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现状不允许秦欢去怀念过往,他必须往前走,想更多有关前面的事情,如此一来,许多与曾经那个他的一切,都开始淡忘在记忆的深处。
有些事情已成定局,无论怎么苦恼也无济于事,与其纠结过往,不如狠下心来思考眼前。
思量间,秦欢来到了院门前。
门外街道边,候着一位僧人。
洁白的僧衣一尘不染,大冬天却穿得如此单薄,可见此人内力深厚已不是很惧严寒。
僧人双手合十站在街道边,微微颔首双眼半眯,面色宁静平和,给人的感觉,就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没有任何兴趣。
秦欢站在门内,负手望着眼前的僧人,皱了皱一对浓眉,疑惑道:“和尚,你找谁?”
僧人听闻秦欢问话,略微转身面向秦欢,抬起头来,睁开了眼帘,复又颔首行礼,声音冷漠地说道:“江心寺小僧,俗名王七玄,法号空灭,见过秦施主。”
秦欢望着此人,心中微有些讶然。
只见此人生得浓眉大眼很是俊俏,虽面色平和,眼神却给人一种淡淡的凶怒感,他说话的语气很冷淡,就好像别人欠了他许多钱一样,一开口就让人很不舒服。
秦欢点头意思一下,淡淡问道:“不知空灭法师来此所谓何事?”
和尚面露一丝愧色,说道:“小僧尘缘未断,师傅吩咐不可用法号行走江湖,待我了解世俗尘缘,方可以法号行走世间。”
听闻此话,秦欢忍不住咧嘴一笑,扬手指了指他,说道:“出家人还在乎这么多做什么,你们的佛祖不说了么,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七玄一脸固执地摇摇头,复又很认真地盯着秦欢,说道:“施主不可断章取义,修佛亦是修心,我修行不够就是不够,怎能用经文中的理念来欺骗自己呢!”
难道修佛,不是在欺骗自己,再去欺骗旁人么?
秦欢不信佛,也不求道,对他们那一套丝毫不感兴趣,只奉行自己的善恶准则。
虽然不信,却也不会去侮辱人家的信仰,相反还很敬佩这些恪守本心的人。秦欢是个俗人,做不到清静无为,生于这万丈红尘,他也只能做个俗人。
“抱歉,是我冒昧了。”秦欢微笑道。
“阿弥陀佛。”七玄面色不悲不喜地道了一句佛语,又道:“此番小僧不请自来,是想借施主身上的一件东西用一用。”
借东西?
秦欢脸色微微一僵,心道你我素不相识更无往来,你找我借什么东西?
“你想借什么?”秦欢面无表情地问道。
七玄犹豫了半响,微微低头,面色羞愧地说道:“血刀经!”
秦欢眼神微变,侧身让开道路,伸手道:“进来说。”
七玄点点头,迈着小碎步走进院落,秦欢将门关上,领着七玄来到石桌前坐下,扬声喊道:“虫儿,给客人上茶。”
二人坐下来都没先人开口谈论此事,片刻后,虫儿从伙房走出来到院子里,将瓷壶放在桌上,便很懂事的离开了院子。
静默中,七玄见秦欢耷拉着眼皮不说话,皱眉问道:“施主,无双之刃的三式刀法,已经参悟了么?”
……
大半个月前,金小蝶曾在院中提醒过秦欢一句,她找高僧问过了,要想破解三幅佛像刺青,就得用心去看。
而秦欢也正是因此,才让驭刀图产生了新的变化,并成功将胸膛上的三幅刺青参透,使得驭刀经助他化劲聚气。
今日,她口中所谓的高僧终于找上门来了。
第127章 赠经()
秦欢面容一冷,沉声道:“你是怎么认识金小蝶的?”
七玄板着脸皱眉道:“我不认识她,是她找上了我,我才帮她解惑了刀法图,才知道她是天风堡的大小姐,绝恨刀的后人。”
“那血刀经呢,你又是如何得知它在我身上,它对你有什么用处?”秦欢眼眸转了转,冷着脸再次问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秃驴的到来,只怕又要将老子引入一桩恩怨之中。
七玄沉默不答,似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秦欢。
秦欢冷笑一声,怒色道:“还想修佛,告诉我你怎么修,不打诳语你都做不到,你还修个屁的佛!”
七玄叹了叹气,犹豫之色消散,说道:“我叔父是血盟的三长老,他派人把血刀经残卷送给你,我岂会得不到消息!”
说罢,他抬眉望着秦欢,目光诚恳地道:“我来,只想取走属于我的东西,然后,毁了它,了结我的这桩尘缘!”
“你的,你说这血刀经是你的?”秦欢听罢,惊疑不定地盯着此人,笑问道。
七玄表情显得有些不太确定,苦笑着说道:“应该算是我的吧,我只知道我必须毁了它,绝不能再让它为祸江湖!”
说到此处,七玄忽地岔开话题,对秦欢问道:“你相信轮回吗,我最近总感觉,我好像曾经成为某个人,活了一段陌生却又熟悉的日子。”
秦欢脸皮颤了颤,心道你这秃驴想什么呢,还轮回,人死如灯灭,哪儿来的狗屁轮回。
“佛经看多了,被洗脑了?”秦欢给他倒了一碗茶,瞥了眼七玄。
七玄脸一红,面色悲悯地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心中无佛,是小僧唐突了。”
轮回秦欢是没见过,这个世界的规则稀奇古怪,譬如说什么试练者,还魂丹,能够让人重生的指环,能够指引人前行的卷轴。
林铮说那是武道卷轴,秦欢也搞不懂,掩盖真相的层层面纱,正随着秦欢逐渐变强,而一一浮出水面。
诸多不可思议的玩意儿,众人却习以为常,仿佛本来就该这样。
差点被这和尚带跑偏,他刚刚提到了血盟,还说其叔父是血盟的长老。
念及于此,秦欢连忙回到正题,问道:“你是血盟中人?”
七玄面上无意外之色,就像早已猜到秦欢会问一样,淡色道:“小时候家中遭难,整个王家被人灭门,叔父本想将我送去万佛山,但万佛山的住持大师说我眼中怒意太盛,不适合佛门,就将我逐走了。”
“后来,叔父带我去了云梦泽梅山的江心寺,让我拜入了佛门之中,叔父一片苦心,他希望我忘记仇恨苦修佛法,以此来化解我心中的执念!”
这番话听完,秦欢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飞过一些恶画面。
万佛山,血染大佛,普度修罗!
手持血刃,脸庞模糊的僧人。
……仇恨就是仇恨,岂能轻易忘记……
“你……”秦欢望着面前的僧人,眼神变得惊恐。
脑海中,两道身影开始重叠。
满门被灭,出身魔门,转投佛宗,复仇还是修佛?
一面隐藏魔心悲天悯人,一面又忍不住自创血刀经。
“怎么了?”七玄挠了挠脸,表情很是不解地望着秦欢。
不对,气质不对,他还缺少一些东西,缺少一颗恨到极致的魔心!
秦欢面色恢复如常,脑海中幻象消散无踪,摇摇头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再给你一次选择,你会怎么选?
若是所有的因果一点都没变,你还会走那条路么?
秦欢心中忍不住钻出这种想法,后背一层冷汗随之浮出。
他捏着茶碗,白皙的五指颤了颤。
自从能够随心所欲的施展飞刀,他的手已经很稳,极少会颤抖,除非内心遭受了极大的刺激。
被灭门的人,有错么,不该恨么,不该复仇么?既然如此,还要求什么佛?
这样把自己置于挣扎之地,图个什么?
这样的乱世里,悲惨命运相同的人数不胜数,兴许是我看错了,他不过也和那个人的遭遇一样罢了。
也或许,他就是血刀经的后人,他才会那样说,他只是想毁掉血刀经,不让其引人入魔罢了。
对于七玄的遭遇,秦欢没什么感觉。悲伤只是别人的悲伤,旁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快乐也是如此。
人类的喜悲是不相通的,别人的故事,只是别人的故事而已。
“你在此等境遇之下,还能向身佛门心怀善念,我很佩服。”
秦欢面色平静地说罢,挥手抛出一卷古册放在桌上,指了指古册,“血刀经就在这儿,拿着它走吧,别再来烦我。”
七玄抿嘴笑了笑,双手拾起血刀经,捏在手中,他手臂颤了颤,眼中划过一抹很淡的冷色。
“阿弥陀佛!”七玄深呼一口气,将古卷放入怀里,起身颔首一礼,“打搅了,小僧告辞。”
秦欢挥了挥手,轻声道:“这刀经一共三卷,我得到的是第二卷,第一卷心法篇我有一些理解,你要不要看一看。”
转身而去的七玄,顿足背对着秦欢,面色惊愕一瞬,慢慢地回过身来,“请兄台指教!”
秦欢左手一抖,一卷白纸飞向七玄。
七玄招手接住,轻轻将纸卷展开,他嘴角颤了颤,强笑道:“兄台这手毛笔字,果然不同凡响!”
只见纸卷上,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墨色字迹,不堪入目极了,唯独中间描画的三首六臂佛像图,看起来还算像模像样。
“记下后焚毁,别说是我给你的,老子可不想担责任!”秦欢不耐烦地说着,催促道:“赶紧走吧,莫站在这儿碍我眼。”
七玄将纸卷收好,抱拳弯腰对秦欢行了一记大礼,“多谢,小僧告辞。”
目送此人离开院落,秦欢收回目光叹了叹气,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茶碗。
秦欢眼神猛地一惊,只见茶碗边上的石桌表面,水渍还未干,有一行沾水写出的文字。
阿鼻三刀,超脱血刀,欲问修罗,舍身成魔!
“怎么回事?”秦欢脸色变了变,刚才七玄一直在盯着秦欢,和秦欢谈话,秦欢并未留意出他有别的动作。
连忙起身拂掉桌上水渍,秦欢大步追向门口,举目看向街道,却不见了七玄的身影。
此时长街上,一个背负长刀的男子和一个怀抱算盘的男子,急匆匆地朝秦欢这个方向跑来,正是腐犬堂的陆飞和王鹏。
老远看见秦欢站在院内门下,陆飞就招手喊道:“秦兄弟,大事不好了,附近村庄又有孩童失踪了!”
……
第128章 浮世()
待到两人行至身前,秦欢双眉紧蹙,脸色不悦地扫了眼二人。
自打从鹰愁涧回到苦海镇后,这段时间里,秦欢一门心思研习驭刀经,至于陆行舟提过的查找千门中人,则是全权交给了陆飞,毕竟人家才是陆行舟的亲信,如非必要的话,秦欢没打算参与此事过多。
汉江水域的怪事儿还没个头绪,最近几天,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出现在码头附近,行船往江中查探情况。
掌管码头的陆行舟没有出面制止,反而是任由那些好事之人去查,他也乐得清闲,整日留守鹰愁涧不问外事。
苦海镇的地盘上,住满了附近村庄的普通百姓,只因最近一段时间,时常有人暗中掳走孩童,附近那些无依无靠的普通村民,只能搬迁至苦海镇寻求庇护。
此事秦欢交由老乞丐出面打理,将那些搬迁来的人口尽最大能力安置好,免得出现混乱。
短短十多天,苦海镇便人满为患,一条老街上人来人往,表面上看起来比往日还要热闹几分。
陆飞与王鹏二人站在秦欢面前,瞧着秦欢脸上的冷漠之色,两人对视一眼。
陆飞笑了笑,说道:“秦兄弟,我也不想来打搅你习武,但这几天实在是不太平,我们安置在码头的分舵,天天都有人上门来求助,请求我们派人帮忙寻找孩子,这事儿弄得我是焦头烂额,虽说他们并不在蛟龙帮地盘管辖内,可我也不好直言推辞,怕因为此事而坏了蛟龙帮的名声,不好跟上面交代。”
秦欢瞥了眼陆飞,“你缺人手?”
陆飞听罢点点头,脸色满是无奈地说道:“平日里众兄弟都要出船捕杀下游水怪,我哪儿还有人手分出来去帮他们,我总不能挪用自家地盘上巡逻的守卫吧,那样做一旦出了事儿,我可担待不起责任。”
听他这样说,秦欢不禁咧嘴笑了笑,心想你都摆不平,找我就有用了么?
秦欢加入蛟龙帮腐犬堂的事儿,陆行舟早已派人通禀帮派内各方人士,严格来说,秦欢此时在蛟龙帮的地位,有些有名无实。
陆行舟给了他一个分堂执事的虚职,如何打理全交给秦欢自己,上面不给任何资助,想如何施展,全看秦欢自己怎么运作。
简单而言,就是给秦欢一个由头,让他自己去闯,能闯出多大的名堂来,就看他的造化。
对此秦欢也不感意外,和最初与陆行舟的约定差不多,对方给一条路,让秦欢去走,能走多远还得凭实力说话。
“所以,你就来找我?”秦欢面露淡笑,看向陆飞。
陆飞抱着算盘叹了叹气,苦笑道:“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看你能不能帮我想想法子。”
这家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秦欢目露思忖之色,忽然岔开话题,问道:“最近汉江下游,是不是在搭建祭江的祭坛?”
陆飞听罢表情愣了愣,脱口而出道:“是呀!”
“搭好了么?”秦欢又问。
陆飞想了想,摇摇头,“估计还要几天时间,你问这个做什么?”
祭坛还没搭好,却在暗中不断掳来孩童,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真要捉一大群童男童女活祭?
思量间,秦欢说道:“祭坛没搭好,那些孩童就不会死,让那些找上门的村民回家等两天。”
蛟龙帮另外两名堂主,派了人手在下游筑建祭坛,周围失踪的孩童去哪儿了,不必说肯定是他们的人给掳走的。
那些村民不敢去招惹对方,只能来腐犬堂的分舵寻求帮助。
至于苦海镇这股刚刚冒出来的势力,周围的人还处于观望状态,在没看见秦欢展露獠牙前,他们不会轻易下注此地。
只有那些走投无路,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胆战心惊的普通百姓,才会搬来苦海镇住下。
相较于外界,苦海镇平静得有些异常,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象,不禁让人会以为这儿是个和平安定的好去处。
如果,一个月前没有发生那起屠戮的话!
陆飞听完秦欢的分析,也觉得是个这理儿,人还没死就有希望,反正又不是他的儿子被抓了,他一点也不急。
闲谈了片刻,两人急匆匆地辞别了秦欢,朝小镇外面快步行去,渐渐消失在来往的人海中。
“秦大哥,要不我们也去街上走走吧!”身后传来女孩儿清脆稚嫩的声音。
秦欢扭头看向身后,虫儿背着小手,俏生生地立在几步外,梳着羊角辫,仰着头目光希冀地望着他。
望着她可爱的小模样,秦欢不忍拒绝,微微点头,伸出手去。
虫儿愣了愣,慢慢地伸出小手,抓住了秦欢白皙的大手。
牵着虫儿来到老街上,慢悠悠地走在人群中,打量着周围的一幕幕。
延路上一间间客栈酒楼民舍,街边卖零嘴的小吃铺,推着架子车的小贩,追打嬉戏的一群孩童。
行至街道中段的布庄,秦欢望了眼裁缝铺里悬挂的布匹,回头看向小丫头身上颜色有些旧的绵裙。
看店的妇人瞧着站在外面的两人,连忙迎出来福了一礼,恭声道:“公子。”
又对秦欢身边的虫儿称呼道:“小小姐。”
对于古人这些尊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