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与收益,不是由你决定。”方运冷漠地看着盛博源。
“老夫不与你争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既然方虚圣您不愿意认错,那我们只能通过牺牲其他利益来与杂家交易。”盛博源道。
方运缓缓道:“崽儿卖爷田不心疼。”
“你……”盛博源没想到方运竟然如此无礼。
其余官员看得无可奈何,有的还在暗笑。
张破岳笑着道:“话糙理不糙,杂家想要获得的,基本都是方虚圣打下的,谁要是不分好歹出卖景国利益,当然就是崽儿卖爷田不心疼。”
盛博源突然感到有些疲惫,他没想到,方运竟然是一个如此不顾大局之人,和以前他心目中的那个方运完全不同。
在盛博源的心里,方运虽然是一个独断专行的人,但很少做自私的事,向来大公无私,但今天,方运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为了景国二话不说牺牲自己。
盛博源轻叹一声,道:“算了,既然老夫说服不了方虚圣,那便根据方虚圣所言,直接表决吧。凡是内阁诸相、内阁参议与内阁学士,皆可参与匿名票决。若有三分之二的内阁成员同意,则进行和谈,否则放弃和谈。方虚圣已经表明态度,不适合主持此次票决,还请杨相操劳,主持此次票决。”
杨旭文没有立刻答应,他和所有官员一样,看向方运。
没有人可以绕过方运来决定票决。
方运道:“那就请杨相主持此次票决。”
杨旭文点点头,道:“那老夫便主持此次票决,请诸位内阁成员出列。”
随后,所有的内阁成员走出官员队列。
其余官员看着这些内阁诸相、参议和学士,双眼微微放光。
以前的内阁成员算是半荣誉的,因为有些老臣或少数官员虽然获得内阁加衔,但他们本身权力很小。
自从方运革新内阁之后,重新调整,现在只有在职的官员才能获得内阁加衔,而且获得内阁加衔后,有着明确的好处,除了各种待遇增加,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参与票决,真正决定景国的走向。
杨旭文手持官印,先是说明了票决的过程,最后让所有内阁成员手持官印,决定是否同意与杂家和谈。
内阁票决源自圣院,所以同样用竹牌表决。
就见内阁成员将手放在官印之上,接着,一块又一块青色的竹牌在杨旭文面前立起,其中正面朝前表示支持和谈,背面朝前表示反对和谈,平放则表示弃权。
内阁只有三相,参议只有二十余人,但内阁学士目前的总数超过两百人,都是景国各地实权官员。
最后,票决结果出来。
十七人弃权,三十九人反对,一百九十三人支持。
看到这个数字,许多人的面色非常古怪。
内阁革新后,方运利用自己的权力将许多方党成员纳入内阁之中,封为内阁参议或内阁学士。实际上,方党在内阁占据的总人数超过五十,接近四分之一,是当之无愧的大势力。
但是,目前来看,必然有一些方党之人支持和谈,与方运的态度相反。
这就变得非常有趣,不知是方运不想强行逼迫方党成员完全遵从他,还是方党之中已经有人暗中反对方运,抑或是方党之人是出于公心才赞成和谈。
杨旭文看向方运,道:“方相可有话要说?”
左相与国君皆有否决票决重新表决的权力。
方运摇摇头。
杨旭文望向垂帘之后,道:“君上可有话要说?”
景君道:“朕支持内阁众卿抉择。”
这是景国历史上第一次进行正式的票决。
许多官员听到方运的话还没感到什么,但是听到景君所说,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
因为,历史上虽然多次有国君天子因为百官而改变意图,但这绝对是第一次景君认可官员的权力,甚至可以说,自此之后,景国官员已经真真正正与国君分庭抗礼,在法理上拥有实打实的权力。
而不是完全由国君授予。
极少数官员望着方运,目光轻动,他们怀疑,这次表决,也是方运一手促成。
实际上,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室,一直在明里暗里阻止内阁表决,因为只要形成一次表决,那就意味着这个制度就可能被固定下来,很难再推翻,大大削弱了君权。
但是这次表决,明显对景国有利,而对方运不利,太后和皇室都没有理由反对。
他们很乐意见到方运失败。
杨旭文当众宣布道:“此次表决共二百四十九人参与,超过内阁成员三分之二,表决有效。十七人弃权,三十九人反对,一百九十三人支持,支持者超过表决者三分之二,完成表决。表决结果是,景国支持与杂家和谈。今日表决将记录在案,并将备份递交圣院,以供查证。”
许多人暗暗松了口气。
盛博源长长一叹,道:“那么,接下来,应当建立临时和谈司。谈判的底线和一些细则,理当由临时和谈司决定,不宜在此详谈。至于临时和谈司的具体人选,理当由内阁集体决定,老夫不再插手。”
许多官员轻轻点头。
曹德安看向方运,道:“左相大人,您是百官之首,这临时和谈司应当由您负责组建。”
方运却道:“本相投了反对票,依旧尊重内阁的决定,不会反对和谈。但是,本相先入为主反对和谈,已经不适合参与此次和谈,因此,此事由各位决定吧,我们左相阁不会插手此次和谈。”
曹德安犹豫不决,盛博源却道:“不妥。左相阁乃是内阁之首,这种大事若不参与,岂不等于间接抵抗内阁决策?此事,左相阁必须要参与,而且要占据主导地位。”
一些年轻的官员糊涂了,正常的情况应该是相互夺权,现在倒好,一个不要权,一个强迫给。
第2496章 铎园()
方运怒道:“盛尚书,你三番五次在奉天殿违逆本相,当真以为本相奈何不得你?”
“左相大人息怒,为景国计,下官只能冒犯,还望大人恕罪。此次和谈,牵扯之广、影响之大,实乃罕见,稍有不慎,便会让景国陷入危机。左相阁若不参与,单单其他官署,独木难支啊。”盛博源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这下众人全看出来了,盛博源这次真没有为难方运的意思,是怕和谈失败,而左相阁都是能臣干吏,若方运愿意出力,和谈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方运冷哼一声,道:“本相近日身体欠安,除却左相阁事务,再无精力处理其它!临时和谈司之事,本相绝不插手!”
说完,方运竟然转动武侯车,高速离开奉天殿,掀起一阵狂风,留下场的众官风中凌乱。
众官看着方运的背影,一时间都愣住。
经历了之前方运翻云覆雨的手段后,没有谁认为方运真的只是因为遭遇反对而离开,都怀疑方运在玩什么计谋,或许是欲擒故纵,或许是另有安排。
只不过,大多数官员认为方运还是要妥协,面对杂家和礼殿两尊庞然大物,方运的分量终究差了一些,若是他真能对抗杂家与礼殿,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过了片刻,盛博源无奈道:“启禀国君、太后,微臣还有一事要奏。”
“说吧。”太后的语气中充满了疲惫。
盛博源道:“除却杂家之事,礼殿之事也不可不防。现在礼殿一直在鸡蛋里挑骨头,还真让他们挑到一些。如果不出意外,待杂家发力,礼殿也会同时出手。所以,臣请群臣献策献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应对礼殿。”
张破岳也道:“那帮犟东西真让本将头疼,在军中京城胡乱闹腾,有些手段能对别人使,却不能对礼殿之人用。不过,若是朝廷给予本将专断之权,本将保证他们老实听话。”
许多官员直翻白眼,张破岳这种滚刀肉对付景国官员也就罢了,若是用脏手段对付圣院官员,必然会把天捅出个大窟窿,到时候全景国都得跟着倒霉。
“算了算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礼殿一般见识,给他们留点颜面。”
“你歇着吧!”
“将军,您行行好吧。”
“您是国之重器,一旦用出毁天灭地,岂能轻易示人!”
相熟的兵家将军们纷纷嘲讽,张破岳满不在乎。
盛博源也白了张破岳一眼,当作没听到他的话,道:“老夫希望方相还出面,请其他殿院牵制一下礼殿。”
曹德安摇头道:“不可。且不说这样会加剧各殿院内斗,过度内耗,单单让其他各殿院出面,就是一个大难题。更何况,有些事,无论我们是否请求,各殿院该做的做,不该做的绝不会乱做。礼殿之事,只能顺其自然。”
盛博源不悦地道:“方运与一些人把礼殿引来,难道就这么算了?”
董文丛道:“那不如盛尚书前往礼殿,为景国解困,说不准礼殿阁老一高兴,招你入礼殿,免去你两头为难。”
众官听得明白,董文丛这是在讽刺盛博源想入礼殿,但看现在的局势,以后怕是会被礼殿排斥,难以进入,所以想尽办法缓和礼殿与景国的关系。
“董文丛,金銮殿上,岂可污蔑朝廷命官?”盛博源怒不可遏。
“进行和谈,是景国集体的意志,方相虽是百官之首,也不能反对。内阁变法,也是景国集体的意志,成败借由所有官员承担,现在认定方相有错,是不是也在说革新的功劳都归方相一人,朝堂之上衮衮诸公都是废物?”董文丛反问。
盛博源道:“你不要强词夺理!我的意思很明显,无论是应对和谈还是礼殿,方虚圣都是最佳的人选,为国为民,能者多劳,有什么错吗?”
“我看,你是想活活累死方相!”董文丛道。
“太后能为景国鞠躬尽瘁,拖着病躯处理政务,方运为何不可以?”盛博源质问。
张破岳阴阳怪气道:“太后,末将听不下去了,‘鞠躬尽瘁’后面接的是‘死而后已’,盛尚书这是想要先累死您,再累死方运啊。我以前真没看出来盛尚书有这么大的野心,慢慢累死朝堂上所有人,他就能独揽大权了。”
盛博源差点气吐血,喊冤道:“太后,您别听张破岳胡说,微臣绝无此意。”
太后无奈道:“罢了罢了,礼殿之事再议。其余人退朝,内阁各相与参议留下,商讨建立临时和谈司之事。”
在没有方运的情况下,景国的重臣们开始商讨临时和谈司事宜。
漫长的讨论开始,景君在中途被送走睡觉,太后在大殿上陆续吃了三顿饭,事情才基本敲定。
第二天,内阁从各官署调集人员,组成临时和谈司,开始为和谈做准备。
在临时和谈司全力准备的时候,左相阁照常运转。
严打司完成四阶段的严打后,表面上准备撤走,但暗中却已经开始第五阶段的严打,复查各地,避免遗漏大案要案。
景国原本一片欣欣向荣之相,但因为礼殿和杂家双重施压,各地皆出现杂音。
各地已经开立乡校,许多人都在乡校之中讨论时政,再加上有心人宣扬,导致景国百姓越来越惧怕礼殿和杂家。
就在景国酝酿着风暴的时候,一个大消息出现。
方运所居住的“泉园”,更名为“铎园”。
虽然铎园可以有多种解释,但很显然,最正确的解释便是,方运认为自己和孔子一样,正手执铎铃,带领景国前行,是景国的指路明灯。
这种自比孔子的行为激怒了许多保守的读书人,论榜之上再度掀起对方运的讨伐攻讦。
但是,方运充耳不闻,继续做自己的事。
这几天方运施政重心是两个字,交流。
方运开始促进景国人跟各地交流,不仅要跟海族交流,还要跟血芒界交流,跟古妖族交流,跟异族交流,甚至跟奴直部落的蛮族交流。
交流能杜绝族群走向封闭和落后,但也会引发很多问题。
方运从一开始便为交流确定一个基本准则,那便是平等,并且在草案中明确指出,不能给予异国人超国民的待遇,禁止任何过度美化异国人的言行或宣传,要求异国人应当首先尊重并遵循景国的文化传统和风俗习惯,一旦发现违背基本准则,必当严查。
草案还指出,任何给予异国人超国民待遇的行为,不仅在引狼入室,还否定了本国人世世代代的努力,是在摧毁族群自信心和自豪感,必将造成难以挽回的严重后果。
。
第2497章 废除蓄奴()
左相阁内,方运看着面前的草案,眉头紧锁。
就如同半圣也无法解决王朝兴衰和经济危机一样,景国一旦推行与各界各族交流,必然会产生形形色色的问题。
这种交流,如果仅仅让官府负责,必然是一抓就死,一放就乱,因为保守、被动和反应缓慢是官僚的天性,哪怕方运亲自催促,结果也必然出现两个对立的结果之一。
要么各族交流成了口号,景国再度变得封闭。
要么景国官员为了政绩,为了避免犯错,为了避免上官责难导致丢官,无限度迎合异族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最后导致异族人都能骑在景国人头上。
但若是完全让世家商人推动,结果也早已注定,为了自身的利益最大化,他们甚至可以出卖整个国家。
方运前些天在打击土豪劣绅的时候,曾经嘲讽那些家族说:“如果商人和各大家族真的在努力帮助景国变强,那也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一旦利润足够高,天性逐利的商人会让景国陷入灾难。
所以,方运最终只能选择由政府主导,由民间发力。
历史的进程中,看似处处是巧合,但处处有其必然性。
华夏文明无论是在万界哪一处,其文化、礼法、政体、官僚等等各方面,都有难以磨灭的共同点。
所以,方运没有愚蠢地按照外邦体制进行颠覆式的全盘革新,而是选择了一条契合度最高的道路。
有些东西很好,但绝不可能适用于任何族群。
方运看着草案,很清楚自己的阻力来自何方。
不是礼殿,不是杂家,甚至也不是圣院,方运从来没有把这些势力当成对手,因为自己有太多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些势力。
积弊已久的官僚系统、千姿万相的芸芸众生以及族群强大的惯性,才是革新最大的阻力。
理清思绪,方运目光中浮现强大的自信。
只有自己能够决定景国的方向,景国的官僚就不会偏离正确道路;只要自己真正在乎百姓,异族人就不可能在景国人头上作威作福;只要自己不想要四夷来朝的虚荣,便能避免上梁不正下梁歪;只要自己没有自大到以为可以解决一切,就能防微杜渐避免异族乱景。
方运低头翻阅了一遍草案,突然露出淡淡的笑容,因为明白了一个道理。
身为一朝左相,只要自己真想去做,就算做不好,也绝对不至于让事情变坏,只有在自己不想做或不懂做的时候,国家才会出现问题。
方运又拿出新的纸张,想了许久,低头书写。
关于废除任何形式的人口买卖、蓄奴以及不平等雇佣关系。
在方运和左相阁的带动下,全景国的公文形式已经悄然改变,简化字与白话文大行其道,除了正式律法等部分公文拥有文言与白话两套,绝大多数公文直接使用白话文。
这让景国官僚传递信息更加快捷,也更加准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