嘿嘿……
李承乾闻言,脸当即就黑了。可他却没有理由来指责于江志轩。
因为开宴的时间并不曾提前,只是他们自己提前到了而已。旁边的李桑心中暗自高兴,却连忙出声打着圆场:
“呵呵呵,没有提前,没有提前,江状元来得正是时候!”说着又转向李承乾,象征性的问道:
“太子殿下,既然人已到齐,便开始吧?”
李承乾心中郁闷得不行,这个死敌,一句话便将调子定死了。
虽没有直接言明,可场中诸人谁还不明白他是在故意挑刺?暗暗在心里将对李泰的怨恨加了一笔,面上却只好无奈的勉强笑笑:“开宴吧!”
当下大厅之内鼓乐齐鸣,李承乾当先端着酒杯站起来,说了一番勉励之辞,无非便是恭喜新科进士们鱼跃龙门,勉励他们清廉为官,造福黎民,报效朝廷之类的。干瘪瘪的祝酒词很快就说完,因为这曲江夜宴主要是为庆贺而设,若是披上太多的官方色彩,反而不美。
大厅靠近门口的一边,安排的是女眷的坐席,中间用一道半透明的珠帘隔开。此时,在这珠帘之内,起码有一半的仕女,都在关注着那位新科的三元进士。方才太子殿下的责难,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位新科状元郎,竟然不卑不亢的答得如此巧妙,其才思固然让这些侍女们崇拜。不过更让众人痴迷的却是:若是没有陛下的青睐,这新科状元江志轩,怕也不敢如此对待太子殿下吧?看来,陛下器重新科状元是真的……
在这一堆发着花痴的仕女当中,那位国色天香的南平公主,双目中此时也是异彩连连。一方面,江志轩的人品才华她就早已经有所耳闻;另一方面,能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面对太子的威风而不发怵,这份气度和胆识,便已经比方才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软蛋们好多了。
“这才是自己的良配,这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南平公主心中如是想到,在她看来,只要自己主动一些,此事定然水到渠成。自己是堂堂公主,而他是新科状元。状元配公主,历来便是让人津津乐道的人间佳话呀…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当下又由李承乾先开了口:“四弟,秦大人,有酒岂能无诗?特别是在如此喜庆的场合,且场中又俱都是我天朝才俊中的精英。不如请秦大人安排一二,请我们的新科进士们,各展所长,让今日到场的长安城中诸多宾客,也领会一番新科进士们的风流文采,如何呀?”
李泰放下酒杯,微微一笑:“正当如此!便劳烦秦大人来做这个主持如何?”说着朝秦遗风轻轻颔了颔首!秦遗风自无不允之理,连连点头!
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若是如此劳师动众把人聚到一起,就为了吃吃喝喝,那也太说不过去了。要知道大唐盛世,无论官方民间,无论富贵贫贱,对诗歌都颇为挚爱的,即便是青楼女子甚至都会吟诗作赋!曲江夜宴,如此盛会,若是不能产生一些绝唱,那才丢人呢……
当下,秦遗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诸位,本官有个提议,今日曲江夜宴,乃是为贞观十一年的新科进士们所举办。不过,咱们的新科状元郎,却让诸位来宾久等多时。
因此,本官提议,先让状元郎赋诗一首,以示惩处,诸位以为如何?”
场中诸人自然轰然叫好,一开始就让状元郎出场,如此美事自然好得不得了!李承乾在上首也微微颔首,秦遗风这样说,便等于是承认了方才他的对江志轩的指责。心中窃喜着:江志轩,江状元,这可不是本宫提出来的!你要怨就怨自己……和这位秦大人吧!他竟然不知道秦遗风和江志轩的关系……
仕女厅中,无数名门闺秀也翘首以盼。她们这些名门闺秀,人人都可称得上是知书达礼。要知道此时可是唐朝,远没有宋时那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变态理论。只要家中有条件的人家,大多都会请先生教导自家的儿女。
所以说,如果真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那今日这紫云楼中的侍女们,大多都非常“缺德”……
第一六九章 曲江夜宴(中)
南平公主虽然矜持含蓄,没有像其他女子那般欢呼,却也伸长了脖颈。虽然听说了一些这位新科状元的传说,知道他才华横溢,让父皇大为欣赏,却一直从未亲眼见过。加之今日她对江志轩的第一印象便是爱慕非常,现在可以亲眼见识一番心目中如意郎君的文采,她自然也是翘首以盼……
江志轩听秦遗风如此说,哪里拒绝得了?只好回头望着姑父苦笑一
下,又瞪了在一旁不断搔首弄姿以期博得佳人注目的李钦一眼,这才站起来冲场中诸人拱了拱手:
“蒙二位殿下和秦大人,还有诸位同年抬爱,志轩恭敬不如从命,献丑了……”说着端起酒杯,浅浅的饮了一口,这才接着说道:“蒙陛下天恩,为吾等设这曲江夜宴。志轩便赋诗一首,以表达自己和诸位同年此时之心境,可好?”
“好!”
场中诸人轰然叫好,坐在江志轩下首的探花刘梦云和榜眼王应元更是站起身来,鼓掌叫好。
江志轩拱了拱手,冲诸人作了一揖。然后便仰头沉思起来,不过片刻之后,便面露得色:
“有了,拿纸笔来!”
旁边离他最近的刘梦云连忙招呼场中的侍女:“快些快些,笔墨伺候!”
很快有侍女端着文房四宝上来,江志轩也不客套,提起毛笔抬手就写:
“十载寒窗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写完之后,拿起手中的诗稿,凑到唇边吹了下,让墨迹干燥一
些,然后才转过身去,双手递给秦遗风,让他和几名名士先生品评。
秦遗风接过之后,却没有自己先看,而是转身递给了太子李承乾。
虽然他心中对魏王李泰更有好感,但是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在这种场合之下,还是要照顾太子的颜面……
李承乾对秦遗风这个不可察觉的小动作甚为满意,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接过诗稿细细读了两遍之后,感觉也就一般。这已经难能可贵了,按照他对江志轩的成见,没有当场就口出侮辱之言便已经不错。
当然,他也不敢这么做,因为如果这么做了,那不等于是打他老子李世民的脸么?
连李世民都对江志轩的诗赋赞不绝口,李承乾若是挑三拣四,那他父子俩当中,肯定有一个有问题嘛……
因此,看完之后,李承乾不置可否,保持着一副招牌式的笑容,将诗稿递给了李泰。前面就说过,李泰和他老子李世民一样,文才武略,出类拔萃。在文学上的造诣也比李承乾这个爱耍小聪明的太子高了不止一筹。因此,他接过诗稿看了两遍之后,便轻轻的笑出声来,一边将诗稿递给那几位老先生,一边笑道:
“哈哈,不愧是文采风流,让父皇赞不绝口的江状元。几位先生,你们且品上一品,看看江状元这诗赋如何?”
几个老家伙傲慢的接过李泰递过来的诗稿,也不答话,慢慢品鉴起来。李泰对他们的傲慢丝毫不以为意,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的崇文馆好不容易才招徕进来的客卿。每一个老头都是在民间德高望重的饱学之士,各自都有无数门人弟子,在士子当中的影响力极大!
江志轩写完诗稿之后,便颇为放松的坐下来,跟今科的探花和榜眼谈笑。三人当中,江志轩的年纪最小。探花刘梦云是剑南道的士子,今年三十有二,其家族乃是剑南豪族,经营着剑南道最大的布匹和茶叶生意,供应宫中的蜀锦,便是由他的家族提供的;榜眼王应元却是来自苦寒之地 ——岭南,岭南即是如今广东。不过在唐时,岭南却不是什么好地方。遍地瘴气,毒物恒行。所以,唐时很多犯了罪的官员的处罚中,便有一条:发配岭南!在这样的苦寒之地,王应元竟然苦读三十载,在三十六岁之时才高中进士,可见他的家族在岭南,应该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相互之间又各自谈论了一些风土人情,还有为官之后的志向抱负。
几名老学究的品评结果便出来了,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伙,颤巍巍的站起来,微微朝李承乾和李泰拱了拱手道:“启禀二位殿下,老朽和几位先生已经品鉴完毕!江状元这首律诗,明朗畅达而又别有情韵,可评为上上之作!”
老人家的声音没有那么洪亮,大厅之中离得较远的人根本不曾听清。李承乾见很多人都在竖着耳朵想要知道结果,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让秦遗风公布出来。心中又有些不爽:又让这个小人出风头了。这样想着,又朝李泰和那几名老学究看去。李泰也还罢了,天生就是他的死对头。可这几个大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东西,怎么也跟着和自己做对,给自己添堵?枉他还这么尊重这几个老东西,真该死!
秦遗风高声宣布了江志轩方才所作诗赋的品***,又命人将这首诗用大毫誊抄在一方宽大的黄绢之上,**云楼的三楼垂落下来,让所有人都看见。这亦是规矩,凡是被评为上上之作的诗赋,都能享受这份殊荣!
曲江夜宴作出来的第一首诗便被评为上佳之作,这让场内场外的众多文人士子欢呼雀跃不已。这说明今科的进士们,的确具有真才实学,文采斐然。既然如此,今夜便定然不会白来,肯定还能见再更卓水准之上的佳作,绝对对得起那高达八十贯钱的入场费。
至于那一众如花美眷,则是人人都芳心暗喜:果然是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啊,随随便便一首诗赋,便能被评为上佳之作!我的江郎,你快些看我一眼吧……
在书写好的的黄绢挂出来之后,众多女眷纷纷叫自己的侍女:“快些快些,把江郎的这首诗给本小姐抄下来,本小姐要枕着江郎的诗赋入眠……”。南平公主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只见她美目之中异彩一闪,微笑着颔了颔首:的确不错!难怪父皇也对他如此激赏。
江郎,呵呵……
“阿嚏……”。李府之中,小小跟江志轩的卧房之内,小小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不由摸了摸挺翘的鼻子,像是在对怀中的儿子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这是谁又在念叨我呢?”
结束了跟爹爹和娘亲的谈话,做出了明日返回华阴的决定,小小便领着鬟儿返回他们住着的小院,收拾行装了。
鬟儿也有些迫不及待,离开华阴已经快两个月,也不知农场和青儿怎么样了。还有李大铁塔,现在在西南边陲跟山僚对峙血战,是否有受伤呢?他可曾记得,在华阴县,在皇家农场内,还有一个小丫鬟在苦苦的候着他的信函,在默默的为他祈求平安!
虎头方才被外翁外婆好生宠溺了一番,已经沉沉睡了过去。看着怀中熟睡的宝贝儿子,小小心中渐渐的长出一些毛发来。方才听娘亲说过,今夜的曲江夜宴,长安城中所有待字闺中的名门闺秀,几乎都会前往,从三百名新科进士当中挑选自己的如意郎君。虽然在夫君临行前,自己说得大度,但是若是真的有哪家的女子看上了夫君,主动投怀送抱,夫君会不会为之心动呢?毕竟在她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能够对美色免疫的男子,稀如凤毛麟角……
此时,在那曲江池的推杯换盏、歌舞升平当中,夫君可曾记得,在这李府当中,还有在为他担心不已的娇妻幼子……
南平公主并没有如同其他仕女那般,傻愣愣的命人抄写那些毫无意义的诗赋。她是皇家公主,因为是庶出,从小便性子坚韧。在她看来,要那一张薄纸片有何用?除了为自己徒增相思之苦外别无益处。
既然喜欢了,那便要勇敢的表达出来。因此,待江志轩所作的那首诗赋悬挂出来之后不久,便有一名宫装侍女跑到正厅,将一条女子用的花钿,轻轻的放在江志轩的案台前面,弄得江志轩莫名其妙。
一旁的王应元连忙为他解释:“恭喜江兄弟呀,一首诗赋,便一下子征得了佳人芳心!这花铂,便是人家给你的定情信物,哈哈!”
江志轩顿时头大如斗,心中懊恼不已:方才秦遗风要他赋诗,在众多翘首以盼的文人士子面前,他一时有些得意忘形。没想到这么快就惹来了麻烦,他可真没有想过要再娶什么妻妾!在他内心深处,一直就对以前未能照顾好娇妻而内疚。如今生活虽然好了起来,可那也全都是爱妻的功劳。
而且这些年来,爱妻的柔情沁入心田,对他的关怀无微不至。最重要的是,小小不仅是他的贤内助,在很多重大的问题上,小小还能为他提供不少中肯的建议。这么好的一个娇妻,他怎么能,怎么忍心再多找哪怕一个人,来跟她分享自己的柔情?
因此,江志轩干瘪瘪的笑了几声之后,将那花铀朝王应元面前推了推:
“王兄若是有意,这花铀便送与王兄了。小弟家中已有贤妻,再不愿跟别的女子有何交集……”
他的这个动作,让三个人面色一变。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俱都惊叹不已:那花铀他们认得,那便是自己的三妹南平公主方才戴在头上之物。难道皇妹真的看上了这姓江的新科状元?
而南平公主则是心中羞愤万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命人将自己的花镭送上去以示青睐,没想到这江志轩竟然视之如粪土!实在是太可恨了!可是转念又一想: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亦没有见过自己的真面目,想来有所排斥也是正常的。她就不信,凭自己的尊贵身份,姣好面貌,再屈尊降贵的当面向他吐露衷肠,他能不心动!
第一七零章 曲江夜宴(下)
转眼便已经是玄时中刻,小小坐在桌边用手支着臻首打起了盹儿。鬟儿已经将沉睡的虎头抱去睡了,这臭小子自然不知道娘亲在担忧着什么……
而此时,曲江夜宴则已经渐渐达到高潮。无数文人士子扎堆在一
处吟诗作赋,猜拳行令。不时爆发出一阵高声叫好,那是做出了众人都认为上佳的诗赋而爆发出来的欢呼。每当这样一阵欢呼之后,便有侍女拿着笔墨纸砚凑过去。由作出诗赋的士子将其誊抄下来,送上去给几名老学究品鉴。
紫云楼的三楼之上,已经挂上了十多条黄绢,也就是说,自晚宴开始至现在,已经产生了十多首上佳的诗赋。这在历届曲江夜宴之上也算高产了,只不过,让所有人都越来越不满意的是,这十多首上佳的诗赋,首首花团锦簇,却要么就是歌功颂德,要么就是写景赞物的。
虽然博得女宾厅的一众仕女不断的鼓掌叫好,大厅之内越来越多的士子却眉头越皱越深。若是堂堂新科进士,人人都只会做一些花团锦簇的文章诗赋。却毫无报国之志,亦无治国之能,那还要这些进士来做什么?
这种疑惑的情绪在大厅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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