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劫[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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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劫[梁凤仪]-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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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智是真心爱光中的,她甚至已打算贱卖敬生企业,套现以把现款交给你媳,换光中的自由。”
  “为什么光中比我幸运得多?”
  “因而,你不要去帮他?”我不期望地接口,有一点点的不忿。
  “也许你说得对。面对着有人从心所愿,就算亲如父子,我都妒忌。他既有如此本事,就不用我手相帮。”
  “做事总得公道一点,全部由女家头负担,不成话吧!”
  “这年头呀,不得了!”潘浩无怪叫:“两个做家长的,在讨论如何安排儿女的赡养费。”
  “我也不是打算叫你全部承担,只是决不容贺智的股权落在外姓人的手,我想,由你出面,把她手上拥有的敬生企业权益收卖过来,让她拿现金敷衍你媳妇。”
  “实则呢?”
  “你要是不肯帮忙,当然由我负责此数。如此一来,则贺智与光中觉得他们二人都作出同等努力,对将来的关系会更有利。”
  潘浩元突然的扳住了我双肩,热切的眼神再不留余地的烧到我脸上来。
  “我实在不能由着一个已去世的人霸占着你!”
  毫无准备的,慌乱之中,潘浩元地吻住了我。
  他强壮而健硕的身躯似把我包围着,一种备受爱宠与荫庇的感觉立即弥漫我的全身。
  那种舒畅与兴奋,如此新鲜,又复似曾相识。
  无可否认,我不是单纯为了不知所措而至不作反抗。

  我那么的恋恋不舍于这份作为一个女人的好感受。
  这些日子以来,自敬生亡故,我就独力支撑局面,辛劳疲累得不再像个女人了。
  敬生?
  想起了他,突然有如五雷轰顶,心胆俱裂。
  我使劲地推开了潘浩元。
  完全没法回忆起是怎样的抱头鼠窜回家来。
  伏在床上,我仍连连喘息。
  脑里重覆又重覆着刚才浩元吻我的画面。
  一种不安、不甘、不忿、不快,像一条小虫,咀嚼着我每一根神经,令我浑身的不痛快。
  我哭出来,透透切切的哭出来。
  我为人人,人人可为我。
  今夜的折磨,谁会来看我一看?扶我一把?
  没有,没有。
  从来都没有。
  所有的考验与磨难,都由我一人顶着过。
  有人叩门,由轻轻一下两下而至急促。
  我怕得拥着那床锦被,不住打战。
  是潘浩元追着寻上门来了。
  啊!敬生救我,敬生救我!
  “三姑娘,什么事?什么事?三姑娘,你开开门,我是阿群!”
  门声依然响亮。
  我把头藏在被褥之内,一边打颤,一边流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似是睡去了。
  竟见着敬生,在前头走着。
  我追上去,浑身热血沸腾。
  “敬生,敬生。等我一等。”
  对方突然止住了脚步,回转身来,面目模糊,抓住了我双臂,说:“我们生生世世为夫妻,我不放过你,小三,我决不放过你!”
  我高叫:“贺杰,贺杰,快来看看你妈!”
  “三姑娘,三姑娘,你醒着,你醒着呀!”
  我悠然张开眼睛,竟见满屋的人,阿群、贺智、贺敏,还有阮端芳。
  我梦呓般说:“怎么都到齐了?我不怕,连聂淑君来,我都不怕,我没有做对敬生不起的事,我没有,真的,我没有。”
  我哭着哭着,又似沉沉昏睡过去。
  醒来时,只见贺智坐在床边,贺敏坐在离床较远的梳化上。
  我的头还有点重。
  贺智说:“三姨,你醒过来了!吓死人,突然的发高烧,好容易医生给你打了针,退去热度,人又累极了昏睡两日!”
  贺敏也走过来,汕讪地说:“三姨,你要喝杯水吗?”
  我点点头。
  接过了贺敏手上的水,咕噜咕噜的一连喝了几口。
  人清醒了一些。
  “饿吗?”贺敏问:“我去叫群姐给你弄点粥,好吗?”
  我又点点头。
  我望了望贺智,这才想起什么来似的:“你潘叔叔跟你说了没有?”
  贺智点头:“谢谢你,三姨。”
  “叫光中打铁趁热,就办妥手续去。还有,”我试图坐起身子来:“赶快生个孩子,你潘叔叔想孩子想得什么似,也别让他为了你的事,膝下虚浮浮的没有个小孩子吵闹。”
  “三姨,如你是我的亲妈妈,那会多好!”
  “傻孩子,不都一样吗?”
  “连二姐都这么说。”
  “你二姐……”
  “上官怀文的女朋友决定移民了,讲好了孩子跟父亲。”
  “那么,你二姐……”
  “只因你病了,她跟我商量着,决定抱女儿回家去,二姐一于视为已出。”
  我呼了一口气。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行千年。
  若我再多睡两三天,只怕贺杰已经娶妻生子。
  “三姨,”贺敏走进来,坐到我床头去:“好像一下子我们都大团圆结果了,谁来好好的照顾你!”
  就为这话说得再敬诚没有,且又出自多年结怨,一朝和好的贺敏口中,更令我感慨。
  心中的秘密,没敢给谁说去。
  我是病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撑着仍是虚弱的身体回到富华去。
  宋欣荣说:“你身体不好,就别这么快跑出来,我一个人还撑得住。”
  我知道光中已回泰国办离婚手续,可是潘浩元呢?我问:“只得你一人吗?”
  “光中老早说要回曼谷一转,我以为元哥会留下来谁知事有凑巧,你这一头才病倒了,他就有急事要回泰国去。”
  我没有造声。
  “我呀,只有学着元哥那惯手势,一拍胸膛,承担下来!”
  宋欣荣哈哈大笑,大力的拍了一下胸口说:“果然,一直风调雨顺,你要休息的话,尽量放开怀抱休息去!”
  “我还好,反正独自躲在家里头,也会闯出病来。”
  “对,元哥临走有件要事交带下来,叫我告诉你,贺智手上的敬生企业股权,他以你定下来的以市价盈利率百分之十认购,元哥说就看成是给贺智的见面礼。却声明要由你保管直至贺智为他生下第一个男孙为止。”
  我呆住了,真是不辨悲喜,啼笑皆非。
  微微低下头,自然领会一切。
  这算是对新媳妇最彻底的承认,其中当然有为了我的原故。
  “元哥还叫我告诉你,贺勇已决定把敬生企业股权出售与上市的联帮集团,除非有比联帮出得更高价钱的人向他收购。细嫂,那边的人,都没把生哥的心血放在心上。贺智呢,还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这贺勇就是见利忘义,一心想着套了现,就不用缚手缚脚,可以随心所欲,大展鸿图,听说他要投资电视台,唉,每年亏蚀的钱,足够他包起后宫三干佳丽而有余!”
  宋欣荣原来有如此幽默感。
  “还有,贺聪看样子是早晚要出事的。”
  “为什么?”
  “他押在台湾股市上头的筹码太重,跟他联成一线的地下线的地下钱庄已有不稳现象,万一支持不住,他就得身败名裂。他能有多少钱在手支援,你知我知,生哥的离岸基金不能挪动本金!”
  豪富的下一代,在去世的父亲设计下来的五指山下,即使本事有如齐天大圣。也无计可施。
  我重重的叹一口气对,对宋欣荣说;“荣叔,你出面先跟联帮集团讲,请他们承让半步,贺勇手上的敬生企业我要定了,我无论如何不会让贺氏的股权分散在外人手里。如果我们来个拉锯战,把价钱抢高了,也无非是贺勇得益。他拿了钱只管往亏本生意上头押下去,不也是冤枉。“荣叔,你跟联帮集团的顶爷有交情,就代我说项去。算是赏贺敬生一个薄面,商场上有来有往,这个情我贺容璧怡一定谨记,且会有日酬还。”
  “细嫂,你算是以市价盈利率三来计算,贺勇的那一份,仍是个可观数字,你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贺勇这种浪荡子,要他回头觉岸,是必要欲擒先纵,他把名下的股权套了现了,三两年间花个精光,穷途末路之时,才最易醒觉前非。娱乐圈子内最见人情,起跌至大,就由着他去。损失了这笔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免得他一直说以为自己郁郁不得志,一有机会大展拳脚,就必胜无疑。”
  “细嫂,那是真金白银,你的私蓄。”
  “不,是敬生的,就用在他的儿子身上好了。”
  我心里最疼爱的虽然是贺杰,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贺敬生有五名儿女。
  每念至此,我苦笑,是真生成了妾侍命不是?
  才想起贺杰,就见一位英俊的、面熟的年青人推开我办公室的门走进来。彼此都定晴看看对方好一会,才晓得惊喜交集,互相拥抱着,“杰,你怎么会一声不响地回到香港来?”
  我叫嚷,看看儿子,比上一年要高出整整一个头,分明的将我比了下去,人越发出落得健硕。
  很好看的一位年青人。
  教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谁说女大十八变?儿子也是呢。
  “二家姐、二姐夫打电话来说你病,要我回来看你。你不是好好的。而且妈妈,你要吓死我了,怎么忽然之间变得如此年轻,像三十不到的模样,只像我姐姐,都不似我妈妈了!”
  “你别胡乱说话,逗老妈开心!”
  “真的。我最恨你穿旗袍,梳发髻,无端端老掉十年不只。”
  “你爸爸说我那打扮最好看。”
  “当然,因为爸爸绝顶聪明。”“这话怎解?”
  “他恨不得用把金锁将你锁在笼内,只供他一人享用。既不能如此,就骗你打扮得土头土脑,古老保守,减低你的魅力!他才安全。”
  “别这样冤枉你爸爸!”
  “我冤枉他?好妈妈,我是男人,且我是贺敬生的儿子呢!”
  “真是!”
  “好妈妈!”贺杰拉住我的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看个仔细:“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人追求你了?”
  我脸上发烫,紧张得不得了。
  “杰,你是听到过什么谣言?”
  “谣言?关于你的?没有哇!妈,你怎么紧张成这副样子?谣言止于智者,你儿子是有智慧的。”
  “曾参杀人。”
  “妈,没有粉红色谣言的不是漂亮女人!你介意些什么?”
  “我是贺家人。”
  “贺家能给予你多少荣誉?还不如今天自创的名誉来得响亮?”
  “可是,我爱你爸爸。”
  “他也爱你。若他死而有知,他定知道你为他,为贺家各人所做的事。谣言尚且止于智者,何况是鬼神?你要交代的人极其量也不过是已去世的父亲而已。”
  我完全没想到儿子会对我说这一番话。
  “来,妈妈。我请你到置地去饮下午茶,你能不能为我而偷懒半天?”
  当然可以了。
  我挽住贺杰,畅游中环,无比的荣耀与痛快。




10'梁凤仪'


  晚上,群姐忙得七手八脚,她最宝贝的杰倌回家来,就活像要把天下间最美味的菜肴都弄个齐全,放到他跟前去才安乐。
  我是很久没有到大宅去了,想了想,仍要贺杰过去给聂淑君打声招呼,说到底是贺杰的长辈。
  贺杰倒无所谓,欢天喜地的跟他三家姐过去小坐。
  这孩子是长大了,从前小时候,他顶怕上大宅,见了聂淑君的亲戚,像老鼠见猫,怕得老躲到我身后去。
  就是早一年的光景,他站在贺家大家庭之内,还是难得从容,沉默拘谨得可以。
  现今,竟完全不同了。
  我但觉得他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语,全部磊落光明,大方得体。
  是在我成长的时候,贺杰长成了。
  群姐跟我一直在厨房里忙。
  自从把一班旧女佣辞退后,换上了两名菲佣,另一位是群姐的表侄女,全在群姐带领之下,操作得头头是道。
  阿群根本不懂英语,倒跟菲佣沟通得顶好。
  常常听她操那种半桶水的广东英语,就惹得我大笑。
  她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时代不同了,轮不到你不用菲佣!”
  阿群还说:“三姑娘,你看,杰倌长得多英俊,就快便成家立室了。你这阵子,还有什么担挂呢?是要为自己的幸福想一想了。”
  “阿群,别乱说话!”
  “怕什么?雇用菲佣就是这一度无懈可击,鸡同鸭讲,她们根本听不明白,那来搬是弄非!”
  我没有答她。
  “三姑娘,我说的是真心话,这年头,谁不为自己设想了?你且开心见诚问问杰倌的意思,我看他跟我的意思还差不多!”群姐又说:“这阵子,那大潘先生怎么不见来看你了?”
  “啊呀!”不知怎的,手上的小刀竟然砌到指头上去,血流如注。
  群姐吓得什么似的,拉了我倒小偏厅去,忙着拿出急救药来,替我止了血,包扎妥当。
  “好了,好了,你给我在这儿息一息,别进厨房来。”
  我也就信步走至园子去,坐在那张从前敬生最爱坐的椅子上。
  曾几何时,我跟敬生二人在此共渡多少辰昏。
  怎么就这样说去就去,只剩下我一人了?
  这一年,勤劳工作,就只为怕孤清,怕相思难耐。
  敬生说过生生世世为夫妇,这话有什么不好?只要他别这样把我抛下了不管就成。
  人性有多软弱。
  当年,我不是一样承担风雨,疲累难当之时,就不顾一切的往敬生怀里躲。
  万一有那么一天,我在撑不住江湖风险,会不会也对潘浩元投降了。想起他,心上总是连连牵动,是为了怕?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原因?我都不敢再深究下去。
  远眺落日,已在西边慢慢隐没,无尽的黑夜即将来临,会不会又是无眠的一夜?
  要多少个长夜过尽了,才是骄阳重现之时?
  有细细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来。
  “杰吗?”
  “妈妈,你怎么知道是我?”贺杰蹲在我跟前去。
  “因为我在想你,只有你才是母亲心中的骄阳。”
  “不,妈,这思想并不正确。你知道,我不能永远陪伴你左右。”
  “对。”我点头,怅然。“年轻人有你们的世界。”
  “妈,你也是年轻人,真的,振作起来!”
  “我还不够振作吗?自厨房走出厅堂,再走出街上,竟上股票市场上去了!”我苦笑。
  “可是你仍把灵魂锁在贺家。”
  “我是贺家人。”
  “你也是你自己。”
  我不想跟贺杰再在这问题上纠缠下去,他令我远离他父亲,加重了我的纷乱,更难受。
  “你见了你的大妈了?”我问。
  “对。”
  “她还好吗?”
  “你仍关心她?其实,你和她真算老姊妹了,大家的生活仍有对方的影子,只以不同的感情与方式表达。”
  “她又说我坏话了?真的积习难返。”我叹口气。
  “你道大妈说什么呢?”
  “她说什么?”
  “她说:‘杰,就在今天下午,你家看到你母亲非常亲热的扭着个年纪比她小大约十年有多的男人,在中环穿街过巷,还公然在置地广场的露天茶座吃下午茶,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
  “你怎么答她呢?”
  “我说:‘大妈,你说得太对了,像我这么一个年纪青青的大男孩,倒喜欢年纪大一点的成熟女人,我跟吾母的品味是刚刚相反的!’”
  母子俩笑作一团。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好。
  我当然的想念敬生。
  可惜,除他以外,浩元仍间竭性的出现,滋扰着我。
  从来,他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脑海,从前是迷糊的,到敬生去世后,他便开始慢慢清晰。
  真怕有一日,敬生的影象引退,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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