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了一条短信给他,告诉他我现在可是警察,而且姚广强、项全都已经配合我的调查了。过了一会儿,我估计他应该看到短信了,便重新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短信生了效果,这一次刚响起来,海云就接起电话了。
“姚广强、项全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他一上来就先问起我来。
我好歹也是一个警察,怎么能一上来就给别人掌握主导权,直接暴露自己的情况呢?
我很平淡地说:“事实咯!除了事实他们还能跟我讲什么。”
海云:“……”
我:“你要是现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等你方便的时候再打给你。反正,我们是必须要谈一谈的。”
我就是要告诉海云,别指望能蒙混过关。
海云很烦地叹了一口气:“你找我能了解到什么情况?当年都是他们动的手,我不过就是动动嘴。最后也被他们带到沟里去。我被他们害得还不够惨吗?”
我:“……”
依然还是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只会怪别人。
但是比起姚广强,倒是好多了。姚广强是怪许小花,海云起码还知道不能怪受害者。
于是,我对海云的口气,也比对姚广强缓和多了。
“那你就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好了,”我说,“该是他们的责任,你就让我知道啊!”
海云还是有点儿犹豫,胆小地道:“我可不想惹麻烦,姚广强那个家伙就跟狗皮膏药似的,老是打电话给我,甩也甩不掉……”
我连忙表明态度:“你放心,我怎么可能把你跟我说的话,告诉他。”
海云又想了一会儿,只好跟我说了起来。他和姚广强、项全的说法基本一致,并没有什么新的内容。
我听完了,有一些失望。
“行了吧?”海云一讲完就问,“我还得上班。”
但是我也没有那么容易打:“你怎么跟他们说的一模一样啊?”
海云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我笑了笑:“你和他们又不是一个人,就算是同一件事,每个人的叙述角度不一样、当时接收的信息不一样,也不应该说得一模一样啊!”
说是一模一样是我夸张了。不过,确实重合度特别高。
我这也是为了加强效果。
海云一下子安静了:“……”
我从手机里听了他两声喘气,便登时揭穿道:“是不是你跟他们早就串通好了?”
海云立刻喘了一口大气。
哼,我就知道。
第一个去问姚广强事当天到底怎么回事,姚广强死活不肯说,叫我去问项全。项全倒是说了不少。接着来问海云,海云就跟他说的一样一样的。他们还真是没白白保持联系。
我软硬兼施地道:“你给我再好好地说一遍,我一定不会告诉他们,要不然,我就去跟他们瞎说。”
海云顿时慌了:“你要瞎说什么?”
我:“随便。我就跟项全说,你跟我打包票,那天的的确确看到他打许小花了,打得特别重,明明是一拳揍在她后脑勺上!”
海云吓得倒抽一口气:“你是警察,你怎么能瞎说呢!”
我得逞地扬了一下嘴角。
第一五四章 这叫她怎么来找我()
我得逞地扬了就知道他主要是怕项全。
和项全一比,姚广强就是个纸老虎。他刚才故意只说起姚广强,其实也是故意想避开不提项全。
其实他把姚广强比喻成狗皮膏药,就已经在无意间泄露他并不害怕姚广强。
我:“所以啊,你还是跟我好好说吧。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信息,就不会再找你了。”
海云没办法了。
“我刚刚跟你说的,也都是真的,”海云说,“只不过还有一些情况,没跟你说。”
原来是这样。并没有骗我,只不过是有所隐瞒。
我静静地等他补上藏起来的那一块拼图。
可是我等了好一会儿,海云又迟迟不肯出声了。
我以为他又想打退堂鼓了,便提醒道:“我可以等你一整天。”
海云又静了一会儿,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许小花死掉的那一天,项全确实就在她头上抽了一下。春游以后,他也确实没有再打过许小花……但是,他并不是没有碰过许小花。”
打过?碰过?
我注意到海云对这两个字很在意:“怎么说?”
海云又是深深地吸一口气,好像接下来要说的话很费劲儿一样:“就在许小花死掉的前一个周末,许小花又落单了……”
他老是说着说着就停下,也让我萌出不好的预感。
“你们干什么好事了?”我问。
海云还是会有意无意地替自己辩解:“我没有,我和田敏都只是看热闹。主要是姚广强和项全。”
他吞了一口口水:“我们学校,原来有露天的乒乓球台,你还记得吗?”
我嗯了一声。当然记得,凡是在天龙市一中上过的人,谁没在那几张露天乒乓球台上玩过几次。
海云又吞了一口口水,似乎接下来他要说的话,越来越让他口渴了:“他们两个把许小花推到了乒乓球台上……把她,把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脖颈上的汗毛忽然竖了起来,不由得扬高声音道:“他们把她怎么了?”
“他们,他们……”海云却一味地哆嗦。
我都怒了:“快说呀!”
海云:“他们两个把许小花的衣服给……给剥了……”
我登时像有一个响雷炸在耳边。愣了两秒,便忍无可忍地骂出声来:“混账!”
我现在正走在路牙子上,但是还是有两个刚好经过的路人被我惊到,睁大了眼睛看了我一眼,赶紧走开了。
我不得不怒目圆睁地压低声音:“他们竟然把她给祸害了?”
“没有没有没有!”海云也吓得连连否认,“就是把她的衣服给剥了……”
我:“……”
海云:“许小花当时挣扎得可激烈了。项全还笑她,说慌什么,你长得这么丑,谁敢上你啊!”
我能感觉到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下。
海云:“姚广强说,你以为你有人帮你撑腰,我们就不敢打你了?不打就不打,我们一样有办法让你好看!”
海云好像舔了舔嘴巴:“我们当时又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干,还以为是欺负欺负他……一看他们真扒她的衣服,我们也吓坏了,赶紧叫他们别闹了。”
我咬着牙问:“然后呢,真把她都……”
我都快三十了,还是连说都不忍心说,怎么他们那时候才十来岁,就能做得出这种事呢?
竟然跟一个女孩子说,我不上你,就是因为你太丑,所以只把你剥光……这是人说的话吗?
我真想冲着海云也喊一句,少说得你们有多无奈,有多无辜了,你们就在旁边看着,为什么不拉一把?你们以为不动手就不是帮凶了?你们不阻止就是帮凶。
但是现在我还得听他说完。
我只能把到嘴边的怒火,硬生生地吞回去。
“嗯……”海云磕磕绊绊地说,“许小花一直哭一直哭……”
“项全说,有本事你再去告诉裘家和啊,告诉校长儿子啊!”
“然后,我们就走了。”
我真是听得手都在抖,手机都快拿不住了。
这叫她怎么来找我!
我想起春游结束的时候,我跟许小花反复地说,不管生什么事,不管我是什么态度,都一定要来找我……可是我没有想过还有这种情况。
我出一声怒吼,把手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手机真地被我摔坏了。我瞪着摔得屏幕开花的手机,呼哧呼哧地喘了好长时间,最后也只是浑身无力地坐在了路边。
我捧着头,都有点儿胡思乱想。
许小花原来只是落水而亡,只是一个意外。可是现在,却变成饱经羞辱、再被打到脑出血而死。
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个念头:我是不是不要救她比较好?
我脑子里有一根筋在不停地抽搐,根本没办法克制住这个念头。
我也不知道在路边到底走了有多久,竟然就靠两只脚,走回了小宾馆。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在床上瘫得像一滩稀泥。不知不觉里天就已经黑了。
真累啊!
去找项全的时候,我还一度燃烧起来的斗志,如今却变成了一堆灰烬。
就在今天早上,我还曾经相信过,我一定能改变过去,一定能救许小花……
不过那都是我不知道一切改变后,她又经历了什么。
这也算是一种无知者,才无畏吧。
海云都已经查完了,只剩下最后一个田敏,但是我完全没有再调查下去的力量了。哪怕是打个电话给他。
我现在只觉得累。
不如就这样睡死过去算了。
我闭上眼睛,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黑暗里,房里的灯也没开,只有并不暖的暖气还在呼呼地吹着。
迷迷糊糊的,我好像在一片黑暗里看到一些青光,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很节奏。
是青铜鉴……
然而我还是不由主地向着那些青光,慢慢地走去……
好吧,我又回到过去了。
看来,青铜鉴完全不会顾忌到我的心情。
我在睁开眼睛以前,就已经醒了,听得到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还有一路上的颠簸不平……我回到了春游结束之后,回城的路上。
曹俊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你自己醒了?正好,马上就进市区了。”
我忍不住还是打了一呵欠,点了点头。
“哎,”曹俊有点儿好奇地看着我,“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正好也想问问你。”
我有点儿迟钝,也不太积极:“嗯?”
曹俊以为我单纯没睡醒,一点儿也没把我的冷淡放在眼里:“你是怎么认识的许小花的?以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坐在前排的文丽和董晓霞耳朵也挺尖的。这么嘈杂的环境里,她们居然也听到曹俊的话了,连忙都站起来,转身把下巴搁在椅背上看着我们。
“对对对,”文丽附和道,“我刚才还和董晓霞说起这个事呢。看你睡着了,就没问。”
在上一次的记忆中,回到学校后,他们也还是没问。估计是因为我睡着了,等我醒来却过了那个点,他们也就忘记要问了吧。
我兴致缺缺地道:“没什么……就是昨天放学的时候碰巧碰到的。正好看到她被几个人欺负了。”
三个人马上不约而同地对我露出又惊又佩服的表情。
“裘家和,你可真勇敢,”即使是最胆小、温柔的董晓霞都这么说我,“一个对付几个人,要是我早就吓跑了。”
如果是之前,可能我自己都会有些洋洋得意,可惜我现在只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下意识地又闭上了眼睛。
曹俊马上摇了摇我:“别睡了,才刚睡醒的。”
我跟他们又说不清,只好无奈地道:“干什么!”
“当然还是说许小花啊,”曹俊一脸的理所当然,“真没想到我们学校也会有这种事。”
我倒是忘了,这种事对十几岁的初中生来说肯定是大新闻、特大新闻。自己还是在其中掺了一脚,怎么可能不好好讨论?
唉……我这次回来得也真够好的。还不如让我一路睡到头呢。
可是,就算我不说话,他们三个自己也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了。
文丽:“我觉得那几个男生不会这么容易就收手的。”
嗯,你说得完全正确。
董晓霞很是担心,都有点儿害怕了:“那怎么办呢?万一他们又找许小花的麻烦,许小花不是太可怜了。”
能怎么办呢?我以为我是在救她,可结果却是让她变得更凄惨了。
曹俊:“关键就是不能让她落单。可是问题就在这里,我们也不能时时刻刻帮到她。”
文丽叹了一句:“要是许小花跟我们同班就好了。”
曹俊和董晓霞格外有默契地同时点了点头。
我:“……”忽然,心里头似乎又钻出什么来了。
正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曹俊他们说得真是太对了。我之前之所以每次解决一个问题,又有一个新问题冒出来,根本原因就是我没办法时时刻刻地帮到她。
没错,就是不能让许小花落单。
只要不让她落单,管他是谁呢,早欺负的还是晚欺负的,都不能得逞了。
第一五五章 我们也来帮忙()
只要不让她落单,管他是谁呢,早欺负的还是晚欺负的,都不能得逞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许小花跟我们同班。
那么,我要不要再试一次呢?
曹俊:“你在想什么?干嘛这么严肃?”
我:“我在想,如果我明知道做一件事的结果不会好,是不是就应该别做了?”
曹俊吓一跳:“你要杀人放火吗?”
我:“……”
文丽笑了:“别说笑了。”问我,“那得看你到底要做什么事啊!”
董晓霞也这么说:“你光是这么一说,我们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难免有点儿沮丧:“我想帮别人,可是每次帮了,非但没帮到她,反而让她的处境越来越糟糕了。”
曹俊和董晓霞被问住了。
只有文丽想了一想,很肯定地道:“那当然还是得帮。”
我忙问:“为什么?”
文丽:“你知道为什么你帮了她,反而让她的处境越来越糟糕吗?”
我:“因为……”
文丽:“不是因为你帮了她,才让她的处境越来越糟糕。而是因为你帮她的办法不对,或者没有帮到位,所以才会让她的处境越来越糟糕。所以帮她没有错,错在你该怎么帮。”
我:“……”忽然觉得眼前一亮。
曹俊和董晓霞也霎时散出受教了的光芒。
我以前怎么没现我身边有这么一个高人呢?以一个初中生来说,这种见解简直令人惊艳啊。
真的,很多大人都未必有这样的见解。
就比如我啊,我现在外表是初中生,可是思想还是一个二十七岁、即将已婚的成年男性。
“大姐,”我很敬佩地问,“您是何方神圣啊!”
大家都笑死了。
曹俊说:“人家文丽可是年级前十!”
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咱们学校还有年级排名?”
曹俊:“怎么没有?每次考试,都会排出年级前五十名啊。大红榜贴在校门口的黑板上,人人都能看到。”
这么一说,我有点儿印象了。每次一进大门,右手边就有一大块黑板。
“难道那上面不是写的黑板报?”我问。
曹俊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卧槽,我真是一次也没好好看过。
所以我才会眼前放着一个学霸高人,都不会好好请教。
文丽笑眯眯地看着我:“你是不是想帮许小花啊?”
我登时一呆:“……”果然什么都逃不过高人的眼睛。
文丽:“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你越帮她,她处境会越糟糕……因为就我看来,你明明是帮到她了。”
我:“……”那是因为你只看到现在,还不知道未来的三个星期将会生什么事。
文丽:“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帮了她的话,是有可能仍然会变得更糟糕,但是你不帮她,就一定会变得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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