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在徐金龙好像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份上,我把到了嘴边的冷嘲热讽又咽了回去。
起码他还觉得受到冲击了。起码他还会觉得内疚。
我现在就算一个劲儿地追着他打嘴炮,有什么意思?
徐金龙的眼睛里好像蒙了一层水光:“后来我就觉得挺没脸去上学的。但是我爸妈又不可能同意我辍学。那段日子就是混吧……总算混个初中毕业。”
“但是我没有再跟姚广强他们走在一起了。”徐金龙清清嗓子,很肯定地说,“那时候,项全他们都来找过我,我也跟他们说,都别闹了,该散就散了吧。我也不知道他们听没听,反正我从那以后,是再也没理过他们了。”
“真的,”他抬起头来看着我,怕我不相信似的,“要不是你今天来,这十几年,我连想都没想起过他们了。”
“项全家的号码,也是许小花没死前,我记得的老号码,”他说,“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用没用了。”
第一四二章 她是你姐姐()
我看他说得像是真话。再加上他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也确实像是抛却过去、洗心革面的意思。便没有再追究什么。
见我和小赵要走,大伯和大婶儿赶紧从厨房里赶出来,问我们不是说好要留下来吃午饭的吗?我笑着摇了摇头,随便推搪过去。我现在胃里堵得厉害,根本就不想吃东西。徐金龙当然也不敢出言留我,他父母叫他送送我们,也被我们婉拒了。他便默默地站在门口,看我们匆匆离开了。
小赵陪着我走在村子里唯一的一条红砖铺成的大道上,问道:“我们现在是赶紧回城吗?”
姚广强、项全住在郊区,海云和田敏都在市区。
我想想,又改变了主意:“不,咱们再待会儿。”
小赵看着我。
我说:“我还想去看看许小花家。”
问起许小花家并不难,几个村民很热心地帮我们指明了道路。
许小花家当然不能跟徐金龙家新盖的房子比,但是也是很典型的开放式庭院,一个耳房是厨房,正中间是一进三间的砖房。
门前的空地上,有个小孩子正在高兴地吃糖果。我和小赵定睛一瞧,正是我们刚到村口时,第一个拿糖果的小男孩。
小男孩也认出了我们,很高兴地跑过来,一把抓住小赵:“叔叔,你又给我发糖果吗?”
小赵笑着摸摸他的头:“你已经有那么多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哦!”
小男孩半懂不懂:“什么叫贪心?”
小赵笑着想想:“你看你要糖果吃得太多,就会生虫牙,生虫牙就会很疼。这就叫贪心。”
小男孩吓得吐了吐舌头。
我在旁边笑着戳了戳小赵的肋下:“你不做老师可惜了。”
小赵龇着一口白牙,得意地笑了笑。
我问小男孩:“这是你家?”
小男孩点点头。
我又问:“许小花是你什么人?”
小男孩眼睛一眨,反而问我:“你怎么知道许小花的?”
小赵说:“这个叔叔是许小花的同学。”
小男孩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稚气的脸上露出惊讶:“那我应该叫你们哥哥呀。许小花是我姐姐。”
一直没听说许小花有弟弟啊。
我和小赵略带讶异地对视一眼。看小男孩的年纪,应该快上学了。这个年纪……会不会是许小花的后妈跟她爸生的?
“你叫什么?”我又问,“你爸你妈呢?”
小男孩掷地有声地回道:“我叫许大树。我爸在镇上干活呢。我跟我妈在家。”
小花,大树……
取名的风格都一样。看来我们猜对了。
小男孩一调头,就冲着里屋喊:“妈,有人来了!”
过了一会儿,才从里屋传出来一道女人声音:“谁啊?”
原来他妈妈在家。
我连忙应道:“我是许小花的同学,过来看看。”
里屋静了一会儿,匆匆走出来一个矮胖身材的中年妇女,怀疑中带着三分戒备地打量着我和小赵:“同学?我怎么不知道她有你们这样的同学?”
我跟她解释清楚:“我跟她不是一个班的。这是我的朋友,陪我一起下乡,顺路过来看看。”
“不是一个班的,你来看什么?”中年妇女的戒备反而变多了,关键时刻亏得小男孩帮我们加分了。
“妈,”小男孩很高兴地跑过来,抓住他妈妈的手,“这个哥哥送了我们好多糖果,大宝、二娟他们都有。还开着好大一辆,很漂亮的车。”
听到有车,中年妇女的神色亮了起来。
其实小赵没想太招摇,开的也不是好车,就是二三十万的中档车。
不过,如果能因此减小拜访的难度,也算好事一件。
“快快快,”中年妇女热络地招呼起我们,“站在外面干什么,赶紧进屋坐。”
我和小赵便在堂屋里的一张长凳上一起坐下来。许大树也跟着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他的妈妈还要给我们倒水喝,我们笑着说不用了。
中年妇女讪笑地道:“他爸也不在家,在镇里跟人家干活呢,就我们娘儿俩在家,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
按理我们也该叫她一声阿姨。可是看着她的脸,我真地叫不出口。
只是笑着道:“您别忙了。我们就坐一坐。”
我四处看看,许家还不错。客厅里还放着一台大彩电,虽然有些旧了,但应该还能用。屋子里的摆设还算齐整,生活应在温饱以上。
但是看了一圈下来,我并没有看到许小花的照片,哪怕是一点点可以表明她也曾经是这家人女儿的痕迹。
正常来说,女儿死于非命,多多少少也会留点念想吧?
我暗暗地抿了一下嘴。
一时间,我们没有说什么,倒是中年妇女主动说了一句:“真没想到,她还有你们这么好的同学。”
我看她笑呵呵的,当然明白这就是一句套近乎的话。便也笑笑:“许小花学习挺用功的,如果没有出意外,现在一定也挺好的。”
中年妇女却笑得有点儿不以为然,嘴上敷衍:“是吧。”
许大树忽然跳起来,噼里啪啦地说:“许小花很笨的,就算让她学下去,也只是浪费钱。幸好她死得早,早死早超生……”
还想说,被他妈妈一把扯过去,捂住了嘴。面对我和小赵满是惊诧的脸,中年妇女只好涨红着脸干笑。
我登时觉得这个女人的笑是那么的刺眼。一个还没上学的小孩子怎么会说这种话?他知道什么叫浪费钱,什么叫早死早超生?
还不是听大人讲的。
但是是他妈说的,还是他爸的说,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种话居然说得出口,还让孩子学会了。
我一下子觉得屁股上像扎了钉子,霍然起立。这个地方,我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小赵见我转头就往外走,自己也急忙跟上来。
身后还传来中年妇女的挽留:“怎么这就走了,再多坐会儿啊!”
一股热血直冲到我的大脑里,脚步止也止不住。
“哥哥,哥哥,”许大树还一无所觉地追上来,抓着小赵的手,很兴奋地说,“你们要走了吗?能不能把我也带上,到镇上放下我就行了。我自己去找爸爸。”
小赵还对他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不行,哥哥们有事要忙……”
我没等他说完,就把许大树拉了过来。力气有点儿大,许大树微微有点儿吓到,愣愣地看着我。
我问他:“你还知道许小花什么?”
许大树:“……丑,又丑又笨。我爸说,她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他,就会吃他的饭,用他的钱。是讨债鬼。”
我吸了一口气:“不对。她是一个好孩子。”不知不觉抓紧了许大树小小的肩膀,“以后,不管别人怎么说许小花,你只要记得她是你姐姐。知道吗?”
许大树还是怔怔的。
我也没心情管他听没听进去了,一把放开他,转头又朝村口走去。
小赵一路上没敢跟我说话,一直默默跟着我一起坐进他的车,砰地甩上车门。
车子开出去半个多小时,那个小小的村庄早被远远地抛在后头了,他才犹犹豫豫地叨咕一句:“你脸色总算缓下来了。”
等车子开进郊区,小赵问我:“要不先回去歇会儿,回头再找项全、姚广强?”
现在已经是午后一点多钟,早过了吃饭的点。我和小赵都是饥肠辘辘。我也不想让他跟着我受罪,便点了点头。
小赵拉着我点了两样小炒。本来还想跟我一起喝两杯,但想起下午还得开车,便只好算了。
“唉,”他一上来也长长叹了一口气,“许小花的亲爸后妈真是绝了。”
我心里堵得慌。这两天,我真觉得自己快抑郁了。可是又没有地方可以发泄。虽然青铜鉴把我带回春游前一天下午时,我还是出手帮了许小花一把,但是我现在并没有心安一些。相反,我觉得更难受了。
因为以前的我,是一无所知的,和许小花没有半点交集,根本就救不了她。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知道当我回到那一天下午,我其实是有机会救她的,却被我白白错过。
我怎么就这么笨,没发现那是真回到了过去呢?
想到这一茬儿,我就揪心,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
服务员不凑巧,刚好端了刚出锅的两盘小炒过来,被我吓得一跳。她才十六七岁,一看就是刚出来打工的外地小姑娘。
小赵连忙跟人家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朋友心情不太好。”
服务员才缓了缓脸色,忙放下小炒就走了。
我现在倒不怎么想讨论许小花的亲爸后妈。反正他们就那样了。我现在一个劲儿地想着我曾经回到了过去的事。
“小赵,”我问,“如果你有机会回到过去,你会救许小花吗?”
小赵被问我得一愣,又无奈又好笑:“你这是脑洞大开啊,还是穿越重生文看多了?”
只有我知道自己没跟他开玩笑:“我就问你,你要是能回到过去,你救许小花吗?”
小赵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第一四三章 到底为什么()
“救啊,当然救,应该救,必须救!”小赵
我果然没看错小赵。别看他平时老是笑嘻嘻的,好像没个正形,其实骨子里特别有正义感,特别正能量,特别正派。
“可如果回到过去的办法……有点儿问题呢?”我接着问。
小赵:“嗯,什么意思?”
我:“就是说,回去的办法不一定是好办法。”
青铜鉴的确能让我回到过去。可是青铜鉴出来的臭味也不是盖的。不管怎么样,它都是一个诡异的东西。
再说了,刚经历过它山之石的案子,我也不能不长个心。想想柳君和唐菲的下场,神玉是那么好用的吗?
神玉上还没臭味呢。
但是小赵理解歪了:“你是说,回得到过去,但不一定能再回来?”
我:“……”这也是有可能的啊,便一点头应下来,“对,差不多这个意思。”
小赵的脸上现出犹豫了:“这个……”想了一会儿,还是问我,“那用不用这个办法,能不能受我自己控制呢?就是,我想用它就用了,我不想用就可以不用了?”
我一想:“……”可不是嘛,这也是个问题啊,“不能。”我又没那个本事控制青铜鉴。
“那就没办法了,”小赵手一摊,“只能顺其自然了呀。如果我被送回到过去了,那我一定尽我所能去救许小花。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啊!但是我肯定也会注意保护自己。许小花是一条命,我也是一条命对不对?”
我笑着点点头。
小赵:“如果我没被送回过去,”一耸肩膀,“那就不能怪我了吧?”
我听小赵说完,脑子里乱成一团的线,总算理清了。没错,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到哪一步,我都尽自己的所能就对了。
想清楚了,胃口也回来了。
我一指两盘小炒,很爽气地道:“两个大男人,这哪够!”一挥手,叫来服务员,“请你再给我们加两个菜!”
吃饱喝足(放心,要开车肯定不敢喝酒,喝的是汤),我重新精神抖擞起来。小赵看我没事了,也很高兴,陪着我一起满血复活。
相比项全,姚广强家要稍微近一些,我们便决定先去姚家。姚广强也是四个人里,徐金龙唯一知道他本人手机号码的。我先打给姚广强手机。通是通了,但对方没接,马上就掐了。可能看是陌生号码吧。
姚广强家原来也属于乡镇,但是这几年市区扩大后,就变成了郊区。这里的居民老平房拆迁后,都搬进了楼房里。一眨眼也快十年了,当年崭新漂亮的楼房,经不起岁月的风吹雨淋,现在变成了老楼房。
以防万一,我和小赵在附近先问了几个邻居。这一问才知道,原来姚广强在这一片挺出名的。大家一提起他来,就是既鄙夷又有些忌惮的样子,但还是鄙夷更多一些,纷纷地跟我们说起姚广强的恶劣事迹。
原来大家都知道,他欺负一个女学生,害人家落水而亡的事。这些年来就没干过好事。成天不务正业,在家里还不老实待着,跟他老子娘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都快三十的人,要工作没工作,要家庭没家庭,拎起来不像个粽子,瘫下来不像个糍粑。
我们问清楚了姚广强没有外出打工,便直接到他家门上去了。
但是敲了好几分钟门,也叫了姚广强的大名,里面就是没人应答。
我想想,便又掏出手机打给姚广强,不一会儿,从门里传出手机铃声。
小赵便又拍了拍门,大声地道:“姚广强,我们知道你在家里,快开门吧。”
我也道:“我叫裘家和,原来跟你是天龙市一中的同学。”
我们又拍了一会儿门,里面传来了踢踢踏踏,穿着拖鞋走路的声音。然后,门从里面开了,但是保险链没下。从巴掌宽的空档里,露出一张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脸。
来人脸色很黯淡,两只眼睛里都是血丝,特别没神,看着我和小赵的时候,好像随时会两眼一翻,昏过去一样。
这就是姚广强?
虽然从徐金龙那里,就知道他混得很不好,但亲眼看到,我还是有些意外。
他应该跟我和小赵差不多大,但是看起来,就像三十好几了,脸上的皮又松又油。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但是他竟然还认得出我来,睁着他那双无神的死鱼眼睛只看了小赵一眼,就盯上了我:“裘家和?你怎么找到我家来了?”
我淡淡地道:“没什么,就想跟你随便聊两句。”
姚广强静了一会儿:“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说着,就要关门。
我眼疾手快地伸出一只脚抵住。
姚广强微微有点儿恼火地看着我:“你们要干什么?”
我也有点儿恼火。刚刚跟小赵好好地吃了一顿饭,才恢复一些好脾气,但一对上姚广强,就迅地耗光了。
我不客气地道明来意:“还记得许小花吗?”很满意地看着他的脸在一瞬间变白,“我今天就是来跟你谈谈当年你们怎么欺负她,怎么害死她的事。”
姚广强的脸色更差了,无神的眼睛里总算聚起一些零星的光,但也是焦灼的光。
“人都已经死了,还提她干什么!”姚广强的声音也高起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