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只笑了笑,都是一起来的,也都是明白人。
“走吧……”三娘上了马车,张成便驱车赶路。
“去哪儿?”张成刚驶过王家所在的街道,便问她。
“建安河对岸。”
“啊?”张成惊叹了一声:“那地儿……可不是您该去的地方……”
自然了,建安对面那是出了名的花街柳巷,张成平日里驾车在京城中往来,自然也摸熟了。
“甭问这么多,只管去就是了。”
张成知道三娘是个有主意的人,想了想没再问。
街上狼藉一片,火竹燃放后余下的残纸渣子,还有街上小贩卖吃食丢弃的纸包,飞得倒出都是。
“三小姐是不知道,昨儿城中可热闹了,小的还听说有人在建安河叫板京州俊郎,争夺望春楼魁首呢!您猜怎么着了?”张成当一件稀奇事同她说,殊不知那个叫板的人就是她。
可她还是很给张成面子:“怎么着了?”
“那人居然是个姑娘,结果斗不过人家,羞愧到跳河了。”
跳河……她?真是人言可畏,苏钦玉凭他那张脸还真是四海通吃,白的都能让人帮他说成黑的。
见三娘久久没回话,张成以为她不感兴趣,又扯了些别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建安河边。
“三小姐,到了。”张成在外说道。
姑娘家来这种地方不宜张扬,来时她穿了件带裘帽的外披,好歹能遮着点儿。
眼前是一废旧了的铺面,里头乒铃乓啷的响,有人在里头修缮装潢。
三娘熟门熟路的从侧面而入,直上到二楼。
“哟!这谁啊?”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从屋里出来,见到三娘吓了一跳:“我说姑娘这可是青楼,况且还未修缮妥当,您来恐怕不合适。”
“把你家当家的叫出来,我找她。”三娘没功夫同她扯,开门见山道。
那女人将三娘上下打量一番,估摸着是当家的熟人,没敢怠慢,回身给她叫人去了。
没一会儿,那女人又匆匆过来,毕恭毕敬的说道:“姑娘随我来,我家当家的有请。”
三娘只点了点头,示意她带路。
拐了道弯,那女人推开两道门,才见着正主。
秋姨娘焦虑的在屋里踱步,见三娘被带来,忙要上前嘘寒问暖:“三……”
“这位姐姐先下去罢”三娘打断秋姨娘的话,先把这个无关紧要的人遣走。
见她如此,秋姨娘也明白过来:“你先下去,这里暂不需要伺候。”
秋姨娘那副模样,还真有几分当家的架势。
那女人听了秋姨娘的话,果然就乖乖退了下去。
待那人走了,将房门掩好,秋姨娘才放松下来:“我都去那边寻了你两日了,你都没出现,要不是撞上沈嬷嬷,恐怕得出岔子。”
“怪我疏忽了,最近在王府里遇上些事,没来得及顾上你。”
秋姨娘还是愁眉不展:“你说现在怎么做?那帮女人我也带到京城来了,买下这座楼,也请了人修缮。”
三娘却道:“还能怎么做?修缮好了开业便是。”
“啊!”秋姨娘越想越想不通:“为何?也不让我进王府。”
“姨娘,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好安排,王家让不让您去是一回事,您去了又要以怎样的名义去呢?大家世族可不比河洝傅家,有些事您不参与为妙。”
往后的路还很艰难,王家早晚得乱,她不想把秋姨娘再拉进来受苦。
“如今倒成了你护我了……”秋姨娘神情恹恹,多少有些失望。
三娘抚慰她:“我先前与姨娘说的那些可灵验?您想想,这样的我,还有被护在身后的必要吗?”
说得也是,秋姨娘想着从三娘走,再到她找到倚红楼落难花娘子们,再到收买将人带到京城,包括此时的着楼,都在三娘的盘算之中。
这样的三娘,确实不在需要她护着了。
第五十八章()
“罢了,兴许我去了王府家也是添乱,留在这里还能帮帮你。”
三娘顿觉心中有愧:“姨娘,这楼里楼外不需要你管,我让你买的侧边那座宅子是专门给你住。至于楼里的事,你找个可靠的人打理,挂着妈妈的名头便是。”
她要开窑子,怎么可能让秋姨娘来做鸨子?只是想让她有个清净地方颐养天年,不必如前世那般郁郁寡欢而死。
秋姨娘前世死于一个情字,爱上个专情的人,可惜人家专的又不是她的情,最后忧郁寡欢才致使中年多病,与世长辞。
这一世就所幸不让她与王侍郎相遇,避开这场孽缘,各自安好。
可秋姨娘哪里知晓她的心思:“你说做什么不好?非要办窑子……”
为什么办窑子?三娘记得当初这个地方曾是家客栈,后头闹出了命案被传成了阴宅,一直无人敢买。
再后来,不知让谁买下了,办起了窑子,跟望春楼叫板。
人人都以为它斗不过望春楼,谁知笑到最后的却也是它。
三娘有自信,以她多年的经验,以及对望春楼的了解,想独占枝头不是问题。
她也需要做更多的准备,来应对往后的困境。
再者,肯花钱去风流的人,不是有权,就是有钱,他们知道的东西永远比平头老百姓多。而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他们只会对枕边人说,窑子里的姑娘恰巧担当了这个角色。
她的耳朵需要比旁人更灵敏,至少要比别人知道得多,毕竟前世她只是个深居简出的女子,有些事情她根本无从得知。
“倚红楼那些姑娘也可怜,就当给她们一碗饭吃,咱们也有地方赚银子不是?”
说起倚红楼这些姑娘,确实觉得可怜,倚红楼垮了之后,当家的不知晓傅家的情况,以为得罪了傅老爷,怕再惹祸上身卷着银子跑了。
被丢下的这些人大多没有出路,运气好的去投奔了从前的恩客,有的自己有点积蓄另谋出路,还有些没人肯收的,就只能风餐露宿。
三娘记得那些没有出路的女人最后都死在了郊野的茅屋里头,大概有十来个人,尸体到了开春才被人发现。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可她能想象到当时这些女人的无助。
听三娘这么说,秋姨娘也点头:“也是,那帮姑娘着实可怜,我到郊外去寻她们的时候,十来个人窝在一堆取暖,每顿饭就吃巴掌大点的干饼,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秋姨娘生了恻隐之心,她也是在窑子里待过的,自然心疼这些姑娘们。
三娘就顺着她的话说道:“既然可怜,就给她们一席安身立命之处。”
“也罢,就当立桩功德。”
咚咚咚,这时,有人在外头敲门。
“谁啊?”秋姨娘问道。
“当家的,是我,玉梅……”
“进来罢”秋姨娘冲着门外说道。
那个叫玉梅的,得了应允便推门而入,正是方才领三娘过来那人。
“奴婢先前出门买了些糕点,当家的尝尝看,好不好吃?”
秋姨娘皱着眉:“给你的银子你怎么去买这些?不是让你置办两件衣裳么?虽说过了年关,可这寒气还未散呢。”
玉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置办衣裳又花不了这么多,索性买点吃的来孝敬您。”
“你啊,就是缺心眼儿,多了的攒着,往后还少了你用钱的地儿么?”秋姨娘嗔怪道。
这些姑娘们被秋姨娘从小茅屋里带出来,大概已经把秋姨娘当做恩人了。
玉梅笑呵呵的:“奴婢就先下去了……”
“慢着!”她刚转过身,就被三娘叫住。
“怎么了?”玉梅愣愣的回身问道。
三娘将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她衣装整洁却不花哨,头上戴的发簪颜色也不用明艳,看得出是个不善打扮之人。不过,在倚红楼那种地方出来的,还能朴素如斯,也能说明她性格不张扬,稳重些。
“你从前在倚红楼担的什么职?”三娘问道。
每家花楼都有自己的事物分配规则,大致分三类:仆、婢、倌,仆便是龟奴、婢女一类;婢指卖过身年龄大些,被妈妈留在身边伺候的;倌又分清与红,不过倚红楼却是没有清倌的。
“回姑娘的话,奴婢在河洝曾做过妈妈身边的侍婢,曾管过楼里一些杂事。”
她既在妈妈身边伺候,自然是用不着伺候男人了,也无怪她扮相朴素。
“那你对楼里的庶务可算了解?”
玉梅却是笑了笑,面上颇自得:“何止了解?从前妈妈犯懒的时候,我还帮忙处理过庶务,诸如安排姑娘接客,嫩丫子开脸什么的,甚至还给楼里管过帐。不过妈妈那个人太多疑,总觉得我捞了油水,所以又将帐收回去了。”
三娘嗯了一声:“等于是左右手?那她跑路的时候怎么不将你带上?”
玉梅叹息道:“她人就是那样,苛待手底下的人,除了她那相好的,她谁也瞧不上,更别说带上你了。”
倒是有这样的,楼里俊俏的龟奴收到身边伺候,讨欢心的就将养着。
三娘正色道:“我若是叫你全权管着这里,你做不做?”
“啊?”玉梅有些难以置信,这么个小姑娘能做得了主?
谁知秋姨娘万分赞同:“我瞅着也行,那帮姑娘也很听她话,让她管是再合适不过了。”
玉梅见秋姨娘如此,就更疑惑了,怎么觉得更有主权的是那个小姑娘。
“那就这么办”三娘一语拍定,又想起点儿事:“门匾还没做吧?”
秋姨娘摇摇头:“还没呢……”
“就叫聚仙楼吧,京城这些王孙贵族爱讲究风雅,俗气了不行。”
秋姨娘也觉如此,吩咐玉梅:“这事就由你去办”
“欸”玉梅应了声,便忙着出门办事去了。
走在路上,玉梅还想不透彻,这小姑娘究竟什么来头?
秋姨娘瞅着玉梅走了,才好与三娘再说些体己话:“沈嬷嬷那个人可不可靠?她从前可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现在又跟了你,不会有二心吧?”
三娘不怕沈嬷嬷有二心,在京城她无依无靠,除了三娘,谁也不可能给她衣食无忧、老有所终保障。
第五十九章 聚仙楼()
“不会,她就算真存了二心,我也有办法治她。”
她如今这副样子让秋姨娘总觉得现在与之相处有些别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如今的言行总让我人不安,分明还是个半大的姑娘,说话却比我还不忌讳。。。。。”
“您是知道原由的,又何须给自己添堵呢?”三娘劝慰道,接着是一番提醒:“姨娘往后得换个称呼了,京城不比河洝,可不能让人知道了底细。长远考虑,不到万不得已,您千万别在人前露面。”
青楼是非多,一是怕秋姨娘沾惹上麻烦,二是怕有心之人透过秋姨娘身份查到她头上,那这聚仙楼开不成就断了财路了。
如今的大邺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三娘自知没那么大的能耐阻止危机到来,但她至少可以未雨绸缪,赚些银钱,做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秋姨娘本就不爱出门,对这点倒没觉得有什么,况且她也知道三娘有意让她远离是非:“行,都听你的。”
出来也有一会儿了,三娘与秋姨娘说了些聚仙楼里的安排,便要赶着回王府。
到门口了,秋姨娘又唠唠叨叨的嘱咐了几句:“在那边记得照顾好自己,若是得了空就来看看姨娘,知道了么?还有,若是遇上喜欢的。。。。。。再嫁也无妨,总不能单着一辈子。”
三娘冲她点头,其实心里也盘算了一番,这世道是男人的天下。她本是想孑然一身,可又得顾着王侍郎一家,顾着秋姨娘,要想两全不太现实。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得找个底子厚实又容易拿捏的人嫁了,一切都是出于利益,至于情之一字,恐怕不会有。
张成又驾车送她回去,跟来时一样,怕三娘无聊,说了些闲事。
“京城就是不一样,城郊那个书院可大了,得有原来傅府数倍之大。”
“怎么?你去鸿渊书院了?”
张成嘿嘿笑道:“是去了,随意看了一圈儿。”
不过三娘惊奇的不是这个:“谁让你去的?”
“孙叔啊”张成答道:“他年纪大些,书院又在京外郊野,所以就让小的揽下送公子们去书院的活计。”
王家前院还真是缺人,张成才去了多久,就让他独自护送主子们。
想起先前张成说的乔氏给他买衣裳的事,三娘起了心思。
管出行的孙程是王府的老人了,既然干了这么多年,一定是公正的人,否则厚此薄彼得罪了人,早就被人端了锅。如此,孙程肯定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谁去了哪里都会如实向上头禀报。
乔氏在张成身上费功夫,怕是要做什么不能放到明面上的事情。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二夫人出门?”
“是啊,三天两头的出去。”
三娘又问:“有没有去什么特别的地方?”
张成有些懵:“特别的地方?似乎没有。。。。。。”
三娘觉得特殊的地方,张成恐怕觉得很寻常,她便提醒道:“诸如甚少到访的人家,什么世家官家之类的。”
张成想了想:“有过!头一回去了永安侯府,再又去了荣国公府,隔两日又去了陆家。”
“这些你没同别人说过吧?”
他回三娘的话:“当然没有了,二夫人一再交诫不能说出去。”
荣国公府乃是乔氏的娘家,去了倒也正常。
陆家又是她想攀附的亲家,会去也不奇怪。
只是这永安侯府。。。。。。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若是三娘没记错,永安侯府的小公子刘誉从前与王祁莲结了亲的,乔氏跟他们又非亲非故,就算是为着王祁莲的事也轮不到她出面。
至于这个刘誉的为人,她还真不清楚,前世王祁莲嫁出去也从没说过永安侯府一句不好。
三娘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如果这亲事跟乔氏占了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夫人既然有心提携你,你就别推托,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要是什么地方特别怪异的,记得同我说。”
她这是要张成给她做眼线,张成也知晓,他们自开始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不帮她帮谁?
“小的明白,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会让沈嬷嬷代为传话的。”
回到府里,临近午时。
沈嬷嬷见她回来凑上前问:“秋姨娘呢?不入府来?”
三娘摇了摇头:“她就在外头吧,王家也不清静,来了还不见得好过。”
“也好”沈嬷嬷替三娘解下外披:“小姐回来之前,长房里来了个丫头,说是大夫人让您三月里跟着大小姐一齐去鸿渊书院,有个什么诗会。”
沈嬷嬷知事,改口叫赵氏大夫人,叫王祁莲大小姐。若还照着从前那么喊,不合礼数。
“试诗会”
“对对对,就是试诗会,老奴觉得小姐可以去看看。京中那么多贵女,结交一两个也好,再者鸿渊书院贤才遍野,说不准就有瞧得上的。”
今儿还真是怪了,人人都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显示秋姨娘,现在有是沈嬷嬷。
“知道了”
“还有,那丫头送来开春的衣裳,说是让试诗会上穿的,可老奴觉得那衣裳上头的花色不对劲。。。。。。”
三娘好奇了:“怎么不对劲?”
沈嬷嬷想了想,去屋里取那件衣裳。
“您看,这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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