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夜色越深，寒风越猛烈。
雪下得更大了几分。
自秦欢等人离去不到一会儿，苦海镇冲来一群马队，马队后方跟来密密麻麻的一大群人。
火束映照，马队和人群径直冲入了苦海镇。
利刃划过鞘口，一道道黑影冲至屋舍院落外，踹门而入，逢人提刀便杀。
火束扔向一间间木屋，雪夜里，积雪下干枯的草堆一点就着。
秦欢居住的院落，七名丐帮弟子手提长棍站在屋檐下，两旁一大群丐帮弟子提棍护住了院子周围。
老乞丐站在院中雪地，仰头望着漫天飞雪。
街道上传来一阵阵砍杀声，混杂着惨叫哀嚎，抱头鼠窜的人群，猪狗一般被那些闯入的黑衣人砍死。
小丫头和金小蝶站在老乞丐身后。
虫儿伸手扯了扯老乞丐的袖子，颤声呼喊道：“爷爷！”
……
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枯瘦的老人抱着一个小女娃躲在院子里，外面传来刺耳的喊杀声。
“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小女娃奶声奶气地问老人。
老人泪眼浑浊，抱紧了她，低声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啊，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
“我已经长大了。”小女娃表情倔强地嚷嚷。
“我说的不是心智！”老人笑道，虽然在笑，可泪水却模糊了他的脸庞。
大殿里，一个美妇人被一条白绫挂在房梁。
中年男子躺在一张虎皮靠椅上，瞪大空洞的双目，嘴角一丝丝黑血不断涌出。
“等我学会了绝世武功，我一定要把他们全都杀了！全都杀了！”
牙都没长齐的小奶娃，低着头用发誓一样的口吻，郑重其事地说道。
老人抱着她朝围墙的狗洞摸索而去，外间一道道黑影飞来。
“嗯，等他回来，他说过会帮你的，我们要留着命等他回来！”
老乞丐钻出狗洞，抱着女奶娃冲向长街。
街边阴影下，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出来，对老人招了招手：“施老快跟我来。”
“老郭！”老乞丐抱着女奶娃喜极而泣，仿佛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那人长叹一声，“我郭氏一族没用，保不住丐帮了，今夜我便是拼得性命，也要护住你和小丫头。”
……
第178章（）
“再快点！”秦欢神色焦急地拍了拍段玉肩膀。
段玉背着秦欢狂奔在雪道上，两旁树影飞快地掠过。
“你和厨子很熟吗？”
埋头疾行的段玉，随意地问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秦欢心底诧异了一瞬，心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与我闲聊。
段玉沉默了半响，笑道：“我随便问问而已。”
“别废话，赶紧回苦海镇。”秦欢皱眉脸色不满地催促一句。
段玉轻“嗯”一声，加重一分脚力朝前方飞奔而去。
……
苦海镇，长街填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街道上两批人马隔着十多米怒视对方。
靠近街尾的人群，老乞丐和驿站的老人站在最前方，两人身后站着七个手提长棍的男子，再后方则是一大群男女老少。
靠近街头入口一方，一群人手持刀剑，面色狰狞地望着对面。
人群前方，一身锦袍装扮的付还真提着剑扫了眼老乞丐，脸上浮现出一丝淡然的笑容。
“想不到堂堂丐帮掌棍长老，居然藏在这种小地方苟延残喘，难不成你们丐帮已经没落至此了么？”
付还真面带讥讽之色，说道。
掌管丐帮打狗棒，将打狗棒交给下一代帮主的掌棍之人，同时也是负责栽培帮主的核心人物。
此人便是一直追随秦欢身边的老乞丐，姓施名恭，十年前丐帮浩劫仅存的老人之一。
老乞丐目光平静地望着不远处的年轻人，又瞥了眼街道两边的一些尸体，和那些正在被火焰吞噬的房屋。
老乞丐淡色道：“小伙子，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蛟龙帮的事与我们无关，你要找的人，不在这儿。”
“是么？”付还真咧嘴面色古怪地望着老人，“那你可敢让我的人搜一搜。”
说着，付还真扭头看了看两边烧起来的火势，啧啧一声，淡淡道：“再耽搁一会儿，这火只怕就灭不掉了。你们的狗窝若是没了，又要去四处乞讨，你都这把年纪，还能跪下来要饭吗？”
老乞丐双眼微微一眯，弓着背的老人，嘴角泛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丐帮虽然没落，却也不是随便哪条杂鱼就能踩一脚！”老乞丐慢慢直起身子，睁大了眼睛，声音渐渐大了几分，怒色吼道：“天下丐帮弟子数以万计，你今日敢动我们一下，往后休想再有一天消停日子过！”
付还真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提着剑哈哈大笑起来，晃着手指着老乞丐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朝廷严令解散丐帮，你的那些门人谁还敢擅自聚拢，你当真以为他们会为了一个不复存在的丐帮，来跟整个皇朝作对么？”
说着，付还真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老乞丐身前。
两方人马全都前进一步，稍有不对劲，双方就会展开火拼。
“老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看看眼下局势，连英雄山庄都没了，你还能靠谁？”
付还真低下头凑到老乞丐耳侧，笑嘻嘻地劝说道：“跟我混，我帮你光复丐帮，如何？”
老乞丐嘿嘿笑着不回答。
“只要你把打狗棒和降龙掌给我，我决不食言！”付还真正色道。
言语间，透着浓浓的贪婪。
他只想要神兵利器和武学功法，至于能不能丐帮弟子洗刷身份，他却绝口不提。
“六亲不认，弑父夺权，你这样的畜生，也配与我丐帮为伍！”
老乞丐嘿嘿一笑，呸出一口唾沫吐在他华贵的衣袍上。
付还真俊俏的脸顿时一沉，转身大步走回来，直接脱掉外面的宽袍扔在地上，挥手淡声道：“杀！”
话声一落，所有蛟龙帮人手持刃杀向老乞丐，混战一触即发。
……
秦欢居住的院子里。
一袭黑裙的凝香负手站在木廊，美丽的脸蛋儿丝毫没有神色波动，双目俯视着院中雪地里的几道身影。
目光停留在小女孩儿身上，凝香嘴角勾起一丝妩媚的笑容，对着小女孩儿招了招手，娇声道：“你想不想保住这些人？”
金小蝶握住虫儿的小手，一步跨出挡在她面前，冷视着凝香，沉声怒色道：“你想怎样？”
凝香瞥了眼金小蝶，怒喝一声：“没你事儿，滚一边去。”
“你！”金小蝶还从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叱骂过，一时间怒从心起，只想冲上去狠狠揍她一顿。
虫儿拉住她的手，摇摇头，怯怯地脆声道：“姐姐不要冲动，你打不过她的。”
“我才不怕她，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老不死的灵鹫宫宫主么！”金小蝶撇嘴怪声怪气地嚷嚷道。
话才说完，院中一道幻影冲来，啪的一声耳光响起，金小蝶还没看清，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可抽得不轻，只把她嘴角打得一出了一丝血迹。
金小蝶又惊又怒地看向前方，凝香仍旧站在那儿，俯视着她，厉声道：“野丫头，没人教你说话么！”
一旁的齐水柔连忙跑过来站在金小蝶身边，两女怒视着凝香，却又都不敢说话。
金小蝶捂着火辣辣的脸蛋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微低着头，目光阴沉极了。
虫儿从她身后走到了屋檐下，屈膝跪了下来，“求求你，救救大家。”
凝香不予理会，目光略带好奇的望着虫儿，伸出手摸了摸晶莹的下巴。
“你是这个世界的人么？”凝香声音很轻地问她。
虫儿身影颤了颤，没有回复。
“不说？可以！”凝香弯腰蹲下来，伸手抓住了虫儿的手腕。
虫儿拽紧了拳头，极力地想要挣脱，却丝毫不能反抗。
凝香一手抓住她手腕，一手抚摸着她几根肉肉的手指。
“有意思！”凝香轻笑着喃喃一句，收回手站起身，俯视着跪在面前的女孩儿，“只要你肯跟我回玄女宗，拜我为师，我就答应帮你。”
虫儿低着头跪在地上，咬了咬牙，磕头拜下：“徒儿拜见师傅。”
“很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姬灵香唯一的弟子。”姬灵香点点头，将她扶起来。
说罢，凝香甩袖大步走向院门，前行中，一把青灿灿的刀出现在她手中。
刀身光滑如玉，刀并不长，刀刃宛如一汪秋水，隐隐泛着一层青色的光泽，刀柄是用一层很薄的棕黄鹿皮缠住。
割鹿刀，她居然有割鹿刀！
金小蝶和齐水柔望着走出院子的凝香，面色齐齐一惊。
有传闻说沈家的割鹿刀是古代炼器宗师打造，取名源自于群雄逐鹿，得此刀者，可拥有富可敌国的宝藏。
或许传闻只是传闻而已，不然的话，沈家早已成为一方霸主了。
……
第179章（）
街上人群乱成了一锅粥，身穿黑衣的蛟龙帮弟子和丐帮弟子战成一团。
陆行舟和齐方二人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袍，蒙着灰布面巾，随同一群丐帮弟子联手御敌。
此时他两虽功力还没回复，却也不得不硬撑着出战，实在是眼下的苦海镇已经无人可用了。
秦欢和段玉一走，这苦海镇等同于无人看守的娃娃，那些冲进来的穷凶极恶之徒，尤其是这些寻常人能够抵挡。
这段时间赶来苦海镇的丐帮弟子并不多，武功不错的人，都跟随秦欢前去齐家庄营救齐家人了，齐陆二人也没想到付还真居然会反其道而行，不去全力攻打鹰愁涧和齐家庄，带着所有帮众杀到了苦海镇。
二人虽真气还没恢复过来，但身手也不是普通武者能比的，一时间带领众人冲杀在人海中，倒也没落下风。
狂风大雪中喊杀声不断，苦海镇的人逐渐呈现颓势。
妇人和孩童躲在街尾武馆门口，一大群十多岁的少男少女，架拳护在他们外面。
老乞丐退到人群后方，驿站老人一直守在他身旁。
乱战的人堆里，刀剑挥击血色泼洒，七个持棍的丐帮弟子看似单人实力一般，但这七人背靠背成圈御敌，居然发挥出了一股不亚于真气武者的威力来。
付还真身边不断有人冲向前方，他握着剑横与身前，手臂一震，铮地一声剑吟，利剑出鞘。
青色长剑飞向雪空，付还真手中剑鞘消失不见，他纵身一跃飞向半空握住剑柄，整个人化作一团青色剑光坠向大地，目标正是老乞丐。
老乞丐身边的驿站老人与他对视一眼，老乞丐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驿站老人挽动双臂一掌推向天空，只见他浑身真气灌注双臂，袖袍鼓起，掌法推出的一瞬，一声淡淡的龙吟破空而响。
一层透明的气流从驿站老人周围旋转而出，刹那间形成一头龙形虚影，撞向凌空刺来的青色剑光。
“降龙掌，你是何人！”
俯冲而来的付还真大惊失色，硬生生一扭，化作一团剑光横飞出去，站在街道旁边的屋舍房顶，望向人海中的驿站老人。
驿站老人展臂一跃而起，半空中连挥三掌，三条透明的龙形虚影昂昂嘶吼撞向付还真。
付还真面露一丝冷笑，横剑于身前，左手并起剑指按住剑身，狠狠往左边一滑，一层青色剑气扩散开来。
这招游龙剑诀的真气招式，经他施展出来毫无破绽，淡青色剑影顺着剑刃飞向透明的龙形。
两者真气骤一接触，轰然荡开一团波澜，将漫天坠下的雪花都滞留在虚空中，仿佛一朵透明水浪涟漪凭空出现。
驿站老人落在对街的屋顶上，单手平举，一手后背，淡淡道：“老夫丐帮传功长老，乔不归。”
丐帮传功长老乔不归，传闻十年前此人一身武功被神秘人给废掉了，今夜此人重现襄阳外的苦海镇。
“原来是乔老前辈！”付还真皮笑肉不笑地大声吼道。
同时他心中暗自惊疑：到底怎么回事，那些消失不见的丐帮老鬼都现身了，掌棍长老，传功长老，幸存的人还有一个执法长老没出现，据说此人当年逃出了襄阳城，难道说他也回来了么？
能够从灭帮战中杀出一条血路，从此远遁江湖，这个人的实力绝对极强！
此人会降龙掌，降龙掌掌力刚猛无比，虽然还算不上顶尖武学，但对付我绰绰有余，我不能与他硬拼。
“请婆婆出手！”付还真扭头朝黑夜中大吼一声。
话音未散，街头雪幕中一个矮胖的老妇人，慢吞吞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老妇人走得很慢，但她一步跨出却是好几米的距离，仿佛幽灵一般，信步走来，所到之处周围七尺，凡是碰到这个距离的人，全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倒向地面。
她身上飘散着淡淡的花粉香，一丝丝粉色涟漪浮现在她体表，她整个人身上如若不断在绽放一朵朵艳丽的花。
能够让真气透体而出，形成幻象的人，只有入流的先天高手才能做到。
很显然，此时这位老妇人，便是一位先天武者。
“先天！”乔不归脸色顿时一沉。
换做十年前，他绝不会忌惮这老妇，但现如今他的功力才恢复五成不到，动起手来又岂能斗得过这擅长毒功的“七里香”。
老妇人站在街上不再往前，望着屋顶上的乔不归，怪声笑道：“老匹夫，你若敢出手，休怪我屠掉这苦海镇。”
乔不归猛一捏紧拳头，望了眼下方的混战，眼看着丐帮弟子死伤渐多，却又不能施以援手，他心急如焚。
“七里香，你这样做图个什么，我丐帮自问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乔不归怒吼道。
老妇人撇嘴冷哼一声，淡淡道：“与我无关，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你！”乔不归一时气结，恨不得一掌打死这老妖妇。
此时陆行舟和齐方带着一群人厮杀在人海中，身边的人手已经倒下了大半，两人脸色煞白汗如雨下，之前的损耗都还没恢复，此番硬撑着出手，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再耗下去，两人非得被活活耗死不可。
“陆兄，这小杂种如此狡猾，看样子今夜我两是躲不掉了！”混战的仓促间，齐方嘶吼道。
陆行舟挥剑击退一人，提着剑大口喘息两下，目光阴沉地望了眼远处屋顶的身影。
“拖，等秦欢回来，苦海镇若没了，你我有何颜面见他！”陆行舟吼道。
话声一落，两人再次陷入刺来的刀剑之中。
……
凝香提着割鹿刀走出院门，她停在门前街道，目光淡漠地望着前方的混战。
“区区一个苦海镇，没了就没了，这样你便能无拘无束的跟我走，帮我夺回灵鹫宫了！”
凝香故意站在这儿等了一会，待丐帮弟子都死得差不多了，她才跨步走向前方。
雪空下一抹惊艳的刀光，宛如青虹匹练迎空斩落，透明的刀气四散二飞，所到之处一群蛟龙帮弟子全被撕成几块。
刀光消散在人堆中间，残肢断体的空道，街上出现一条筷子深的沟壑。
凝香持刀站在人群边上，手臂长袖散出一缕缕猩红的血色涟漪。
这一幕落在屋顶上的乔不归眼中，老人剑眉一挑，喃喃道：“又一个先天！”
察觉到强大的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