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是学术生命线
在上文中,商学院副院长提到,仲裁决定将不利于徐宁,那还是为她的学期报告之事。这在美国人来看,是违背了学术诚实(Academic Honesty)的精神。美国大学非常强调学术上的诚实,而且是把剽窃和抄袭(Plagiarism)看成是学术上的犯罪,不少人为此栽了跟头。 在我读博士的第三年,国际商业专业新进了一个台湾学生——小陈,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厚片眼镜,嘴唇也厚厚的,看起来很忠厚的样子。他是自费留学生,来攻读科学硕士学位。他刚到时,就向我询问学校情况,我也很乐意帮助他。但因为大家都是学生,忙于学习,平时见面机会也不多。硕士学习一般只需要两年时间,很快他就要毕业了。可是,就在最后的学期,他却碰到了巨大的麻烦。 在宾州大学,科学硕士的学位有二种结束方式:或是完成一篇硕士论文,或是加修额外课程和完成一学期报告,小陈选择了第二种,因为学期报告不需要答辩,可以更快完成。他赶着完成学业后回去,因为留学美国对一般的台湾学生来说也是昂贵的,而且小陈的父亲正病危,他是独子,在家庭中责任重大。
但学期报告也要有指导教授,小陈找了国际金融教授泊萨当他指导教授。后来小陈却几次向我诉说泊萨的不公平。他的学期报告是评估美国杜邦公司在台湾投资项目的环境影响。泊萨教授对此没兴趣,而是要小陈去搜集台湾股市的数据,并做数据的分析。在一次讨论中,小陈争辩,这与他的论题没有直接关系。泊萨教授沉下了脸,说:你既要我当指导教授,就得这么去做。 小陈心中不服,觉得自己是自费读书,没有理由为教授的研究课题去当廉价劳动力。他想换库马教授为指导教授,而库马也同意了——我猜想库马当时并不知道小陈先找过泊萨,但后来应该会知道。教授们会互相通气,而且他俩又都是印度人。 最后,小陈完成了学期报告,并把初稿交库马教授审阅。而库马收到报告后,就去了图书馆,按图索骥,根据报告列出的文献索引,找到所有的参考书,借回来后细细寻找,结果发现文章中摘引了原文,虽然也提到原著者的名字,却没有用引号把原文句子标出。库马也不与小陈沟通,就直接捅到系主任那里,指控小陈犯了抄袭的错误。 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事件爆发后,小陈才来问我该怎么办。他知道抄袭有错,却不明白它的致命性。我给了他一些建议,但他不愿去申诉或无法等候整个过程。那时他父亲刚去世,他要赶回台湾办理丧事,也就再没有回来了。这样地,小陈浪费了两年的光阴和留学费用,没有拿到学位就离开了学校。 2003年6月3日,美国有重大影响力的《纽约时报》发布了一条重要新闻:执行编辑瑞尼斯和管理编辑波伊德同时宣布辞职。
这一消息在新闻界产生了爆炸性的影响,他俩为不久前暴露出来的抄袭丑闻所累,最后引咎辞职了。那是该报记者基生?布莱尔,一个二十七岁的美国黑人,先因抄袭而辞职。但此案并未了结。在后续的内部调查中,人们发现他所完成的七十三篇报道文章中,在三十六篇之中都存在着弄虚做假、抄袭和背离事实的情况。知情者进一步指责,说他的行为得到上司的纵容和包庇,这才导致编辑上层的改组。该事件对这家有着一百三十五年历史的老牌报社产生了巨大的冲击,而且也促使整个新闻业界重新自我反省。 另一个是发生在高等学府的案例。波士顿大学大众媒体系主任约翰?许斯教授在一次给四百多名新生做报告时,引用了登载在《国民》杂志1999年11月29日期刊中的斯狄乐文章中的一段话,一共才六十四个单词,但他在引证后没有说明文章的出处。事后有个学生看到了此段话的原文,反映上去,说他剽窃。在质询下,许斯教授承认,他演讲时引用了他人的句子而没有说明出处,他的辩护理由是因时间仓促而疏忽。但这毕竟还是错误,结果他还是辞职了。 如果说,以上的麻烦始于剽窃或剽窃之嫌,那么北肯塔基大学的丑闻则属于另外一种性质。前不久,该校经济学教授理查德?斯耐德被解雇,另外两个金融学教授也被迫辞职。人们发现他们发表的文章中用了与他们过去文章中一模一样的句子。进一步的调查发现,他们从1995至2001年所发表的二十三个研究报告中存在着学术上以弄虚作假、抄袭以及以换汤不换药的方式来发表新研究的做法。
——美国在学术诚实上的道德标准之高,对违反规范者的处罚之重,是在中国文化环境中长大的诸位读者所难以想象的。也许你会认为,抄袭这种事不算什么,许多人都在这么做,而且也不容易发现。请不要存有侥幸心理。这种行为,只要被抓住一次,你的学术生命就结束了,而且今天也有专门检查抄袭的电脑软件,别人真要来查你,是很容易做到的。 最后,我要给予来西方求学的中国学生一个忠告:同胞们,要警惕哪!
走上大学讲台(1)
我拿了学校的经济资助,因此要为系里提供劳务。这种工作通常有两种形式:或是研究助理,那是当教授的工作助手;或是教学助理,其实是承担教学任务。我更喜欢第二种,因为有独立工作的机会。由于情况特殊,我进入博士项目后的第二年就踏上了教学讲台。 我到宾州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在纽约度过,在中文报纸《北美日报》当工商记者,直到开学前一星期才回到学校。刚到家,就听到系主任秘书留下的电话录音,要我马上去见系主任。当天下午我就匆匆地赶到了学院办公大楼。
在系办公室遇到秘书璐比,她故作神秘,告诉了我最新消息:国际商学的三个教授,不约而同地都提出了辞呈。丹尼尔教授是去主持印第安纳大学的国际商学专业,奈教授已接受了南卡罗来纳大学商学院的教职位置,而克里西教授则去国际银行界发展。 在我读博士时,全球经济是方兴未艾,国际商学这一学术专业正在崛起,所以该领域的专业人才也就比较流动。像丹尼尔、奈、克里西这样的教授,都是为了寻求更好的发展机会而离去的,这对我们博士生的求学,却是极为不利的。 恰在这个时候,在我之前入学的三个博士生也都退了学:徐宁因与崔教授的冲突而离开了学校;美国学生安得鲁去一家共同基金组织做经理,他被年薪九万所吸引;还有一个印度学生要回去担任日本索尼印度分公司的财务总监。 璐比小姐还告诉我,系主任正在为我们国际商业专业的人事变动着急。因为事发突然,下学期连开国际商务课的教师都不够了。 我去见巴考斯基教授时,他显得很高兴。也正好快到下班时间了,他建议我们先去进晚餐,边吃边谈。然后他开着车,载着我去了镇上的一家意大利餐馆。 在那个时候,我只是人微言轻的研究生,却受系主任邀请,与他同坐一桌,共进晚餐,真是皇恩浩荡。我受宠若惊,不胜荣幸之至。在浏览了待者递上的菜单后,他点了龙虾套餐,而我却诚惶诚恐,只叫了一份最便宜的肉丸意大利面条。
他开门见山地告诉我,他需要我的支持。他要我下学期教两门《国际商学原理》的课。那是大学三年级的课程,而所谓的“下学期”也就是四天后,从下星期一开始。 我大吃一惊,到最后关头才分配给我这样的工作,实在太仓促、太艰巨了。而且,博士生通常要在修完课程、通过综合考试、进入撰写博士论文阶段时,才会承担教学工作,因为那时已积累了足够的专业知识,做论文研究在时间上又较为机动。然而,即使他们也只需每学期上一门课。 我坦白地告诉他,这太意外了。我没有讲课的经历,甚至都没有以中文母语教学的经验。我还提到了校方的规定:所有上讲台的研究生自己必须先修完教学培训课程,而我尚未完成此课程。 他说他有办法避过学校规定的限制。最后他说:“我完全信任你,你有能力胜任这两门课的教学任务。” 他是迫于形势,我也不便再推辞了——就这样地,我受命于危难之际,在极其仓促的情况下,承担起了两门课程的教学工作,而且我同时还需承担自己的学习压力。 ——这样的工作分配对我是困难的、也是不公平的,但系主任是出于无奈。他后来一直对我很好,在我与崔教授的冲突中,他也在职权允许的范围内,给了我力所能及的保护。我想也是因为我在重要关头为他分担了部分的压力,并且竭尽全力地完成了任务。
事实上,我要感谢系主任,他原也可以取消这两门课程,那么我也就丧失了这时势造英雄的机会。 至今我仍然清晰地记得我的第一堂课,那是一段令人汗颜的经历。《国际商学原理》是商学专业的共同课程,所以是一个大班的课。我走进了教室,站在讲台上,鼓起勇气向下面的听课学生望过去。那是一个梯型大教室,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一百多名学生,白、黑、黄,什么肤色都有。 我站在那里,两条腿在微颤着,都难以控制,教室里有冷气,可我却头冒冷汗。讲课时,我都不敢以手势做辅助,因为如果我举起手臂就露馅了,我在发抖。 我将每句话都写在纸上,而且全部都背下来了,可我还是很紧张……我为准备第一堂课,花了很多时间,内容也很充分。可我把准备好的话都讲完后,瞄了一下手表,还只花了一半的时间。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说了。我灵机一动,说,这是第一堂课,所以提早结束。 在那个学期中,我每次走在去教室路上,心中所担心的就是所准备材料若不够讲怎么办? 第一次当老师,压力是极大的。每堂课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准备,而且往往是在前一晚上先把要教的内容弄明白,然后第二天再到课堂讲授。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做批发商的,现买现卖。有个精彩的美国式幽默:“研究生讲师和教授的差别是在于,前者的进度比学生早一个章节,而后者的进度比教学大纲晚一个章节。”(A graduate teach er is one chapter ahead of students
and a professor is one chapter behind the schedule。) 万事开头难。
有过首次教学经历后,我每学期分派的劳务就是教课了。这样我花费在工作上的时间就比其他博士生更多,有人觉得我吃亏了,可在这个过程中我也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又提高了英语的口头表达能力,这对我职业发展极为有利。 如今,我站在讲台上已很自信了,只要列出一个提纲,就可以开始讲课,时间也掌握得比较好。即使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授课环境,也感觉自如,而且下面听众越是多,我越是感到兴奋,发挥得也越是精彩。连我自己都有些奇怪,因为培训我们教学能力的美国教授也坦承,她每学期走进第一堂课的教室时,都会有种紧张的感觉。可我却完全没有。其实我是比较腼腆的,在与陌生人打交道或参加公共社交活动时,都会有一种紧张感。可当我登上了讲台,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可以滔滔不绝,完全不感到害羞。我已经锤炼到“炉火纯青”、“厚颜无耻”的境地了。
——我想这就是职业的训练。所以,假如你生性内向,怯于在大众场合下讲话,请不要看轻自己,也不要放弃,应积极寻求锻炼的机会,你也可以成为公共演讲者。
祸从口出
教大家一句有用的英语俗语:“Watch your mouth!”意思是“注意你的嘴巴”,但实际意思是“讲话时要留神,不要说走了嘴”。美国是个民主社会,但并不是一个言论绝对自由的国家,你如果信口开河,很可能会招致麻烦。我就有过这样的教训。 在实际教学中,我逐步建立起了自己的讲课和评分方式。
在第一堂课上,我就会宣布成绩是靠自己“挣来的”,并公布一个计分公式,学生通过作业、小测验、期中和期末考试来累积点数,向自己要争取的期末成绩努力,这很能发挥学生的主观能动性。 如果学生对自己的考试分数不满意,也能通过额外努力来改善成绩。他们可以写一个学期报告,这个报告的分数也加入累计点数来决定最终成绩。学期初,学生大多都不愿意做额外功课,但在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有些学生就需要考虑这一选择了。这已成惯例,期中考试成绩一公布,就会有学生在课堂上问:“老师,这次的学期报告有什么具体要求?” 当然,他们最关心的是这个报告的长度,这是个每次必问的问题。这已成为惯例,期中考试成绩一公布后,就会有学生在课堂上问:“老师,这次的学期报告有什么具体要求?”而我的回答是:“我没有限定报告的页数,但它的长度应像女孩子的裙子,要短得带有挑逗性,但又要长得足以遮住关键部分(It should be like a lady’s skirt
short enough to be interesting,but long enough to cover the subject)。” 这是一个美国式的幽默,随之而来的是全班学生的哄堂大笑,在笑声中,课堂的气氛就活跃起来了,我也自鸣得意。这个玩笑每次都可以用,每次也都达到预期效果,百发百中——直到发生了下面这个事件。 在一堂课上,我又用了同样的玩笑。下课后,一个美国女学生走过来说:“老师,你那个笑话很不得体,这是性别歧视,我无法容忍。你怎么能对我们社会当今关注的问题表现得如此漠视呢?” “我只是引用一个伟人的格言。”我以退为进。 “谁?” “这句话出自美国前总统罗斯福。” 可是,她反驳道:“罗斯福是一个伟大的总统,但时代已经不同了,你今天再用这样的措辞是对妇女的极不尊重,我表示抗议。” 今天的美国,有一个政治正确性的运动(Political Correctness),其性质类似中国“文革”中的“上纲上线”,把一些简单的事情提升为社会歧视的大是大非,给当事者造成很大麻烦。如果此事件闹出去,性质可大可小,结果很难预测。 我心中很不以为然。但这是在美国,而且我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博士生,地位尚不稳定,我不能、也不值得与她发生矛盾。我马上表示,我只是开一个玩笑,如果这对她造成心理伤害,我深表歉意。 “我要求你在班上公开道歉。”她还不愿意罢休。 我考虑了一下,说:“可以。”
在下一堂课开始时,我“郑重其事”地宣布:“同学们,现在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通告。”整个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上一节课有学生问到学期报告的所需长度,我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我又把这个笑话重复了一遍,又是一片哄笑声。 “可在课后,就有女学生向我提出抗议,说这是性别歧视。”我接下去说。班上马上就出现了一片不满的嘘叫喧嚷声。 “这是哪个‘Bitch’(英语原意是母狗,也是骂女人的脏词)这么说的?”一个坐后面的男同学举起了手,挑衅性地质问。 在一片附和的笑声中,我侧眼看了一下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女学生,她起初那种洋洋得意的表情已经不见了。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现在重提此事,是为了告诉大家,我这个说法是错误的。我向所有受到这个玩笑伤害的同学,表示诚挚的歉意。” 我停顿一下,又说:“我只是引用了一位伟人的话,但时代不同了,所以我觉得那句格言也要改动一下——我们的学期报告应该像男人穿的短裤,短得足以挑逗人,但又要长得足以遮住关键部分。” 下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这一潜在的冲突也就在笑声中结束了。下课后,那个女学生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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