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吧”王老夫人让她俩起身,对三娘不似刚来时那么淡漠,大概是因着人多做做样子。
“来,这是给咱们莲姐儿的年礼。”王老夫人从桌旁取来一只精致的盒子,打开了拿给王祁莲:“看看喜不喜欢。”
三娘瞟眼望了望,是一对细金嵌玉的耳坠子,成色看起来还不错。
王祁莲接过那盒子,自然说喜欢了,难不成给自己找罪受。
王老夫人笑眯了眼:“往后多到祖母这里来走动,隔几日不见那就怪想念的。”
明显是屁话,她要真喜欢王祁莲,那日就不会跟王祁芸说人家坏话了。
“是,祖母,阿莲往后一定常来。”王祁莲这话也是敷衍了事的,她心里清楚王老夫人不疼她。
“对了……”王老夫人又看向三娘:“至于你嘛……尚不是王家人,年礼也没你的份儿。”她仍是那副慈善的面容,看起来却可憎。
说得好像三娘来就是为了讨礼的,若她还是个当年那性子,恐怕会伤心死。
赵氏有些担忧的瞧了瞧三娘,怕这孩子难过:“瑶生,到伯母这里来。”
三娘乖巧的走过去,嘴甜的喊了声:“伯母”
见三娘没什么情绪,她放了心,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拿给三娘:“伯母送你这个,收好。”
第四十八章 占卦()
坐在王老夫人身旁的二房夫人乔氏,讥笑道:“嫂嫂何时变了性子了?从前这孩子她娘要住进府来,你不是哭闹着不叫人家进么?这会儿又对这孩子巴心巴肺的,猫哭耗子假什么慈悲……”
屋里也没人去驳乔氏这无礼的话,倒是二房的妾室萧姨娘搁那儿闷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三娘竟不知道百年世族的王家,如今竟变得如此不堪,尊卑不分,还无人出来劝诫。
赵氏垮了脸,怒从中生却忍着不说。
三娘就当听不懂乔氏的话,同赵氏笑道:“伯母待瑶生真好,又是衣裳又是镯子,瑶生的嫡母都没这么疼过我,往后瑶生一定好好孝敬您。”
赵氏没料到三娘会说这番话,心里却是暖得不行:“乖孩子……”
乔氏不就是见不得赵氏与三娘其乐融融么?三娘非要酸给她看。
“呵,这还没正式入王家呢,就忙着孝敬,笑不笑人!”乔氏瞥了她们两眼,很是不屑。
王祁莲最见不得乔氏,从前也没少诋毁她娘:“那是咱们长房的事,二婶手是不是伸长了些?”
“你!”乔氏娇纵惯了,王家这些妯娌就没有谁敢驳她,没想到长房长女竟这样说她。
王老夫人瞅着势头不对,轻咳了两声:“还有谁没到的?”
丘若姑姑回道:“三老爷早上出门遛鸟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她就像王老夫人的眼睛,盯着各房的主子们,与当初在傅府的沈嬷嬷一样。
“遛鸟,遛鸟!就知道干这些没用的!”王老夫人对她这个小儿子是恨铁不成钢,冲着三房妾室胡姨娘道:“你平时还是多在文远身上用点儿心,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怎么就不把文远带上道呢?”
胡姨娘逆来顺受:“是,婢妾知晓了。”
“你除了这句话就不能说些别的?回回同你说,你就知道跟我说这个,都是不中用的。”王老夫人怎么看胡姨娘都烦,索性不与她说了。
胡姨娘出生江南一带,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家的庶出之女,王老夫人当初求了来给王文远做妾,就是想让她领着王文远入仕途考取功名。
谁知王文远是烂泥扶不上墙,死活不干,后来胡姨娘也懒得再费力气,就任由他去。王文远早年丧妻,此后又拒不续弦,他与胡姨娘这些年情深意笃,所以王老夫人才更不待见胡姨娘了。
三房的一子一女皆出自胡姨娘,上回在中园里见着的王祁莹就是,还有个刚满十岁的庶子叫王祁霖。
三娘往胡姨娘那边望去,王祁莹与王祁霖都站在胡姨娘身侧。
“不等他了,咱们先过去。”王老夫人发话,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宗祠去。
王家宗祠就设在王府斜对面那座宅子里,据说是个二进的院子改建的,里头方正、宽阔,顶梁的四根柱子是用百年桃木的树体为材,镇阴辟邪。
几个小厮在忙着清理布置祠堂,王侍郎带着长子王祁贤等候多时了。
三娘她们跟在一群人身后,朝身边的沈嬷嬷示意:“让你去做的那个卦杯你带着没有?”
沈嬷嬷点点头:“小姐放心,老奴记在心里的。”说着,她窜过人群,到贡案前帮着忙活起来。
祠堂里的卦杯就放在贡案边上,沈嬷嬷直往那边蹭。
王侍郎上前来迎接,扶着王老夫人:“母亲慢些,当心脚下台阶。”
王老夫人任由他搀扶,嘴里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喜悲。
“对了,瑶生那事儿……母亲准备何时办?”王侍郎是变着法催促王老夫人。
老夫人神情恹恹:“你要是着急,就今儿吧,给老祖宗们上完香,接着办了就是。”
王侍郎怕她说气话,又道:“不急不急,什么时候都成。”
“行了,我说了今日就是今日,甭拖了。”王老夫人说着,示意丘若姑姑去取卦杯。
三娘心中舒了口气,还好早早做了准备。
乔氏离那边近,见丘若姑姑过去,她让她的大丫鬟絮娴帮着搭把手,将卦杯拿了递到丘若手上。
三娘瞧了瞧沈嬷嬷,却见她一脸焦躁,朝她微微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沈嬷嬷看她没明白,又挤身来到到了三娘侧边。
“刚才那个小丫鬟…可能有问题……”她悄声与三娘说道。
小丫鬟?乔氏身边那个絮娴?
“你确不确定?”
沈嬷嬷说不上来,可就觉得有问题:“倒是不怎么确定,她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了,我瞅她神色就是不对。”
“那原来那副你换掉没有?”
沈嬷嬷点头:“已经换了。”
三娘轻声嘱咐:“把你袖里那副拿出去藏好,盯着那丫鬟,待会儿见机行事。”
“行……”沈嬷嬷心里有数,要是真有问题,就让那死丫头当场败露。
祠堂里还来了两名和尚,站在案台前面诵经,为王氏一族祈福。
王老夫人带着头,请了三炷香,点燃了供在案上的香炉里。接着是长房、二房、三房这样,接下去。
三娘不算王家人,自然站到最后去了,轮到她时,王老夫人将她喊住。
“瑶生你过来”
她顺从的放下手里三炷香,走到王老夫人跟前:“老夫人……”
“先占卦,卦象若是吉利,你再去给老祖宗们上香。”
三娘道是。
占卦那是王侍郎的事,无需三娘上手,毕竟是他要收女。
王侍郎从丘若手里拿过卦杯,跪在一众灵位前:“列祖列宗在上,子孙王文胥今欲收女,入王家宗祠,特行占卦之礼,望列祖列宗示意……”
他说着,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将卦杯抛上天。
待卦杯落地之时,大伙儿都愣了,背脊朝下,人仰马翻,不是好兆头。
果然有问题,如果是三娘备的那副卦杯,抛出来的一定是一正一反。
王侍郎皱着眉,将卦杯又捡回来,闭着眼又抛了一次,结果还是方才那样。
他慌忙又去捡,准备再抛一次时,乔氏开了口:“我说大哥,您都连抛两回了,祖宗们的意思不是明摆着呢吗?这姑娘不能进咱们王家。”
王侍郎不服气:“待我再抛一次……”
“得了,这种事情得看天意,我知道你那点儿心思,可是天意难违,就别勉强了罢。”王老夫人劝道。
第四十九章 马脚()
“不行,我一定要收瑶生作义女。”王侍郎不肯罢休。
王老夫人很不悦:“那是什么卦象你不也见着了,大灾大难之兆,别说收女了,明儿就让她搬出去!”
前世她们想觉三娘膈应赵氏,没那么强硬,现在见赵氏待三娘好,长房一片祥和,她们又决心不让三娘入府了。再者,祖宗们都不点头,若是王侍郎再固执,正给了二房话柄,说他为长不公。
哼!她傅瑶生去留问题,还轮不到你们来决定。
赵氏着急,说道:“母亲就行行好,瑶生这孩子乖巧得很,绝不会如卦象上说的那般。”
“怎么?你的意思是列祖列宗眼神儿不好,冤枉她了?”乔氏又在扇风点火。
难怪王祁芸总爱嘴上整人,多半是跟她这个娘学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氏让她这么一堵,也不知道要怎么辩解了。
沈嬷嬷这会儿就站在絮娴身后,三娘冲她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
得了指令,沈嬷嬷使大力,一把将絮娴那丫头推了出去。
“哎哟!”絮娴惊呼一声,小细身板直直往地上去。
被她掉包的那副卦杯就藏在袖里,一个不留神就飞了出来,她大惊失色,不顾身上的疼痛,起身去捡。
“咦,这里怎么又有一副卦杯,跟伯父手里那个一模一样。”三娘故意出声提醒。
王侍郎回头一看,见絮娴慌忙把卦杯捡起来塞到袖子里。
“拿出来”王侍郎朝她伸手,脸色严肃异常。
絮娴面色一红,额头上直冒汗:“没……没什么,老爷……”
王侍郎当然不会信她:“给我搜!”
方才那些帮着收拾贡台的小厮连忙上来将絮娴摁住,沈嬷嬷眼疾手快,赶忙上去搜她身。
“好啊!你这大胆奴才!胆敢掉包祠堂里的卦杯!”沈嬷嬷故意这样说,把在场这些人的思维都往这上头带。
王侍郎眉头一皱,严肃道:“拿过来我看看。”
沈嬷嬷便将那卦杯交到他手里,退到一旁。
他随意朝天上一抛,一正一反,是个吉卦。他又拿刚才那副抛出去,两个反面还是凶卦。
“我平时太容忍你们了是不是?竟敢拿这种把戏来糊弄我!”王侍郎登时来了火气,转身就把那副卦杯砸到地上。
在场的众人都大气不敢喘一下,平时温顺的人,发起火来最是吓人。
王老夫人被他这举动惊着了,吓了一跳,没料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
乔氏更是如坐针毡,一脸惆怅舒展不开。
“瑶生这事就定下了!”王侍郎一反常态,冷冰冰的对王老夫人说道,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
王老夫人自知理亏,那絮娴是乔氏身边的大丫鬟,下人做事都是主子使了去的,那么谁是始作俑者一目了然。他没有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狠狠罚乔氏,就已经很给她面子了,至于收义女这事,她也没脸再说什么。
“行,就按你说的办,后续的事情就给你们自个儿处理吧。”王老夫人心里抱怨乔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乔氏则埋着头,觉得丢脸极了,在场的都不是瞎子,心里都有数。她想到这里,又瞪了絮娴几眼,都怪这个不成事的蹄子。
二老爷王文廖是个不爱言语的人,看到这里就发话了:“滚下去领板子!”他冲絮娴道。
不爱言语不代表他置之度外,据三娘所知,王文廖可不是个怕老婆的男人,乔氏胆敢在王府嚣张跋扈,未必就没有他的怂恿与纵容。
絮娴似乎很怕王二爷,颤颤应是,忍着方才摔倒的痛,一瘸一拐的下去了。
赵氏瞧这势头不对,站出来当和事佬:“那就这么定下了,瑶生的名儿得寻个得道高僧帮着想,这事往后拖一拖,还是过节重要。”
王侍郎嗯了一声,也不愿深究下去,只是说话间没了先前的和善:“都到崇德堂侯着,今儿酉时之前,最好别再给我出岔子!”
王家上下都老老实实的,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去触他的霉头。
这期间三娘很紧张,好在沈嬷嬷那句话让王侍郎只怀疑先前那副是有问题的,若是两副卦杯都仔细观察,恐怕很难说是什么结果。
沈嬷嬷换上去那副看着太新,稍稍留意很容易发现,怪她粗心了。
走的时候,絮娴就在祠堂大院里受罚,手膀子粗的棍子打在腚上,她叫得凄惨,真是难为她了。
“嬷嬷,把东西再换回去。”三娘乘着絮娴叫唤,与沈嬷嬷交代。
沈嬷嬷环顾了一下四周,点头从众人间退了下去。
一行人又到了崇德堂,堂前挂着大红灯笼,匾额上还缠了红绸,看着喜庆。
冬日里天暗得早,堂屋让灯烛照得透亮。屋里摆了两桌,中间隔着道木雕屏障,想来是为了让男、女眷分坐而设立的。
桌上只摆了碗筷,彩釉的金玉满堂纹路,做工精细,勘称上品。
众人各自寻位置坐好,一家人将崇德堂的大圆桌占得满满的。大堂里静得出奇,大伙儿都不啃声,许是方才那事闹得大家都不怎么自在。
“哟!我来得正是时候,可以开动了吗?”这时,出门遛鸟的三老爷王文远回来了。
王侍郎没说话,倒是王老夫人在隔栏这边说道:“不知轻重,大过年的不跟着去祠堂,就知道鼓捣你那些没用的东西。”
王文远不服气了:“母亲这话说的,您别小看这东西,弄得好了,一只卖出去能值几千两呢。”
“哼,几千两?我只看到你大把大把的往外花,可没见着你往回捞过银子。”王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颇为生气。
赵氏又劝道:“母亲快别气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些。”
王老夫人想起今天的事,破天荒的没给赵氏脸色看,开口同一旁侍奉的下人道:“上菜吧”
丫鬟们应声道是,开始陆陆续续的张罗着上菜。
隔间则是王侍郎主座,听见女眷那边让上菜了,他也吩咐上菜。
开席第一道上茶,这道茶水是陈茶,餐前漱口用。第二道茶水是许多中药配调的开胃茶,用来喝的。
第五十章 年宴()
三娘记得她初到王家那时,也跟着王侍郎参与了一回家宴。
她不懂这些规矩,第一道茶水直接喝了,结果看着众人都用来漱口觉得不好意思,第二道茶她用来漱口,却被乔氏拿来当笑料说了许久。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就轻车熟路的照着王家的规矩来。
乔氏时不时的盯着她看,生怕看不出点错来,三娘就当没瞧见。
照大邺的礼数,官家、世家设宴,除非有君王参席,否则菜品不能超过四十道。这还是高祖皇帝在世时立下的规矩,高祖皇帝乃是平民出生,吃过贫寒的苦,此举为的就是遏制那种“朱门酒肉臭”的恶习。
王家人不敢逾礼,菜品凑了个吉利数,三十六道。
三十六道菜实在算不得多了,不过王家在这上头还是花费了不少,道道都是稀食珍馐。若说是捡一道最不值钱的来说,就是开席第一道主菜燕窝粥。
半晌过后,菜都上齐了,有小厮上前禀道:“老夫人,太爷他说今儿也不过来了,要去鸿渊书院跟故人聚一聚。”
“那就不等他了,动筷吧”她早就习以为常了,权当这家里没有王老太爷这么个人。
大伙儿听了这话,才捡起筷子夹菜。
到底是世家大族,规矩硬,屋里连筷子碰撞声都不怎么能听得见,只有侍奉的丫鬟们衣裳磨蹭出来的“呲呲”声。
不知不觉的,就过了半个时辰,外头的火竹鞭炮声惊动了众人。
“娘。。。。。。”二房的庶出的四小姐王祁若被那声响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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