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诗
我需要这些枝条
这些黑色枝条上的冰露
所孕育的春天
需要严冬呼唤的雪花
所覆盖的田野
需要红扑扑的小脸
所仰望的蓝天
需要咿咿呀呀的童声
所吟诵的诗句
……黑头发和红纱巾
在风中飘。
我在寂静的窗前写道:
冬尚未离去
春已回到大地。
一滴水回到源头
我和你回到相爱的夜晚
害怕爱了
是谁啊,让我们害怕爱了?
不是我啊,不是
不是我——
让爱成了一个短暂的玩笑
也不是你,不是
不是你——
让爱成了一个风中的流言
我已经明白:
爱不是佳酿,不是宿醉
而是一个要慢慢痊愈的伤口
所以,任由一场盛会
淹没一个纪念日
任由自己
坐在家里,和自己相守
走在外面,和自己相遇
任由这样的文字破碎,缄默不语:
“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最后的体温”
后 来
后来,我在炉火旁写了这首诗,
我写这首诗时,想到叶芝的
“炉火旁打盹”
我想他的毛·特岗读
《当你老了》的诗时
会是如何地饱含深情
美入迟暮也依然美丽
现在,我如此接近一首诗的火焰
和它的灰烬
如此眷恋那些在文字里
都藏不住的爱
我明白了——
你的名字不再回到我的唇边
是因为你充满了我的字里行间
春 雪
某个春天,它那个夜晚的
漫天雪花
从半开的窗扉一直
飘进来
从手心,到血液里
我无法入睡
无法禁止颤抖的双唇——
“多么大的雪啊
那么安静,那么白……”
一种我那个年龄不能言喻的美,和它甜蜜的
暖,与清香
将童身覆盖……
我来不及
把飘飞的雪花与燃烧的炉火
一起写在纸上,太阳
就出来了,融化了积雪
仿佛一瞬间梅花开尽……
后来,你遇到的一首诗
在一本书里,短暂而温暖
它写的是春雪,是炉火
是我们的灵魂初恋的夜晚
不小心
不小心说出了你的
名字,这个多年的禁忌
是个秘密的福祉
甜汁暗涌:
小布尔乔亚的脂粉,和边陲的
蜡染棉裙
……在春天
一个人的外省,隔着牛背——
暴风骤雨,电闪雷鸣
一朵花摔在地上
一些绿叶砸在花朵上
我大声叫出你的名字
……在夏天
从此,我有理由黯然神伤:
秋天来了,又走了
冬也快过完了——
“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胸空……万箭穿心
高山之忆
一定在东边,东边的那座山岚:
在长江之滨
山腰间,薰衣草的声音
在紫色的雾霭中
被轮船的汽笛一再叙述
绯红的脸颊
和迅速裸露的双肩
这几乎就是青春
不是风
是两道红色风衣裹着的闪电
令我们坐过的石头昏迷
不能被另外的雨唤醒
所以,十八年来
你和我的巫山都已死去
却仍能在文字中呼吸
'责任编辑 何 安'
徐迟与《哥德巴赫猜想》
周 明
一九七八年发表在《人民文学》第一期的轰动一时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至今仍被文学界和读者常常提及和谈论,三十年过去了,这篇报告文学的作者徐迟和主人公陈景润皆已去世,他们曾经感动和激励着一代人为“科学的春天”奋斗,为改革开放的伟大事业奋斗,两位先生将长垂史册。
那么,这篇作品是怎样产生的呢?
说来话长。七十年代末,虽然极左思潮登峰造极的“文革”已经结束,但人们的思想还受到“两个凡是”的束缚。组织这篇报告文学是缘于当时中央提出“四个现代化”的奋斗目标,而实现“四个现代化”,自然需要知识,需要知识分子。可十年浩劫的“文革”中,是非被颠倒,“知识越多越反动”,知识分子竟被打成“ 臭老九”。粉碎“四人帮”后,中央和邓小平同志花了很大气力拨乱反正,正确评价知识分子的地位和重要作用。党中央决定召开全国科学大会,动员和组织科学家的力量,投入祖国“四个现代化”的建设。
科学大会的召开,意味着中国文化的新方向,预示科学的春天即将到来。获此信息,《人民文学》编辑部的同志们深受鼓舞,同时也就想到了自己应负的责任和使命。作为一家全国性的文学刊物,《人民文学》如能在这个时候组织一篇反映科学领域的报告文学,读者r定会喜欢看的,同时也可借此推动思想解放的大潮,呼吁人们尊重知识,尊重知识分子。这便是我们当初一些朴素的想法。
然而,写谁好呢?又请谁来写呢?就这两个问题编辑部展开了讨论。
对于报告文学来说,选题和选作者同等重要,如果两者都选准了,这篇作品几乎可以说就有成功的把握,否则会遭到失败。这当然就很费踌躇。
突然间我们想起当时流传的一个民间故事,即有个外国代表团来华访问,成员中有人提出要见中国一名大数学家陈景润教授。因为,他从一本权威科学杂志上看到了陈景润攻克世界数学难题“哥德巴赫猜想”的学术论文,十分敬佩。我国有关方面千方百计寻找,终于在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发现了这位数学家。
谁也不知道他取得的这一了不起的成果。陈景润慑于“文革”中对他所谓走“白专”道路的严厉批判和打击,甚至一度要自杀,但他挺了过来,冒着风险,埋头潜心于论证。平日他将自己封闭在一间仅六平方米的宿舍里,趴在床上日夜演算,反复印证,刻苦钻研,悄悄地攻关,不事张扬。
可他领先突破了一道世界难题,惊动了国际数学界!
应该说。这是一位有贡献的科学家。然而同时又传出他的许多不食人间烟火的笑话和“自私”的行为。据说他是一个“科学怪人”。
编辑部的同志们一致认为,就写陈景润吧!不管怎样,他是有贡献的。
那么,找谁来写好呢?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徐迟。
徐迟虽是一位诗人,但他做过新闻记者,写过不少通讯特写,他发表在一九六二年《人民文学》上的人物特写《祁连山下》描写一位敦煌艺术家的创业事迹,在当时反响颇好。他比较熟悉知识分子,如果请他来写数学家陈景润,估计能写得很好。
于是,我挂长途电话到武汉,寻找久违了的诗人。时值一九七七年深秋,这年,诗人已六十三岁。经受了十年“文革”的痛苦折磨,盼到了祸国殃民的“四人帮 ”垮台,他,一个热情的歌者,焕发了精神,增添了力量,他多么想放声为祖国歌唱!……听得出,徐迟在电话里的声音是多么激动!对于我们邀请他来京采写陈景润一事,他很高兴,但只是说,“试试看”。几天后。他风尘仆仆地从扬子江边带着滚滚的涛声赶来了。
为什么说“试试看”呢?一是他觉得数学这门学科他不熟悉更不懂;二是听说陈景润是个“科学怪人”,尽管他突破“哥德巴赫猜想”有贡献,成就是了不起的,但这样的“怪人”好采访吗?
因此他有些犹豫不定,只能说进入采访后再决定吧。
果然他抵达北京后不几天,接触到几位老朋友,大家一听说他来写陈景润,也都好心劝他换个题目,认为陈景润是个是非之人,有争议的人,何必惹这个麻烦呢?
这时,我告诉他,我已同中国科学院有关方面联系,得到了院领导方毅同志的支持。他说:“那太好了!”并说,他也向一位老同志谈了,征求意见,那位老同志说:“陈氏定理了不起啊!应该写。”
这位老同志是谁呢?我事后才知道,原来是徐迟的姐夫、解放军副总参谋长伍修权将军。将军的支持,坚定了徐迟的决心。
一个艳阳秋日里,我陪同徐迟到了北京西郊中关村的中科院数学研究所。接待我们的是数学所党支部书记李尚杰同志。这是一位深受科学家爱戴的转业军人干部,陈景润对他更是百倍信赖,什么心里话都对他述说,这是很难得的。
在办公室,老李动情地向我们讲述着“小陈”钻研科学的故事。不一会儿,他离开办公室,带进来一个个头儿不高、面颊红扑扑,身着一套普通旧蓝制服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一进门便和我们热情握手,直说:“欢迎你们,欢迎你们。”老李这才向我们介绍说:“这就是小陈,陈景润同志。”
我和徐迟同志没有想到这么快见到陈景润,一个十分朴素的数学家。
李尚杰向他说明我们的身份和来意后,我又特意向他介绍说,我们特约徐迟同志来采访你如何攻克“哥德巴赫猜想”难关,登攀科学高峰,写一篇报告文学,准备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他紧紧握住徐迟的手说:“徐迟,噢,诗人,我中学时读过你的诗。哎呀,徐老,你可别写我,我没有什么好写的。你写写工农兵吧!写写老前辈科学家吧!”
徐迟笑了,告诉他说:“我来看看你,不是写你,我是来写科学界的,来写‘四个现代化’的,你放心好了。”小陈笑了,天真地说:“那好,那好,我一定给你提供材料。”
于是,我们便随意交谈起来。徐迟问他“哥德巴赫猜想”攻关最近进展情况如何?他说:“到了最后关头,但也正是难度最大的阶段。”他说他看到叶剑英元帅最近发表的《攻关》一诗,很受鼓舞。
说着,他便顺口背诵出来:“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背毕,他充满信心地说:“我要继续苦战,努力攻关,攀登科学高峰。”
我们又问他最近还在考虑什么问题,他说,最近没有顾上别的,只是收到一个国际会议的邀请,领导让他自己考虑去不去的问题。
接着,他告诉我们,不久前他收到国际数学联合会主席先生的一封邀请函,邀请他去芬兰参加国际数学家学术会议,并作四十五分钟的学术报告。
他说,据主席先生在信中介绍,出席本次会议的有世界各国的学者三千多人,但确定作学术报告者仅十来名,其中,亚洲只两名,一个是日本的一位学者,一个便是中国的陈景润。他觉得事关重大,便将此信及时交给了数学所和院领导。
当时,中国科学院的领导同志接见了他和李尚杰书记,亲切地对他说,你是大数学家,国家很尊重你,这封信是写给你的。由你考虑,去还是不去?考虑好了,你可以直接回信答复。告诉我一声就是了。这使陈景润很受感动,领导这么信赖他,科学院这么关怀他,他从内心里感激!
一
回到所里,经过一番认真考虑,并作了一些调查研究之后,他很快写了一封回信。他信里大致有如下三点内容:第一、我国一贯重视发展与世界各国科学家之间的学术交流和友好关系,因此,我感谢国际数学会主席先生的盛情邀请;第二、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个省,而目前台湾占据着数学会的席位,因此,我不能参加;第三、如果驱逐了台湾代表,我可以考虑出席。
回答是何等富有原则而圆满!
简直出乎我们意料之外!他绝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傻”,那样“痴”,而是一个很有政治头脑的科学家。
接着,他又向我们讲述了——实际上是控诉“四人帮”借所谓“批邓”,企图利用他栽赃、诬陷邓小平同志的罪恶行径。他说,曾经有几个挂着“记者”招牌的人窜到数学所,三番五次地动员他、威胁他,要他写文章“批邓”。他巧妙地拒绝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些人又变了一副腔调,哄骗他说,人家不都说你是走“白专”道路的人嘛,好啦,现在有个机会,如果你对“批邓”表个态,写篇文章,那就可以证明你是“又红又专”的科学家。
陈景润依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还向我们述说了一些他在“文革”中被残酷批斗的惨状,以及他如何施计躲避参加斗争他的老师华罗庚教授的情景。
听到这些令人感动的故事后,我和徐迟同志增进了对他的了解,消除了某些误解。当然他也的确有些怪癖,但多半属于性格所致。
他很有耐力和韧性。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能够坚持攻克“哥德巴赫猜想”,需要多么大的毅力。
徐迟动情地悄声对我说:“周明,他多可爱,我爱上他了!就写他了。”
毕竟,对于刊物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选题,一个需要慎重对待的选题。虽然这件事运作前我们已经汇报给主编张光年(光未然),他表示支持,但今天这些新的情况必须向他及时汇报。
当晚,我安排徐迟住进中关村科学院招待所后,立即返回城里,直奔东总布胡同四十六号张光年同志家,当面向他述说了当日我们的感受。
张光年饶有兴味地听着,还不时提问。考虑片刻,他斩钉截铁地说:“好哇!就写陈景润!不要动摇。‘文革’把知识分子打成‘臭老九’,不得翻身!现在党中央提出搞‘四个现代化’,这就要依靠知识和知识分子!陈景润如此刻苦钻研科学,突破了‘哥德巴赫猜想’,这是很了不起的!这样的知识分子为什么不可以进入文学画廊?!”他示意我说:“你转告徐迟同志,我相信这个人物他会写出一篇精彩的报告文学,就在明年一月号《人民文学》上发表。”
主编张光年的果断拍板,促成了《哥德巴赫猜想》的出世。
为了写好这篇报告文学,徐迟进行了深入采访和大量调查研究。他住在中关村,白天黑夜都排满了采访日程。他先后采访了许多著名的数学家,其中有陈景润的老师,有陈景润的同学,也有现在的同事。有讲陈景润好的,也有对陈景润有看法的。讲好的、讲坏的,正反两方面意见他都认真地倾听。他说:“这样才能做到客观地全面地判断一件事物、一个人。”这期间,他花了很多工夫硬“啃”了陈景润的学术论文。我说:“好懂吗?”他摇摇头说:“不好懂,但是要写这个人必须对他的学术成就了解一二。虽然对于数学,不可能都懂,但对数学家本人总可以读懂。”
有天,徐迟在食堂吃饭,一位女同志,知道他是作家来写陈景润的,便直言劝告他:“别写陈景润。科学院、数学所的优秀科学家多的是,干嘛非写陈景润!这可是个有争议的人物。写写数学所的杨乐、张广厚也好啊。”
当然,采访中赞成写陈景润的人也不少。
在数学研究所,徐迟去了陈景润经常出入的图书馆,去了他的办公室,跟他一起进食堂,一块儿聊天,还去看了“文革”中陈景润被毒打而滚下楼的那个楼梯。很快,他和陈景润成了知心的朋友。但是唯独没有看到过一个重要的地方——陈景润解析“哥德巴赫猜想”的那间六平方米的房间。如果不看看这间小屋,势必缺少对他攻关的环境氛围的直接感受,那该多遗憾!
为此,我们一再向李尚杰同志表达这个小小的愿望。老李说:“小陈可是从来不让人进他那间小屋的!他每次进了门就赶紧锁起来,使得那间小屋很神秘。我倒是进去过,如果你们要进去,只能另想办法,要不,咱们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