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办?到外面去找,找不到别回来。”。李长淳道。
说完,他迈开大步走了,但不是回自己的书房,也不是去夫人的房间,而是径直向大门走去。 现在看来将要倒霉的不是叶纷飞,而是李乐。
除非李乐不要回来。
刚想到这里,叶纷飞忽然一惊,他想起了李乐在昨天所问的一些事。
李乐居然离家出走,到江湖上去了。
这个想法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差点把叶纷飞震得瘫倒在地。
正在他痴痴地发呆时,东郭先生摇摇晃晃地迈着方步走了过来。
他发现叶纷飞脸色不对,于是问道:“纷飞,出了什么事?”
叶纷飞犹如刚从梦中醒过来一般,直愣愣地道:“小爵爷跑到江湖上去了。”
东郭先生“桀桀”地笑着,打死他也不相信,李乐会离家出走,他道:“乐儿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他怎会跑到江湖上去?”
叶纷飞忧虑地道:“就因为他什么都不懂,我才担心。他在府中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要是到了江湖上还会有谁照顾他?”
东郭先生苦笑了一声。看来叶纷飞对江湖的了解原来也就是这些。在江湖上忧虑的不是谁来照顾他,而这条小命还能不能留下来的问题。”
他问道:“老爷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叶纷飞道,“因为我刚刚才想到!”
“看来我们只有趁乐儿现在还没有出城,快点到城里去找了。”东郭先生道。
“他如果想到江湖上,恐怕早巳出城了。”叶纷飞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地道。
东郭先生道:“不会的,乐儿对京城的兴趣恐怕比对江湖的兴趣大得多,他一定会在城里逛上一大圈,把所有他没玩过的地方玩一遍,然后再出城。”
叶纷飞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可是城里这么大,我们又该到什么地方找呢?”
东郭先生想了一下,问道:“乐儿在外面有没有朋友?”
叶纷飞连想都没有想,就摇头道:“没有,他平常连府门都出不去,又从哪来的朋友?”
东郭先生道:“你们在外面认识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江湖人?”
在东郭先生看来,一定是江湖人在李乐面前大讲了江湖上的有趣事,引得李乐大感兴趣,然后才决定离家出走。
叶纷飞忽然拍了下手,道:“我想起来了,五年前元宵节,我幻就认识了一个小叫花子,姓曲。”
“五年前?”东郭先生道,“是不是太遥远了一些?乐儿今年才十五岁耶!”
叶纷飞道:“不遥远不遥远,认识他那年小爵爷虽然只有十岁,但往后每年的元宵节;我们都去午门看灯,而姓曲的小叫化也必定在那里。”
“三来四去你们就成了朋友,是不是?”东郭先生冷冷地接道。
叶纷飞斜着眼看他,低声道:“小爵爷乐善好施,自然会帮助他。”
东郭先生冷声道:“少给你们自己脸上贴金,老朽和他周旋了十年,他那种性情我难道还不知道。”
李乐最喜欢的事就是看热闹,最愿意做的事就是交朋友,哪怕是要饭的叫花子,掏大粪的老头,只要能谈得来,他就会主动请对方喝酒,和他交朋友。
李乐这个性情不但东郭先生知道,甚至连李长淳也知道。所以叶纷飞就道:“似孟尝,效专诸,这也是一+种古来相传的美德。”
“呸!”东郭先生重重地呸了他一口,道,“我看你是臭美!那小叫花子有多大了?”
叶纷飞道:“大概和我差不多,绝不会超过二十岁。身材不是很魁梧,但很灵活,能看出他有一身不俗的武功,肯定是江湖上的人。”
“有武功就是江湖上的人?”东郭先生反问道,“老爷是不是有一身武功?你是不是也有一身武功?难道老爷和你也是江湖上的人?”
他们当然不是!
江湖上的人大多数都会武功,但会武功的人却不一定是江湖上的人,这就好像鸡蛋是圆的,但圆的东西却不一定是鸡蛋这个道理一样。
叶纷飞明白这个道理。
东郭先生又道:“那个姓曲的叫花子叫什么名字?可曾和乐儿说些什么没有?”
叶纷飞道:“四年下来,已说了几万句话,我怎么知道老夫子要向哪一句话?”
东郭先生道:“他可提过他是什么门派的?”
“也没有!”叶纷飞又道。
“那你总该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吧?”东郭先生仿佛也有些急了。
“我还是不知道!”叶纷飞道,“人家又没问我们的名字,我们为什么要问人家的名字?”
东郭先生重重地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叶纷飞叫道:“老夫子,你老人家到什么地方去?”
“到什么地方去也比在这里强,否则会被你活活气死!”东郭先生头也不回地道。
叶纷飞跳着脚叫道:“我说的也是实话嘛!真是气死人!”
他就向府院后面走去。
香菊不懂,道:“小叶子,你要到哪里去?你难道不去找小爵爷了?”
叶纷飞瞪着眼太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去找小爵爷?”
可大门在南边,你却向西边后院方向走,难道小爵爷在府院里面?”香菊也大声地道。
叶纷飞道:“我难道就不难去拿点衣服,拿点银子,再拿一把雨伞?”
香菊更不懂了。张着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叶纷飞已大步走去,仿佛是自语,也仿佛对香菊道:“找不到小爵爷,我也不回来了!”
知子莫如父,但最了解李乐的并不是李长淳,而是叶纷飞。
叶纷飞知道李乐绝不笨,而且比世上大多数的少年人都聪明,他既然早巳打算好离家逃走,那就绝不是很容易能找回来的。
叶纷飞哪还敢再留在家里,他连—刻也不敢留,匆匆收拾停当,从后门就出了府。
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
叶纷飞在大街上逛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好方法。
看来只有从小叫花小曲入手了。因为李乐只认识他这么一个江湖人物。
可是小曲又在哪里?
叶纷飞想了一下就直奔城东。
城东有家大镖局——天威镖局。
镖局里的人自然是江湖人,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对江湖人物知之甚说,从他们口中打听那位姓曲的小叫花,一定能得到一些消息。
而且叶纷飞恰巧又认识一位镖局里的人。
天威镖局里有一位镖主,四名大镖头,三十六名镖师,一百七十名趟子手。
他们的镖主叫东方名威。
叶纷飞不认识东方名威,也不认识四名大镖头,也不认识三十六名镖师中的任何一个,他只认识一百七十趟子手中的赵老三。
赵老三正坐在镖局里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和另外两名趟子手喝着酒,大谈特吹着。
叶纷飞一眼就看到了他,疾步走了过去,叫道:“赵老三!你好快活啊!” ’赵老三抬头一看居然是叶纷飞,急忙站了起来。
他知道叶纷飞是什么人,更知道李长淳是什么人。宰相门前扫地的都是三品官,更何况是一位权倾朝野的尚书爵爷的贴心亲信?
他一脸恭敬地道:“是叶爷!今天怎么有空到敝镖局来?”
“是特意看你来的?”叶纷飞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像特意看赵老三的样子。
但赵老三还是一脸的笑容,可别的人却不高兴了。
镖局里的人一向是很自高自大的,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有许多资本,他们不但有丰富的江湖经验,还有一身普通人不能及的武功。
这种人又怎会看得起一个普通人呢?
而叶纷飞却太像普通人了,他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灰色长衫,脚上穿的是一双普通薄底马皮靴,板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对这种人又何必客气?
可赵老三却是笑眯眯地道:“叶爷,你是来押镖?还是找赵老三来喝酒的?” ’他只知叶纷飞喝过一次酒,但对叶纷飞喝酒时那种豪爽和酒量却记忆犹新,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刚要向另外两个趟子手介绍叶纷飞,就听到有人在喊他。
“赵老三,镖主找你!”一个身穿深紫色武士装的趟子手奔过来喊道。
赵老三急忙应了一声,对叶纷飞道:“叶爷;小的先去一下,隔一会儿,小的请你到‘一品居’喝酒。”
说完也不等叶纷飞开口,,就匆匆地走了。
叶纷飞见他这么匆忙,知道他一定有要事,也不好拦他,只好坐在石凳上等他回来。
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趟子手走了过来,对叶纷飞道:“你和赵老三是朋友?”
叶纷飞看着他,道:“可以说是吧!有事吗?”
那人没事,只是看不服而已。
但叶纷飞却有事,于是接着道:“你们可认识一个姓曲的少年人,是一个叫花子,年纪大约……”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那个的眼睛已瞪得老大,眼中是一股怒气。
叶纷飞问他可认识一个叫花子,那简直等于在当众说他是和叫花子一流,他又怎能不生气。
这人几乎要抡起拳头,叫道:“你他妈的是到这里找碴的?”
叶纷飞跳了起来,他比对方火气还大,因为他心里更急,他大声道:“你敢出口伤人?大爷……”
“干什么的?”
一声大喝,从不远处传来,只见一位身材魁伟的汉子走了过来,双目发着精光,直直地盯着叶纷飞。
他冷冷地道:“在下姓邓,是敝局今天当值的镖师,兄弟有什么事吗?”
叶纷飞道:“我是来找赵老三的,请他帮忙打听一个人!”
“这里是镖局,不是衙门。”那姓邓的镖师道,“寻人找物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叶纷飞当然知道镖局不找人,而且他还知道这姓邓的是一位武功很好的高手,在京城这一带别人都叫他“火眼金彪邓二郎”。
叶纷飞道:“所以我没有去找你,而是来找赵老三,难道向朋友打听一个人,也违反你们镖局的规定?”
邓二郎道:“找朋友也可以,但你最好不要随便乱说乱动。”
被趟子手都看看不起的人,他又怎会看得起?说完就晃晃悠悠走了。
叶纷飞只是冷笑,他不想把事态弄大,否则一定会冲上去把对方骂得狗血喷头,他不能那么做,但也忍不住这口气,刚要开口,就听到有人在大门口冷笑着。
冷笑声极大,不但叶纷飞听到了,而且场中的每个人都听到了。
一个人绝不会那么大声地冷笑,那人显然是故意笑给他们听的。
那人—身淡黄色的丝绸长衫,脸上英俊白皙,柳眉高鼻,大眼红唇,一副高傲冷漠,不可一世的样子,冷冷地望着邓二郎。
邓二郎道:“阁下有什么事吗?”
白面少年人冷冷地道:“托镖局找人。”
邓二郎听得一愣,道:“镖局只押镖,不找人。”
“我付银子。”白面少年人道。
“付银子也不可以!”邓二郎道。他这句话不但是说给对方听,也是说给叶纷飞听的。
白面少年人一声冷笑,道:“见一面东方名威总还可以吧?”
他居然敢直呼东方名威的名姓!再看衣着打扮,也能看出他不是一般人。
邓二郎长居京城,自然知道这里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不要说当世的高人能士,就是朝中的一些公侯王孙,他也招惹不起人家。
他轻哼一声,道:“要找镖主,请到里面。”
白面人斜着眼看着他,一句话不说,昂首走了进去。
邓二郎正在干生气时就听到了叶纷飞的笑声。
叶纷飞的笑声,简直如两个大巴掌扇在他脸上。
邓二郎眼睛一瞪,正想冲过去教训他一番,就又听到大门口传来一声呼喝。
“有会走路的吗?出来一个,大爷今天给你们送生意来了!哈哈哈哈……。”
居然有人敢在天威镖局大门口说着这样的话,看来这个人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邓二郎掉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五大三粗的壮汉,额下是如钢针般的鬃胡同双大眼瞪得有如铜铃一般,身上穿着一件大红长袍,腰部鼓鼓的,定是藏着什么要命的家伙。
另一个是一位貌不惊人的中年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着一身淡灰色长褂,正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打量着场中的人。
邓二郎像兔子一般,一下子就跳到了那大汉面前,张口大叫道:“你们就算来押镖,也用不着这样大呼小叫的,本镖局不差你们这趟镖!”
灰衣中年人淡淡地道:“我们不是来押镖的。”
听到这话,邓二郎是真的跳起来了。不押镖到镖局来干什么?
他凡乎要抡起拳头,今天来的这些人怎么个个和他作对。
中年人仿佛根本没看见他在发火,还是淡淡地道:“我们是来找镖局找一件东西!”
邓二郎一听差点没有喷出一口血来。
镖局是做押镖生意的,不做寻人找物的事,这话是他自己说的,也是事实。但今天却偏偏有쓋个人排着队找上门,要做一些他们镖局不能做的事。
这时那壮汉道:“大爷有的是银子,你们开个口,但千万不要和大爷说你们不接这个生意。”
邓二郎正是这个意思。
但他还没开口,中年人已对壮汉道:“无惊,不要急。镖局是做买卖的,有银子他们怎会不接呢?”
邓二郎不想接,也不能接。不但因为面子上的事,而且也是因为他不能做这个主。镖局到现在还没接过这样的生意。
但他忽然间却又改变了初衷。
邓二郎不是因为看到了那壮汉手中的一大叠银票,而是听到了中年人的那句话,使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一个擅使流星锥的江湖高手,别人都叫他“铁锥”沙无惊。
邓二郎不敢再说什么了,这“铁锥”沙无惊不是好惹的角色,说不定会有血光之灾。
他“哧哧”地苦笑了两声,道:“是沙大侠! 失敬失敬! 请到里面,在下立刻通报镖主。” 沙无惊没有理会,而是看看那灰衣中年人。
灰衣人道:“江湖人到了京城,怎能不到天威镖局看看,到了天威镖局,又怎能不见东方镖主?”
他大笑了两声,大步向里面走去。沙无惊跟在他身后,向邓二郎挥了一下手。
邓二郎如一匹小驴子…般,向里面跑去,为中年人引路。
他心里却大大的不懂,“铁锥”沙无惊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又怎会跟随着么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这中年人又是谁呢?
但至少有一点他很清楚,能指挥得了沙无惊的人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
叶纷飞也可以算是一个非常人,但他长得太像普通人,不认识他的人,恐怕不可能不将他当作普通人来看。
赵老三不但长得像普通人,而且根本就是普通人,但他此时笑得却比叶纷飞开心,仿佛他已不是个普通人,而是一个暴发户,甚至他现在已是这天威镖局的主人。
赵老三笑着对叶纷飞道:“小的今天领赏了,请叶爷痛痛快快喝一顿。”
叶竺飞没笑:而是板着脸道:“你请我喝酒,我不反对。但有一件事,你必须在今天晚上给我消息。”
“什么事这么急? ”赵老三道,“是不是很要紧的事? 要不要动用城西那帮弟兄?”
叶纷飞苦笑道:“看不出你还有一帮弟兄? 不错,立即给我干起来!”
“到底要干什么? ”赵老三到现在还是没弄清楚。
叶纷飞急道:“是找人! 一个不大不小的叫花子,姓曲,长得是这么这么的模样。”他边说边比划着。
赵老三叫道:“叫花子还不都一个样? 这京城中就算没有两千个叫花子,也有一千八百个,这可叫小的到什么地方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