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兰伯特就在使用“演示”功能向泰瑞莎播放一场精彩的战事。
三百余平米的空间成为“战场演示”用地,无数的山水在此铺陈开来,等比例缩放的大地图细致入微,以至于每一棵树木,每一根小草都如此清晰生动。
极具代表性的灰色云雾在大地图上蔓延着,轻轻飘飘便占据了小半个地图,不时有噬魂魔从灰色云雾中结队涌|出,一路杀戮,一路吞噬,一路壮大。
“噬魂魔为了这次战斗准备多年,一开战,多处空间通道突然撕裂,大量噬魂魔攻占整个南岛,与此同时,它们还切断悠然
与外界的联系通道,意图困死守军。”
兰伯特的声音低低沉沉回响在耳边,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律感,每一个音节听在耳中都令人不自觉地浑身发麻,但却又能很清晰地铭记其中的意思。
他在详细地述说着战势的变化,随着噬魂魔的推进,多种族联军的战术变化,战斗逐渐升级,联军由最初的艰难的战略防御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扳回局面、找回优势,各种手段用尽。各种计谋齐上,什么声东击西,什么暗渡陈仓,什么壮士断腕……虽然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这些词汇,但内涵却是可以通用的。
看着战场局势的变化,听着兰伯特深入浅出的说明,泰瑞莎逐渐沉迷进去——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不仅是在用身心去体验这场战役。更有种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引带着穿越时空,回归到那曾经正在进行的战场上,感受着炮火纷飞,感受着刀剑无情,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与灵魂的消散……
“孤岛战役是整场大战最关键的战役,也是最残酷的一场战役,是役,为了拖住噬魂魔的主力,十七万守军坚持作战二百九十八天。歼灭噬魂魔三个军团,为实现战略转移作出了莫大贡献。”
兰伯特的声音在做总结陈述的时候是缓慢而哀伤的,但是。当他开始对战役进行细节描述的时候。声音在不自觉的情况下逐渐走高,铿锵有力,激昂振奋,让人有一上热血在汹涌,在澎湃,在叫嚣着要上阵杀敌的激奋之感。
泰瑞莎的双拳攥得死紧。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好半晌,深呼吸,微松手,看着掌心深深的半圆形指印。她低低道:“这是父亲被困海外的那场战役吧。”
“是的。”兰伯特简单地回了一句,没再多说什么。
泰瑞莎盯着自己的手继续发呆——正是这场围海之战。安德鲁被困在外海十年之久,错过了蕾妮的孕期,也错过了她的出生与成长。
同时,也是因为这场战役,安德鲁奠定了不败战神的名号,成为现任紫星中成就最高的一位紫星战将。
是役,联军死亡人数达到三十余万,其中的十六万五千七百余名死者正是死于这场孤岛战役——所以,那座埋藏了十六余万生灵,以及无数噬魂魔的孤岛被世人称之为“死亡之岛”,如今已被狂暴的负能量环绕,令人无法靠近,起码需要百年时间,才能重新现世。
泰瑞莎曾经认真研究过这场战役——当时,她对安德鲁还是心存怨念的,毕竟,如果没有她这样一道幽魂正好在当时穿越时空而来,又正好附着在已经失去了灵魂的胎儿身上。蕾妮绝对无法在失去丈夫照料的情况下顺利产下孩子的,甚至最有可能的结局是一尸两命!
虽然理智告诉她,安德鲁别无选择,但是,情感上,她依旧难以彻底原谅。
所以,对于这场战役的各种数据,她记得十分清楚。
战役最开始的时候,大量海域被占领,安德鲁果断实施了战略回缩,然后一边打游击战,一边设计了各种局中局,计中计,误导噬魂魔,大量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在未得到后方支援的情况下,花费了十年时间,生生耗尽了数以千万计的噬魂魔!
甚至,到最后,安德鲁还有余力关闭悠然海的空间通道,从根本上止住了噬魂魔再次入侵的可能!
这是一场奇迹之战,鼓舞了无数不同种族的热血青年投身战场,去保卫生灵们可爱的家园。
只不过,像泰瑞莎这种孩子,在为战役的激情热血澎湃一阵之后,关注的重点便免不了转移到了战场的损失上来——死亡人数多达三十余万,伤残人数大约七八万左右,因损耗过巨而再也无法战斗,只能转为后勤辅助人员的人数达到二十余万。
与此同时,悠然海域的自然风貌被完全破坏,从一个风景秀丽的度假盛地变成了满地伤痕的灰色海域。
泰瑞莎对着不断演示的战场发了半天呆,最终心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战术盘,找了一个光线明朗,绿树环绕,鲜花盛放的地方躺了下来。
身下是柔软的草坪,鼻周是淡淡的花香,视线所及之处是浓密的树荫,以及枝叶间透出来的成片白云——这是一个鲜活的世界,美好而安然。
“怎么突然就心情不好了?”兰伯特收了战术盘,走到泰瑞莎身边坐下,顺了顺她的长发。
泰瑞莎侧身一滚,贴着兰伯特的腿躺好,拉过他的手挡在眼前,合上眼帘,慢慢开口道:“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兰伯特放柔声调问着。
“指挥……”泰瑞莎的声音一顿,口唇无声地开合几下后。才继续说道,“我做不到无视那些生命的流逝……都说慈不掌兵,我想,我真的很难做到明知道十几万人只有死路一条,却狠心安排他们去做诱饵——虽然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安排,才能保住更多人的生命……”
说着说着,泰瑞莎不禁微微哽咽起来:“我觉得我做不到——我下不了这样的命令……”
兰伯特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其它更多的安抚性的动作。只是默默地陪伴着她——这是泰瑞莎自己的心坎,别人是无法帮助她走过这个关卡的,他能做到的,只有陪伴。
……
朦朦胧胧睁开眼,整个人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窗外始终没有变化的亮度让人分不清现在究竟是生理时间的早上还是晚上……泰瑞莎默默地发了一会呆,然后伸长手在枕边摸啊摸,想要找到一只表来确定时间,可是。这么一伸,一摸,一不小心就摸|到了一个温热光滑。还带着规律性震动的物体——
泰瑞莎还没有清醒。尚处于半迷糊状态,不由得多摸了几下,直到头顶传来一阵笑声,她才意识到自己摸|到的是兰伯特的胸膛。
手一滑,沿着光滑的肌肤下到腰间,揪起一块颇结实的肉。一掐一拧,结果却换来兰伯特俯身的一记深吻。
吻毕,喘息,这下总算是彻底清醒了,泰瑞莎慢腾腾地挪起身来。整了整松散开的睡衣,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感慨道:“睡眠果然是治愈坏心情的不二法宝啊。”
兰伯特闻言凑过身来,又亲了亲,低笑道:“看开了?想好了?”
“哪有这么容易!?”泰瑞莎白了他一眼,又软软地趴回床|上,揪扯着枕巾道,“想要胜利,要有所牺牲,这一点我知道,可是,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因这些决定而产生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你是不愿承担别人的生命?”兰伯特顺着她的思路推导着。
“是啊,你凭什么让人家把那么宝贵的生命交给你?”泰瑞莎反问着,“我没有信心去随别人的生命。”
话刚说完,兰伯特就屈指在她额头轻弹一计道:“推卸责任。”
泰瑞莎一张口,咬住他的指头,用力地留下几颗牙印后松口,将自己的脸埋进柔软的床铺,再拿起枕头压在后脑上,作出驼鸟状。
兰伯特看着牙印,微微一笑,继续伸手,缠住泰瑞莎的一楼头发,轻轻地拉了拉:“你现在就是想去领兵做战也没人敢让你上,所以,不用操心这些遥远的问题。”
枕头下的脑袋动了动,依旧没有钻出来的意思。
兰伯特又卷了两下指间的发,继续开解道:“战术盘中的资料都选自现实战役,你如果担心自己的指挥,大可以先从复盘学习开始——就像我们之前说的,这只是一个游戏。”
所谓复盘就是指对已有战役进行再指挥,试图找到更好的作战模式。
“不是游戏,”泰瑞莎闷闷出声,“会死人的。”
“你可以尝试以最小的损失达到最终目的,”兰伯特说道,“我给你每场战役多加设置一个任务项,每次战役的作伤亡人数只能是总兵力的10%或者更低,你看怎么样?”
泰瑞莎在枕头底下犹豫再犹豫,半晌,她才掀开一边,侧身转头,以一种十分怀疑的眼神注视兰伯特,语气怪异道:“你确定你不是借机刁难我?”
以泰瑞莎的水平,想要在复盘中完成作战任务已经是件难事,现如今又限制了伤亡人数,任务难度自然是又往上翻上一番。
兰伯特闻言哈哈大笑,掐了掐她的鼻子,戏谑道:“这是你自找的。”
泰瑞莎拍掉他的手,嘟囔一声,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她自找的,并且,更令她郁闷的是,她自己还挺愿意在这样加难的情况下去重新挑战复盘任务的……
314 陪练
战术盘中,一切事物都是等比例缩放,眼看着一个个小人儿在山林中奔跑跳跃的模样,就好像在看一场全景播放的电影或游戏一般。
由于阵营的关系,泰瑞莎所能看到的只有自己下属的士兵,以及在自己控制范围以内的地域。
每一个命令的下达,战术盘中的小人们便会随着她的指令而奔波,居高临下地看着,会让人生出一种尽掌千万人生杀大权的感觉——有些人痴迷于这种感觉,而有些人畏惧于这种感觉。
泰瑞莎更接近于后者,同时,也在努力地摆脱这种畏惧给自己带来的影响——她深知,适当的敬畏是一种动力,而过度的畏惧只会干扰她的判断。
基于对生命的敬畏,她的每一个决策变得谨慎而小心,总是在心中推演无数次后,才放准执行……
黑云飘过眼前,迅速占领泰瑞莎视线范围内的所有地盘,战术盘形成的空间里一片漆黑昏暗,一道血红的光闪烁数下,而后战术盘中开始播报此次战果——一连串的数据血淋淋地显示了泰瑞莎的失败。
泰瑞莎叹气一声,没等播报结束就率先起身离开战术盘,揉着脸栽进了兰伯特的怀中,不言不语。
“十战,四胜六负,胜率将近对半开,还是挺不错的,”兰伯特顺着她的发,安慰道。
“没事,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水平,”泰瑞莎闷声闷气地说着,然后依偎着他,休息半晌,才又抬头道,“把你们输入的战役过程再给我看看?我有点找不到战斗的节奏感。”
为了让泰瑞莎对指挥作战更有兴趣,兰伯特往战术盘中导入了诸多著名的经典案例。基于取用资料的便利性考虑,导入的战役中以兰伯特、安德鲁以及戴安娜三人指挥作战的战役居多。
泰瑞莎在连续观看了数天之后,对三人的战斗风格也略有概念。三人中。以兰伯特最嫩,实力最差。不过,也许也正因为这种“嫩”与“差”,泰瑞莎更能了解兰伯特在进行作战安排时的各种思虑。
兰伯特是年轻人,指挥战斗时自然是风风火火,冲劲十足,有如猛虎下山——他最喜欢以尖兵构成主力,势如破竹般地击杀;
安德鲁的指挥完全称得上是一门艺术。正齐相辅,虚实相佐,永远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牌,却总是在最出人意料的时候掌握一切。主导全局。
戴安娜的指挥风格则受其炼金师身份的影响,她喜欢用大量的炼金物品将自己手下的士兵们武装到牙齿,用天价打造战力彪悍的主战团队,指挥作战之时,则喜欢稳扎稳打。从不冒进,却也从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精明得像个机器人!
泰瑞莎反复研究过这些经典战役,每次自己失败后,总忍不住去看看别人的成功,然后反思自己的失败。如是几次后,兰伯特便再也没有同意她的“研究”提议:“该看的,该学习的东西,你已经掌握,再多看战役是没有意义的,反倒还会限制你的思路,阻碍你的思考。”
泰瑞莎也知道兰伯特说的对,可是,却总是忍不住想要研究的欲望,所以,一旦被拒绝,免不了微嘟起嘴,心情郁闷。
兰伯特见状,低下头,亲了又亲,才道:“你的战术安排太过于保守,才会每每错失良机,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一旦有所决断就要即时贯彻。”
说着,他又开了一副地图,让泰瑞莎继续指挥,自己却在适当的时机进行引导,逐渐加强泰瑞莎的信心。
每一场复盘,都费时许久,指挥者更是需要全身心投入,所以,泰瑞莎一旦进入状态,几乎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但是,兰伯特却不一样,他的警惕性一向很强,又不是直接指挥者,所以,当战术盘中加入第三者的时候,兰伯特第一时间便警觉并摆出防御姿态。
一抬眼,正望见安德鲁终日如一面的严肃面孔,兰伯特这才略略放松,隔了老远欠身行礼。
安德鲁也颌首示意,然后动用自己的特殊权限开启战斗模式,竟就这般悄无声息地加入战斗,成为了泰瑞莎的对手!
这是一场平原战役的复盘,联军一方的实力偏弱,但后勤物资与补给兵力却是十分充足,足以支持一场消耗战——这也是这场战役原本的走向,最终结果是,战役持续了十九个月。
泰瑞莎既然选择复盘这场战役,就是因为她不赞成以消耗战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她觉得,也许自己能做得更好……
战斗进行的最初,一切还算顺利,可是,随着战局的变化,噬魂魔的动向变得奇怪起来,前线的情报不断地汇总到泰瑞莎手中,纷杂混乱,虚实不明。
筛选线索,确定战术,执行——在一次又一次的战略调整中,泰瑞莎决策的速度逐渐由慢而快。
噬魂魔的战略调整也随之由缓慢而频繁。
平原之上,血色之战,无声厮杀——这是智者的博弈。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泰瑞莎只觉自己的思路变得格外清晰,思考速度与反应速度也异于平常,再混乱的线索摆在眼前,她都能一眼看穿其中的关键所在,抽丝剥茧,迅速作出决策。
每一个决定拍板执行的时候,莫名有一种错觉,好似她“看”得见整个战场的每一处变动——这种“看”不是借由战术盘的演示作用,而是真真正正置身战场的“看”,不仅“看”到自己手下军队的动静,甚至连噬魂魔的一切反应也尽在掌握。
整个战场似乎成为她手下的棋,每移动一个棋子,棋局有可能出现的无数演变都一、一展现在眼前……
兰伯特第一时间察觉到泰瑞莎身上产生的变化,他看着她逐渐投入战局,逐渐进入状态,逐渐剥离情绪——到最后,她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如此精确适时,真正做到在最合适的时机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七个小时之后,战斗结束,泰瑞莎却依旧没有从战斗状态中脱离出来,她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着,回味着,感悟着。
倒是安德鲁在战斗还未结束的时候就退出来了,他并没有与兰伯特交流,也没有留下来看泰瑞莎的感悟结果,就这样悄然而来,又寂静而去。
此后连续五天,安德鲁总是这样静悄悄地来,再静悄悄地走,五天之后,竟是换成戴安娜前来替换了安德鲁的位置,继续引导泰瑞莎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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