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骠本性不是一个喜欢交际的人。除了因为他的特殊需要,不得已而为之以外,他都尽量减少和别人的接触。
但是那是第一次,他碰到一个跟他一样的人。
现在他才知道,梁红惠大概也跟他一样,因为特殊的身份,除了出于掩护自己的需要以外,并不喜欢跟人相处。
当时,他就有一种遇到同类的感觉。有一瞬间,他很想和梁红惠说话,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当梁红惠拎着打包完好的点心和茶水,转过头,大步大步地离开时,他连多看一眼也没有。他只是迅速地向前移动,就像排过的无数的队一样。
后来过了很久,他才在朋友那里偶然碰到梁红惠。而梁红惠……呵,根本就不记得他了。
想来也是,一见倾心这种事本来就只是童话。
对于梁红惠来说,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午后,根本就无关紧要。他只是一个恰巧和她一起等点心打包的匆匆过客而已。
“你后来跟她说起过吗?”我忍不住问。
章家骠摇摇头:“直到你们告诉我她也不是正常人之前,我一直都在告诫自己我跟她不应该有什么不同。”
“她只会像许多其他的女人一样,很快就会跟我分手。”
“既然她也只是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我为什么还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呢?”
章家骠笑得有些苦涩,眼睛也在不知不觉中红了:“可惜,我直到现在才知道,那不是没有意义的。”
我:“……”
章家骠:“可是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我真心觉得应该好好安慰他一下,但又总觉得有些词穷。如果他和梁红惠只是普通情侣的话,也许我就会知道该怎么说了吧?
普通情侣的话,我会怎么安慰呢?
“以后,总会再遇上更合适的。”我想我会这么安慰。
章家骠苦笑着摇摇头:“我又不像你们。我还能遇上什么样的呢?”
“……”我深以为然。
你看,章家骠其实比我更清楚。
沉默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章家骠抬头对我勉强地笑了一下:“你回去吧,不用陪着我。”
我笑笑:“我回去反正也没事。”
章家骠:“那就去陪你女朋友。”
我心里一动:“……”
章家骠笑笑:“能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应该多在一块儿。”
我淡淡地一笑,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我跑到学校去找姜玲。她的师妹告诉我,她今天要去给老板代课,刚走。他们管导师都叫老板。姜玲的老板我见过,一个脸圆圆、中等身材的老爷子。学生有的时候要**文,有他的名字会更容易,他也挺愿意帮忙的,完全不介意自己的名字挂在学生的名字后面。
现在这个社会,愿意屈居人后的,可是越来越少。
我连忙赶去阶梯教室。
一般这种大型的公共课,专业含量不高,导师经常让研究生代课。有教学经验的,说实话,以后留校也容易一些。
我到教室的时候,还没上课。姜玲正在讲台上捣鼓PPT,做上课的准备。我趁她没注意,跟着学生一起混进教室,就坐在第一排。她只简简单单扎了一个马尾辫,前面的刘海微微地带着卷儿,好像还擦了一点儿口红。在阳光的照射下,整张脸白里透红,有点儿肉鼓鼓的。好像真是胖了点儿。怪不得最近她都跟我抱怨脸变大了,我都骗她说没有。
她一点儿也没察觉到教室里混着一个并不是学生的人,捣鼓完PPT,又转过身去,专心致志地调整起投影幕布。我喜欢看她认真做事的样子。只要没人打扰,我想我能静静地看一辈子。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
其实认真的女人也很美。
一个人来到世界,仅此一回。我们拿的都是单程票。为什么不认真一点儿呢?
认真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认真面对的人,哪里有美可言。
在我花痴的注目下,上课铃声响了。
姜玲迅速地把东西收拾好,抬起头,整张脸上都洋溢着令人羡慕的活力,好像真地会发光一样。
然后她终于看见了我。
微微的惊诧,很快转变成欣喜。她抿着嘴,有点儿害羞地冲我笑了笑,我也冲她笑了笑。
“好,同学们,”她的声音里也是饱满的热情,“开始上课了。”
第七十九章 再查梁红惠()
我,要,结,婚,了!
你没看错。我真的要结婚了!
还记得我已经跟姜玲求婚了吗?我们决定年底结婚。不过那是指的办酒席,我们会先把结婚证给领了,再把婚戒给买了。
按理说,应该要买四金一钻。姜玲说买那么多也戴不上,不如婚戒买好点儿,我想想也是,反正还是那个预算。质量质量,质永远排在量前面啊。
老太太对我和姜玲的这番安排很满意。她嘴上没说,不过我吃得出来。中午的红烧肉特别够火候,特别够味儿。十年以来,状态最好的一次,一点儿也不夸张。
临出门的时候,我跟老太太商量:“晚上带姜玲回来吃饭?”
老太太戴着她的老花镜,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电视:“随便。”
不行就是不行,随便就是行啊。
我忙喜滋滋地关上门,不打扰她老人家看韩剧了。
等我赶到人民路,姜玲已经在那儿等着我了。
我连忙跑过去问:“我迟到了吗?”说着要掏手机看。
姜玲笑着说:“没有,我今天下课早,所以早到了几分钟。”
“那,走吧。”我一把揽过姜玲。
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往里走。进了店,我们直接跟店员说了,打算买对什么价位的婚戒,店员立马笑容又甜美三分,很主动地将我们领到另一个区域,仔仔细细地介绍起各种款式来:这个设计是什么寓意,用的是什么宝石……我听得还是云里雾里,姜玲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我完全是靠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才能看完一款又一款,走完一个店又一个店。
不知道走进第几个店,看到第几款婚戒,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掏出来一看,原来是周海。
我:“海哥?”
周海倒挺节约时间,上来就报了个地址给我:“快到这里来。”
我还在惊愕着:“啊?”可你也太节约时间了,前因后果都不知道怎么行?
周海:“我们找到梁红惠的家了。老师傅让我们赶紧过去看看,我和章家骠已经在路上了,你也快点儿。”
我一犹豫:“我这儿不方便。”
周海:“什么?”
我压低声音:“我跟姜玲要结婚,在挑婚戒呢。”
周海静了一会儿,啧了一声:“那好吧,这是大事儿,回头我们先跟你说说情况,你下回再去也行。”
我忙道谢:“谢谢海哥。”
周海:“哪儿的话,咱哥们还说这些虚的。你跟弟妹好好挑啊!”
我笑着收起电话。经过梁红惠的那一番考验,我和周海的兄弟情是跨了一大步啊。那时,梁红惠掐着他的脖子要挟我,我明知道不是明智之举,还是同意了她的要求。周海事后一说起这事,就很有些感动。
姜玲好像看中了某一款,拿在手上看了老半天,然后来问我:“你看怎么样?”
我看了看说:“宝石没有之前的大。”
姜玲一下子笑了。
对面的店员也笑起来。
姜玲:“可是整体看,这款比上一款精致啊!”
说到精致我就不懂了,我认真地皱着眉头又看一会儿:“嗯,是比上一款精致。”
姜玲瞥我一眼:“装,再装。”又好气又好笑,“我就笑笑,不当众戳穿你了。”
我也笑笑,不敢乱讲了。
店员热情地招呼道:“那再多看看几款吧。这款怎么样,价位也差不多,这个设计是经典款。”
姜玲便又拿上那一款看起来。
我在旁边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一会儿又掏出手机看看,一抬头就见姜玲又在看我了。
“有事吗?”她问。
我:“没有没有。”
姜玲:“没事你老看时间干什么?”
我:“呃……”
姜玲:“之前的电话是不是周海打过来的?”
我:“……”嘻嘻一笑,“老婆,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姜玲:“有事就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我赶紧说:“买婚戒也是正事啊,大正事。”
姜玲微微一笑:“行了,你去吧。反正你在这儿也不顶什么用,还不是我挑。”
“……”我挠挠头。
姜玲:“今天也只是海选嘛,我会把喜欢的款式都记下。他们有小册子的。不然我也可以直接拍下来。等你回来,我们再小范围慢慢商量。”
说到这个份上,我也顾不得到处都是人了,一把抱住姜玲,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老婆!”再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那我先走了。”
姜玲微微红着脸,一把将我推开。
我才不管呢。我昂首挺胸地在无数双充满笑意的眼睛里走开了。
哼,你们都是妒忌我。
解决了魈的事件后,对于梁红惠的调查并没有停止。上一次的贩毒案,我们只是取得阶段性胜利。梁红惠无疑又是一个值得跟进的缺口。
我们先是按照她留在公司的地址找过去,结果那已经是一年前的地址了,她早搬走了。顺便说一下,章家骠居然没去过梁红惠的家,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儿。他俩每次见面都是在外面,偶尔也是在章家骠的家。
如果是正常的交往,这其实是挺可疑的情况,但因为章家骠自己也不喜欢跟人交往得太深入,反而被他默认成一种便利了。
我们后来只有用笨方法,把她所有的社会关系都梳理了一遍,终于从某个并不熟悉的同事那里,得知曾在某个疑似她住址的地段见过她。然后再将那个地段梳理一遍。这么大的工作量,就靠我们三个那是杯水车薪,必须依靠广大基层民警同志。当然,这里面主要就是我们所的同志们了。因为是邵百节开的口,张所帮忙帮得很到位。
现在终于有结果了。
我三两下敲开门,周海看见我还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不是陪姜玲买婚戒吗?”
我很得意地笑笑:“我老婆是谁啊!多通情达理啊!”
周海一下子被我逗乐了,一巴掌拍我肩膀上:“行了,来了就赶紧干活。”
章家骠也从卧室里面抬头看我一眼,笑了笑。
好几天没有主人,房间里蒙了一层薄薄的灰。但还是看得出来,梁红惠是个很爱干净,喜欢整理的人(就说她是人吧,这样嘴顺)。有点儿意外的是,她的厨房并不是完全没有动用的痕迹。实际上,在冰箱里还放着两盘剩菜,以及一盘吃了小一半的蛋糕。
我明明记得那会儿,她亲口说过她不吃不喝也没关系的。
可是她现在不仅会吃会喝,甚至还会自己动手做两个小菜。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也是有尝试让自己过得更像正常人一些吗?
我下意识地看一眼章家骠,章家骠默默低着头,后来感觉到我在看他,便也看我一眼。我又觉得有些尴尬,连忙笑一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收回视线。
周海带头回到客厅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啊!”
章家骠没说话。
我:“她的手机也还是没有发现?”
周海点点头。
怎么办,忙了这么多天,还是白忙吗?
我不死心地问:“咱们是不是把所有认识梁红惠的人都问了一遍?”
周海:“是啊,都捋了一遍。”
周海讲得太肯定,我反倒有点儿怀疑起来。梁红惠虽然私交上没什么朋友,但只是认识的人,那数量应该也挺惊人的,光是她上班的那幢楼里,进进出出就不少吧。我也不是怀疑所里的那帮兄弟,这个,人嘛,总是难免有疏漏大意的地方。
周海:“张所说了,连同事的同事,朋友的朋友都问了。”
这是问得挺细的了。我要是再在这里挑毛病,真有点儿强人所难了。那有没有可能已经纳入范围的人里面……
我:“每一个都配合调查了?就没有一个是联系不上的?”
我这样一问,周海和章家骠也露出犹疑的神色。
但只愣了一下,周海就捉到了我的思路:“你怀疑,那些联系不上的人里面,可能有跟梁红惠同属一个集团的?”
得到了周海的提醒,章家骠也一下子醒悟过来:“对呀,小惠这么久没跟他们联系,对方可能已经在怀疑她出事了。”
周海刷的一下站起来:“得赶紧把没联系上的名单拿过来。”
这件事落实到了我的头上。这个时间,张所肯定在所里。我马上打到他办公室的电话。
“什么?”张所,“所有没联系上的名单?不是都已经把梁红惠的家给你们找到了吗?”
我连忙把理由给张所重复一遍。
张所闷了一会儿,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低骂我一句:“裘家和,你真会给我找麻烦。”
我连忙隔着手机打哈哈:“领导,你觉悟最高了嘛。”
张所:“狗屁!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要什么觉悟?见马克思的觉悟!”
骂归骂,最后还是勉勉强强地同意了:“一会儿我就让他们去整理。我可跟你说,我不替你背这黑锅,我就跟他们说是你想出来的主意。”说完,咔的一下,非常凶狠地挂了电话。
第八十章 惊喜还真不少()
周海问:“怎么样?”
怎么样……我等着被所里的兄弟排队狠削呗。
我:“估计没那么快。咱们今天可以先收工了吧?”
“好吧,”周海一拍大腿,“也忙了这大半天了,都回去歇着吧。”
我和周海走到门口,却发现章家骠还没过来。一回头,就见他还坐在沙发上。
他低声道:“你们先走吧!”他看看房子里的摆设,“我想再待一会儿。”
我和周海互相看了一眼,便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留下他一个人。
第二天,那份没联系上的名单就到了我的手上。兄弟们用所里的公众电子邮箱发给了我,末尾还画了一个大大的、鄙视的脸。从那清奇的抽象派画风来看,应该出自小赵的手笔。
我们三个分工,迅速地把所有名单上的手机or电话号码过了一遍,划掉打通的,或者即使打通了也没什么奇怪的,最后只剩下四五个号码。在这几个号码里,有一个号码死活打不通。我们一致决定,先去调查这个号码。
周海用警官证,很快从通讯商那里查到了这个号码的主人。当客服把客户资料打印出来交给我们时,我们三个都呆住了。
我和周海呆住的原因是一样的。
周海:“这不是……那个女活死人吗?”怪道怎么打她的手机,她都不接。因为她在梁红惠之前就挂了。这个手机看来是她的另一个手机。我就说,她之前被我们发现的那支手机,怎么会只有一个联系人。原来那支手机就是她专门用来和丈夫联系的。
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现出那个男人的模样。奇怪的是,他的模样竟然还很清晰。女活死人的模样,倒是淡去不少。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赔偿款是不是顺利拿到了,脑子里压迫视神经的血块是不是也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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