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氅已脱,显出了藏在高领中隐约的雪白粉颈,从宽松的丝绸衣裙上依然能看出她优美的身段。
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是世间绝无仅有的。
她步态盈盈地走近一张早巳准备好的空桌,慢慢坐下,象一位公主一般高贵。
一个肩披白巾的小二慌忙弯身趋前,仿佛在他眼里前来用餐的是一位王妃。他甚至连抬头正眼看看她都不敢,对方的气质逼得他简直要跪下来。
谢公子这时才感到自己有些失态,急忙坐了下来,但目光却象被磁石吸住一般而无法解脱,贪婪地盯着语儿,居然没有一点心思去面对桌上丰盛的美味。
在整个饭厅中,有大半的人正以语儿为“食”,甚至有的人连口水都已流了出来而不自知。
人人都仿佛正在享受着。
秀色可餐矣!
唯独蒋雄除外,他正在埋头苦干,还是像打仗一样对付着那个火头正旺的什锦火锅。全场的惊愕出同样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况且他又恰对背对着语儿,而且也没有工夫去看谢公子在做什么。
最后当他把眼光放在谢大公于身上时,才感到有些不对头。
能让谢大公子变成这样模样的人现在已经不是很多。蒋雄斜眼一瞥,正好为一枚极为贵重的蓝色玉戒映人他的眼帘而惊讶。
他是识货的人,当他正惊讶那枚玉戒时,又立刻变得呆若木鸡。
他看见了戴玉戒的人。
蒋雄紧接着仿佛变得抑制不住,一股跃跃欲试的感觉使他坐立不安,但一时又没找到很好的法子去做。
这时,谢大公子忽然伸手按了按蒋雄的肩头,道:“蒋兄,不可造次。”
然后,他又对那随从道:“小东子,再为蒋爷添些好菜,要拿手的。”
蒋雄见他话中另有含意,只得放下跳动激烈的心,打着哈哈道:“既然谢公子这么说了,倒便宜了那个俏娘们……”
“哈哈,蒋兄请尽情享用,这几年在什么地方发财?大概有五六年不见了吧!”
他说这话时,眼睛却是看向其他的地方。
但这次却不是看语儿,而是李乐。
李乐毫无顾忌地把眼睛瞪得老大。
他知道对方,对方也自然知道他。在船舷时,就是这个衣装像小叫花子的臭小子碍事,否则他早就下手了,那时也许不会招来怪老头。
谢公于是这么想的,所以心中早巳暗暗把刚才那笔账记在李乐头上。
双青公子忽然轻轻一拉李乐的衣角,小声道:“莱上来了,快吃饭吧,”
李乐向谢公子做了个鬼脸这才回过头来。
双青公子轻声道:“不要招惹他们,他们都江湖上的手腕人物,你惹不起人家。”
李乐一笑道:“有你在,他们算得了什么?到时你一定要帮我。”
一听这话,双青公子倒是吃了一惊,急道:“我不会帮你的。”
李乐道:“到时只怕你想脱身也难了。”
他这简直就是无赖行径,但双青公子却对他—点法子也没有,心中暗道:“到时真要斗起来,这小无赖非要咬上自己,那还真说不清楚。”
他不想踏进这趟混水中。
所以他只好对李乐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大不了是江洋大盗。”李乐满不在乎地道,“你是不是怕他们了?”
双青公子冷笑道:“那大汉姓蒋,那个公子姓谢。他们都是川中人。”
李乐道:“我也知道这些,刚才他们都已报出名了。我还知道那大汉叫蒋雄,那个公子随从叫小东子。”
“不错!”双青公子道,“那蒋雄本是川中一带最大一家镖局局主的独生子。在他很小的时候,因家中人与江湖上的人结怨,使整个镖局毁于一场大火之中,他的亲人亦全死在这场火中。之后,镖局中的人逃的逃,散的散。从此他就成了一个流浪儿。”
李乐故作感慨地道:“看来他的身世比我还惨!”
双青公子道:“你的身世也很惨吗?”
“是的是的!但没有他惨!”李乐道,“你继续讲,他后来怎样了?”
只要一听到这些江湖故事,他就有兴趣。
他一边喝着酒,吃着不花他一分钱的好菜,而且还可以发看着故事中的人物。
又有什么时候听比这时候更好呢?
只要李乐不去惹事,双青公子还是很乐意说这些江湖轶事。
所以他接着道:“蒋雄侥幸躲过这场大难,他为了报仇,入深山,访名师。也不知吃了多少苦,硬给他练就一身高绝武功,找上仇家。”
李乐道:“他把他的仇人全杀光了?”
“不错!”双青公子道,“据说他烧了四家山庄,五个镖局,共欠下了三百七十一条人命。”
李乐听得直摇头,直伸舌头,但还不满足,道:“后来又怎样?”
双青公子冷冷地道:“后来就没有了!”
“不可能!”李乐道,“那些被他杀的人的后代,不去练武,找他报仇吗?”
他的口气,好像唯恐天下不乱。
双青公子没好气地道:“这还是不到十年的事,那些人的后代武功还没有练好呢!”
“杀人偿命,难道别人就不管了?江湖上那些白道大侠都是干什么的?”李乐非常不满意这个结尾,一点热闹都没有,所以大发牢骚。
双青公子冷哼道:“不错。杀人者偿命,他做的这些事后来不但震惊了整个江湖,连朝廷上下、天下十三州齐放通缉海报,四处捉拿他,江湖人也不放过他,把他逼得无路可走,到处流落。”
李乐也冷哼了一下,道:“我看他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有吃有喝,长得肥头大耳。”
说着上他又把头掉过去,看向蒋雄那桌。
双青公子把他的头一扭,继续道:“故事还没完呢!”
李乐这才定下心来,继续听他说。
双青公子接着道:“也就因为他不幸的身世,使他变得性猛凶残,无恶不作。一连伤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这你说过了!”他不满意地道。
双青公子没理他,继续说道:“所以最后被江湖中的高手在四川青城追上死路。”
李乐急道:“后来他死了没有?”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也笑了。
蒋雄明明就在他十步之内,他居然还冒出这么一句傻话,看来是听得入迷了。
双青公子也笑道:“他没死,又是一次大难不死。但这次却不是他自己逃脱的。”
李乐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所以也立刻反应过来,道:“是那个谢公子救了他,是不是?我看他对那个谢公于那么尊敬就知道了。”
“你的确很聪明!”双青公子道,“但不是谢公子,而是谢公子的父亲。”
“那些高手能放过他吗?说不定把那个谢老头也当成蒋雄的同伙—起杀掉。”李乐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比划着,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对谢公子的父亲非常不满。
这都因为谢公子想对语儿不轨的缘故,所以李乐就牵连到他父亲的头上。
双青公子道:“他们当时也许是这么想的,但他们不敢。因为那个谢公于的父亲只要咳嗽—声,就会把那些高手全震死。”
李乐这回是真的吃了一惊,不禁失声道:“那谢老头到底是什么人?”
谢公子的父亲就是川南第一堡的堡主谢英寒。
川南第一堡的势力覆盖了整个四川,与川中的唐门并驾齐驱,绝对有实力排在江湖十大门派之内。
这么一个门派的第一号人物出面,又有谁不给他这个面子呢?
就算想不给,也不行,因为只要他一不高兴,死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他一家人。
谢英寒为什么要救蒋雄;没有人知道,连对江湖上秘事如数家珍的双青公子也不知道。
“反正谢英寒是在众人的围攻下保下了蒋雄—条命,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尾。”双青公子道:“你不爱听就别听,反正故事没了。”
李乐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好顺着他道:“那后来蒋雄为什么不留在谢家?”
“不知道!”双青公子道。
“那他这—段时间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李乐又问道。
“还是不知道!”双青公子道,“但江湖上传言,他从此埋名藏姓,在江湖上专做了黑吃黑的勾当,成了名副其实的独脚大盗。”
李乐道:“我看这些传言是真的。”
双青公子也道:“很可能。以他的手段之毒辣,身手之高,要想隐身起来,见首不见尾,是非常容易的,不但官府,就是江湖上的人拿他也没有法子。’“他现在为什么露面呢!”李乐问道。
“是啊!”双青公子也反问道,“这都是五年前的事,他隐姓藏名了五年,为什么今天要露出身份。”
如果不是蒋雄主动和谢公子相认,谢公子是绝认不出他的。
这一点双青公子也迷惑。
李乐道:“这一定和谢家有关!说不定就在这个姓谢的身上。”
双青公子道:“这个谢公子叫谢紫玉。据说武功更在他父亲谢英寒之上,但为人生性多疑。”
李乐一听,不禁打个寒颤,心想:“蒋雄的武功在江湖上已算得上一流,但却被谢老头救了,而这个谢紫玉的武功却更在他老头武功之上?简直不可思议有多高……莫不是眼前这个双青公子在吓唬我?”
他这样想着心事,却听到双青公子在自语道:“蒋雄不会没事和谢紫玉碰面的,这其中一定会有什么很秘密的原因。”
“我知道!”李乐嘴里还在不停地嚼着一块红烧肉,看着双青公子。
“你知道?”双青公子不信地道。
李乐道:“他们全都是到金陵城,都为了金陵赵老爷子的宝剑而来。”
双青公于笑道:“你说的虽然不是废话,但已和废话没有差别。”
“废话就是废话,有用的话就是有用的话。”李乐道,“它们之间怎能混为一团?”
双青公子道:“天下几乎有一半人都已知道点霞山庄的赵老爷子要卖剑。而他谢紫玉也不会无缘无故;在大过年的时候跑到法贡。他自然是为剑而来。” 。
李乐想想也对,连自己都是为了看热闹而来,何况人家一个武林世家的世子?
但他忽然冷哼一声,道:“怕就怕他不是为赵老爷子的剑而来。”
这句话使双青公子心头一震,不禁低眉沉思。
李乐也不再问什么,只是拼了命地吃着桌上的饭莱。过了今天,也不知何年才能吃上这么一顿饱饭。
他没有怪那个骗吃骗喝的白皓,也没有抱怨江湖上的无奈。他还是很有心情地斜着眼看着谢紫玉他们一桌。
谢紫玉正用心地用着餐,但双眼的眼光却没有落在他的饭碗中。
他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过话。
蒋雄也没有再和他说什么,他只是在一个劲地猛灌着酒,和那叫霍西东的随从大汉胡吹着。
他不问谢紫玉为什么到江南,是因为他知道为什么而来。
除了赵老爷子手上的那几柄古剑外,还有什么能让这位娇生惯养的公子爷在冰冻三尺的大正月,离开那热热闹闹的谢家庄?
蒋雄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自然明白许多道理,而且,他还能看出谢紫玉身上—定带有许多值钱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些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任何根据,他只是凭着在江湖中历练出来的感觉来判断的。
他这个感觉很少失灵过。
他相信谢紫玉自然有他的目的,而这个目的还没有到告诉对方的时候。
谢紫玉却是另有打算,这次南行,他并不指望蒋雄能帮他什么。
因为这次到江南来所办的事太重要了,也同样是最机密的。
他本不应该在路上去寻花问柳,但面对语儿这么一位绝色佳人,又怎能不使人忘记—切呢,于是谢紫玉就想到了蒋雄。
他是因为见到语儿身边那个才想起蒋雄的,
谢紫玉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绝代佳人,非但身边有一个身手莫测的武林怪人,而且她本身也绝非寻常女子。
她是什么人?
她是什么来头?
他斜眼看着对面语儿的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有些显然不是这艘船上应有的食品。
她出门居然自带食物。
谢紫玉不禁惊叹着,惊叹着她优美的姿容,亭亭的倩影,与她身后的红烛粉墙构成了一幅令人心醉的图画。
谢大公子正沉醉于诱人的图画中;而蒋雄亦沉醉于香甜的美酒中。
他和霍西东高谈阔论着。他们的眼睛都直盯在满桌子上的佳肴上。他们不敢抬头,生怕被那位美丽的容貌吸引住,那样是对谢大公子的极大不敬。
蒋雄现在至少已有七八分醉意,但他手中的酒杯却从没放下过。
他又自斟了一杯,小酌了一小口,道:“天寒地冻的,不在家亨福,跑到金陵,莫不是为了赶赵老爷子的那趟挥水吧?”
“是啊!果然是好本事!”谢紫玉有心无意地搭了一句,道,“蒋兄莫非也是为这事?”
蒋雄笑道:“这件事小弟可不敢妄想。小弟连吃穿还愁,又哪来的那许多银子?谢家是川南第一大堡,想必公子这回是志在必得吧?”
谢紫玉顾而言他地笑道:“小弟远在千里之外,消息闭塞,关于赵老爷子的事,也只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是听江湖上传言,这位闻名天下的点霞山庄主人赵月明赵老爷子可不是好惹的角色。”
蒋雄哈哈大笑了两声,猛地喝干了杯中的酒。
谢紫玉一边喝着酒一边款款而谈,但眼睛却不时地瞟向语儿。
他几乎失望了,以他自己这样的姿品,任何一个女人都应有反应,但语儿却没有,只是沉浸在自我陶醉中,自斟自酌;兴趣盎然。
蒋雄这时忽然发出一阵嘁嘁的怪笑道:“我的大公子,你还蒙在鼓里?赵老爷于这几年身体明显不行了,病魔缠身,盛极一时已中老皇历了。”
霍西东忍不住插口道:“那么他那一片偌大的家业又留给谁?”
蒋雄笑道:“赵老爷子一生不沾女人,无儿无女。这是天下共知的事,但他那份百万家财又会留给谁?现在看来这恐怕还是一个谜。”
他仿佛在自语一般地说着,口不离酒杯。
谢紫玉掩饰不住对这位是天下第一的赵月明赵老爷子的莫大兴趣,又进一步问道:“听说赵老爷子有一个义子叫赵仙笛,是一个很棘手的人物。不但武艺出众,而且足智多谋,在江湖上是一位很叫得开的人,赵老爷子为何不把一生所集的名剑传给他?”
这位点霞山庄的老主人一生只有一个僻好,就是收集天下的名剑。
他收藏名剑的爱好是天下人共知的,而且他对名剑的爱护也是天下人所共知的。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也就因为这一点,使得天下的人更对他尊重敬仰。
剑,是兵中之君子。这位赵老爷子更是人中之君子。
现在这位名重天下的赵老爷子就要把他集藏多年的几把名剑拍卖出去。
这件事又怎能不轰动江湖?
谢紫玉也就是为这件事出川人江南的。
正当他们谈得高兴时,谢紫玉无意中发现语儿已经不在餐桌上了。
谢紫玉心中忽然有一种失落感。
但他同时更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感觉来自自己的内心中,来自自己的包舱中。
第五章 江中风情
谢紫玉立刻托了一个辞,叫霍西东陪着蒋雄,自己像一阵风一般卷回包舱。
霍西东看出主人的表情不对,但主人既已安排他陪客人,于是只好耐着性子坐下去。
霍西东和蒋雄才喝完第三口酒,谢紫玉就又像二阵风一般从门外进来。
他的脸色有些腊黄,眼神已完全投有刚才那种凛凛盛气,代替的是丧家犬一般的懊悔气色。
霍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