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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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1月-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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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呢。
  “那东西什么地方没有?”乐乐说到学校那边再说,又不是去月球。
  “还有里边穿的,背心和内裤。”老四媳妇说。
  乐乐说你们什么也不用给我买,要买就给我买台笔记本吧,怎么样?
  “笔记本?”老四看着儿子,“那也太奢侈了吧?才进学校就买笔记本。”
  “现在都这样。”乐乐说笔记本算什么?
  “先别买了,到时候需要再买。”老四的媳妇说。
  “要是我大大爷活着,他肯定会给我买一台笔记本。”乐乐说大大爷早这么说过。
  “你大大爷都三年了。”老四忽然难过起来。
  “别说这些了。”老四媳妇说汽车这东西就是不长眼睛,我现在听到按喇叭声就心跳。
  “对,不说这些。”老四说待会儿咱们好好儿转转,顺便给猫再买点猫食。
  沃尔玛超市在这个城市的南边,到了晚上那一带特别的热闹,是灯火辉煌,是闪闪烁烁,是人声喧闹。因为是三伏天;人们吃了饭都要出来走走,都想要把身上的烦热散散。那一带就成了人们乘凉的好地方,中午的时候那地方人相对少一些,正是买东西的好时候。为了去沃尔玛,刘淑珍的老四连连催了几次菜,所以菜就上得很快。凉菜是三道,是小人家所能点的菜:凉拌西芹、皮蛋豆腐、手撕牛肉。热菜也是三道:干炸丸子、红烧鲈鱼,还有一道是鸡中翅。一共是六道菜,外加一个酸辣汤,三口人足够吃了。
  菜刚刚上齐的时候,老四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他哥老二打来的,老二在电话里急火火的。
  “坏了坏了。”
  “什么又坏了?”老四说二哥你说清楚些。
  “养老院来电话说妈忽然不见了。”老二在电话里说咱妈这都是第几回了,一回一回的。
  “什么时候?”老四说我们还没回家呢。
  “你说妈是不是又回你们家了?”老二在电话里说。
  “我们在外边呢,不过年不过节的不可能吧?妈也没说要回家啊。”老四说前两天他还去养老院看了看,送了一袋桃儿,还送了一颗瓜。“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吧?大中午的,天又这么热,妈不可能也转悠到养老院后边的那个工地上吧?”
  “人老了真是比小孩都让人不放心。”老二在电话里说咱们赶快到处找找吧。
  “养老院后边的那片工地还没完工呢。”老四说前不久就有个老人掉到养老院工地的地沟里了,两天后才被人发现,人差点儿没死了。
  “那咱们赶快找吧。”老二在电话里说你这就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老四放下手机,为难了,他看着自己媳妇:“怎么办?菜刚刚上。”
  老四媳妇说这才真是不迟不早,你先给家里打个电话,赶快打,要不……老四的媳妇说“要是妈真回了家,咱们就把她接过来,菜还都没动呢,一块儿吃。”
  “我来打打看。”老四说养老院的老人偷偷回家的多着呢,那些老人其实比小孩都难管,一时看不住就往外跑。
  “这是第五回了,人家养老院也是怕担责任。”老四媳妇说。
  “妈都快创纪录了。”老四说加上这一次应该是第六次,“第六次成功从养老院偷偷出走。”
  “成功出走。”乐乐在一旁笑着说养老院毕竟不是家,不好。
  老四媳妇说等我老了也去养老院:“有人说话,还能打打麻将,怎么说不好?”
  “我奶奶不打麻将。”乐乐说。
  刘淑珍的老四把家里的电话打通了,电话里唱了好一阵子歌,是《茉莉花》这支歌,一轮儿唱完了,又开始唱一轮儿,老四等不耐烦了,正要挂机,电话却被那边接了起来。电话里突然传来了刘淑珍苍老的声音,声音真是苍老,而且很慢,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刘淑珍在电话里问:“谁呀?你找谁呀?”
  “妈——”老四大叫了一声,说您可要吓死我啦。
  “你是谁?”刘淑珍在电话里说。
  “我是谁?我能是谁?”老四差点儿要笑出来了,“我是您儿子。”
  “老大啊?你是老大?”刘淑珍在电话里突然激动起来。
  老四看看旁边的媳妇,对电话那边的老妈说我是老四,不是老大。您怎么连我都听不出来了,“我是老四,老四!老大在国外呢。”
  “老大是不是来电话了?”刘淑珍在电话里面说。
  “没有,他在外边可忙呢。”老四说再忙几年也许就会回来了。
  “老四啊。”刘淑珍在电话里忽然生起气来,“你们怎么还不回家,你不知道我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您回家了,您又不跟我事先说一声。”老四想笑,突然又有些生气,说生气也不太对,是着急,“路上车那么多,您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老四说着话,刘淑珍那边却没了声音。隔了一会儿,刘淑珍在电话里兴奋地说:
  “乐乐考上大学,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好家伙,您是怎么知道的?”老四说。
  “你别以为我老了,有人告诉我。”刘淑珍在电话里说你们怎么还不下班?
  “马上回,马上回。”老四对电话里边的母亲说。
  “要不,让妈来饭店,一块儿吃?”老四的媳妇在一边小声说。
  “回家回家马上回家。”老四对他媳妇说,说赶快让服务员把包打起来咱们回家:“妈真的第六次成功从养老院里跑了出来,妈都知道乐乐考上大学了。”
  “妈是怎么知道的?”老四媳妇有点吃惊,“妈就为这事赶回来的?”
  “打包吧,打包吧。”老四忽然又有些担心,他总是担心有谁说漏了嘴让妈知道了老大的事,“不会吧?我看不会吧?不会有人把老大的事说漏了吧?”
  老四的媳妇说你想想:“要是知道了,妈还会在电话里这么高兴?”
  “妈这回肯定要急了,正赶上车辆高峰期,要在咱们家门口的宏远饭店就好了,这么远。”
  刘淑珍的老四看看表:“现在往回家赶,最快也得四十分钟,还不能堵车。”
  “要一份儿凤爪吧?”老四的媳妇说妈最爱吃的东西就是凤爪。
  “别啦,别啦,没那个时间了。”刘淑珍的老四摆摆手,马上又给他二哥打了电话,要他二哥也马上从家里同时往过赶:“妈回家了,这么热天妈回家了,咱们和妈一块儿吃吧,饭菜什么的我都弄好了。”
  “我猜都能猜到。”刘淑珍的老二在电话里说妈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身体好着呢,咱们到了这岁数哪能有这身体。
  “你快点儿!”老四说别让妈在家里光等着。
  “这是第四次了。”老二说。
  “第六次好不好。”老四说。
  “妈回家干啥?”老二说。
  “二哥,二哥。”老四忽然笑了,上次老妈急匆匆从养老院跑回家是因为养老院的二楼跑了水,二楼的水流到一楼,一楼的水再流到院子里,院子里的水再流到街上,养老院里别的老人没什么,唯独刘淑珍觉得自己家也已经在漏水了,她担心了,她不安了,她从养老院偷偷跑了出来。
  刘淑珍的老四一家三口出了饭店,拦了一辆夏利。
  路上的车可真多,车多得简直让人都讨厌当年发明汽车的人。你发明什么不好?怎么会去发明汽车。汽车其实是最最不通人性的东西,也是最最蠢笨的东西,只要路上一堵车它就像是死了,它只会原地待在那里。让人们那个急啊,急出一头汗,急出一身汗,再急,心也许都要出汗了,只要心会出汗!车堵了,你又不能一下子跳下车就走开,不能跳下车走开,人在车上就只会让自己的烦躁越膨胀越大,人这种东西,是最最情绪化的,高兴的时候看什么都好,一旦不高兴呢,看什么都会不顺眼,看什么都会来气。中午这段时间,几乎是注定要堵车,怎么说呢,老四他们一家打的出租车给堵了,堵了一阵子,车才又慢慢动了起来,动了动,又堵了。而后,终于又通了。他们是从城市的最南端往北边赶,要穿过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车在路上跑着,老四已经在看着前边的路灯了,快要变了,快要变了,老四心里就急了,他希望旁边的司机把车开得快一些,最好是超过前边的那辆车。其实是可以超过的,老四还掉过脸看了看司机,因为,老四他们坐的这辆车和前边的那辆车之间有一段距离,结果呢,是后边的一辆车一下子超了他们这辆车,这辆车超得是恰好,恰好赶在红灯亮之前过了十字路口,而老四他们这辆车的司机却把车开得四平八稳,这就让老四在心里很埋怨开出租的司机。他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司机,司机却看着前边,老四在心里,怎么说,已经是很不满了,本来能够超过去,他却偏偏不超。这个红灯把他们卡在了这里,也就是说,到了下一个路口必然还会是红灯。这时候,老四的媳妇说话了,她说什么呢,她在旁边说:
  “妈也是,这会儿回来做什么?大中午回来做什么?天又这么热。”
  老四媳妇这么说,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她也是急。但她接着又说,说:“好好儿的饭菜打在包里,好饭菜也给捂成剩饭剩菜了。”
  要是不堵车,老四媳妇的情绪不至于这样,她真是急,她的计划已经给打乱了,到饭店吃饭,饭菜端上来却马上打了包,准备去沃尔玛,却不可能去了。刘淑珍老四媳妇的好心情受到了打击,堵车让她的好心情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你少说几句好不好。”刘淑珍的老四回过头对自己媳妇说。
  “这已经是第六次了。”老四的媳妇又说。
  “第六次怎么了,那是我妈的家,一百次都行,只要她愿意。”老四说只要我老妈愿意。
  “也许还会有第七次第八次。”老四的媳妇又说。
  “你少说一句好不好?你是不是希望我妈这是最后一次,希望我妈永远再回不了家?”老四有些火了,这话也说得有些过头,老四的媳妇在后边,眼圈儿突然红了,因为这话说得太不吉利了,有些咒人的意思,但咒谁也不能这么咒自己的婆婆啊,自己的婆婆对自己好着呢,婆婆都八十多了。老四的媳妇马上在后边说我可不希望妈永远再回不了家。
  老四媳妇的声音都发抖了:“让我是最后一次回家好不好!”
  刘淑珍的老四坐在前边,他张了张嘴,他知道自己也言重了,他不再说话。这时候,车又堵了,不是堵了车,是车停错了道,刘淑珍老四打的出租本应该朝右拐,右边的道本可以让车一下子拐过去,但司机却偏偏把车停在了直行的道上。
  “你怎么不往右拐?”老四说我们可是要朝右拐的。
  司机说,说已经停在了这根道上,“下个路口再掉个头吧。”
  “下个路口还得往回绕!”老四说。
  “那你说呢?”这个司机说。
  “当然最好不绕行,因为我们根本就没那么多时间。”老四说。
  “已经这样了。”司机朝后边看了看,说后边都上来了,想掉头都掉不了啦。
  “下车——!”老四突然大声说,他对坐在后边的乐乐说,说下车,咱们下车!咱们下车再打车,咱们不能让你奶奶在家里干等着!老四看了一下前边的计程表,正好是九块八。老四把十块钱扔在了前边。
  乐乐跟着他爸爸下了车,老四的媳妇也跟着下了车,拎着那些饭店里打好的大大小小的包儿,司机一直没说话,他有那么点尴尬,他用眼睛的余光看着老四这一家子。
  老四一家三口下了车,在路边又拦了另一辆车。
  “快点儿!”老四对这个出租车司机说。
  “好好好,不过正是高峰期。”司机说。
  “那也最好快点儿。”老四说我妈在家里等我们呢,我妈八十了。
  老四这话什么意思呢?是不得要领。
  这个司机比较善解人意,还喜欢说话,他说我尽量赶,又说现在的车真是太多了,还说:“要是有直升机就好了,到时候把楼顶都修成直升机的升降场,就不会再堵车了。”这个司机说全世界到最后也只能打直升机的主意,到时候天上会密密麻麻都是直升机,就是别出事故,出了事故满天的直升机就只会像苍蝇那样噼里啪啦往下掉。
  乐乐在后边笑出了声,但他忽然又停了笑,说:
  “妈您摸摸,还烫手呢,您别急,回家吃正好,我奶奶正好吃热的。”
  “对。”老四的媳妇小声说。她心里突然觉得十分地过意不去,她奇怪自己刚才怎么会说出了那种话。停停,她把身子朝前靠靠,用很小的声音问坐在前边的老四:“喂,你身上有没有零钱?”
  老四在前边说这才一点钟,不算晚,“妈有的是时间,妈又不上班。”
  “一堵车人的心情就不好。”老四又对旁边的司机说,其实这话他是对自己媳妇说的。
  “你说,妈回来干啥呢?”老四媳妇说会不会有什么事。
  “哪会有什么事?想家呗。”老四说人老了都这样,“也就剩个想家!”
  出租车一直开进了老四他们院子,老四对司机说,就在前边那栋,就在前边那栋。车朝右拐了进去,停下了,停在了刘淑珍老四家的阳台外。老四一家子下了车,阳台上那盆红色的海棠让他们眼睛一亮,这盆海棠可真是能开,整整开了快一个夏天了,也许到了秋天它还要再开一个秋天。老四一家三口子,站在阳台外边了,他们在阳台外边已经看到了坐在阳台里边的刘淑珍,面切好以后,刘淑珍就又睡着了,坐在那里睡着了。阳台上正好放着一把小椅子,刘淑珍就坐在这把小椅子上,头微微朝一边歪。这也难怪,都一点多了,差不多都快要到睡午觉的时候了。
  “奶奶睡着了。”乐乐说。
  “妈——”老四媳妇喊了一声。
  “别喊了。”老四说咱们回都回来了,咱们就赶快进家吧。
  刘淑珍的老四开走廊门的时候,他二哥一家三口也正好都赶了来。门开了,老二一家子三口,老四一家子三口都一下子拥了进去。开家门的时候,老四尽量把声音弄小一点,但一开门,他还是大叫了一声:“妈,我们回来了。”跟在老四后边的老四媳妇这时对老二媳妇说她已经在饭店把饭菜都弄好了,你怎么又大包小包? 又买这么些东西?老二媳妇说也没多买什么,刚才在扒鸡店买了只扒鸡,还有些凤爪,现在还热着,江南扒鸡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奶奶最爱吃凤爪了。还有包子,孙记包子铺的牛肉芹菜包子。两家六口人,终于都进了家,进了家又忙一阵子,又是换鞋,又是放东西。刘淑珍是老了,耳朵也背了,她在阳台上的椅子上还没醒来。老四媳妇第一个进了阳台,老二媳妇紧跟着也来到了阳台,映入她们眼帘的是那满满一大面案子白花花的面条儿,面条儿都一顺一顺地切好了,还有锅里的炸酱,碗里的麻酱和黄瓜丝。煤气灶上那锅水开得很欢,翻滚着“哗哗”的水花,水都快要烧掉多一半儿了。
  “看看看,看看看——”老四媳妇说这就是人老了,火开着就睡着了。
  “我来关,我来关。”老二媳妇侧着身子把煤气火给关了。
  “好家伙,妈切了这么多面。”老四媳妇说咱们一夏天也没吃过这么多的面条儿。
  刘淑珍的两个儿媳妇一左一右把刘淑珍搀起来的时候刘淑珍才醒了过来。怎么说呢,人老了,有时候就更像是孩子了,她睡得有些毛愣,她睁开了眼。
  “我没睡。”刘淑珍说自己没睡。
  “我知道,您只不过是打了一会儿盹儿。”老四媳妇说。
  “我在什么地方?”刘淑珍是老了。
  “您该吃饭了。”老四媳妇对婆婆说您就在自己家里,您怎么在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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