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典型的官员宅第,有正门、有侧门,入院是一个宽敞的青石院坝,院坝的左右两边是一溜两排各四间的耳房;正对着大门的六级石阶之上,则是宽敞的正厅,正厅两边是供主客休息的厢房。
右边的厢房后面,有一条曲曲折折的鹅卵石铺就的走廊,长约十
丈,一直向后院延伸。江志轩此时就行走在这条走廊之上,正厅他已经看过了,其实这个时代的建筑风格都是这样,也没什么看头。他关心的是后院,因为后院一般都是家眷住的地方,若是后院的环境不好。让爱妻住得不舒服,那这栋宅子……不要也罢!
走廊在正厅的后面分了一条岔,笔直的从正厅后面穿过去一直到院墙处,再拐弯向后院延伸,跟右边那条走廊平行。两条走廊中间夹着的,则是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泊,约有两亩大小。湖中种着荷花和水仙,此时正是莲子成熟的季节,不少莲蓬都已经千枯,却没有人去拾掇,看得江志轩大为心疼……
行了十数丈远,下了走廊便是后院。后院的院坝同样铺了青石地板,左右两边的院墙下面,各有一个小小的花圃。因为四五个月没有人修剪,花圃中已经长了不少杂草。院坝的边缘紧靠着外面的人工湖,边上还摆着两张小马扎,似乎是垂钓之用。江志轩把头探出去瞧了瞧,果然在边缘看到不少小孔。那是插钓竿用的小孔,心中乐呵呵的揶揄道:看来以前这主人还挺会享受的嘛……
后院的宅子比前院正厅更为新鲜,柱子和墙面的颜色也颇为舒适。
不过那窗棂竟然是涂成黑色的,让江志轩眉头稍稍皱了一下:爱妻喜欢白色的窗棂,不过这不要紧,反正若是真的要住进来,这里肯定也是需要翻新的,到时候重新上漆就成,不是什么大问题!
后院的房间共有三通十八间,除了一间主人房外,还有三间布置得颇为精巧的客房和一间书房。其余的便是下人的住宿房间和洗浴间,杂物间,储藏室等等。
穿过后院,后面便是一个小花园,大概亦有个三四亩大小。
一条鹅卵石小径从中间把这四四方方的小花园一分为二。延伸到中间时,这条小径又左右散开,成”T“字型向两边延伸。花园左边是草坪,正中间设了一个小小的凉亭,里面摆着石几石凳;右边则种植了不少花木,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生在枝繁叶茂四季常青。透过那些茂密的花木树枝,隐约可见其中有一栋小茅庐。这让江志轩颇为心喜,到冬天的时候,和爱妻在这小茅庐中温上一壶小酒,烤着火炉,踏雪听梅,应该十分惬意,呵呵……
整个宅子,占地可能是八到十亩左右。这在这个时代来说,小的有些寒酸。 但是对江志轩和小小夫妻二人来说,却已经足够大了,大到甚至显得有些空旷。毕竟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里只有他们夫妻带着三……呃……或者更多个孩子住在这里。即便再加上十多二十个伺候的下人,总共也就二十来人。若是再大一些,太过空旷反而不美。
”老伯,这栋宅子,我打算买下了,咱们谈谈价钱吧?“既然各方面都非常不错,那就该谈谈具体的东西了。总不可能人家开口要多少就给多少吧?江志轩虽说是读书人,可好歹当了皇家农场那么长时间的一把手,讨价还价这个程序还是相当熟稔的!
那看门老头心中暗道一声:原来还是个行家!便收起了那副痛宰一
顿的心思,砸着嘴道:
”不瞒客人,我家老爷临行前吩咐过,这栋宅子耗费了他毕生的储蓄,才落成不过七年。若是客人真的有意,便请让他少蒙受些损失,把修建宅子的钱给回去就成……“
”贵老爷修建这栋宅子花费几何?“江志轩紧紧盯着门子的眼睛。
那门子眼睛一阵闪烁,最终报出一个数目:”具体的,老汉也不清楚。不过老爷临走时给老汉的底线是……不能低于……五千五百贯……“
江志轩心中一阵盘算:这门子报出这个数,想来不会多出太多。
不过,这肯定还不是真正的底线。这样想着,江志轩慢慢的开了口:”老伯,不瞒您说,我也是刚刚进京为官。手中着实拮据,您看这样可好?这宅子,我最多只能出五千贯,不过老伯您在此处苦苦等候了四五个月,实在辛苦。我再私人给您一百贯,算作您的辛苦钱,可好?“
那门子眼中闪过一阵惊喜,虽说这栋宅子实际上最少可以值七八千贯,当初他家老爷也的确说过五千五百贯的底线。只不过眼看着三四个月过去了,宅子还没卖出去。而他家那位老爷被充军发配,又急需银子上下打点。所以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稍了话来,若是实在不行,适当降低几百贯也是可以的。如今眼前这位客人愿意出五千贯,绝对是能够跟他家老爷交差的了。再加上他自己还能从中捞取一百贯的好处,哪还有不答应之理:
”客人此话当真?“
”当然,小顺,给这位老伯五十贯的定金,明日我们便过来,一
手交钱,一手交房契……“
第一九三章 江夫人发飙
小小没有心思管夫君在京师跟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此时只有一
个感觉:愤怒!
九月十八这天晚饭前,大概也就在江志轩把一张五千贯的飞票递给那个看门老头,从他手中接过房契地契的同一时刻。华阴县醉萧别墅中的小小,被翠巧派来的丫头急吼吼的请了出去,那位差点被下人害死的老夫人的儿孙们过来了……
这三四天来,小小身边的丫鬟仆役被累得够呛。人手不足,又要分出一部分人来照顾那个老夫人,能不累么?身体累点倒还无所谓,最难受的是那个老夫人的脾气实在太过古怪了。丫头们只要有一丁点儿让她看不过眼,就会在那里挥舞着拐杖破口大骂。若不是她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她会举起拐杖就打。即便是小小亲自前去陪笑脸亦是如此!
九月十六那天,这个老妖婆醒了过来。小小当时想着,老人家年纪大了,又遭遇了这样的变故,心情怕是不大好。因此特意带着宝贝儿子虎头去看望她,希望虎头的天真可爱能让她心情好点。没想到这个老巫婆竟然毫不领情,虎头在娘亲的吩咐下万分乖巧的去向她撒娇,竟然差点被她那两寸长的指甲划伤了小脸。若不是小小见机不对拉得快,恐怕江家大少爷就要就此破相了……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小小当然心中不忿。不过尊老爱幼嘛,小小还是坚持安排了四个丫鬟日夜服侍她。可是这两三天下来,已经有两三个丫鬟被她掐过,其中一个丫鬟的胳膊还被掐破了皮,感染了那指甲里不知道多少年存留下来的细菌,开始发炎。这样一来,小小也来了火气:我江府跟你毫无瓜葛,救了你的命、还派人伺候你,你在这里冲我的丫鬟发什么脾气?于是便吩咐所有丫鬟都不要再理她,一日三餐按时给她送过去放在桌子上就成,爱吃不吃。只要不饿死,等她的儿女们过来了就甩手不管!
如今她的儿女终于到了。小小和翠巧、鬟儿等人自然迫不及待的想要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小小住在醉萧别墅一号楼,那个老巫婆住的是醉萧别墅三十九号楼。这中间相隔了近三里地,于是便乘坐马车而行。到了三十九号门口”却见那里已经停着四五辆马车。别墅内吵吵闹闹,仿佛是有什么人在发生争执!小小仔细一听,其中一个竟然是鬟儿的声音!
这一下小小急了,连忙下车朝别墅内而去。姚山和另外一名护卫见势不对,相互之间看了一眼。递了一个眼色,那名护卫便飞快往回跑,看他去的方向,却是十名皇家侍卫的住宿之地。而姚山则紧紧的跟随在小小身边,朝别墅内而去。
一直来到老巫婆那间卧房,却见里面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加起来怕有不下三十人。其中五个是鬟儿和她带着的四名丫头。
其余的人都不曾见过,想来就是老巫婆的儿孙辈了。此时,一名相貌威严、年约五旬的瘦削老者,正在对着鬟儿破口大骂:“贱婢,若是再如此两三日,家母岂不是要被你们活活饿死?真不知是什么样的草包主子,才会教出你这等贱人来……”
鬟儿听他左一个贱婢右一个贱人,本就心中窝了一肚子火。此时听他竟然连小姐都捎带上了,顿时也不想再忍。
抬起头来想要反驳,却见小姐已经面色不善的站在门口,连忙轻呼一声:“小姐……”瞬间眼里就布满了委屈的珍珠泪……
小小轻轻拍了拍鬟儿的肩膀,抽出自己的手绢递过去给她擦眼泪。
却被鬟儿拒绝了,掏出自己的手绢把眼泪擦千,这才有些哽咽的道:“小姐,您来得正好,您来评评理,哪儿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那威严的老者听她说自己不讲道理,更是须发皆张:“贱婢,你胆敢再说一次,老夫就撕烂你的贱嘴!”
小小心中的愤怒彻底被点燃了,好不容易勉强自己把怒气强压下去,平静的有些诡异的向鬟儿问道:
“别哭了,万事有本夫人为你做主呢。跟本夫人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既然这老家伙这么嚣张,小小自然也端起了江府少夫人的架子!
鬟儿盈盈一福:“小姐,事情是这样的。方才这位老爷带着家人匆匆赶来,言道他们是这位老夫人的子孙。奴婢估摸着时辰,他们的确也该到了,便命人放了他们进来跟老夫人团聚。也不知老夫人和这位老爷说了些什么,这位老爷便开始发怒。先是责罚了随他们而来的一名管事,然后又迁怒奴婢等人,说奴婢等人不会伺候人,差点生生将老夫人饿死……”
小小大概明白了,恐怕是那个老巫婆在中间搞什么鬼。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老巫婆大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变态?还有这个什么老爷,若是猜得不错,他应该就是那位什么侍郎了,堂堂四品高官,怎么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那位所谓的老爷,的确便是江志轩没有碰到的那位吏部侍郎吴俊
成。得到江府去的人传信之后,他便连忙通知了同在京师的另外两个兄弟,带着各自家中的儿女,到华阴县看望自己的老母。
其实,自家事自家知,他家的老母亲是个什么德行,他最清楚。
在京师的吴府的时候,这位老夫人就一直是这么个病态的德行。脾气怪癖得让人无法忍受,几乎每日都有丫鬟仆役被她残忍的打骂责罚。扰得府中鸡犬不宁人心惶惶。前年手下一名官员送他这样一栋别墅,他原本想要推脱不要,但是转念想到这个,便借着孝道的幌子,把老娘送到这里来,美其名曰在此处养老,实际上便是送走了这个祸害。
但是这个时代,孝道是上升到国本的高度的。所以,即便再怎么不爽,他还是坚持每隔一段时间,便来这里陪陪老母亲。知道老母亲有折磨下人的怪癖,他又不惜重金,以高出自***三倍的薪俸,聘请了十来名丫鬟仆役在这里照顾。**终于还是出事了……
小小这两日其实也大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这老巫婆吃错药的事,非常有可能是人为的。以她这个怪癖的德行,没有人能受得了,那些下人说不定就是不堪忍受她的折磨,故意用错药。希望让她早些归天……
不过此时这种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已经不重要了。那吴俊成如此咄咄逼人,而且话说得这么臭,小小即使再温吞水也被他烧沸腾了。
听完鬟儿的讲述,小小转过面来,眼神灼灼的看着那位须发皆张的吏部侍郎吴俊成:
“本夫人乃是这醉萧别墅的东家,不知这位老爷如何称呼?又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辱骂本府的管事?”
吴俊成见她那副怡然不惧的眼神,更为光火:
“老夫乃是当朝吏部侍郎吴俊成,你是这里的东家是吧?那倒正好,本官正想要问问,你是如何教导下人的,本官高堂住在你这劳什子破别墅之内,险些被人下毒害死。
你们不仅不精心照料,连一日三餐都无人伺候!更令本官甚觉发指的是,你那个贱婢反倒还跟老夫巧言令舌,极尽推脱之能。老夫倒想问问你这女流,这些可是你教给那贱婢的?”
小小的脸色常常难看,脚步踏前两三,一直走到他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口气无比轻蔑的道:“是本夫人教的又如何?”
吴俊成大怒,眼前这女流竟然连自己这个现任的四品高官都不放在眼里,这也太过嚣张了。而且当着家族中这么多亲友儿孙在场,老脸那里放得下来。当即扬起巴掌就朝小小抽过来:
“贱人,若是你教的,本官今日就先教教你如何?”
结果手才抽到一半,便被一直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半分都动弹不得。扭头一望,便见一名面色精悍的护卫,将自己的手紧紧握住,而且越来越紧,一阵阵痛楚的感觉开始从手臂上传来……
小小目不斜视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
“本夫人倒要问问您这位吴侍郎,本夫人和本府的管事救了令堂一命之事,为何只字不提?这醉萧别墅,侍郎大人是如何得到的,本夫人丝毫不想知道。但是既然侍郎大人您都已经把令堂安顿着住进来了,就应该知道规矩。我醉萧别墅是丝毫不干涉住户家中之事的,容本夫人不客气的说一句:即便是令堂死在这别墅之内,亦和本府没有任何瓜葛!”
见吴俊成怒目圆睁的瞪着自己,脸上青筋直跳,小小心中一阵快意。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那些负面情绪,此时更如同被吹到极致的气球一般,一下子爆发出来:
“而更令本夫人甚觉好笑和失望的是,堂堂四品吏部侍郎,竟然如此不分青红皂白,难道您是想要以权压人么?更为好笑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竟然跟个泼妇一般,左一句贱人右一句贱婢,难道令堂自小便是这般教育侍郎大人的?”说着又好像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瞧令堂那副模样,似乎还真是如此呢……”
吴俊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面前这贱人,言语似刀,刀刀割在他那张老脸上。让他再也无法忍受,断喝一声:
“来人,给我掌这贱人的嘴!”
“是!”吴府那群人中分出来四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看样子似乎是吴府的家丁护卫之类的人物,径直朝小小扑过来。
小小见状心中有少许慌乱,方才进来的时候,并不曾见到这四个人。想来是因为这些下人当时站到了边缘的缘故,不过此时,她却万万不能表现出慌乱的神色,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姚山身上。
姚山心中也暗暗着急,他此时抓着吴俊成的手,腾不出手来啊。
而且此时吴俊成状若癫狂,若是松开他,定然也会如同一只疯狗般扑过来。到时候小姐两面受敌,更是不妥。姚山只好在心中默念着:狗日的皇家侍卫,若是再不来,小姐就要被人掌嘴了……
一间卧房才多大面积,虽然人多拥挤,但是那四名吴府的家丁还是很快就扑到了小小面前。伸手就要来抓小小的两支胳膊,却被鬟儿带着四名丫鬟死死的挡住,和几名吴府家丁厮打起来,场面一下子极为混乱。
几名丫头都是弱女子,那里是这些膀大腰圆的家丁的对手。虽说抓烂了两个家丁的面门,却很快就被这些家丁们制服了。而且被丫头们一抓,反倒更加激起了这些家丁的凶性,对这些丫头也再不手下留情。几下重手下去,四名丫鬟便躺在地上哀号起来。鬟儿甚至被一拳打在面颊上倒飞了出去,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眼看着鬟儿和自己的丫头被如此毒打,小小心中血气上涌,也想冲上去和这群恶仆厮打。便在这时,别墅外传来一阵断喝:“住手!”
四名家丁和吴府众人有那么一片刻的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