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饯小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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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饯小宫女-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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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师傅伸手抚平两个晚辈紧皱眉毛,做了个吃动作。席上有试膳宫人,下毒必会被发现。人老了,风浪见得多,遇事晓得先舒展眉头以免加深皱纹。哑师傅平静得很。

“师傅,徒弟跟您去。”事关重大,预防为先。石榴让陈皮去报告七娘,她跟着哑师傅换了宫装。生活再一次超出了她能掌控范围,石榴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大概是连续两天没休息好,精神不济所以心律不稳吧,石榴默默调整呼吸,稳定情绪。

然而七娘丝毫不把陈皮所说危险当作一回事。还叫陈皮来问石榴,郡王待她如何?若不好,别害臊,回司膳坊来,俸禄都压在七娘手里呢,只管把七娘当娘家人。

石榴嗔了陈皮一眼,都是她造谣。

陈皮忙反瞪回去:“证据确凿!若你不在郡王那里,他为何要来司膳坊牵走你老骆驼?”

“唉,大祸当前,别事以后再说。”石榴摆摆手。也许只是她杯弓蛇影,自己吓着了自己。也许一个小小疏忽,就足以令司膳坊毁于今日。

事出反常必有妖,好妖还是坏妖,谁也不知道。

午正,明堂大宴。

一对对翟扇团扇列于两侧。石榴站在哑师傅旁边,躬身顿首,在角落里听着宫人依次击响编钟。诵与乐一齐在耳边回响:“仰膺历数,俯顺讴歌。远安迩肃,俗阜时和。化光玉镜,讼息金科。方兴典礼,永戢干戈。”乐止,却扇,帝始出。

“至人光俗,大孝通神。谦以表性,恭惟立身……”又是一阵乐声,皇嗣李旦出。

****官肃事,万朝宗……”重臣与王公纷纷行礼。

宫角微商羽各按其班诵唱奏乐,直到最后一个尾音落在“红粒方殷稔岁”,哑师傅才直起身子。石榴悄悄往堂上扫了一眼,离得太远了,一时辨不出郡王坐在何处。

在漫长奏乐与番王进贺表之后,终于有一箱箱覆着红绸贡品被抬上来,冷气直冒,隔了老远,石榴都能感觉到寒嗖嗖。

大司膳即刻示意颜宫人上前。石榴扶着她师傅,看到了箱中碎冰上躺着白玉球般“雪仙果”。

哑师傅垫帕取出一枚,放在银钵中以清水略略解冻,往右手套上指环刀,打算施展绝学,将其划成薄片。石榴眼睛一眨不眨,她手边备着数枚银针和一小块新鲜生猪肉。

若切下来果片有毒,肉上应该会有反应吧……试膳人命攸关,不到万不得已,不赌最后一步。

李隆基在席上一肚子火气盯着颜宫人身边石榴。居然逃进宫里避难,还明目张胆跑到明堂上挑衅。你以为进了宫我就抓不到你了?待会儿祝酒时就求皇奶奶赐与本王!

石榴这会儿完全顾不上筵席间有多少人在盯着她们师徒二人欣赏这头一份“雪仙果厨艺表演”。她屏气凝神,以银箸夹出桔子大小雪仙果放在案上。清水《奇》浸泡,水中《书》无毒,则果皮无毒。银箸虽《网》不能辨百毒,至少也除去了七八种剧毒可能性。

颜师傅举起右手,五片薄刃在指间闪着白光。

“司膳坊颜宫人献艺——千刀仙果雪冰碗——”老公公拖着长长尾音报单子。

席间有人轻声议论,听名字是要划上一千刀,划成雪花一般了。这技艺着实罕见。

“圣神皇帝!”吐蕃使者高叫着行礼,打断了颜宫人动作。

雪仙果滚动曰:“未完待续往下滑”

  赐错姻缘

李隆基站了起来,对面席上瀚海大都督之子伏帝匐也站了起来。此人代表着回纥,下辖六府七州,北漠九姓里悍族。

自漠北地区归顺太宗皇帝后,他们常常通过“参天可汗道”来京朝拜。而回纥除了在对突厥作战时屡派兵马相助、编回纥人入唐军之外,还是唐与突厥间天然屏障,不能不重视。

李隆基友好地拱手后退半步,请他先祝酒。

“圣神皇帝,臣来朝时,臣母可敦(回纥皇后)告诉臣,洛阳女儿美,多多带回去。” 都督之子敬酒道:“{奇}圣神皇帝庄严大慈天相。{书}臣今日始知洛阳女儿美在何处,{网}非胭脂美,是走在街巷上落落大方美,是肆铺里与男子并肩劳作美,Qī。shū。ωǎng。是作为女官昂首行走在朝堂上美。”

上官婉儿笑着遣太监下阶接过他酒。小声对武皇说:“回纥都督儿子。看样子想跟皇上结门亲家呢,适龄皇戚这会儿没年龄相当,他得再等两三年了。”

“臣愿求方才频频以银针试膳洛阳女儿。”都督之子指向了石榴。刚才石榴专注于雪仙果时,他就盯着石榴看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这个洛阳女儿很美。

认真工作女人最美,回纥人不爱花瓶。

“准奏,赐百金。”武皇饮了一口杯中酒,很受用伏帝匐恭维。

拦着石榴那两个侍卫立刻放开了她。石榴被这个忽然劈下来天雷震到了,被、被皇上赏赐给那个陌生外人?七娘慌忙走过来推了她一把:“谢恩……”

说罢强扶着石榴行礼,礼毕仍不敢放开她,怕她一时受不了,跌倒在明堂上,殿前失仪。七娘扶石榴往后站了站,看到临淄郡王手中酒杯摇晃,酒水洒湿了衣襟,忍不住默叹,一对冤家啊,可惜不能终成眷属。

“认命吧,石榴。他将来做了瀚海大都督,你不就跟着享福了?”七娘悄悄在石榴耳边介绍那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男人。哑师傅也走过来握住石榴手,默默传递自己关怀。

石榴定定神,把求助目光抛向吐谷浑可汗。老大,您不能见死不救哇……

可汗岂不知她有相好男人,当下为难地摇了摇头,指指小曦皓:绿豆娘,别怪帮主不管你,帮主我已经有了崔氏夫人了,二儿子都这么大了,没办法再跟回纥那小子抢女人,会被明堂上下笑话死。你想法子自己溜……

石榴又把目光投向小曦皓,今天不该带你这小鬼来,没有你,可汗还能装一把色狼。怎么办才好呦,老天爷,观音姐姐,显个灵吧!

小曦皓看到石榴在盯她,以为又有糖吃了,自觉地从可汗腿上爬下来,一路跑着奔向石榴。

石榴眼中一亮,好样,小鬼,赶紧过来把姐姐拽过去,你爹不能当色狼,你还可以顶上嘛!想必女皇更喜欢小孩子,那个什么都督之子应该也不好意思跟一个小娃娃抢女人。

她心中有了计较,微微伸出双手,示意小曦皓过来。小曦皓在众目睽睽之下,没辜负石榴期望,直接跑到她跟前,习惯性地抱住了石榴双腿。

石榴暗舒一口气,朗声朝着都督之子说:“这位小可汗似乎有意与您抢亲呢。宫婢虽蒙圣眷被赐与您,依着草原上抢亲风俗,宫婢此时已被小可汗牢牢抓住,当嫁给他。”

不等都督之子回答,李隆基已经快步走到了前面启奏:“皇奶奶,吐谷浑与漠北确有此民俗,不如另择洛阳女儿赐与回纥,两全其美。恭喜皇奶奶今日可饮两次喜酒了。”

先甩了回纥要紧。李隆基和石榴在这一点上高度一致,一个随机应变,另一个紧跟相合,抢亲之势已成,哪怕为了面子,回纥也不会在明堂上当众跟吐谷浑撕破脸,更何况抱着石榴是个年仅三岁却与他同样地位尊贵娃娃。

大家头一次见面,彼此又没有生死契阔感情,都督之子应顺水推舟再讨美人,撇开石榴给小曦皓算了。此为当前形势下最圆满结果。石榴垂首,伸臂抱起小曦皓无声示威。她和郡王懂利害关系,回纥都督之子一定也懂。

都督之子果然一笑了之,顿首再拜,等着武皇赐他个更好洛阳女儿补偿。

“……要奶!”小曦皓贴在石榴胸前,想起了他一直没能得到满足要求,嚷嚷起来。小拳头紧紧捏着,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像命令仆兰那样冲着石榴嘟嘴:“要糖,要奶!”

武皇见状,忍不住掩袖而笑,指着小曦皓对上官婉儿说:“大类太平,一刻也离不了乳娘。”随即和蔼地命太监把他抱上来,亲手赏赐金银玩器。

“皇上,他叫慕容曦皓,吐谷浑可汗之二子。”上官婉儿在旁边禀明这小孩身份。

“曦皓,朕赐你乳娘三人,糖百匣,可好?”武皇从呈上来玩器中拿出一柄金镶玉拨浪鼓,摇着逗这个小孩子玩。孙辈已长成,她开始盼曾孙了。

小曦皓被拨浪鼓吸引,抓在手里喊着好。有糖,还有拨浪鼓,小孩子最容易满足。

上官婉儿便宣了圣谕,司膳坊宫人仍赐与回纥伏帝匐,另有百金与十名良人同赏,待三年后选适龄宗室女再结姻亲。乳娘三人赐与吐谷浑慕容曦皓,另有百匣新制御糖点心同赏。

李隆基跺着脚,要冲上去再求,被石榴抢先一步挡在了他前面。

可汗讨得,临淄郡王讨不得。这是与属之间事,关系微妙,石榴不想再复杂化。

“郡王,回去扩修马厩,战马就要送来了。替我照顾小槐子。”石榴勾起嘴角,借着七娘在身侧掩护,朝他轻飘飘地撇下这句话,一丝不苟地循礼上前谢恩,站到另一个陌生而高大男人背后。回纥?我不但敢去敢回,还不空手回。qǐsǔü郡王,你不是缺马么,石榴到回纥给你谋些。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

也只能以这些“所谓”来安慰自己了。难道非得撞柱而死闹得所有人都不愉快啊……

石榴随着她新男人跪坐于席上,恭敬地为他斟了一杯酒:“婢子唤作石榴。您可以赐婢子回纥新名。不知依着回纥规矩,该如何称呼您?”

“就依着你们汉人称呼,叫我郎君吧。” 伏帝匐满意地一饮而尽。抬眼看看对面捏着酒杯竭力遏制怒色李隆基,再看看石榴,问她:“那个人喜欢你吗?”

“散宴之后,您可以拿我向他换千金。”石榴燃起一丝希望。

“我得到绝不会再售出。能让那个人动气,你一定值更多。” 伏帝匐扣倒酒杯,掐灭了她念头。

明堂宴罢,石榴目不斜视,规矩跟在回纥使者后面。心知郡王正在看她,却不敢回头,只恐一回头,凭白添出不必要麻烦来。也不敢往两边看,怕在众多侍卫中看到小槐子,让他一冲动,做出傻事,自毁性命。要怨也怨不得别人,都怪吐蕃,都怪她自己要进宫。既出了事,一人做事一人当,唯有担下,石榴坚信没有过不去坎。

连肖申克靠小榔头挖了十年墙都能逃出监狱重获自由,她又没铁笼子锁着,愁什么。有那点发愁时间,一百条法子都想出来了。石榴数着步子,寻思如何度过今夜。

“小槐子,好好等着我人。狼,好好等着我马。”迈出宫墙时,石榴默默祷告。

小槐子今天没在明堂站岗,石榴离开那会儿,他领着一队人四处巡逻。午后换了岗,小槐子揣好几锭官银去寻王将军。虽然上午已经催过一遍了,下午再催一遍更保险些。早一日办妥石榴事,也好早一日回长安成亲去。石榴还在洛阳东躲西藏过日子,小槐子很急。

王将军打了个酒嗝,满嘴酒气,拍着他肩膀说:“老弟,好好干,少不了你。大宴一完,我就去找了上官说这事,你看,都在这里。”他从怀中掏出赏赐单子,翻到姜槐那一张。

小槐子接过来,看到上面清楚明白写着“赐宫奴二十名,俸银十月,帛五十匹,柴三百束,米百石。”他早就打点过司簿,奴二十名,缺了哪个也不会缺石榴。小槐子欢天喜地收好,将官银奉上:“权当酒钱,到时候请您做个主婚人。”

王将军笑呵呵推掉,叫他帮着把剩下单子分发下去。“赶紧买栋大宅,别睡营房叫人笑话,二十人,就算一半是宫女,也够你逍遥几天了。明日找司簿领人去,我给你多放个旬休。”

“谢将军!属下这就去领人,先安排她们住进客栈,回长安时一趟带过去,长安有宅子。”小槐子眉开眼笑奔去找司簿。

司膳坊早就炸了窝,宴后有人来点了几个名字,叫她们收拾包裹准备出宫,七娘茫然地捧着名单问陈皮:“刚才那个小公公是不是假传圣旨……从来往外赏都是从内教坊挑人啊,我都快奔四十徐娘了,出宫如何在都尉府里存身……”

陈皮战战兢兢地指着哑师傅说:“七娘,您别怕,颜师傅也在里头,估计、估计那个都尉是饕餮之徒,才专门从司膳坊要人,咱们出宫做饭、做饭存身。”

要说怕,陈皮她们这些正当年纪小姑娘最害怕。出宫固然不算坏事,可要是摊上个暴虐主人,那还不如在宫里切菜过得舒心。

一群人一时猜好,一时猜坏,正忐忑时,小槐子满面笑容拿着司簿给出宫令牌过来了。司簿说洛阳宫中查无石榴,他也没在意,督促着司簿给石榴也办好手续,对司簿只称石榴是长安宫人。有了这些文书,石榴便能正大光明跟他在一起了。

哑师傅一直沉默着,看到小槐子,知道他就是那个姜都尉,连包裹也没收拾,直接就往外走。她值钱东西都埋在大明宫里,回长安再挖吧。

“小槐子!”陈皮认出他来,跳过去捶了他一拳:“你怎么还笑得跟殿前太监似?哎,我跟你打听个事,你认不认识姜都尉,他人多老,脾气好不好?”

小槐子咧嘴笑了,忙把令牌亮出来:“出宫,今天就走,石榴还在外头等着咱们汇合到一处团聚,随身衣裳带几件,别到了宫外再添置。我就是姜都尉。”

“……石榴被赐给了回纥人。”陈皮告诉他。

晴天霹雳。小槐子险些没站稳,待哑师傅点头确认了这个消息,七娘把石榴如何回宫,如何在明堂上拆穿毒果,又如何被赐给回纥人,从头到尾细述一遍。小槐子听完,一刻也等不得了:“现在出宫,想走跟着我,不想走不强求。”

“郡王。”七娘看到临淄郡王走了过来,忙领着大伙行礼。

李隆基直接走到姜槐面前,邀他回府一聚:“找你找了老半天,小槐子,跟我喝酒去。”

“回郡王,请恕属下难以从命,属下还有要事。”小槐子心急如焚,作揖谢绝了郡王。

“找你姐姐石榴对吧?甭去了,先后有两拨强盗去劫,都没得手。”郡王从他手里拿过令牌看了看,出宫用。“石榴托本王照顾你,本王岂能任你去送死。捆上。”

他派了两批人装作强盗劫持,全败。与突厥厮杀成长起来回纥汉子,果然强悍。

“放开我!”小槐子被十来个侍卫围住卸下佩刀,被捆了,仍以肩膀抵撞,试图挣脱。李隆基心烦意乱,挥手说:“打晕拖回去。还有你们,收拾收拾,一起走,都住到积善坊。”

怨不得别人,怪就怪他承让了回纥那小子一步。一步错,满盘皆死局。而他手里抽不出第三批精英杀手去劫回纥使团了。李隆基沉吟片刻,问哑师傅:“颜婆,你酒枣还有多少?”

哑师傅摇摇头,一枚也无。

七娘大着胆子插了一句:“郡王,为她好,就放她去吧,回纥虽远,缺不了石榴吃喝。她自小在宫里长大,又有手艺,用不了多久一定能固宠。胡人饮食,咱们司膳坊也做,不怕她住不惯。这兴师动众又是强盗又是劫匪,万一惹恼回纥人,拿石榴出气就不好了……”

陈皮毛驴灰姬很适时“咴”了一声,似是表示赞同。

  九救石榴

积善坊临淄郡王宅,大门紧闭。李隆基反锁了书房门,一个人吃闷茶。茶汤咸,茶团皱巴巴地蜷着沉在碗底,四五攒白沫飘于茶汤上,像回纥人,居高临下,嘲笑他皱巴巴心。

压下无名火,一口气把茶水吞尽,他开锁摔门,脚不沾地从竹林奔到邻家。兄弟齐心,其力断金。还有四位王兄王弟侍卫可以借,李隆基要纠集五王宅之力再发起一次劫持。

失败了两次,不信会在一帮回纥人手中失败第三次!

借侍卫很顺利,隆基宅后院顷刻聚齐了两百余名侍卫。他这次吸取自家侍卫劫持失败经验教训,不再搞轮流骚扰战术,直接将这两百人编在一起,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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