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轻轻地叹息一声说:“是你使我成为女人了;你让我知道做个女人是多么好!今生今世;我怕永远也忘不了今天这个幸福的时刻了。世界上的男人这么多;但我敢说;你是最好的男人……”
这时;一对交尾的红色蜻蜓轻轻地落在他们身边的苇叶上;激动得浑身颤抖;几对翅膀也簌簌抖动;太阳一照;闪出一束束迷离的光。
它们可能是今年的蜻蜓中最后一对做爱者;为了诚挚的爱;它们几乎忘了时令。它们被薇拉发现了;她招呼着梅勒斯:“你瞧;亲爱的非洲雄师;我们已不是孤单的一对了。你瞧这对红蜻蜓也在相亲相爱;它们是男的背着女的呢;还是女的背着男的呢?它们的爱是多么真挚和彻底呀!”
梅勒斯仍在欣赏薇拉的胴体;并不回答她的问话。
一会儿那对蜻蜓起飞了;越飞越高;眨眼间只能看见那数对翅膀在闪光。薇拉目不转睛注视着它们;如痴如醉地说:“它们爱得多么潇洒;就是在空中也不分离。是的;一刻也不分离……”
受着蜻蜓的启发;薇拉的浑身又热起来;她像祈求似地说:“亲爱的非洲雄师;我要你;我要你……
让我们像那对红蜻蜓一样;身体永远在一起;灵魂永远在一起!而不是一会儿;而不是一会儿……”
他们再一次渡过爱河……
从此;这河边的芦苇荡就成了他们做爱的场所。
梅勒斯作为牧人;天天到这里放牧;是自然而又自然的事;而即将上任当小学教师的薇拉;到河边来找梅勒斯补课;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谁会想到这对年纪相差二十几岁的人;会天天把苇草当作婚床;在这里暗渡鹊桥呢……
有时白天相爱一次;两人都感到不满足;他们就相约;在薇拉父母都睡着的时候;薇拉就到梅勒斯的小屋去;在那狭小的床上交欢。
康妮的影子在梅勒斯的脑中渐渐地淡了;远了;不甚清晰了。
第八章梅勒斯与白黛?古蒂斯
正在梅勒斯和薇拉如胶似漆、难分难解的时候;他们的甜蜜生活却遇到了麻烦。给他们带来麻烦的不是别人;是梅勒斯的妻子白黛?古蒂斯。
晴了几天以后;那天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梅勒斯不想到草地上去放牧了;就给牛槽添上足够的燕麦;然后他钻进他的简陋小屋;去给薇拉补习功课。薇拉坐在他的腿上;不时亲他那红色的髭须。
亲得梅勒斯再也受不了啦;他就把薇拉的连衣裙撩起来;小心翼翼地揉搓她那肥白的大腿。薇拉把课本扔到不知什么地方;就自己把衣服一直撩到乳房以上;示意梅勒斯去亲。
正在这个时候;薇拉的母亲领着一个女人进来了;她对梅勒斯说:“这位女士找你;我就把她领了来。多亏今天你没出去放牧;否则;找到你要走出去一两英里呢。”回过头她又对那女人说;“梅勒斯先生住在我们这里;跟我们相处得就如一家一样。
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又有渊博的知识。他在我们的请求下;正给我们的女儿薇拉补习功课;她就要上任当小学教员了。”她自顾唠叨;也不问他们是什么关系;然后就招呼薇拉和她一道出去了。
来人正是白黛?古蒂斯。她显得有些胖了;永远被欲火燃烧的眼睛闪着扑朔迷离的光。两颊的肌肉已有些松弛;嘴角也向下稍微耷拉着。但头发梳得很得体、很认真;衣装也还不俗。从整体上看;仍不失为有一定性感魅力的妇人。
等薇拉母女走了以后;他们仍然彼此默默地对视着;谁也不想第一个开口说话。
沉默半晌。
白黛?古蒂斯憋不住了;她先冷笑了一声;然后说:“梅勒斯;你真让所有的男人嫉妒;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成为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你的艳福不浅呀!”
梅勒斯把他的红髭须用舌头送到嘴里;嚼了两下;然后又吐出来;也是冷冷地说:“亲爱的夫人;你在伯明翰至少有一打情人;在史德门也有你和另一个男人筑的巢;难道这些人还满足不了你日益亢进的性欲吗?你为什么如影随形地跟着我?难道我是雄强的顿河的公马;他们都是中亚细亚小小的毛驴?”
白黛?古蒂斯在一只椅子上坐下来;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包烟来;用手指夹出一根;划着火柴点着;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我来到这里找你;不想和你谈性事方面的事情;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谈得已经够多了;况且此时此刻我对这样的事也不怎么感兴趣。”她停了一停;继续说;“我来此地只想郑重地告诉你一件事;我永远都是你的妻子。离婚;那是违背上帝意旨的事;我是一名忠诚的教徒;不想亵渎万能的上帝。说得明白一点;我今生今世;一直到死;也不与你离婚。我奉劝你;快从美梦中醒来吧;别在一条道上跑到黑。我再带给你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克利福德;查太莱男爵;也永远不同康斯坦丝?勒德小姐离婚。在这方面;我们的意见是完全一致的……”说到这里;她得意地笑了起来。
小屋里充满了烟味;梅勒斯嗅着辛辣的烟味;咳嗽起来。他推开小屋惟一的小窗;让外面的空气流进来。
又是沉默半晌。
梅勒斯开始讲话了;声音冷峻得近于残酷;他说:“我知道你会这样做的;不这样做;你就不是白黛?古蒂斯了。但你难不倒我;难道一纸婚约就能把人束缚住吗?真正的爱是束缚不住的!上帝也挡不住两颗相爱的心结合。是的;你或许一辈子也不同意离婚;想把一颗饥渴的寻爱的心拴在你的石榴裙下;供你歇斯底里般地戏弄和戕害;然后让这颗心由于失去爱情而死去;让你得意得大笑。但这是不可能的;你能把我这颗心笼络住吗?因为梅勒斯的心早与另一颗心结合了;至于能不能正式结婚;那只是个形式。世人的悲剧就在于太看重形式了。而我们是只注重内容而不看重形式的。白黛?古蒂斯小姐;但愿你能懂得这个简单的道理;如果懂得了;就不会洋洋得意了!”
白黛?古蒂斯听了这番话;冷笑了一声说:“不管怎么说;反正你的如意算盘被打破了;这就足够了。要说是形式呢;它也是形式;要说是内容呢;它也就是内容;咬文嚼字是用不着的;也是没有必要的……”
梅勒斯说:“我奉劝白黛?古蒂斯小姐;从今以后不要再来干扰我平静的生活……”
“如果我不听你的所谓奉劝呢?那又将怎样?”
白黛?古蒂斯轻蔑地问。
“那我就要不客气了!”梅勒斯攥起了拳头。
白黛?古蒂斯站起身来;十分平静地说:“在不久的将来;我会来领教你的‘不客气’的。但我也想奉劝你一句;如果我要对你不客气呢?你要知道;在伯明翰我的好友可有一打呀!”
梅勒斯说:“我正好闲得浑身发紧;想见识见识你的这些朋友。白黛?古蒂斯小姐;你千万不要食言呀!”
白黛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会等到的;不要太着忙……”
“恕不远送!”
“不必客气!”
这对昔日的结怨很深的夫妻;就这样在剑拔弩张中分手了。白黛?古蒂斯头也不回地走了;梅勒斯站在床头一动未动;从洞开的小窗口望着那高大的女人消失在朦胧的雨帘当中。
梅勒斯定定地站在床头;透过细雨;他好像依稀微茫地看见了过去的岁月;心中涌上来一股股苦水。
他似乎是个铁心肠的人;不愿意回忆过去;即使过去也有一些温馨。他是一个把自己的脸总对着未来的人;他总觉得上帝不会抛弃他;明天一定会比今天生活得更好。但他用审视的目光检点过去的时候;似乎每一个日子都被涂上了一个黑斑;没有光彩;只有黯淡。而只有他接触的每一个女人;才是他生活晦暗的天空中的星星;曾经一段一段地照亮过他人生的道路;但每一个阶段都是何其短暂啊!可以说是一闪即逝;当他回头再去追寻的时候;已是一片黯然;他又重新陷于黑暗之中。
是的;他喜欢女人;尤其喜欢美丽的女人;与这些女人做爱他充满了激情;能达到性爱之美的极致。
只有这时;他才觉得自己是个人;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卑微的地位;而是一个强悍的可以驾驭任何女人的英雄。他就是这样地一路风光地征服了许多女人;甚至披着纱丽的脑门上点着圆圆的吉祥痣的印度女人和戴着面纱的神秘的北非女人;都被他的雄强所折服。然而;他并未能在女人的身上风光到底;却在他幼年的朋友白黛?吉蒂斯的身上折戟沉沙了。在小的时候;梅勒斯和白黛?古蒂斯两家比邻而居;由于梅勒斯的母亲身体不好;无精力照料他;他得到白黛母亲不少照顾;在他的印象中;那女人就像他的亲妈妈。他记得有一次;他的鞋子开了口子;在初冬的季节里;在外面走一趟;就把小脚冻得通红;好像猫咬一般疼痛。但小孩子怎么能经得住冬天的诱惑呢;那白雪覆盖的原野神秘莫测;简直就像神仙居住的天堂。梅勒斯也忘情地在雪野里疯跑;与小朋友们打雪仗、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早忘了裸露在外面的脚趾。白黛和她的母亲到邻村去办事;回来恰好经过这里。白黛的母亲发现了他的鞋破了;在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脚趾是很容易冻坏的。当即她背起梅勒斯就走;尽管他在她的背上拼命挣扎;不想从这里脱身;但白黛的母亲还是把他背到自己的家里;先是给他暖脚;然后就给他缝鞋;一直忙到天色将晚。野惯了的梅勒斯尝到了温暖;他第一次在白黛家流了眼泪;趴到白黛母亲的怀里不肯起来。从此;白黛母亲把梅勒斯视为己出;把对白黛的爱几乎匀出一半给梅勒斯。自然;他和白黛也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等他稍稍大了一点;父亲就让他在铁匠作坊学习打铁。还是因为年龄小了一些;稚嫩的胳膀举不动八磅大锤;父亲就让他拉风箱。一开始;他感到很是好玩;特别起劲地拉着;把风箱拉得呼呼直响。
可是没过三天;他就觉得索然无味了;于是就消极怠工;甚至每分钟只拉几下;炭火连一块马蹄铁都烧不热。脾气暴躁的父亲恼怒了;就在那小洪炉前罚他的站;并让他把那八磅的铁锤举过头顶;不得到准许不许放下来。但梅勒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兽;他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个人;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他不该受到这样的责罚。他就瞅了一个空子;把那大铁锤摔在炭灰里;一溜烟似地跑了。从此他就在村中失踪了;父亲和村邻们一直找了三天;也没见他的踪影;都认为他是远走高飞了。其实他并没走远;就藏在被荒萆掩埋的一座废弃的小煤窑里;白黛每天偷偷地给他送饭;而且还在上帝面前发了誓;永远不把这个秘密泄漏给大人。但这个秘密终于叫白黛的母亲给侦破了;她就亲自到那个低矮的小煤窑里去做说服的工作。开始;梅勒斯摇着头;百般不答应回去;但白黛母亲说的最后一个条件使他心动了;就是回去后不让他再拉风箱;而是学挂马掌的手艺。这样;他就跟着白黛的母亲回村了。
他自幼喜欢马;并认为马是世界上最仁义最肯吃苦的动物;简直是上帝的杰作;自然给马挂掌也是一种高尚而又神圣的职业了。所以他用心学习这种手艺;不久就可以单独给马挂掌了。他给马削蹄的技术高于他的父亲;并在附近的蹄铁匠中也技高一筹。他削马蹄时非常仔细;在什么地方削去多少;都是有标准的;不可随便乱削;所以挂上马掌才能坚固耐用。他的技艺受到刚愎自用的父亲的称赞。
白黛时常来铁匠作坊看热闹;凡是她能插上手的事情她就帮着干。拉风箱她是非常在行的;那种不紧不慢的节奏、徐缓有度手法;堪称行家里手。有时她也抡起大锤敲几下;也砸得烧红的马蹄铁火花乱进。有时她从老蹄铁匠的手中抢下火钳;夹着一块马蹄铁在铁砧上翻来翻去;一手掌钳;一手抡锤;把一块粗糙的铁块打成马蹄铁的雏形。那张稚稚嫩嫩的脸在炉火的辉映下;显得异常娇艳;再加上满脸的汗水;使她就像一朵带露的石竹花。每当这时;老蹄铁匠就要从姑娘手中抢下铁锤;爱怜地说:“这不是女人干的活;烟熏火燎的;把皮肤都烤坏了!”
白黛长大了;她也会浆洗缝连了;她就把梅勒斯一家的这些活包揽下来;她俨然成为这一家中的一员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与梅勒斯恋爱了。他们似乎谁也离小开谁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生了一场大病。女人什么时候都是早熟的;早熟的女人需要男人的温存和抚爱。情窦初开的白黛在一阵阵躁动不安之后;朦胧地感到;她需要那个阴郁的年轻的蹄铁匠狠狠地吻她;让他那双削马蹄削得粗糙的双手浑身上下地抚摸她;然后……然后干什么;她也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觉得心中有一种企盼;也许是一种饥渴;需要年轻的蹄铁匠来干些什么;或者只是一件什么神秘的事儿。她就这样地企盼着;折腾着;连那鲜活的脸都有些憔悴了、发黄了。可是那个上唇已长出一些红色绒毛的蹄铁匠;只研究如何把马蹄削得更平更圆;却不研究他身边的姑娘为何憔悴、为何长吁短叹……白黛有些恨他了。
有一天;老蹄铁匠到镇上去买一些杂物;铁匠作坊只剩下梅勒斯一个人了。白黛不失时机地来了。
她让梅勒斯吻她的芳唇;尽管年轻的蹄铁匠吻得十分认真而有力;但白黛并没有满足;于是她又解开衣扣;让他用那双粗糙的手抚摸她虽不甚大却很坚挺的乳房。那双像锉一样的手在她细腻而光滑的皮肤上游走;如小兽般在乳峰上嬉戏。抚摸得白黛欲生不能;欲死不得;就扭动着身子大声地呻吟起来。年轻的蹄铁匠此时像一团火;他不管白黛如何;火着起来就不能自行熄灭;他要把对方也点燃起来;然后再一起燃烧;最后同归于尽;一齐烧成灰烬。
这种事都是无师自通的;在狂浪和呻吟声中;他们翻滚在那座铁匠作坊的一张破旧的床上;终于做成了男女之事。
事毕之后;他们都感到了极大的满足;彼此相视一笑;又好像有些害羞似的。这种事有了开头;就不会有结尾;而中间的内容又不断地丰富和更新;直弄得两个年轻人神魂颠倒;甚至茶饭无心了。年轻的蹄铁匠神经恍惚;挂马掌的手艺受到严重影响;以致有一次给一匹邻村的黑马挂完掌;刚走出去不到一英里;四只马掌脱落了两只;那马的主人找上门来;把这一老一少的蹄铁匠好一顿奚落。好长一段时间;弄得门前冷落;严重地影响了生意。
多亏不久白黛被父亲送到伯明翰的一家旅馆当服务员;年轻的蹄铁匠才有了喘息的机会。他又把全部精力放在挂马掌上;经过一个时期的努力;那座位于一棵大橡树下的简陋而又寒酸的铁匠作坊;又重新顾客盈门了。
但他十分想念白黛。每当挂完了马掌;吃完了晚餐;自己在黑暗中独卧的时候;白黛的倩影就会毛发毕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使他牵肠连心;挥之不去。尤其想起他们做爱的细节;白黛像一条光滑的蛇用两股缠着他的时候;他就怦然心动、坐立不安起来。他恨不得长出①一双丘比特的翅膀;飞到伯明翰;飞到白黛的身边。但他去不了伯明翰;他还要打铁、还要给马挂掌;要在这简陋的铁匠作坊长期守下去。于是他就给白黛写信;在信中诉说他的苦苦相思之情;哀求夫她能抽空回来一次;哪管回来看上他一眼就走;他备受折磨的心也会熨帖一些。他在信中说;他已攒了不少钱;想先给她买一件中国绿府绸的布拉吉;再攒二年钱;他就有足够的钱可以娶她了。娶过来之后;让她当家。她不用干什么活;只要能生儿育女就行。当看到她像一只母鸡一样身边围着数不清的孩子;他会乐死的。最后他又说;父亲已年老了抡不动大锤了;他不久就可以成为铁匠作坊的主人了;他十分需要白黛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