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亲亲我:“怎么也要送走了客人再说。”
“喔——”我声音拖得长长的,以示不满。
他摸摸我的头便转身出去了。
不甘心!
不甘心!
我咬着袖子,怒瞪着他离去。
呜,凭什么他什么时候都可以,我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却还要等等等!
门外面不知何时变得静悄悄的。
我探出头向外看。
竟然空无一人。
只有一些刚才被乱剑和掌风扫落的断枝残叶。
青石的地上还有一点一点的腥红。
任越刚才吐的那口血。
我胸口有点闷闷的,并不是,并不是不讨厌他。
但是我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恨的情绪里。
早在那养伤的三年中,我就一直让自己放开心怀,不要去记恨从前。
可是再见到那张脸的时候,那黑暗中的一切突然都涌了上来。
一瞬间,身体一点气力都没有。
空气里那浓浓的血腥的气味,我无助的哭喊嘶叫……直至最后变得绝望,变得木然。
随风……还是任越?
我不知道怎么去叫他的名字。
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去叫那个人。
那张在黑暗中,在火光里一闪一闪的脸。
那张脸上满是疯狂,恶毒,愤恨……情欲!
丑恶得叫我全身痉挛!
那时我哭着叫喊,崩溃地承认,不是我,不是我!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可是……
没有用。
完全都没有用。
那个人,完全没有听到我说了什么。
为什么今天,又想听我的声音了呢?
时过境迁这四个字,真是魔力无穷。
我在台阶上懒懒的坐下来。
时间真是万能的大神,再如何匪夷所思的事,在它的扭转摆布下,都会发生。
太阳慢慢的升了起来,这个院子却一直宁静。
我有些好奇。
人都去哪里了?
刚才满满一院子的人,现在居然一个都不见。
腿脚都很自然,没有一点儿不舒服的地方。
我沿着那条青石径,走出了院子。
我完全没有方向感。
除了知道东面不远处就有温泉,其他什么印象也没有。
突然觉得一片茫然。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这是什么地方呢?
我又是什么人呢?
我只是不想留在那个院子里。
那里让我惶恐不安。
69 报复
那些人,都很聪明。
非常聪明。
和我不是一样的人。
他们脸上带着微笑的时候,心里却在想着完全相反的事情。
任越,于同,李彻,傅远臣……
还有卫展宁。
他们都是聪明人。
我象一个傻子,夹在他们中间。
多么的不协调。
脚好象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向前迈动。
绕过那片温泉池,我记得……那天卫展宁带我来这里的时候,这边有一扇不起眼的角门。
我不知道……
我在害怕什么。
门上只是松松的销着栓子。
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样惶恐不安。
路边的树上拴着马匹,没有人看管。马低着头在吃草。
我解开一条缰绳,纵马就走。
离开。
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里都是这个声音。
离开这里。
离开。
我狠狠加了一鞭,那马泼喇喇撒开四蹄,向着我所不知道的前方,一路狂奔了下去。
我要离开。
不知道是想逃离什么。
觉得自己荒唐,狂乱。
可是没有办法控制。
马跑得很快,我紧紧勒着缰,浑身的骨头都象要被它颠散了架一样。
到了进镇的时候,天快正午。
我看着那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脑子里一片茫然。
站在街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现在,怎么办?
马鞍上系的口袋里有钱,我买了一点东西吃。
然后,到了出镇的方向,把马狠狠抽了一鞭放走。
回头再进了镇。
抓了一点药,找了客栈住了下来。
我把自己关在不透风的屋子里,突然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是怎么了?
我抱着头坐在桌边,顺手拎了茶壶顺着头浇下来。
醍醐灌顶的感觉并没有如期而至。
我在害怕什么?任越?于同?
不,不是。
我不怕他们。以前会被他们伤害,不代表现在仍然也会。
可是,我怕什么呢?
这么久以来,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我在害怕,怕得全身都发抖不能停止。
不对。
哪里不对。
一定是哪里不对!
我猛然坐了起来,拔出头发里长长的一根发针,往耳后狠狠扎了一下。
痛!
我猛得惊跳起来,连忙把针拔出来!
啊啊啊——我为了忍着不叫出声,简直要把舌头都咬下来了!
痛死我了。
NND,谁给我施了移魂眼!
好厉害的功力!
我脑子飞快的回想,今天我一早起来……当然先见到大帅哥,然后,是给我送饭送茶的下人……接着是有人递拜贴,任越来了……
不是任越。
对上他时我一直精神紧绷……
他那时精神力量都不是什么好状态,想给我下套儿是办不到。一定是一个,让我没防备的人……
那是……
是一个让我没防备的人!
脑子里突然亮光一闪。
啊,是那个……
那个……
汗,我不知道名字。
就是那个我叫不出名字来的管事。
他端着那盒子出来,我盯着盒子,然后,目光和他对了一下子。
那会儿只是觉得突然冷了一下子,没怎么留意。全心都放在卫展宁和任越身上呢!
他为什么要对我用这手儿?
可是,问题是,为什么我竟然吃这种招术?
心里没有疑惑和缝子,是不可能被人趁虚而入的!
我那时,想什么来着……
嗯,想……
汗,我在想那个。那会儿看到书变成了满天飞纸,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天。卫展宁沐浴的一个下午,窗户外面花飞花落,一片落雪一样。
那个时候的他,多么沉静安详。
而现在的他……
不,不是他变了。只是,那时候我不认识全部的他。那时他在我眼中的柔弱和沉静,其实是我的感觉……
只是我的感觉。
他当然是很沉静,但是柔弱……
却未必了。
是了,那时候,我心底有隐约的不安。
所以才会被移魂眼所趁!
好险。
我后背上全是冷汗。
这人对我用移魂眼……然后我的院子里明岗暗哨一个没有,顺顺利利出了门还遇到马……
真是顺利得不象话!
当时没有想到,现在想一想,就算那马是任越带来的魔教的人所乘,也不可能拴在角门那里啊!
他们来访当然是走正门的!
如果我没有在这个镇上停下,一直骑那马向前走……
会遇到什么?
好,好害怕。
那个管事是什么人?移魂眼这样的功夫夺人心魄于无形,他绝不是泛泛之辈!
啊啊,我要冷静冷静!
提着壶想往杯里倒水,可是晃了两下壶里空空如也!
啊,水……
刚才被我浇到了自己头上了!
我拎着壶去打开房门,扬声想唤店里伙计来给我续水。
门口站着一个人。
我认识的人。
70 云天
我慢慢向后退了一步,那人便落落大方走进屋里来。
“好久不见。”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从头至脚转了一圈,然后又从脚至头转了一圈。
“嗯。”我轻轻点点头:“确实是好久不见。”
他四下里看看:“你重伤之后,居然还不受移魂眼所摄,要不是我早让人盯着药店和客栈,这会儿还真找不着你。”
我苦笑:“要是真撑得住,我现在可不会在这里了。一别经年,王爷的手段越发是厉害了,连那样精通移魂眼的高手,也是驱策得如臂通指。不过王爷要见我,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张罗?”
李彻笑了笑:“你别当真小瞧了你父亲,他的山庄,有几个能硬闯进去?更不要说再找个人出来。”
他语气虽然平常,可是说到“你父亲”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稍稍沉吟了一下。
我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来,不想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你想要做什么?”
他在一瞬间沉静下来,慢吞吞地说:“看看故人,也不行么?”
我失笑:“你当我三岁啊。反正现在你占着上风,不妨有话直说,看我是不是能让你如愿。如果等卫展宁来,你就是想说也没有用。”
他静了一刻,一直注视着我不移开目光,说道:“从前我中过的千日醉的毒,解方给我。”
我愣了愣,千日醉的解方?
“就为这个?”我松了一大口气:“你早说嘛,我让人送出来给你不得了,何必费这么大的事兜圈子!”
真是简单复杂化。
“还有,”他又说。
还有?
我瞪大了眼!
少得寸进尺了!
“你不用说!”我截住他的话:“说了我也不会答应!咱们一换一,我给你解方,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再多提要求我也不会答应你。”
他突然笑了,笑得非常耀眼好看。
“小风,你还和以前一样的天真!”他表情是轻松愉快的:“现在你要跟我讲条件?就算我不把你还给卫展宁,你又能怎么样?就算我提再多的条件,你还是一样要答应。”
我也笑:“你试试看啊。我可能是没办法跑掉,但是我也一样有办法不答应你的条件。”
他静下来,声音突然变低,说了一句话。
虽然他的声音小,我还是听清了他说的什么。
“只有你一直都不变。”
我慢慢坐下来,跟这人说话真让人累。
“我要变也不大可能……”我伸手在头上比了比:“我不可能再长高,脸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因为这是一张被重新做出来的脸,可能连皱纹都长不出来。”看看他沉默的样子,我笑一笑:“现在你是很漂亮,不过再过二十年三十年,我还是这么一张脸,你可是已经要长满皱纹的了。那时候你可不如我好看了。”
想一想我还是占了满大的便宜的!
“给我呀。”我有点不解地看着他。
他似乎没反应过来我说什么。
“给我纸笔啊,我把解方写下来给你。”我奇怪地看着他,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你不是要解方的吗?”
他忽然伸手摸摸我的头发,我厌恶的侧了一下头想躲,可是没躲开,仍然被他摸到了一把。
他伸出的手和我偏开的头都有点僵,两个人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气氛说不出的差。
他手放了下去,口气恢复平静:“我怎么知道你写出来的是真是假,有用没用?如果是假方,我岂不是竹篮打水?”
我身子也有点僵:“那你说要怎么样?”
他顿一下:“跟我回京去。救活了人,我放你回来。”
我愣了一下才跳身:“开什么玩笑!我不跟你去!”
他并不动气,只是冷冷地说:“你以为你有选择?”
我死死瞪他,然后泄气地说:“我不要去,你硬要逼我话,我也不帮你救人。”
他说:“我答应,人一醒就马上送你回这里来。”
“我不去。”我坐在那里无比沮丧。
卫展宁……
呜呜,你有没有发现我丢了?
为什么还不出来找我啊?
他站在两步外冲我伸出手来:“走吧。”
我如临大敌,用看洪水猛兽的目光看着他:“我不。”
他看我的样子好象看一个低能儿似的:“你想用两只脚走出去,还是我把你扛出去?”
我摇头:“我都不要。”
他再踏前一步,手向我伸过来的时候,我反过手来,手里明晃晃的一把短刀,端端正正卡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说了不跟你走。”我口气静静的:“你别强迫我。”
他脚步一下子顿在那里,象是没想到我这么样的小白兔居然也会手有寸铁。
老实说如果可能,当然刀子我是想卡在他脖子上的。
不过,我知道他武功不错……嗯,是比不错还要不错许多。
现在的我根本没可能那样做。
赌一把啦。
我当然不想死。
我一点儿一点儿也不想死……
可是心里面那种被骗被利用的感觉一直汹涌的顶上来,让我都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其实跟他走也不会有生命危险,起码一时之间不会有。
他要指望我救人,当然不能害我的命。
但我心里的怒火还是腾腾的向上烧!
为什么!
我就这么好欺负吗?
于同那个人渣,好象我倒欠他八百块钱一样,明明我一个指头也没害过他,他还要一副我欠他钱的嘴脸,用那种要把人千刀万剐的目光看着我!
任越个不是人的东西,我自认也没亏他欠他,他老爸是傅远臣杀的又不是我!我还没找你算你老爸变态XXOO我老爸兼亲亲爱人的帐咧,你居然还好意思杀上门来要东西!
还有李彻!
我欠你该你?
难道救你一次注定被狼咬上不能脱身了??!!!
“我还是那一句,你要,我把解方写下来给你,你可以调整个太医院去给你救人,我不跟你走。”
他没有再前进一步。
幸好没有,我可真不想象琼瑶剧里一样狗血的,一边指着血淋淋的控拆,一边扯着嗓子象火鸡一样叫“你过来我就割脖子”之类的。毕竟我不是火鸡,就算我割了脖子也做不了烤火鸡!
他静了半天,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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