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比在家教书好玩。那就让自己玩个够吧。
猫哥可能跟我一样脑袋有毛病。我听了周静一句话,就请了一个月假,不远千
里从湖南跑到了南海,却不知道那男人,门向何处开,水往何处流,这不是想男人
想疯了啊?这猫哥也可能是想女人想疯了,在车上和我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竟
然把惠州好端端的工作辞了,跟着我瞎转。我不是富婆,骗人的话都听不出来。我
不知道他会追到哪一天。我怎么会让他追到?我对他的感觉比不上对夏清的那样好。
尽管他看上去有可能比夏清小两三岁。送上门来的咱不稀罕,稀罕的偏偏不容易得
到。“英俊的男人不好”,夏清和哪个女检验员都打得火热,唯独对我冷淡。
赵生玉说:“从这一点看,他对你是另眼相看。”
这个星期我上夜班。
我不吃夜餐,依然在他那里睡一会儿。
朦胧中听到夏清在打手机。“……大姐,那男的又找过曼华?……曼华跟我哭
诉了个把钟头,……”夏清的声音异常柔软,语气像平时跟我说话一样。“……这
事曼华早跟我说了,都说了。我不怪你们,更不怪她。……她会处理好自己的事,
给她点时间,别急,我放心,……”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事。
我偷偷看他,他一脸的幸福。
我靠在那儿又假装睡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我突然好想找个隐蔽的地方哭一会。我浑身无力,像要瘫倒了。又觉得好饿一
样,盼望快点天亮,吃点东西,睡一觉后就回家。
我坐在花坛旁,冷风直往我心口里吹打。
我的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我惊叫一声,跳了起来。
“怎、怎么是你?吓死我了。”我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我以为自己梦游,
就在他脸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哎哟!”他叫了一声。
是的,猫哥,又是猫哥。
我说:“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老跟着我干嘛?你怎么进来的?我是个骗子。”
“我是这个厂的焊接责任工程师,我没跟着你,我和你同一天进这个厂,天天
都看见你。”
“怎么这么巧?没有阴谋吧?”
他笑笑。
我说:“我想回去,我不适应这里。”
“你不是这种人,你不会这么脆弱吧?”
“啥意思?你这话我就有点不懂了,我干吗脆弱?我脆弱什么?你知道我的想
法啊?”我真想冲他大叫大喊一通,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似的。可这不是叫喊的地
方。
我扭头进了车间。
我回不回去任何人管不着。我还没爱上夏清,我一点都不了解他,没见他有什
么好言行,只会哄女人,仅凭这一点就能断定他不是什么好鸟。张清芝老跟着他屁
股后头转,那天摄像机坏了,要用胶片拍片,夏清去暗室冲洗底片,张清芝也跟着,
花了个把钟头,不知他们鬼鬼祟祟在干什么。洗几张片子,要个把钟头?那可是真
正暗无天日的地方,什么事干不出来?我就爱感情用事,一个想法一个念头就跟疯
子一样来了。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管住自己?
我决定不搬了,一个人住有很多好处,起码一点,安静。写点东西,看点书,
没人打扰,况且又不是我出钱。住到开学,走的那天,不跟他打招呼,上了火车再
告诉他。工资让他领,他会给我寄回去的。总要想点办法害他。
那个曼华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还有别的男人找她,而夏清都知道,还要曼华自
己处理,夏清怎么那么相信她?交情看来不浅。
是不是他前妻?不可能,周静说他们都成死敌了。
算了,都是过眼烟云,人家的事,瞎操心什么?自己的事也少想一点,想得再
多又有什么用?
猫哥要请我吃饭。我不去。吃了人家的饭,就欠了人家的情,我不喜欢欠人家
什么。但人家欠我什么我是不会计较的。食堂里三块两块一餐的饭,我看还可以。
我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上下班。夏清那里还是保持平常关系。对他似乎更亲切
一些了,不是做出来的,而是对他不抱什么幻想了,心情就自然平和了,一切便随
意起来。
猫哥那里,不和他说很多话。他在科技楼办公,烦了,也到车间找那些不听话
的焊工出气。出完气,就来找我聊天。老觉得他对我心怀不轨,比夏清危险。
那天午饭后,他塞给我一张字条。
七
星期二(2000 12 12雨天)
那天午饭后猫哥塞给我一张字条,是这么写的:
我朋友的老板对他的员工说,很久很久以前,他爷爷去瑞士办事,钱快用完了,
去邮局给妻子发电报叫汇些钱来。电文拟好了,交给发报小姐。小姐说要多少多少
钱,爷爷把兜里的钱全拿了出来,还是不够。爷爷对小姐说:“请你把‘亲爱的’
三个字删掉吧!”小姐说:“这三个字不能删,你妻子最需要的也许就是这三个字。
不够的钱,我帮你垫上。”
朋友的老板说完这件事,一高兴,给员工们放了一天假。朋友很久没跟妻子团
聚了,忙给妻子打电话:“亲爱的,你说你要什么礼物?我都满足你。”朋友的妻
子说:“我要你宽厚的肩膀。”朋友买了当晚的车票就回家了。
亲爱的珍姐,当你累了或者寂寞了,也许想听到一声“亲爱的”,也许更想有
一个能让你靠的肩膀。你看看我,看看我吧!——我的肩膀。亲爱的珍姐,看看我
宽厚的肩膀。
我鼻子一酸,眼泪就冒出来了。从中学到大学到工作,收到过不少情书,哪有
这样写的?一写就写到了心尖儿上。
我靠在操纵台上,头埋在臂弯里,让泪水不断地流,不断地流,流完。我不知
道该高兴还是悲哀,这么爱我的人,我会爱上他吗?他凭什么爱我呢?一开始,我
就跟他胡言乱语,自己不把自己当人。
上白班,晚上十点猫哥会准时给我打电话。
我问他:“猫哥,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我这个人很爱说瞎话的,无事生非
无中生有的事,一说就是一串,不假思索。你又不知道我到底是谁,我劝你别给自
己找麻烦。我快三十一岁了,你睁眼瞧瞧,真正好的姑娘哪有三十一岁还没嫁出去
的?”
“你总不能剩在家里吧?你又没说终身不嫁,你还是要嫁人的嘛!你嫁别人是
嫁,嫁我也是嫁,何不嫁给我呢?”
“对我一见钟情?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听着。这是我们学校里的事。你知道,
城关中学旁有一条长长的林荫道直通河边,我的同事何老师一个人常去那里散步。
有一天他的眼前突然一亮,一个穿天蓝色连衣裙的姑娘走进了他的视线。姑娘迎面
向他走来,对他报以微笑,但转眼擦肩而过。他呆呆地望着姑娘远去的背影,张开
的嘴发不出一点声音。从此,那飘然的天蓝色连衣裙便成了他美好而永远的回忆。
“他多么希望在以后的每个傍晚,还是在这条林荫道上,再次碰到他心爱的姑
娘——穿天蓝色连衣裙的姑娘。可惜,姑娘的身影再没有出现。两年来,他每天都
在那里守候,而穿天蓝色连衣裙的姑娘始终没有出现。
“两年后,他娶妻生子,不知为什么,他心里一直还惦记着那穿天蓝色连衣裙
的姑娘,而且,从没放下过。他们夫妻间的关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有一天,妻子
终于爆发了,和他吵了一架。吵完架,妻子打开皮箱找了几件衣服,抱起孩子要回
娘家。妻子临出门,还朝那皮箱狠狠地踢了一脚。看着妻子远去的身影,他似乎回
到了某些远去的记忆里。
“他在收拾掉在地上的那些衣服时,有一件还贴在箱底的蓝色衣物吸引了他,
他忙拿过来抖开,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天蓝色连衣裙。猫哥,你看,何老师日夜思念
的人其实就是自己的妻子。这就是一见钟情,可见,一见钟情不过如此。”
“我对你不是一见钟情。”
“那是什么?算我白说。好好,我关机了。”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不是就不是,哪有逼着人家说是的?”
“那你自己说是什么?”
“珍姐,你可以拒绝我,但你不可以自己糟践自己。别管我爱你的方式,我只
要你知道我爱你。时间长了,你会认为我也值得你爱,真的值得你爱。”
“你以后叫我罗莹。告诉我你的名字,不要骗我。”
他迟疑了一下:“非知道不可吗?”
“哪有谈恋爱不通姓名的?”
“也是。以后叫我夏明。”
“哦?那你应该知道,我们厂还有个叫夏清的家伙。”
“不大清楚。”
我打电话问周静:“夏明是不是夏清的弟弟?你跟我玩什么鬼?”
“你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理顺了没有?”
“周静,你不该跟我耍阴谋。”
“你告诉我,他们伤害你没有?”
“我不能说他们伤害了我,也不能说他们没有伤害我,反正我觉得这种滋味不
好受。我真是自作自受。我不玩了,我明天就回去。”我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周静说:“我认为,罗莹,你不该找个离过婚的男人过日子。”
管他呢!我还是一个人过我的日子,回去。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两个人了。
夏明看上去是个英俊、好的、异性恋的男人,我可以接受他的爱,但不能让他
轻而易举地成功。我这一走,看他能弄出些什么花样来。接不接受他呢?视情况而
定。
再见!兄弟们!
没有天使的都市
旻旻
忽然觉得人生真的很没劲,生命很儿戏,爱情更无从说起……
A
小蛮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正在准备小蛮的婚礼——小蛮的死和小
蛮要做新郎同样的让我们大吃一惊。但是,小蛮的确真的离开了这个一塌糊涂的世
界了。
小蛮是个同性恋,和他结婚的也是个男人。在一般人的想象中搞同性恋的人都
和专一无关,似乎世界上最滥交的就是他们这个小族群。然而恰恰相反,小蛮和Ken
之所以要结婚,纯粹是为了爱,因为彼此都不想分开。这个高尚的理由实在让我感
动了好长一段时间。由于他的婚姻是我们说了算而不是法律,在世俗的眼里就只能
算是吃饱了撑的游戏,有点像我们小时候煞有介事地玩的过家家。
然而因为小蛮是认真的,作为他的哥们姐们,我们也只能一本正经地为他的人
生大事做准备。婚礼的地点,小蛮是希望可以在教堂举行的,但是那也只能是他一
厢情愿的美好愿望了,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们的窝——“健忘”。
婚礼是办不成了,喜事变成丧事,真有点人生如戏的况味。他的哥们姐们只好
决心把他的葬礼弄得像样点,注意,是葬礼,我们都不兴玩追悼会,那是老掉牙的
玩艺,不属于我们,当然,更加不属于小蛮。要是给他开什么追悼会,小蛮泉下有
知,不跟我们拼了,也肯定要我们起码一季没好觉睡。
值得欣慰的是,虽然小蛮未成事实的婚礼无法在教堂举行,但是小蛮的葬礼,
终于可以在教堂举行了。关于在哪里给小蛮告别,大家也经过一翻激烈的争论,唯
一没有异议需要排除的地方就是“健忘”。
葬礼在东区的一家教堂里举行,虽然我们都不是教徒,但是我们和小蛮一样,
信仰快乐和自由,所以选择教堂这个庄重的地方来表达我们对小蛮的思念是绝对正
确的,大家都相信那将是个最快乐的告别仪式,不会有眼泪和悲伤,也不会刻意穿
上黑色的礼服。
由于我们在小蛮的个人网站“城市漫画廊”上发布了消息,这个城市里小蛮漫
画的爱戴者们能来的也都来了,大家都穿得五颜六色的,过节一样,连小蛮的“未
婚妻”Ken 也穿得漂漂亮亮的来了,仿佛这是小蛮本来要举行的婚礼而不是葬礼,
生前小蛮给大家带来了很多欢乐,让他无牵无挂快快乐乐地上天堂也成了大伙最后
的心愿。
大家轮流走上讲坛,那个平时牧师布道、宣扬基督、宣扬爱的神圣的地方,成
了大家回忆小蛮生前和自己所干过的傻事、蠢事的地方,语无伦次的话常常引得下
面一阵阵哄堂大笑……
然而最后,在Ken 回忆他和小蛮一起走过的日子的时候,当Ken 哽咽着说出那
一句:“每次当我无助、失落的时候,小蛮总会在我身边,仿佛我的守护天使一样,
陪伴着我……”一切就像早有预谋一样,很多人还是忍不住哭了……
小蛮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个听话的孩子,我盯着小蛮那张经过化妆师精心
修饰后显得过分苍白过分周正的脸,一种无助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蔓延上来:小蛮,
你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
小蛮是个艺术家——他是画漫画的,但不是那种流行的日本漫画。所以他的谋
生工具就不可以是画笔了,也所以小蛮还有个正当职业,就是在极限运动中心工作,
说得白一点就是玩“笨猪跳”(蹦极)项目的工作人员。有时候小蛮多喝了两杯后
就会红着脸跟我们说:“总有一天我要靠我的笔来养活我自己,哈……”
讽刺的是,有超过一百次“笨猪跳”经验的小蛮,居然在一次玩笨猪跳的时候
摔断颈骨而死,死状让人惨不忍睹……代替Ken 去认领尸体的阿皮回来说。说的时
候脸色青得发白,白得叫人心寒。
B
当我风尘仆仆而又漫无目的地飘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是一个烈日当空的下午,
我已经干涸得快变成一颗尘埃了。在热闹的大街上徘徊,一家酒吧的名字吸引了我,
那就是“健忘”。我走了进去,在那里,除了可以喝到冰镇的“喜力”之外,我还
遇上了莎莎,那个时候她正和一个年轻的帅哥在聊天,神情很亲密。后来莎莎告诉
我,那是她在旋转餐厅弹钢琴的男朋友,这是个公开的秘密,当然,对她那还在香
港的老公可绝对是秘密。
“怎么还像竹子一样啊。”莎莎在把我认出来之际就带着一股香风扑了过来,
“像还没有发育完全的高中生。”这样说着的时候,莎莎的神情却显得很激动,还
香喷喷的拥着我,浓烈的“鸦片”香水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面对妩媚的莎莎,我是怎么样也不敢相信她已经结婚快六年了。
莎莎是我初中的同学,初中毕业就不读书了,跟着哥哥们做小买卖。高二那一
年的某个黄昏,在我放学的路上,莎莎截住了我,告诉我她即将结婚的消息。
我几乎用了一个礼拜来消化“我的同学兼好朋友莎莎要结婚”这个消息的,然
后当我在她的婚礼上见到那个年纪比我爸爸还要大、个子却比我爸爸要小的新郎之
后,我实实在在用了几乎两个礼拜才艰难地把这个事实咽了下去。但是,在整个的
高中阶段,每次脑海中只要出现莎莎,“莎莎嫁了个香港老头”这个念头就会毫不
犹豫地冒了出来。
从此之后,我们渐渐疏离,再后来,大家都不知所踪,我读大学去了,她也搬
到另一个城市去了,日子使我们渐渐把对方忘记,她也在我的生活和记忆中几乎彻
底消失了。
那个晚上,我住在莎莎家。
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