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浪从船帆上铺洒下来,哗啦啦地洒在了甲板上,溅起的水滴打在秦欢侧脸。
秦欢浓眉微蹙,抬眼扫了一圈昏暗的江面。
“小兄弟进来坐吧,夜晚江面风大,我看你气色虚弱,莫要着了风寒。”
船老大弯腰走出舱门,好心提醒一句。
秦欢眉头舒展开来,起身望向远方起伏的黑色潮水,“还有多久到江都码头?”
船老大仰头望了眼月色,微笑道:“快了,最多再过半个时辰。”
秦欢道了声谢,转身走进船舱,来到左边一排桌椅坐下。
船舱靠里面隔了一张屏风,隐隐能看见里面妇人抱着孩子的身影。
小虫趴在老乞丐怀里打瞌睡,老乞丐垂着头发出一阵呼噜声,段玉盘坐在地上抱着双臂,瞪大了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
秦欢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笑嘻嘻地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果然这厮眼睛都不眨一下,又睁着眼睛睡觉了。
坐在对面的三人都在闭目养神,秦欢走进来坐下后,那粉衣罗裙的少女睁开凤眼,抬眉盯向秦欢。
秦欢正取出葫芦打算抿一口,见少女朝自己望过来,便笑着挥了挥葫芦,轻声道:“多谢姑娘替我等付了船钱。”
少女故作严肃地板着脸,淡淡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秦欢脸皮颤了颤,四百两还区区小事,要知道我从厨子那儿借的一千两,早就被花的七七八八了,问段玉,段玉也不知道钱究竟用在了哪些地方。
老街的那群乞丐,段玉花钱在苦海镇街尾租了一家茶肆,将他们暂时安顿下来,临行前嘱咐众人有空回襄阳打听点儿消息,平时没事儿张罗好茶肆的生意,也不图他们能挣钱,别饿死就行。
行走江湖没钱可不行,打家劫舍纯属开玩笑,真当那些守护一方的帮派,保护费白拿的么,你碰一下人家地盘上的人,就等于大耳刮子抽人家的脸,不弄死你才怪了。
再者朝廷也安置了武府在各地,现如今六扇门总捕头坐堂襄阳城,谁敢在这节骨眼儿生事,无异于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最简单的江湖规矩,就是不要轻易得罪谁,一旦得罪还无法善了,就不要给对方复仇的机会。
这话是老乞丐说得最多的一句。
秦欢坐在椅子上,闲得无聊,分开一丝心神便胡思乱想起来。
老东西说话总是说一半,只有当秦欢碰了壁吃了亏,他才会悉心地教导一番,就拿前段时间的英雄山庄来说,事后老头儿便给秦欢好好上了一课。
往事不再重提,人生几多风雨。
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有恩怨;有老狐狸的地方就会有传承,有年轻人的地方就会有成长。
不多挨几次打多受几次伤,怎会知道天高地厚呢!
老乞丐既希望秦欢能收敛一点,又不希望秦欢轻易就被磨平了自身的锐气。
每个人生来都是一把利剑,有的剑始终保持锋利,有的剑慢慢被磨光了棱角,变成了一把废铁。
“你可以将自己的锋芒收敛起来,但绝不能被江湖给磨平了,无论遭遇了多少苦难与折磨!”那天下午,老乞丐一脸的风轻云淡,笑呵呵地告诉秦欢,“我就是你最好的例子。”
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以为我就能办到呢?
秦欢瞥了眼打呼噜的老爷子,忍不住咧嘴一笑,举起葫芦又抿了一口烈酒。
这一葫芦酒,是从苦海镇唯一的酒庄买来的,是最烈的烧刀子,喝下去之后,就像是有一团烈火在五脏六腑燃烧一样。
秦欢非常厌恶它刺鼻的味道,但很喜欢它带来的感觉。
寻常人中了玄冥神掌是绝对活不过三天的,秦欢不仅活了下来,还活得好好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没有选择的他只能活在痛苦与煎熬中,因为他不想躺在供台上什么也做不了,面对死亡,面对绝望,然后无时不刻地悔恨,祈求能活下去!
在痛苦中挣扎,或是在绝望中后悔!秦欢选择了前者,他想活着,他只能走第一条路。
从不饮酒的秦欢,不得不去饮酒减缓痛苦,每天承受寒毒的折磨,却仍旧笑嘻嘻地没事儿人一样面对周围的人。
他们不知道秦欢在经历什么,他们永远也想不到秦欢这些天是怎么咬牙熬过来的。
有难同当这句话很不现实,因为苦难始终只能由你独自一人承受。
秦欢目光迷离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四肢腰腹,心口脊梁,冰冷刺骨的寒毒让他喝醉了都能硬生生地保持清醒。
丫头小虫说过一句话,秦欢记忆犹新。
人嘛,总是要多笑一笑多开心一点才好,若是哪一天突然就死了,岂不亏大发了。
秦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寒毒就会突然爆发,自己再也无法将其压制,然后默默的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虽然一直修炼驭刀经,实际秦欢一点把握都没有。因为并没有相似的前人经验能借鉴,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这寒毒就像在秦欢经脉中扎了根一样,即便秦欢练出了几条灼热的内劲,却丝毫奈何不了它。
反倒是秦欢一有松懈,寒毒就会再次侵蚀秦欢的血肉经脉。
它就像一个蛰伏在秦欢体内的恶魔,只等宿主放松警惕,便取走宿主的性命。
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将你撕成粉碎!
半眯着眼睛的秦欢,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桀骜之色。随着船只晃动,他的手轻轻地晃着葫芦。
不对,船只晃动的幅度怎么突然小了许多!
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奇怪的花香。
秦欢猛地睁开眼睛,扭头看向船舱外面,冷喝一声:“船老大,还在外面吗?”
过了几个呼吸,无人应答。
秦欢眼神变幻几次,踹了段玉一脚。
段玉吓得一下子蹦起来,原地转了几圈,连连问道:“咋了,咋了?”
秦欢瞪了他一眼,起身挥手道:“保护好他俩,我出去瞧瞧。”
说罢不等段玉反驳,秦欢大步走出船舱,来到了甲板上。
黑漆漆的水面波澜起伏不定,一轮满月映在水中,辽阔的江面上水雾腾腾,一阵咿咿呀呀的女子戏曲声忽远忽近地传来。
秦欢冷着脸站在船头,凌冽的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装神弄鬼!”秦欢冷哼一声,运起目力扫了一圈周围水面,左手轻轻一挥。
三把飞刀裹着秦欢的劲道,瞬间刺向三个方向,飞刀席卷的劲气撞入水面的一瞬,劲气激荡,轰隆隆炸开一注注数米高的水花。
……
第65章 贼船()
随着昏暗的江面被飞刀劲气炸开时,一阵肆意狂妄的女子大笑声,从前方夜色里传来。
三道水柱落下,秦欢昂身立在船头。
视线中,水面上一叶竹排轻舟对着船只驶来,竹排尾端立着一道妙曼的身影。
皎洁的月华映得江面水光粼粼,模模糊糊间,秦欢已凭借强大的目力辨清此人面目。
这女子仪容俊美身姿婀娜,作黑裙打扮,裙子的领口和袖口绣着藤叶状的红花,挽了个随云髻,乌发顺着左肩搭下来。
秦欢注视此人半响,眼看此人乘舟而来,却察觉不到丝毫的内力波动,一时间秦欢心中已有几分焦急。
“姑娘何意?”秦欢一脸冷然之色,肃声问道。
看不清对方实力深浅如何,再者体内有寒毒时刻威胁,秦欢不敢直接撕破脸与对方为敌。
女子面含浅笑,长声道:“月色甚美,奴家唱两句小曲解解愁绪也不行么?”
大半夜跑汉江之上唱戏,这女人有病,有病就得治!
秦欢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声,伸手道:“在下无心打搅,姑娘开心就好。”
说罢,秦欢返身走回船帆下。
船老大斜躺在甲板上,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见他有反应。
难不成死了?
秦欢眉头一挑,弯腰探了探对方的呼吸,又号了号脉象。
呼吸若有若无,脉象虚弱无力,四周没有血腥味儿,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该不会中毒了吧!
此时水面上的竹排已经划到了船只左侧,女子转身看向船上的秦欢,纵身一跃飞了上来。
“需要帮忙吗,朋友?”女子背着手,咧嘴笑嘻嘻地一问。
秦欢收回手起身面向女子,正逢船舱门口段玉走出来说道:“他们好像中毒了,这花香有毒。”
话刚说完,段玉就瞧见了陌生女子,他面容一僵,返身嘭嘭几步冲进去,出来时手里提着一把黑色巨剑。
女子毫无顾忌地打量了两人一眼。
秦欢镇定自若地问道:“你想谋财,还是害命?”
女子眼神一愣,突地哈哈失笑两声,瞅见两人面色古怪地望着她,女子咳嗽一声,摆手道:“听闻最近有魔教妖人兴风作浪,我奉江都府主之命,特意前来缉拿此獠。”
“有何凭证?”秦欢淡声道。
女子手臂一抖,袖口里滑出一枚白玉令牌,令牌在她手中翻飞时,一面刻着江都,一面刻着武卫。
“呐,信了吧!”女子手执令牌,笑道。
秦欢松了口气,心道还好,吓老子一跳。
实在是这段时间被人坑怕了,一不小心就弄得死去活来,能不怕么!
秦欢迈步走向船舱,随口道:“既然是武卫大人亲至,那在下就不打搅了,请随意。”
对段玉摆了摆头,段玉让开路,随秦欢回到了船舱里面。
女子立在甲板上,嗅了嗅空气中淡淡的花粉香味,柳眉一蹙,一头栽倒下去。
秦欢刚走进来,就听见外面传来噗通一声。
段玉返身回头瞄了一眼,嗡声道:“那傻妞被迷晕了!”
额!秦欢顿足,脸皮颤了颤。
段玉提剑守在门口,等候秦欢吩咐,秦欢也不开口说点什么。
静默中,江面上潮水起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始终不见下毒之人现身。
秦欢半眯着眼睛,逐一打量船舱里每一个人,最后,双目停留在屏风之上。
忖度间,秦欢迈步朝白纱屏风走去。
隔着屏风,女子垂卧的影子清晰可见。
正当秦欢迈出第三步时,屏风中间骤然出现一道寒光。
秦欢眼神一惊,忙撤身后退。
“当心!”段玉开口大喝一声,持剑冲了上来。
只见屏风从正中间破开,一道白裙身影横空旋身飞出,利剑刺出一朵朵剑花袭来。
侧冲而来的段玉,以肩膀扛剑身挡在前方,细密的剑花点在黑色巨剑上,叮叮当当间,冒出一朵朵火星。
“好家伙,贼喊捉贼!”秦欢躲在后方,取出葫芦抿了口酒,伸手对前方竖起个大拇指。
白裙身影连刺数招都被段玉横剑挡住,任是她剑招快得出奇,却破不开这巨剑的防御。
身影后撤几尺站在屏风下,横剑指向秦欢两人。
秦欢探头扫了一眼,看清楚此人后,抿嘴一笑,“这么漂亮的姐姐,你悠着点,可别打坏了。”
却见这白裙妇人三十来岁,身材丰满尽显成熟女人风韵,面容生得也还算顺眼。
“啊呸!”段玉气狠狠地吐了口痰,提剑就是一招力劈华山。
黑色巨剑划过一道剑弧斩下,宛若一座小山压倒而来。
妇人冷着脸横剑一挥,看似细长柔弱的剑身,竟挡住了段玉这一招。
双方劲气碰撞,两者足底纷纷一沉,只听咔咔几声脆响,船板竟然被两人同时震碎破开。
秦欢脸色一变,忙跑到左边扛起老头和丫头,转身把二人扛出去丢在甲板上。
再返身进来时,便见段玉挥动巨剑与妇人缠斗开来,他手中剑势大开大合威慑力十足,但偏偏这妇人身法灵巧,剑术也以牵引借力为主,并不与人硬拼。
一时间二人难分高下,秦欢扫了一眼,就好像看见了一头大狗熊在扑小蝴蝶。
秦欢将那三个天风堡的弟子也扛了出去,毕竟对方帮他付了钱,这点小忙还是能帮一帮。
待秦欢把最后一人扛出来时,旁边一股猛烈的劲风袭来,直击他后腰。
秦欢心中猛地一惊,反手一掌挥向身后
……
月色里躺在甲板上的船老大慢慢睁开眼睛,视线里能看见船舱中有人打斗,又看见秦欢背着人走出来。
这病秧子看上去最弱,就拿你下手了!
船老大脸色一狞,弹身而起一掌拍向秦欢后背。
他自认为必杀的偷袭,被对方察觉不说,还能在最紧要的关头发出了还击。
来不及惊讶对方的反应,船老大光滑的手撞在秦欢手上,二人同时撤身暴退数步。
秦欢旋身一脚踢向舱门稳住身影,双臂展开单足撑地,抬眉冷冷看向船头。
船老大撞在船帆柱子上浑身一震,右手抖了抖,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小子,藏的够深啊,连我的百花毒都奈何不了你!”偷袭不得的船老大怒视着秦欢,冷冷道。
秦欢瞥了眼他的手掌,只见他握紧五指时,一股股暗红的劲气被他逼退。
自打秦欢重新练出炽热的内劲,这还是秦欢第一次用内劲与人对敌,搭配天山折梅手的擒拿掌法,掌法平添几分刚猛凶悍。
若以体质而论,秦欢的体质丝毫不亚于聚气修为的武者,加上他在寒毒的逼迫下,重新淬炼了身体,可以说此时的秦欢,体质已经远超寻常聚气中人。
“你所谓的魔头,就是你们夫妻二人吧!”秦欢冷笑道。
“是又如何!”船老大咬牙大吼一声,挥掌冲来。
秦欢屈膝一蹬舱门,身影登时弹飞出去,双掌挥击,接连与此人对拼几掌,每一掌都夹杂了他体内滚烫的内劲。
一时间与秦欢对拼的船老大,难受得哇哇大叫几声,他只觉两手如拍在了滚烫的烙铁上,手掌被秦欢诡异的内劲灼烧得剧痛无比。
船老大硬抗秦欢一掌撤身退回去,捂着肩膀龇牙咧嘴不住地喘息,表情狰狞地瞪着秦欢。
秦欢接连运力,此时体内气血已有些紊乱起来,蛰伏的寒毒竟然趁此机会反噬。
秦欢脸色一沉,忙收回力道,多分出一丝心神运转驭刀经。
船老大见秦欢脸色忽地苍白无比,还弯腰咳嗽了几声,心道这病秧子只怕身上有暗伤,还好如此,否则非得被他打死不可。
两人都得空缓一缓气,秦欢盘坐下来运转心法,周身渐渐泛出一缕缕霜白的寒气。
“小子,这可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我了!”船老大手中浮现一把长剑,他持剑慢慢走向运功的秦欢。
如此紧要关头,居然敢坐下来调息,真当我怕了你么!
杀心虽起,船老大还是怕秦欢故意引他过去,没敢直接冲上来。
……
第66章 暗贼()
眼看船老大就要行至秦欢面前,他手中的剑已扬起,而秦欢却闭上眼睛无动于衷,只顾运转驭刀经压制体内的寒毒。
“去死吧!”船老大狞笑着一剑刺向秦欢咽喉。
就在这一瞬,躺在旁边不远处的陌生女子睁开了眼睛,只见她一掌拍向甲板弹身而起。
月色里一抹惊艳的刀光浮现,刀出时,透明的气流席卷刀身,隐隐有一层暗红的血色掺杂其中。
刀气哧地一声斩断了船老大的手臂,甲板上被划开一道十字裂缝。
女子持刀而立,船老大捂着断臂发出一声惨嚎,纵身飞向江面。
握剑的断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