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禾,我不会使唤你的,你只要好好的侍候老爷,将来给老爷生个胖儿子就可以了。”大太太说着叫胖妈拿来果品,然后一样样地拿给秀禾说:“这是柿子、红枣、桂元,吃了早点为容家生个儿子!”秀禾…一接过,每样吃了一颗。大太太很高兴。
胖妈在一旁说:“早生贵子早享福,早栽秧早打谷,祝容家再添人丁,家业兴旺!”
“好!你说得准,明年这时再来领赏。”太太高兴地说。
胖妈喜滋滋地向门外走,走到门口却碰见宛晴立在那儿不动,就说:“大小姐!
你怎么不进去道喜呀!“
大太太听见宛晴在外面,就说:“宛晴,进来,见见你三姨。”
宛晴只得进来了。她一脸轻蔑的对秀禾说:“怪不得你要送红鸡蛋给我们家,原来是想和我们家攀亲呀!”
“宛晴,你怎么能这样跟人家说话,人家好歹还是你姨呢!”大太太生气地说。
“哼哼……”宛晴冷笑道,“让我叫她姨,我叫她,她敢答应吗?”
“人家有什么不敢的!”
“那好,我叫了,姨——”宛晴故意拖长声调朝秀禾叫道。秀禾却怯怯地背转身子。
“嘻……我说不敢了吧!”宛晴笑道。
“人家秀禾不是不敢答应你,而是不好意思。”大太太说。
“哼!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给人当三姨太都好意思,应声话有什么不好意思?”
“宛晴,不许你这样说话!”大太太怒道。
秀禾没想到一进门就遭到这么个开场白,心里也不好受,只得背过身子去。
大太太停了一会儿,拉起秀禾的一只手,又用另一只手拉起宛晴的手说:“好啦,不叫姨了,叫姐总可以了吧!来,拉拉手,今后就是一家人了。”说着把秀禾的手和宛晴的手拉到了一起。
宛晴一下子挣脱了大太太的手跑了出去,边跑边说:“我不要什么姐,更不要什么姨。”
大太太只得安慰秀禾说:“宛晴这孩子,就爱耍大小姐脾气,都是我惯的。秀禾,你可不要见怪啊!”说着用手摸着秀禾的头,就像一个慈祥的母亲摸自己的女儿一样。
“太太,我求你以后不要叫大小姐叫我了。”秀禾突然说。
大太太没有答话。却从房中的一个柜子里捧出一个首饰盒来说:“秀禾,你哥嫂一定没给你准备嫁妆。这些是我当年戴的。你拿去,戴上它们,你会更加漂亮。”
秀禾推开大太太放到她面前桌子上的首饰盒说:“太太,我不能再要您的东西了,我已经满足了。”
大太太却又把盒子推过去,两眼望着秀禾,那眼神是那么的真诚、慈祥,充满着期待、盼望,柔声说:“你好好的给我收着,在你身上花多少心血我都愿意,你只要不让我失望,不要让一年才回来一次的老爷失望。你就是年轻时的我,我的就是你的。你只要好好的侍候老爷,把老爷留在桔园。”
秀禾不知所措地看着大太太,望着她不停地说着,就迷茫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请太太指点。”
大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秀禾,继续柔声并带着几分激动地说着:“你要为老爷生个胖儿子,到那时就是再多几个交际花也抢不走老爷了。”
秀禾一步一步地退着,大太太继续自她走过来并说着:“床,我已为你们铺好了,这是老爷的床,上边还留着他的味道。”说到这儿大太太的声已变得十分轻、十分柔,好像要哭的那种:“你就睡在这儿,跟这气味躺在一块儿,等着他,让他喜欢你,永远也不离开你,永远!”
秀禾已经退到了床沿,大太太走近她,抚摸着她的身体说:“你的身体又漂亮,又结实,只要这儿能争个气,”大太太说着用手轻轻摸着秀禾的肚子说,“一定能为老爷生过胖儿子的。”
秀禾听到这里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立起来,往外跑。大太太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秀禾!听我的话。以后咱娘儿俩就系在一块儿了。”
大太太说完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惊恐的秀禾说了一句:“安寝吧!
三太太!“
秀禾一个人惊恐的坐在新房,她惊恐的明白了自己将要面临的命运。她望着新房里的红烛、红帐,好像都在朝她冷笑着。她感到问极了,她推开房门,从楼上望着整个偌大的宅子已经悄无声息,只有飞檐下的长明灯还亮着,刻画出了整个宅子的轮廓。
是夜,耀辉坐在灯下给自己的女友写信。他没有参加结亲的晚宴,而是一个人间在书房里想问题。他感到无比的憋闷,于是想起了给女友娴雅写信。
他这样写道:娴雅:我在无意之中做了一件最蠢的事情,一个年轻的人正在重复着大嫂的悲剧。而我,一个新时代的青年,却为了亲情而充当了这个悲剧的主要帮凶……
耀辉又登上了去城里的火车。他不是向往那声色犬马的地方,而是又要去完成一项他极不情愿完成的使命,也就是说,他又要去充当一回帮凶。
容公馆灯火辉煌的大厅内,众客人又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翩翩起舞。
耀辉坐在这个大厅的一角,看着大哥容耀华搂着二太太余嫣红正跳得欢。
林太太向耀辉走了过来。老远就问道:“哟!耀辉,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跳舞呀?”
“我不想跳,林夫人。”
“怎么?愁眉苦脸的?是你大嫂叫你来的,劝你大哥回乡下的吧!”林太太神秘地问道。
“是的!”耀辉答道。
“看来二太太是不会放你大哥走的。”林太太说着倒了一杯酒又转身走了。
容耀华跳着也累了,就向六弟坐的角落走去。二太太像影子一样跟着他。
“大哥,你坐!二嫂好!”耀辉忙打招呼。
“六弟呀!你就是不喜欢社交活动,以后可怎么在社会上跑呀?”耀华一边倒酒一边教育弟弟不懂应酬。
“大哥,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桔园怎么样?”容耀华抿了一口酒叫道。
耀辉正要回答,二太太却接口道:“还能怎么样?每年都送那么多桔子来,吃得老爷嘴上都长泡了。”
“问你话了吗?!”容耀华对二太太的多嘴多舌表示不满。
耀辉赶紧说:“桔园在大嫂的看管下,今年又获得了大丰收。”
容耀华点点头,“嗯”了一声。
耀辉接着说:“大嫂希望你……”
“沈老爷、沈小姐到了!总管阿吉的高声一呼打断了耀辉的话。
“走!咱们去见客人。”容耀华朝弟弟说。
因为沈老爷的女儿沈娴雅正是耀辉的女朋友,所以他听到他们到了也坐不住了,起身跟大哥走了。
耀辉见过沈老爷后就跟娴雅在一起说着。沈老爷则被容耀华拉到一边谈什么去了。
“耀辉!咱们也跳舞吧!”娴雅是个比较有现代感的姑娘,她穿着米白色的西装,带着一顶白色的帽子,长得也很漂亮。她一见这里的人们都在跳舞,就伸出一只手邀请耀辉。
“嗯,还是算了吧!”耀辉懒懒地说。
“你有点不舒服?”
“咱们出去转转。”耀辉说着就拉起娴雅的手往外走。
“你说,你乡下有个大嫂!”娴雅跟耀辉在厅外的一个栏杆处停下来。娴雅向耀辉说,“一辈子没能生下个孩子,于是就为丈夫娶了个三姨太,希望以此能把丈夫留在身边?”
“是的。”耀辉抱着头说。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却要为一个比她大三十岁的人生孩子,真是太不公平了。”娴雅有些激动地说。
“我有责任,如果她有什么不幸的话。因为是我把他娶进门的。”耀辉痛苦地说。
娴雅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又把头靠在他的背上。两人就这样依偎在栏杆上直到深夜降临才回房休息。
第二天早上。耀辉起床下楼,见大哥耀华正在楼下一个池塘边的小桌上用早餐。
忙上去打招呼:“大哥你早!”
“早!耀辉,你过来。”耀华一边吃面包一边翻着报纸说。
“什么?”耀辉边说边走到大哥的桌前坐下了。
“你看,这报上登了洋纱绸要抢占中国市场。你今天跟我去公司,我们对公司的业务作一下相应的安排。”
耀辉没有回答哥哥的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耀华看他左顾右盼,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说:“你二嫂昨天晚上玩到很晚,今天早上不到10点钟是起不了床的,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大哥,你知道秀禾那事……”
“知道,你大嫂不是已经把她娶过来了吗?”
“大嫂的意思是想叫你早点回去圆房……”
“你没看到公司的事儿有多忙吗?哪能为圆房这样的小事担务了事业。”容耀华站起来说。
“可是,大嫂说……”
“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其它都在其次,你快点去换衣服,我们马上就到公司去。”容耀华说着就往楼上走。
“大哥!”耀辉还想劝劝。
“嗯,什么?”
“你也应当回去看一下嘛,人家那姑娘是个知书达礼的人。”
“不知书达礼进得了咱容家的门吗?”
“你不回去,让她一个人在家守活寡,像大嫂那样可怜吗?”耀辉激动了。
容耀华一怔,接着说:“你大嫂可怜吗?我觉得她挺幸福的。”
“幸福!你以为不愁吃穿就是幸福吗?真正的幸福应当是——”耀辉越来越激动。
“好了你别说了,我不跟你争。快去准备,我们马上去公司。”容耀华说着便往楼上走。
刚上两步又退下来说:“还有!我好久没看到宛晴了,你把我买给她的那个相机走时给她带回,拍几张照片来让我看。”
耀辉望着大哥的背影感到气愤不已,他拿起一个插在面包上的叉子,“咚”地一声插在桌子上。
第三章
秀禾一个人呆在新房里。虽然每晚睡前大太太都会来陪她说一会儿话,但她还
是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她怕这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烟斗、砚台,特别是那张铺着红锦被的床,更是让她感到说不出的恐惧,她不敢在床上睡觉,每晚只是和衣躺在藤椅上睡。
刚才大太太给秀禾抱来了一床棉被,说是天气凉了,当心着凉。秀禾还是没有上床去睡,又在藤椅上睡着了。
突然,她看到床上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头发梳得光光的在向她招手,她像着了魔似的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那男人走去。
那男人一边招手,一边说:“六弟只是代替我把你娶进门的,我才是你的真正丈夫,过来让我看看你。”
秀禾知道那是老爷。她走到了老爷身边,老爷伸出了一只手,向她伸过来。她想逃,但腿怎么也迈不开。那只手在她的身上摸着,她感到万分的恐惧,她用一只手去掰那只手,嘴里叫着:“放手,放手!”但怎么也掰不开那只手。秀禾只得大声哭叫:“放手,放手!”
“放手,放手!”秀禾一下从藤椅上跳了起来,哪里还有什么老爷的影子。烛台上的一枝红烛燃得还剩下几寸长一点了。飘摇的烛光中,秀禾望到了墙上那幅挂着的老爷的画像。她感到刚才的梦中的老爷是从那画像上走下来的,现在又回到了画像上去。她回过头,不敢看那张可怕的画像。
第二天,大太太领着秀禾来到容耀华的书房,大太太要让秀禾熟悉容耀华的一切,以便将来更好地侍候老爷,讨老爷欢心。
大太太指着满架的书籍对秀禾说:“老爷在家时最喜欢看书了,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老爷在看书时最喜欢让别人为他拿肩。你要学会为老爷拿肩。还有,老爷看完书后你要用书签夹在他看到的页数。看,就这个!”大太太说着拿起一根红色的书签向秀禾说,秀禾只是点着头。大太太接着说下去:“老爷最讨厌别人把书弄折了,所以要用书签。”
秀禾默默地记着大太太的每一句话,因为她从进这个家门起就抱定了随时听命于她的态度。
大太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说:“秀禾呀!你过来帮我拿拿肩试试。让我也沾点老爷的光。最近我这肩不知怎的就爱疼。老喽!”
秀禾赶紧过去,用手在大太太的双肩捏着按着。大太太受用的说:“真舒服!
秀禾呀,你的手可真轻呀!“
大太太一面享受着秀禾为她的按摩一面说:“秀禾呀!你难道就没想过要问我跟老爷的事吗?”
秀禾怔了任,手上也停了一下,但她没说什么。大太太继续说:“其实呀!我比老爷大五岁,他可没我这么老。女人比男人大,是人们所不喜欢的。所以老爷脸上挂不住,就走了。只是在每年桔子红了的时候回来一次。回来就住那么几天。成天从桔园回来就是在这儿看书。
大太太说着拿起一本压着书签的书说:“这是老爷上一次回来看的书,正好45页。一年了,我记得清清楚楚。
“哎!秀禾,”大太太忽然记起什么似的说,“听说你认得宇,你拿去看一下,老爷看的都是什么书,也好让我知道老爷平时都在想什么。
秀禾转到大太太面前,接过书来。向大太太说:“这本书的名字应当叫《觉醒》。
“给我念!”大太太吩咐道。
“是从头念还是从老爷看的这儿念?”秀禾向大太太请示。
“哎……随便念一段吧!”
秀禾“嗯”了一声,然后就从老爷翻到的那一段的下一页拣了一段开始念。大太太端起茶来准备喝。
“父亲咽气前对她说,你的婚事我替你作主,”大太太端着茶碗停住了,皱起了眉头。
秀禾不停地往下念道:“就这么定了,她刚想争辩,父亲说,为了这个家……”
“别念了!”大太太放下茶碗,站起来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把书给老爷放回去!原来老爷平常就看这种书,我还以为是唐诗!”
秀禾没有把书放回去,而是偷偷地经常去看,最后这本书终于应了她的命。
容耀华早早地起了床,准备外出。他在对着穿衣镜梳理头发时从镜子里看见二太太嫣红正躺在床上抽烟。就怒气冲冲地说:“我警告过你不要在床上抽烟。”
二太太装着没听见,依然在那儿吞云吐雾。
“你没听见我说话了吗?!”容耀华提高嗓门说。
“我还以为你不说话了呢?成天对我不理不睬的。我就喜欢你生气的样子!嘻……”
二太太对容耀华的发火似乎很感兴趣。容耀华对她的嬉皮笑脸毫不理睬,只顾打着自己的领结穿着自己的衣服。
“你什么时候回乡下?”二太太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