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沈玉楼的确已经死了,可又有人让他活了,这人能弄来如此珍奇的异果,来历只怕很不简单,他这般横插一手,也不知所图为何。
起死回生之物,想来无论旁人给多少钱,也不会让手出去的,沈玉楼能得此人相助,也许对方和他的关系本就不一般。
这时厨子已把酒菜上齐,桌上热气腾腾,酒香菜香扑鼻而来。
老乞丐叹了叹气笑道:“行了别想了,明日找到那老鬼,我亲自问一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跟他很熟?”秦欢看向桌对面,给老头满了一杯温好的酒。
老家伙端起杯子嘬了一口,仰着头面带回忆之色,淡淡说道:“十多年前的陈年往事了,那时候的沈玉楼也才初入江湖,沈家庄的话事人还是沈夜,寒山寺也还没换住持。”
“沈家的割鹿刀,乃是百年前的一位楚王送给王女的嫁礼,后来那位楚王暴毙,金陵王宫宝座也因此换了主人。”
秦欢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热腾腾的酒,闲谈似的,细声对老头说道。
这些话,有些是杜云生打听出来的,有些是沈玉楼亲口跟他讲的。
记得沈玉楼以凝香做条件,让秦欢帮他送刀那一天,沈玉楼便给秦欢讲了割鹿刀的故事。
老乞丐端着酒杯脸色惊愕一瞬,轻声道:“看样子你都打听清楚了!”
秦欢点头又摇头,自语道:“那位王女嫁入沈家,后来篡位之人将其赐死,沈家自此开始衰落,一日不如一日。”
说到这儿,秦欢停止了话题,老头也不做多问。
两人匆匆吃完酒菜,便回到客房歇息。
一夜无话,第二日打早,秦欢和老乞丐在柜台前结了账离开客栈,出得小镇之后,沿路往南而行。
大雪未停,寒风未定。
寒山寺屹立在一片雪白的山野中,山门下的石阶上行来一老一少。
两人走得不急不缓,攀行台阶时,还有闲情说笑。
闲谈间,秦欢已经行至寺门前的石台,身后茫茫山野飞雪如瀑。
寺门下两旁候着几个黄衣僧人,几人缩在风墙下躲避风雪,望见行来的秦欢,各都起身相迎,双手合十问好说道:“师弟!”
虽然是问好,可说话时的态度却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和尚该有的慈悲温和。
“是你们,你们怎么又回此地了?”
秦欢诧异的望着几人,心道这不是狂僧南袈的弟子么,他们怎么又赶回寒山寺了?
老乞丐勾着背站在秦欢身旁,望了眼几个黄衣僧人,暗暗纳闷他们为何称呼秦欢“师弟”,一脸不解地扯了扯秦欢的袖子。
这时寺院内阔地里,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正在扫雪,察觉到外面响动,他放下竹帚,快步走向寺门口。
此僧人正是大和尚圆真,他大步走来停在门内,两旁僧人见状,各都退回去盘坐在风墙下,显得有些惧怕此人。
“阿弥陀佛,师弟总算回来了!”圆真合十行礼,面色严肃地说道。
秦欢皱了皱眉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你们不是走了吗?”
圆真沉默了半响,脸上泛出一丝悲色,低声道:“老住持圆寂了,南袈师尊正在佛堂里诵经超度,沈家养女昨日也赶来此地,将老住持火化安葬。”
寒山寺住持,俗名沈夜,前身是沈家庄的庄主。
他死了!
秦欢面色僵住,老乞丐也听得呆住。
先是沈玉楼被杀,这才过去几天,沈夜又死了,“父子”二人先后离世,沈家男丁自此绝嗣!
“到底怎么回事,老住持怎么死的?”
秦欢上前几步怒声问道,听得此消息,他第一时间怀疑的居然是南袈师徒几人,只以为这几人是想霸占寒山寺,从而才会去而复返,对老住持下毒手。
“个中详情小僧也不知,师弟想知道什么,可以去询问龙姑娘和南袈师尊,还有钟楼上的怪僧!”
圆真面色悲悯地说道。
秦欢阴沉着脸行入寺中,老乞丐跟上来,悄声道:“他们为何喊你师弟,你与这些武宗僧人是何关系?”
秦欢只好把有关业火寺狂僧南袈一事,与老乞丐说了一遍。
老乞丐听罢眉头紧锁,凝声道:“怪哉,这业火寺居然还没灭绝,那狂僧行事不拘一格,所收之徒多半是江湖上穷凶极恶之辈,我刚刚观那几位黄衣僧人,具是久经杀戮的好手,能将这些人收入佛门,此人手段不一般呐!”
秦欢哭笑不得地说道:“您老还有心思管人家闲事,还是先想想眼前吧,沈夜死了,你的问题找谁解答去!”
“哦对,差点忘了正事!”
老乞丐一拍大腿,喋喋骂道:“这该死的老胖子,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我来时死掉,真会挑时候。”
突然一阵马儿嘶鸣传来,只见寺院阔地上划过一抹白影,呼地一声,一匹毛发雪白的骏马出现在秦欢面前。
老乞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倒退两步。
秦欢愣了愣神,伸手拍拍马儿。
白马低头蹭着秦欢的手,窃窃低鸣,似在埋怨秦欢丢下它不管。
“白玉麒麟,马中之王,你从哪儿拐来的?”
老乞丐仔细打量一遍白马,惊声问道。
秦欢笑了笑说道:“它自己非要跟来,撵都撵不走,可不能怪我,我可没偷没抢。”
“是嘛!”老乞丐似笑非笑地指了指秦欢,明显不信。
这时钟楼下走来一个着灰蓝布衣的僧人,他身材修长,神色间不苟言笑,左手握着一串佛珠。
“阿弥陀佛,秦施主总算回来了!”
这僧人走过来看了眼白马,面向秦欢二人,单手执礼,颔首说道:“小僧空灭见过二位施主。”
此人正是空灭,前几日本想在白马带领下去追赶秦欢,结果一路赶到金陵,却被一大群白马堂的人误认为盗马贼,双方打了一场,最终空灭获胜。
佛门弟子自然是讲理的,何况他还是禅宗高徒,对方纠缠不休,空灭只能当去一身僧衣,直接将那白马买下。
“秦施主,你可害苦我了!”
空灭苦着脸望着秦欢,又看了眼他面前的白马。
第281章()
“这畜生不好养活,秦施主此番赶来务必记得将它带走。”
空灭指着白马怒色道。
白马仿佛能听懂一般,绕到秦欢身后,咕噜咕噜地嘶鸣几声,仿佛是在顶嘴。
老乞丐嘿嘿一笑说道:“白玉麒麟吃酒喝肉才能养活,酒要上好的酒,肉要精细的肉,也难为你一个和尚,居然能把它养在寺庙里。”
空灭叹气一声,小半响了,他却未曾提起老住持圆寂之事。
秦欢对空灭道歉一句,挥手拍了白马一巴掌,喝骂道:“出去待着别乱跑。”
白马听得主人命令,撒蹄子一溜烟跑出寺院。
老乞丐在一旁啧啧两声,抚着胡须道:“不错不错,这一趟金陵没白来,居然让你骗得如此好马,没白来!”
说着老乞丐走向前方佛殿:“我进去给佛祖上柱香,顺带会一会业火寺的老秃驴。”
秦欢望着老头消失在佛殿门口,收回目光复又看向空灭。
“老住持怎么死的?”秦欢问道。
虽然老和尚与空灭以师侄论辈,老和尚死了,空灭看起来却一点也不伤心。
“阿弥陀佛,生死循序,乃是自然之理,有生必有死,有因必有果,师叔他老人家死得其所,秦施主不必挂怀。”
空灭无悲无喜,淡淡说道。
“死得其所,什么意思?”
秦欢皱眉问道。
这世上贪生怕死之人数不胜数,若能偷生苟活,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活着而不是死掉。
“师叔临死前笑容很安详!”空灭说道。
“你就不担心他是被人毒杀的么?”
秦欢心中越发不满他的态度,冷冷问道。
空灭摇摇头,正色道:“以师叔的功力,岂会被人轻易毒杀呢!”
也是,老和尚一身先天真气功参造化,寻常先天高手绝非他对手,更别说还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打死他。
思量间,秦欢问道:“他有留下什么遗言么?”
空灭想了想,含笑道:“他说你要是回来了,就拜托你一件事情,帮他照顾好小璃姑娘。”
小璃姑娘,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秦欢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来沈玉楼也曾如此拜托过自己,说是如若他死了,秦欢就帮忙照拂一下小璃。
小璃自然就是龙璃,沈夜领养的一个女儿,秦欢曾与此人见过两面,算不上很熟,应该说还有过节。
这父子二人遗言都是要照顾那女子,似乎对于沈家的安危,并不上心,亦或者他们不认为秦欢有那个能力,去保全沈家。
当然,也许是他们早已暗中留了一手,毕竟郭守成还住在沈家庄,暂时没人敢动沈家的一针一线。
“小师傅,是秦欢来了吗?”
清脆娇柔的少女声传来。
秦欢扭头循声望去,只见禅房小路口,一身段婀娜的少女站在那儿,白玉般的纤手撑着一把油纸伞。
少女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素白布裙,黑发披肩,面容秀美清丽,只是神色显得十分冷漠,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阿弥陀佛!”空灭颔首默数佛珠,淡淡一笑抬眉看了眼秦欢,轻声道:“施主有何疑问,可去当面问龙姑娘,小僧先回钟楼参悟佛法了。”
秦欢挥挥手,空灭点头告退。
秦欢转身朝禅房走去,龙璃撑着伞站在路口,目光淡漠地望着走来的男子。
她好像早已猜到秦欢会来一样,不然的话,她刚刚就不会那样问空灭。
这女子武学造诣很不寻常,能够在沈家庄打败凝香,还能在真气失控后,不受到任何反噬,可见她的实力比凝香还要高出许多。
这样一个武艺不凡的女子,居然会是沈夜的养女,沈家庄既然有此高手,为何还要请那些江湖上的人来帮忙呢?
秦欢百思不得其解,迎面走来时,下意识就多看了她几眼。
与空灭一样,对于老住持的死,龙璃脸上也看不见任何的悲伤。
按理说老住持出家前也算是她的父亲,可此时她却没有丧父之痛,也没表现出子女该有的神情。
“逝者已矣,姑娘节哀!”
秦欢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只好随口说两句安慰人的话,他极少安慰谁。
“家父一心向佛,如今归于极乐,小女子倒是有些羡慕他老人家再无忧虑了!”
龙璃面无表情地说道,灵动的双目微微转动,在打量着面前的秦欢。
秦欢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脸侧过身去,随口问道:“已经安葬了么?”
她轻“嗯”一声,脆声道:“昨日便火化安葬了,南袈法师还在佛堂里为他老人家诵经超度。”
秦欢脸皮颤了颤,心道你就一点也不在意老和尚是怎么死的吗?
既然你都不在意,我又何必多想呢!
秦欢摇头自嘲一笑,不再与她多论,径直朝佛殿大步走去。
龙璃撑着伞缓步跟上来,走在秦欢身后,两人步伐出奇的一致。
秦欢负手而行,皱眉目光思索不定,复又顿足转身看向后方的龙璃。
“怎么了?”
她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秦欢,眸子里神光单纯无暇,宛若不曾经历过世俗的赤子一般。
二人对视间,秦欢神色微愣,摇头转过身去。
行入佛殿前,龙璃停在了大门口不再前行,秦欢独自走入空荡荡的佛殿。
细微的诵经声回荡在大殿里,佛像下方,披头散发的南袈盘坐着,面前放了一本经书,他敲打木鱼口诵经文,耷拉着眼皮就像快睡着了一样。
老乞丐勾着背站在南袈身旁,抚着胡须在细声说些什么,只是无论他说什么,人家也不理他。
烛火摇曳,大殿昏暗,秦欢走来时便看见这样一幕。
“唉你倒是与我说说啊,老胖子到底怎么死的,他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找谁说理去?”
老乞丐气哼哼地拍着手走到了南袈面前,南袈只顾诵经不做理会。
秦欢缓步上前来,挥手示意老头别胡闹。
老乞丐有些气不过,一脚踹开了经书,这才得意地嘿嘿一笑,走到了一旁去。
秦欢停在南袈右边,面对佛像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弯腰拜佛。
南袈忽然停止诵经,睁开眼睛偏头看向秦欢,挂着胡须的脸泛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温和地说道:“乖徒儿,你回来了!”
秦欢皱眉面带不满道:“我可没说要拜你为师,再说你也教不了我什么,我这人过惯了打打杀杀的日子,佛门清苦我可没法享受。”
南袈不以为怒,仍旧保持着温和的态度,脸上的笑容依旧慈悲,说道:“佛不一定就在寺庙佛门里,你若执念与此,那可就似是而非了,我收你为徒,只是想度你向善,你若本心良善,又有何惧哉。”
第282章()
“我是善是恶,影响不了谁,也与你无关,你还是好生侍奉你的佛祖吧!”
秦欢冷笑着还口道。
“阿弥陀佛!”
南袈的脸上浮现出失望之色,复又显得有些愧疚地说道:“小善度人,大善度世,以善化恶乃是我佛门精义所在,贫僧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一点而已。”
这番话听得秦欢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看清楚什么?”
南袈不再解答,他闭上双眼继续诵经敲打木鱼。
瞧眼前这情况,今日只怕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秦欢暂时还摸不清这和尚在想些什么,按照这段时间的经历,他以为江湖上的人每一个不寻常的举动,定然都是有所图谋。
可狂僧南袈想要得到什么,秦欢却想不出来。
挣扎徘徊在利用和被利用的环境中,时间久了,与人交往,虚情还是真意,只怕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毕竟不是孩童,喜爱和厌恶会表现得那么明显直接而纯粹。
“穷和尚念歪经!”老乞丐嘿嘿地讥笑两声,扬声嘲弄道:“学佛救不了人,有这闲功夫,莫不如多练练武艺。”
闭目诵经的南袈皱了皱眉,语声微怒道:“二位若无事,还请暂离佛殿,这几日我会留守寒山寺,清静之地不可大呼小叫。”
老乞丐听得嘴角一歪,愤愤地低声咒骂两句,伸手扯了扯秦欢袖子,小声道:“走吧,再待下去这和尚要发怒了。”
“不至于吧!”秦欢淡笑道。
“怎地,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给他当徒弟不成?”
老乞丐表情古怪地看着他说道。
秦欢连忙摇摇头,心道开什么玩笑,让我去当和尚守清规戒律,我怎么可能做到。
一番交涉,两人什么都没问出来,快步走出了佛殿。
龙璃站在大门外,望着前方走来的二人。
老乞丐迈过门槛踏出步子,扭头看了眼龙璃,脚步顿了顿,脸上神情一愣。
秦欢见他顿足不前,还以为这老东西被龙璃的美貌迷住了,便轻咳两声问道:“怎么了?”
老乞丐回过神来,逃也一样的不敢去看龙璃,忙低头说道:“没什么。”
秦欢表情微变,扶着老头走出佛殿,行过大殿前方的露台,朝前方雪地走去。
“沈夜死了,你打算怎么办?”秦欢问道。
老乞丐低着头目光茫然,似在走神,听得询问,他怔了怔,含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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