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里拐弯 作者:邓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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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里拐弯 作者:邓刚著-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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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在青少年时代,最容易迷恋一件事物,不管这事物多么荒唐可笑,在他心目中也是万分神圣。我当时死死地认定,全世界最美好最庄重最伟大和最最需要的事就是练就一身武艺。
  母老虎经常用鸡蛋大的眼珠子看我,莫名其妙、无可奈何地看我。她对香姐说我中了邪。要是换别人,她早就用巴掌把我打清醒了。香姐常和母老虎在一块儿说话,或是到海边摸黑寻我。
  一个把我当儿,一个把我当弟弟,弄得我十分恼火。
  我觉得我练得差不多了,不由自主地有些得意。在抬煤抬得来情绪时,就用胳膊往扁担上梆梆地砸两下,显示我的能耐。
  人有点能耐,总要飘飘然地显摆两下,不显摆两下就按捺不住。
  我老想和谁打一架,或是谁在打架,我马上去打抱不平。我想起我那暴躁而可怜的父亲,他的那两下子实在是太差了。由于没有打架的机会,我有时急得发疯。
  香姐弯腰往筐里装煤时,圆圆的屁股撅得高高的,我不知怎么觉得挺好玩,想起海滩上我练手掌的那个圆沙丘。于是,我用手指照香姐撅起的屁股点了一下,我根本没用劲儿。谁知她却大叫一声,扔下铁锹,捂着屁股往前跑了两步。这一声大叫几乎全世界都能听见,差不多整个煤场的人都朝这边看了一眼。
  母老虎呼呼喘着气跑过来,问怎么回事。香姐冤屈地说我用煤块砸她屁股,说着说着还真掉下眼泪。
  我有点吃惊,以为香姐是假装和我闹着玩,但看她确实冤屈得掉出泪珠来,有些慌了。我万万想不到用手指轻轻点那么一下,会有那么厉害。一下子,我又有些得意起来看来我的功夫练得不赖,只那么一点手指,香姐竟感觉是用煤块砸她。
  母老虎疑惑不解地瞪着我,肥厚的大嘴唇半张着。我的脸色刷地红了,我不知怎样和她解释这件事情,同时我也为自己手指的功夫得意。但这种得意又无法表露,我只好傻呆呆地望着母老虎,一句话也支吾不出来。
  母老虎喘气的声音越来越重,我知道她对我的举动有些愤怒,说不定她那大巴掌能搧我一下。不过我想好了,只要她的大巴掌搧过来,我就用练硬的胳膊挡,叫她也尝尝滋味,知道一下我的厉害。
  谁知母老虎动也没动,却发出一句比香姐还冤屈伤感的话音〃:我的儿呀,你变坏了!。〃晚上,我既有些内疚又有些得意地走向海边沙滩,只见刘剑飞站在那里。他冷笑着问我:〃练得不错了吧?〃我有些忘乎所以,以为他是在表扬我,便随口答道〃:还行。〃刘剑飞挽起胳膊,说〃:我看你行到什么程度。〃便叫我上前用胳膊打他的胳膊。我有些不敢,说实话,我怕他吃不消。
  〃打!〃刘剑飞猛地一声喝〃:快往我胳膊上打!〃我有点意外,便赶快举起胳膊朝他胳膊打去。
  〃使劲!〃刘剑飞见我打得没有力气,又一声喝。
  我一下子火起来,朝他狠劲打去。心里想,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以为我比你差多少,来吧!
  我们面对面站立,两个人谁也不吱声。我的右臂撞他的右臂,他的左臂撞我的左臂,四条胳膊象四条棍子似的交叉撞击。
  开始我很轻松,什么感觉也没有,打得很猛。刘剑飞没我这么个劲头,只是一下下用胳膊抵挡,被动地接受我的撞击。打着打着,我觉得不妙,因为他的胳膊越打越硬,象两根实心木棍。而我的胳膊竟有些酥痒,不争气地打起颤来。我咬紧牙,还是发恨地打下去,我揣摸他也是在硬着头皮坚持。可越打越不是那么回事儿,我的胳膊开始疼了,撞击在哪个点上,哪个点就象一束针在扎我;后来只要撞击过去,整个胳膊都象针扎似的疼。刘剑飞却始终是那副等着挨打的架势,无声无息地举着两只胳膊,怎么打也是那个样。我吃不住劲了,心里发慌。心里一发慌就全盘乱了阵整个身子登时汗如雨下,筋骨好象散了架。
  我希望刘剑飞给我个停止的眼色,但他就象死了似地阴沉着脸,毫无知觉,麻木不仁。
  我越打越疼,每撞击一下,浑身的骨节都震动得要裂开,我觉得我的眼睛都被震得错位,迷迷糊糊地一阵阵发昏发黑。要命的是我的脾气不允许我停下或是告输。疼痛我不怕这你知道,我肚里的肠子流出来时,我不但能跑还用水去洗也许我肚子上的刀口裂开了,肠子又要流出来。我感觉刀口那儿剧烈地疼痛,象谁用手撕那个地方。不过我并不担心肠子流出来,即使是肚子里的东西全流出来我也不在乎,只要我还能继续举起胳膊去撞击他的胳膊。
  就在我不行了的时候,刘剑飞却突地来劲了,他的两条胳膊逐渐挥动起来,朝着我僵硬的胳膊打,越打越有劲,越是疼的地方越是打得狠。这家伙从我的手腕往下挨排打,一直打到肩头,再从肩头往回打,一直打到手腕,毫不客气地把我两只胳膊打得面目全非。他的凶狠也激起了我的凶狠,拚了命似地同他对打,一直打到我通一下坐倒在沙滩上。
  看我倒在地上,刘剑飞这才放下胳膊,慢慢走到海边。他用海水朝胳膊上泼了几下,轻松地搓洗几下,然后站起身来甩甩胳膊,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走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气得要死,要是眼前有把刀,我绝对能自杀。
  我坐在沙滩上,一动也不动,心里不是滋味,两条胳膊象两个沉甸甸的煤筐,拽着我酸疼的肩头。我想就这么一直坐到第二天早晨。但我不敢久坐,母老虎肯定会来找我。香姐有些生我的气,她大半个白天没和我说话。也许母老虎因为香姐的气愤,不会来找我?我真不愿她们来找我,尤其在这么个倒霉的时候。我发誓从明天起练胳膊,不练出个样子来决不罢休。我的胳膊开始发胀发热,疼痛也开始加剧,但我都能受得了。最受不了的是我的羞愧,是我恬不知耻地觉得自己练得差不多了。我甚至感到刘剑飞教训我不够,还应该再狠一点,最好把我不争气的倒霉胳膊砸断了,那我还能痛快一些。刘剑飞给我这个无声的教训,够我用一辈子的。
  谁也没来找我,男女工棚都是漆黑一片。我一面暗自庆幸,一面怅然若失,有点不那么自在。母老虎照例鼾声如雷,巨大的身躯压得床板吱吱作响,使我不用太小心就爬上床,不过换别人绝对爬不上去,你不知我胳膊疼的那个滋味,整个上半身子都跟我过不去。
  我一下子就睡过去,完全象被谁一拳砸得昏过去一样,多么疼痛的胳膊也不知道了。不知什么时候,我觉得有人摆弄我,弄得我又疼又舒服,但我就是醒不过来。最后,我还是睁开发粘的眼睛,看到母老虎巨大的身影在有节奏的晃动。原来她正用烧酒搓弄我的胳膊,肥软的大巴掌顺着我的肩头到手腕摩挲,嘴里还不停地喃喃着。我终于在灯光下艰难地睁大眼睛,不由得大吃一惊我的两条胳膊肿得象两根黑紫色的木棒,我暗暗有些害怕,怕我的胳膊完蛋了,因为那上面的颜色完全象用紫药水染的。我的身子被阳光和煤灰熏染得黢黑,可同这两条紫茄子色的胳膊相比,竟白得晃眼。
  母老虎看我醒了,两只大眼珠子露出愠怒,一面不停地揉搓我胳膊,一面问我怎么回事。我说练功打沙子打的,她咬着肥厚的嘴唇不吱声了。我要是说刘剑飞打的,她绝对能马上冲到男工棚里和他算账。
  我不知是夜里几点了,那阵煤黑子很少有手表,戴手表相当不简单,是富有的表示。除了二浪子有块叫〃八鼻子〃的苏联表,再就是母老虎有块大怀表。她经常把怀表别在裤腰里,人家问她几点,她就解腰带,象上厕所似的。
  我问母老虎几点,她说早咧,叫我闭眼睡觉。我睡不着,胳膊被烧酒杀得火辣辣的,再加上那香喷喷的酒味弄得我舌头打结。
  〃儿,馋了是不是?喝一口,活血!〃母老虎把酒瓶子嘴凑到我嘴上,让我美美地咂一大口。喝下酒,我的头有点迷糊,渐渐要睡过去。朦胧中我听到母老虎轻轻地哼起一支歌,我从来没听母老虎唱过歌,她唱歌嗓子那么细,好象是唱她小时候学的歌,公鸡叫我去上学之类。这使我突然想到,母老虎也曾经是小孩,是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姑娘,她大概也有一个好姐姐。母老虎温热松软的手掌摩挲着我公鸡叫,天亮了,弟弟妹妹上学校。
  我想起小时候上音乐课,穿着布拉吉连衣裙的音乐教师坐在风琴前,她的手臂柔软地抚动着,风琴发出的声音好听极了。
  我舒舒服服地睡过去。
  乌压压的煤场又展现在我的面前,船笛和火车的汽笛高声对唱,太阳在这黑浪翻涌的煤场尽头缓缓升起,显得格外红光满面。尽管我的两条胳膊肿疼不止,但心情却不知为什么那样轻松,天亮后看我的胳膊更吓人,完全是两根大紫茄子垂在肩头下面。母老虎不让我抬煤,要我躺一天养护养护。我没听她的,找了一件长袖衣服套上身子,遮住两条紫茄子。母老虎再没吱声,她对我各方面都关心得要命,唯独干活方面不怎么体贴我。我肩膀肿得象馒头那阵,她说再使劲压压就好了;我有时早晨累得爬不起来,她就扯耳朵拽我,决不客气。她经常对我说〃:干活累不死人!〃或是〃不能干活就完了!〃香姐看出我的胳膊不对劲儿,瞅了我一眼,但没问我。她似乎还生我的气。我板着脸,咬牙去拾铁锹往筐里装煤,紫茄子似的黑胳膊一下子露出半截来。香姐呀地叫了一声,赶紧弯下腰来问我怎么回事。我不回答,使劲去撮煤。香姐一把夺过铁锹,死活不让我再干,她用手指小心地按我的胳膊,又皱眉毛又蹙鼻子,好象是她自己疼。我还是不说话,并去夺铁锹。香姐一下软下去,温柔地用眼睛望我。从她的目光不难看出,她是多么心疼我。我突然觉得对不起香姐,也没理由和她赌气。我松开铁锹,说〃:香姐,我昨天没用煤块砸你,我只是用手指。〃我一下子解释了一大堆。香姐马上笑了,连连说她大我小,主要怪她。不过当时她实在太疼了,现在还酸溜溜地疼。香姐又问我胳膊怎么啦,她确实吓坏了她从来没看见一个人的胳膊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故意轻松地说没什么了不得的,是打沙子打的,练功的全这样。香姐又埋怨起我来,说我不该学那些玩艺儿,说刘剑飞不是个好东西。我抬眼望刘剑飞,只见他象往常一样,阴沉着脸,不紧不慢地挑着煤。但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他今天格外亮着光光的胳膊,似乎是在向我显示我连根汗毛都没伤!他确实连根汗毛都没伤,两只胳膊轻松自在地挥动,叫我又气又恨又敬佩。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自己的胳膊炼成钢筋铁骨,等那时,再同刘剑飞比试一下,要他知道我的厉害。
  香姐喊我,她要去撒尿。在煤场干活,女人撒尿是一大困难。男人们还可以,煤筐压在肩上也能办完这件事。甚至边走边干,作机枪扫射状。女人们就不那么从容,特别是没结过婚的香姐,每次撒尿都叫你惊心动魄。
  〃给我放哨!给我放哨!。〃她每次都要对我连喊数遍,才敢放心蹲下去。
  香姐不怕我,还叫我靠她近点儿。这使老帽很眼红,并多次不知羞耻地说,要是他,就利用那个机会如何如何。我听了毛骨悚然又恶心得要命。
  〃你看你看!〃香姐提裤子时叫唤我过去。她让我从腰带的空隙中去窥望她屁股上面的一个紫黑色点儿,说这就是我昨天给弄的。
  我吃了一惊,那紫黑色的点儿和我胳膊一样,没想到我指头那么厉害。由此我想到刘剑飞的胳膊,看来他确实更厉害,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遥望着刘剑飞,这家伙对我全然不睬,似乎我们昨天晚上根本没见过面。开始,我想遮掩住两条黑紫色的胳膊,不让他看见。谁知他连一眼都没望我。
  天刚一黑,我躲过母老虎,偷偷跑到稍远一点的海滩,找个没人影的地方,发狠地练起来。我横了心,把胳膊砸断了也不怕,不练成刘剑飞那两下子,决不罢休。
  正当我举起紫黑色的胳膊,凶狠地砸向一堆粗砺的沙石上时,有人拽住了我。我抬头一看,拽住我的是刘剑飞。
  〃不能打!〃他平静地说一句,长臂猿一样的胳膊老远就伸过来。
  刘剑飞上上下下,细细地端量我的两只胳膊,并用手轻轻摩挲了一阵。然后掏出一小瓶药油,均匀地涂抹在我的胳膊上。
  抹完油,他就开始由慢到快地使劲搓擦,一直把我的胳膊搓擦得发热,象着火一样的热。
  我服服帖帖地由他摆布,因为刘剑飞干得极其认真严肃,动作熟练有力,好象是我请来的大夫。那药油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刺激味,使人想起祖传秘方之类的神秘字眼儿。我过去经常听说,会武术的能人都有高级秘药,骨头打折了,敷上那药,不一会就听到骨茬咔咔作响,象竹子拔节一样,一宿就齐索索长好。想到这里,我也愈发感到药油的神力,似千万束灼烫的针尖,扎进皮肉筋骨里面,窜动驱散那些淤血。使我两条沉重发胀的胳膊充满火烫般的酥痒感,渐渐轻松起来。
  这还不算,刘剑飞还让我喝一口药油,那气味直冲脑门,顶得我差点背过气去。刘剑飞却不让我呼吸,逼着足足憋了两分钟,说是不能走了药气。那一口药油,比母老虎的烧酒厉害一百倍,我浑身也立即着火一样烧起来,我自己都能听得见皮肉里边的血水哗哗流淌。
  刘剑飞严厉嘱我3天不许练功,万万不能让胳膊破皮,破一点皮就完了!他站起来,一再扭紧药瓶,小心地揣好。说一句:〃三天以后在这里见我。〃便飘然而去。
  望着刘剑飞渐渐消失的黑影,我简直就觉得他是神仙。
  我迫不及待地等了3天。3天里,刘剑飞并没在煤场出现,晚上也没在工棚里睡觉。一直到第3天的晚上,也没见他的影儿。但是当我走到海滩约会的地点时,他却突地站在我面前,好象从天上飞下来似的。
  我这才看出,刘剑飞把我当成真正的徒弟了。他说他过去教我的全是花架子,那只是耍起来好看,却没有真功夫,上不得阵的东西。他开始教我真本领,一招一式都讲得极清楚。他告诉我,与别人交手打架时,要抢三点一抢高地势,二抢上风头,三抢背太阳光。抢了这三点,就打胜了一半。他告诉我打长拳的秘诀:手是两扇门,全靠脚打人。长拳的功夫全在腿脚上。
  他又告诉我,对手没靠近时,用脚用拳打,要是靠近贴身时,要用胳膊肘和膝盖打。这全是我闻所未闻的招法,我激动得都想给他磕头。但刘剑飞反复强调的是:打人不打脸。无论什么时候,打人不能打脸。把人打得头破血流的,全是蠢家伙。尤其在公众场合,还没怎么使劲,对方出血了,也会引起旁观者不满。
  要打得对方不出血地叫唤,好象是假装喊疼一样才是真功夫。
  他上次打煤场上抢路的壮汉,就是用这一手儿。那壮汉疼得都不会动弹,表面上却没有一点血丝儿。最关键最绝妙地是打人的肋骨,肋骨处疼感最强烈,而且打断了也看不出来伤。
  刘剑飞讲这些话很平静,一点也不凶狠。我听了却热血沸腾,恨不能马上同谁打一架,做个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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