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死了,琴妃也死了,接下来还会有多少人死呢?”飒亚冷淡地说。“虽然人难免一死,到头来都是枯骨一堆,但其中也有像你这样拖拖拉拉叫所有人都陪死的不乾脆家伙。喂,别丢西琉皇帝这名号的脸,快点把该解决的问题,解决解决吧!”
该挑什么时候出手呢?司珐尔暗暗揣度着,决定再给飒亚一点时间。
“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我来当这个皇帝吧!我会超越你、祖父、曾祖父,咱们过往的那些老祖宗,好好地作这个皇帝,绝对会作得名声比你更响亮。所以,你可以走得无牵无挂,你的烂摊子,我也会好好地帮你收拾,知道吧!?”
烛光下,隐约可以看到飒亚犹带几丝稚气的脸庞,闪闪的水泽。让人想替他拭去泪水——但他得独自面对这一关,犹如破壳之雏,不除去过往的包袱,是无法真正诞生在这世上。
司珐尔选择沉默地,等待着。
飒亚执起父亲形如枯槁的手,贴到脸颊边,暗哑地喊着:“爹……”
奇迹出现了。
躺在床上多日犹如一株没有生命的植物,却突然动了动手指。
飒亚惊愕地瞪大了眼,而躲在一旁的司珐尔也屏住了气息——老家伙怎么会挑这时候醒来?!
“把……众人……叫来。”乾瘪的唇,耳语般说着。
群集了众臣的寝宫中,却静寂得有如一座死城,没有人发言,甚至没有人敢喘息,就深怕老皇帝那轻得几乎听不到的话语,会消失在杂音中。
“传……朕……旨意……”半闭着睁不开的老眼,如垂死的老狮挣扎着吐出最后一口气,拚着西琉皇帝的最后尊严与骄傲,一字字地说:“朕……将……帝位传……给……”伸手指向守候在旁的幼子,老皇帝回光返照展现最后的笑容,生命之火摇摆。“……吾儿飒亚……”
场上的人听得分明,下一任帝王诞生了,就在大家欢声雷动当中,老皇帝看着被众人簇拥却没有得意忘形,仍旧面容严肃冷静自持的飒亚,他含笑地想:这样就好了,朕始终都在等着,等着有人来告诉朕,他可以超越朕。
抱歉了,儿子,我是天下最差劲的父亲,可是我不能不为天下挑选一个最好的人,把天下交付给他。哪怕你如何地怨我,我都要保持这口气,直到能看到几个孩子中出现足以与我匹敌的王者。
如今终于让我看到,我也心满意足了,可以……
“父……皇……父皇!”
在全场欢欣沸腾得没有意识到老皇帝的状况时,仅有飒亚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带着一抹平和的笑,缓缓地闭上双眼。
西琉皇历二二五年,初夏,金月四日,雅尔帝崩,飒亚帝继。
第六章
登基的准备工作千头万绪,整整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依据西琉皇朝的帝制,正式的登基大典前,新皇必先经过皇庙的洗礼。在历代神圣崇高的君王与神的见证下,接受神的考验、祈福、祝祷,纹印上皇帝的象徵。一切就绪后,最后再于天下万民前,举行登基大典,新皇就位仪式才算完备。
当然,要怎么举办豪华盛大的登基仪式交由底下的人去打点,新皇飒亚真正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在登基前夜,来到位于皇宫内最安静的化外禁地。
飒亚过去只有寥寥可数的几次机会,谒见过皇庙的神官,一次是当他刚刚诞生不久,还是婴儿时期,便要接受神官祭师们的祈福。他出生的月份恰巧是象徵着万物欣欣向荣、春暖花开的绿月,为他祈福的神官也是树神官。
婴儿时期,第一道的刺青为一朵象徵皇族西琉的紫樱。
十三岁时重返宫中,行戴冠礼,证明他已脱离受人保护的幼年时期,该步入与学习成人社会的规则,同时也再刻上第二道刺青:象徵辅佐天运与守护君主的皇子身分,赤色双蛇盘据成头尾相接的图案,口咬紫樱,有着生生不息与相助互爱的隐意。
现在,他再次来到皇庙,为的是刻上属于天下最高权位者的独特徽章,在双蛇中心将繁复精巧的曼陀罗纹雕上,代表的是整个西琉皇朝天下缩影,每一延伸出去的枝叶都是开疆拓土所换得的。当他肩负着这道刺青,不论何时都必须提醒、注意自己肩负着西琉上上下下万千人民嘱托的命运。
无比沉重、严苛的负担,不能摆脱的束缚,也是王者的宿命。
过去只曾到过外皇庙的飒亚,在穿越过被十二座神宫所包围的外神庙区,初次抵达庄严无比的西琉圣地——内神庙,也仅有顶尖的十二位首席祭师与天子才能被允许进入的禁地。
站在圣洁纯白的大理石神庙前面,飒亚在踏入神庙前,不禁回头眺望着。
从石阶上看下去,十二座燃烧着十二色火柱的神庙有如群星拱绕着这座庙宇,而庙宇也高高在上地牵制着十二座神庙,景致的宏伟壮阔,让观赏者无法不动容心醉,并领悟出自身的渺小与天地之伟大。
父亲、祖父、自己的先祖们也是同自己一样,历经过何等煎熬辛酸的心路,才站在这儿?而当自己俯瞰这美丽的景致,深感恐惧;渴望超越恐惧,双头马车背道而驰的激情,都在胸口沸腾对战的同时,他们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克服、面对、紧握这一刻呢?诚惶诚恐,最后仍要鼓起勇气,一肩扛起天下?
呼……飒亚长长而缓慢地深呼吸着,不论未来自己将面临何等挑战,旁徨犹豫、困惑不安时,他都会回想起“现在”激荡在胸口的怯情壮意。
“陛下,请。”两名次位神官,领着他来到巨大的门扉前,门早已为他敞开。
跨过这一道门,也跨进了历史的洪流。
迎接他的,是出乎意外的平静祥和,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的空间,噼哩啪啦在火盆中燃烧的柴薪,簇拥百花齐放的各色盆栽。不论是铺着上等柔软兽毛的绒毯、朴华的洁白石柱,或是静静地以圆形的排列方式构出拱型的天顶,都是为了让人能景仰上天的崇高,洗涤被世俗所壅塞的心灵。
透过曼陀罗纹的彩绘玻璃窗,飒亚沐浴在七彩缤纷的阳光下。
回归到大地之母双臂中的宁静,无形地包围着他。
“首席祭师水神官锦童,在此参见陛下。”一名身穿淡蓝水色长袍,长发如丝地披落双肩,垂至腰下的秀丽男子,脸上挂着恬静祥和的微笑,屈膝。
“免礼。”飒亚好奇地看着四周。“就你一个人吗?”
“不,所有十二位神官都在,只是我要先请陛下净身,所以……请随我来。”
从拱型天顶的厅堂中心,水神官敲敲其中一格地石,四周的地板随即移动,往下凹陷,出现一道地下阶梯。
踏入地下,沿着长廊的两侧是西琉历代君王的魂堂,每副石棺中都躺着曾经打造过西琉辉煌年代的杰出(或不杰出?)的君主。
穿过幽暗的长廊后,入目的是宽阔到难以想像,竟是藏在地底的光明圣殿。
圣殿中心是一座深潭,仅有一条细容一人穿越的小桥,连接到中央高台。高台上奉祀着传说中西琉的守护主神——天主圣君,并列在圣君神像前方的,则是西琉三项镇国宝物,镶嵌重达两百克拉纯钻的黄金帝冠、金阳刀银月剑以及翡翠绿玉国玺,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看到三样宝物散发出的慑人光辉。
明天登基大典上,这三样宝物会随着飒亚一起供天下人瞻仰,过后,宝物又将再重回这座神庙静静地沉睡,等待下一位皇帝的出现。
“陛下,这边请。”
水神官掀开一道水晶珠帘,率飒亚进入满室馨香、弥漫在迷蒙水气中的净身池畔,他朝飒亚伸出手说:“请除去您身上所有外界带来的东西,净身后,只能穿着神庙内的这套素衣。好了以后,只要摇摇这铃,就会有人来迎接您。”
语毕,他留下飒亚一人独处。
“总而言之先洗个澡就是了。”飒亚哈地吐出一口憋了好久的气,这皇庙里的气氛虽然宜人,但总是有股不知不觉的紧张在累积增长。
等会儿还要接受刺青呢!
想起十三岁那年吃的苦头,现在恐怕是倍增了,飒亚咋舌地跳入水中。
* * *
净身后,焚香、祈祷、献果的过程简单而隆重,轮流接受十二祭师的祝福洗礼后,飒亚终于来到最艰难、痛苦的一关,纹身。
据说过去有些皇帝因为忍受不了纹身的痛苦,整整拖延了两天才完成。
飒亚可不想熬上两天,要吃苦受罪的话,一口气忍受完,转个头把苦痛给抛在脑后才合他的性子。
所以他不打算喊停,不管到时候自己能不能受得了——反正还没听过有人死在纹身下。
“由我水神祭师来为您纹身,陛下,请在这儿躺下。”
此时,神官们纷纷离席而去,这也是怕到时候万一皇帝忍不住痛楚呻吟的时候,越少人看到才不会有损天子尊严。
飒亚解开自己身上的素衣,裸着背躺在那冰凉的大理石床上。
“这个,有助于您度过纹身时的艰辛,请您喝下。”水神官锦童递上一杯以银杯装盛,香气四溢的琥珀色液体。
飒亚皱眉,拿起杯子问道:“这是什么水?”
“能让您放松、感觉稍微迟钝的迷迭香汁。”
“我不要。来吧!”以双手为枕,飒亚趴好说。“快点进行,不必操多余的心,我会忍耐的,你就只管进行你该做的工作吧!”
锦童伤脑筋地一笑。“遵命,陛下。我就把水放这边,万一您想喝的话,请不必客气。那么,恕小官冒昧……要开始喽。”
啊……混帐……果然很痛。
飒亚咬着牙,忍耐着针戳入肩头时灼热的刺痛,纹身不是拿针刺一次就能了事的,雕、染、显三个步骤每做完一次,就得以热水烫在皮肤上,固定色泽、图案、让它牢牢地成为身子的一部分,反覆的过程中,不少人都会晕厥过去。
一针、两针……漫长的纹身过程当中,对持针的人与被刺的人都是一种考验与折磨。
飒亚本想坚持到底,可是途中还是有好几次自己失去意识,然后又被摇醒,泡热水,再次上色……反覆……反覆。
“这是最后一笔了,陛下。”
听到这句话,飒亚大大地松口气,他的忍耐极限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意识朦胧地点点头,他等待着锦童点上最后一笔,告诉他漫长的折磨已经结束。
可是出乎意料的,一道根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低哑声音响起。“辛苦你了,锦,你可以先离去了,陛下有我照顾。”
飒亚回头时,只见锦童消失在烛光摇曳的长廊,而整个地下圣殿中,那不具有进入神庙资格的男人,正以如胶似漆的亲昵视线,凝视着他。
愤怒地,飒亚喷火的双眸反制着司珐尔叱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臣来欣赏一下陛下背上的纹身。锦童的功夫很好,您背上的曼陀罗纹如虎添翼般的增添了您迷人的风采,出色美丽极了。”
“不许看!”男人的目光近乎无礼地在剥光他的一切。
司珐尔嘲笑地说:“您现在慌张着衣的动作,真像个深怕被人进犯的小闺女,可是您既非女子、也早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了,还有什么好不给人看的呢?”
飒亚脸色惨白,双唇颤抖地睨视着他。
做我的女人吧,陛下……
就在那一夜,失去了父皇的自己,紧接着又被这个无耻的畜生以最恶劣的方式背叛了。自己为时已晚地知道了男人的企图,并不只是操纵他的意志当傀儡而已,男人还打算用更彻底的方式蹂躏、践踏他身为人的自尊、傲慢,想要藉着“侵犯”他的身体,达到“摧毁”他的意志、控制他的灵魂的最终目的。
这才是司珐尔当初对他提出的“交换条件”。
偏偏那一夜之前,关于情欲是一张白纸的飒亚,愚蠢地不懂这点“弦外之音”,竟然毫无防备地走入男人设下的天罗地网,等到他迟钝地察觉自己所犯下错误判断时,已无法脱身,他该死的被自己的诺言与情欲给牢牢地捆绑住了。
哭吧!我的陛下,然后牢牢记住,这就是您为得到西琉皇位所付出的代价之一,您没有喊停的权利,我们的契约是至死方休的,从现在到未来的每一天您都要记住这个滋味,时时刻刻都要提醒自己,您是如何低贱地出卖了自己,换得了这顶皇冠。
事隔一个月,那一夜男人对他所做的事,飒亚记忆力好到连最细微的细节都深深地刻在脑海中,想忘也忘不掉——被力量贯穿的疼痛、被不住挑起的陌生快感、男人的沉重呼吸声、被压制住的耻辱、不堪入耳的肉体撞击声……数时辰当中自己被彻底的进犯、玩弄,最后忍不住冰火交错的折腾,还向男人求情!
不原谅!他至死都不会原谅司珐尔对他所做的一切。
不屈服!他誓死都不屈服在这种卑劣至极的手段下,接受他自以为是的狗屁权威。什么做他的女人,他永远都不会承认的。
忍着如火烧的背痛,飒亚移动双脚想要离开司珐尔的视线,可是他故意与他唱反调地,大剌剌地挡住他的去路。
“让开!”一手抱着肩膀,飒亚目露凶光地说。
“呵呵,您这样子真像是一只面对着明知无法与之为敌的大狗,却还偏偏不能不狂吠着虚张声势,好巩固自己地盘的小狗啊。知道自己不是我的敌手,所以害怕得连脚都动不了了。”
这是挑衅,飒亚明知,却不能不接受,他跨出一步,拔腿飞奔,但男人的动作比他更迅速地,在他还没有奔出足够的距离前,就已经封锁了他的去路,拦腰将他抱起。
“放下!大胆!”
“我的胆子大不大,上次已经充分地证明给您看了,况且现在我的头也还好好的安在颈上,这代表了您也默许我有这权利大胆不是吗?您终究还是不够卑鄙到收回前言,做个彻底的小人,砍我的头去除威胁。所以您致命的弱点,也成为我幸运的……护身符。”司珐尔愉快地说着,无视于飒亚的抗拒,将他丢回大理石床上。
“住手——你还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还用问吗?”大手迅速地剥除覆盖在柔韧身子上的布料。
飒亚扣着他的手腕大叫。“你看清楚这儿是什么地方,容你这样放肆!你就不怕神的制裁!”
“呵呵,神是什么?在我眼前活生生的人,我都不放在眼里了,神又能奈我何!我就是想在神的面前炫耀我的‘女人’,也就委屈您陪我一起堕落了。”
跟随着衣物落地的,不只是飒亚的衣物,也是飒亚的自尊,司珐尔比谁都清楚这种举动对飒亚会造成何等伤害,可是不这么做,飒亚再生的保护墙又会再度作祟,企图隔除他在外,而他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拚命地筑墙吧,我亲爱的陛下,您筑一次我就折一次,拆拆除除,直到您筑的速度再也不及我折的速度为止,我会逮到您那颗动乱不安分的心,一点一滴、一步一步地,侵蚀渗透到您的骨血中,慢慢地麻痹您、吞噬您,直到您不能没有臣的存在为止。
我是占定了您的心。
“想堕落你一个人去,别擅自替我下决定!”飒亚在大理石床上手脚并用地后退着,想远离他。
那些痛苦的记忆都还没有远离,他怎么能忍受再一次凌辱。
五脏六腑都易位般的冲击;活生生被撕裂的痛楚;每接受一次男人的毒侵就听到自己内脏在悲鸣哀嚎的凄惨记忆——除此之外,最令人厌恶的是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