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傅,”周海朝我的身后一扬头,“那边有光。”
我连忙转头,看到前方确实有一道不很明亮的光。看起来离我们不远。但我没有野外探险的经验,我的“看起来”并不靠谱。我听说,在隧道里看到的光,很多时候看起来不远,其实要曲曲折折地走上好久。
邵百节点点头:“我们过去看看。”特别对我道,“手电筒的光不要照得太远。万一引起对方的注意,我们就麻烦了。”
我连忙点头。这里就我最掉链子。
周海本来要打头,被邵百节一把抓回来。他们还是很照顾我的。虽然谁也没明说,但邵百节打头,周海收尾,自动地将我夹在中间。
事实证明,我的“看起来”的确不靠谱。我们跟着那边的光走了有半个小时,才看到前方有一个洞口。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因为我开始闻到一股臭味从那边飘了过来。
邵百节让我们把手电筒都关掉。再往前,我们便能看到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弥漫开来。邵百节伸手拦住我们,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棕色的玻璃药瓶,倒出三粒白色的小药片,一人分一粒。我拿在手心里看着,很像我买给外婆吃的,帮助睡眠的松果体素。
周海轻碰了我手一下,我才发现他们已经吞了,连忙也把药片往嘴里一扔。
邵百节压低声音道:“前面开始有邪气了,这小药片一般能管两个小时。还是要小心。”
我和周海猛点头。
三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洞口边。
那洞口有一人多高,半米宽。正好够我们这些身材苗条的人进出。要是像张所那种心宽体胖的人就别想了。
我们从洞口往里张望,里面倒是挺宽敞。我估摸着能有一百多、将近两百个平方米。还有那臭味……一阵一阵地从洞里往我脸上扑。不想让邵百节和周海发现我的异常,我只好强忍着捂住鼻子的冲动。
“哎,”周海叫声地道,“那是两棵树吗?”
我也看到了。洞里点着几盏油灯,不算明亮。这大概就是我们之前看到那些光了。这几盏灯排列得有规则,每五盏围住一棵矮矮的树。十盏灯,两棵树。
除此以外,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人、任何东西。
邵百节:“进去看看。”
仍是由邵百节打头。轮到我第二个的时候,我假装捂着胸口定了一下(其实是想捂鼻子)。
周海笑笑,捣我胳膊一下道:“你缓会儿?”便先进去了。
他们走进洞里以后,便看得更清楚了。那两棵树只到我腰部,奇特的是,只有枝杈,没有叶子。就像入秋以后的树木,叶子全掉光了一样。但是那光秃秃的枝杈上又零零散散地悬着几颗果子。
长得很像桂圆。
我一下子想到了。
周海小声惊呼:“引尸果!”然后眼睛又重新瞪到树上,“那这是……”
邵百节很沉稳地走到其中一棵树下。原来树下的土很软,被他轻轻一拂,就拂开了。邵百节又拂了两下,便露出一只手来。
我心里咯噔一响。
那明显是死人的手。没有腐烂,但很像木乃依,皮肤干枯而发黑,与其说是人手,更像是爪子。
邵百节顺着手往上拂开软土,很快就露出一张死人的脸。是一个男人。依稀可以辨认出强哥的影子。
那另一棵是……
周海自动自发地上前帮忙。一只手不方便,便暂且收起匕首,学着邵百节的样子三下五除二地拂开另一棵树下的软土。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尸体。杨小乐。
邵百节觉得这下可以下结论了:“我们找到他们种引尸树的地方了。”
周海的脸上现出激动。这可是一大发现。
邵百节却还是冷凝着脸色,继续朝四周张望起来。
就这一会儿工夫,便听周海又道一声:“咦,这里好像还有一棵树?”
邵百节应声回头,就见周海对着两树之间的地方轻拂软土。那地方好像有一个小小的突起。定睛一看,顿时惊道:“快停手!”
但是已经晚了。
邵百节话音刚落,周海已经拂去了一片软土,露出又一张人脸。
但是那张人脸可不是木乃依的样子,而是非常的年轻、饱满。我从老远看去,都能看得出肌肤还很鲜嫩,充满了弹性。更重要的是,那个人我和周海都认识。正是那天我们苦苦追踪,却让她在电梯里成功脱身的女人。
周海惊得愣住:“是她,就是她!”
女人蓦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盯上周海。那眼神……
周海的反应还是快,立马往后一退。几乎是同时,女人嗖的一下翻身坐起,伸手就向周海抓来。她身上本来就只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软土,一点儿也不妨碍她行动。亏得周海那一退,让她抓了一个空。
但是女人紧跟着又是一个翻滚上前,动作那个流畅,再次伸出手去抓周海。这回周海的反应没那么快了,眼看就要被女人抓上,忽然他的身体往后猛地一滑。
原来是邵百节及时出手,单手像拎小鸡似的把他衣服后领一扯,将他整个人扯出去四五步。
这一回再抓空,女人没有再紧追。
她的视线从周海的身上,转到了邵百节的身上。也许是她看出来邵百节不太好惹,所以也不想轻举妄动。她慢慢站起身,身上的浮土簌簌落下,竟然穿的还是那身衣服:上身是玫红色的毛呢大衣,下身是咖啡色长裤。
我说那天为什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从我们第一次在监控里看到她,到第二次她和假扮杨小乐的小苗碰头,中间过了多少天啊,气温早下降了没有十度也有八度,她还穿那身,也不嫌冷。
现在我知道了,她确实不嫌冷。
周海也一骨碌爬起来,还顺带着又拔出匕首。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我怀疑这小子有点儿非正常人倾向,因为他的紧张里还透着一种兴奋。据说出色的警察和出色的罪犯在遇到重大刺激时,大脑活动是一样的。这个实际资料出在哪儿,我没有看到过,但是另外一个资料我倒是真看过,最容易具备犯罪倾向的职业里,警察排名可是非常地靠前。
正义与邪恶的差距,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深远。
“她好像变厉害了。”周海说。
邵百节:“哦?”
周海很肯定地道:“那天我跟她打交道的时候,感觉她和正常人的能力差不多。”
邵百节略略一想:“可能是这个地方增强了她的能力。”低头扫一眼地上的土,“是这些土。她像引尸树一样,身上也覆盖了一层土,就是为了吸取力量的吧。”
女人微微一笑:“你们倒是不笨。”
邵百节也微微一笑:“我们当然不笨,因为笨的人是你。”
女人莫名其妙地一皱眉头,忽然脸色一变,急忙侧身而让。就是这样,还是被我从背后偷袭,一匕首扎到了肩膀上。匕首生生地从她的肩膀上一直划过上臂,拉出一道血糊淋漓的大口子。
这一刀得手,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自从知道这把桃木匕首犀利得不像话以后,我就心里留意了。刚刚那一下,我真没下死劲儿。可是感觉,就好像切了一块水豆腐似的。我差点儿没收住。
第四十章 这什么东西()
我这边才刚站住脚,那边邵百节登时伺机而动。他一个箭步从我面前窜过,直逼向女人,同时右手也是大幅度一扬。然后整个画面就突然静止了。
女人大睁着双眼,整张漂亮的脸蛋被一道很深的伤口从下巴到脑门分成了两半。
伤口处,还滋滋地冒着烟。
邵百节放下手,我才看清楚,他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着那把漆黑的匕首。同时,女人也噗通一声,仰面跌倒。
别说我了,周海都看得愣住了。
如果说周海是高手的话,邵百节无疑是高手中的高高手。我没结巴,确实是高高手。
女人在一阵青烟里抽搐起来,张着裂成两半的嘴咕噜咕噜地想要喊什么。见状,周海也连忙握紧自己的匕首,紧张以对。但是女人的抽搐越来越微弱,血水也倒涌回喉咙里,最终什么也没喊出来就不动了。
周海惊诧得看着女人,还有点儿回味不过来。我也有点儿不敢相信。让我们俩费了半天功夫的目标,这么容易就搞定了?
“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周海问我。
我指指洞口。
周海这才回过神来:“我让你缓一会儿,你就一直在洞口缓着,根本没进来啊!”
我笑笑:“原本再缓一会儿就要进来了,谁知道她先蹦出来了。”
周海呵呵一笑,转头问邵百节:“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邵百节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是东西。”走到女人的尸首前,一把扯开她的衣服,露出胸口上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借着那几盏油灯发出的微弱火光,可以看到她裸露的肌肤上有一个拇指大小、形似火焰的朱红印记。
“她基本还算是个人。”邵百节说。
我和周海吓了一大跳。
“那,那我这……”如果杀的是不干净的东西,毕竟感觉不一样,我低头看着匕首上沾染的血,手有点儿哆嗦了。
不对呀!
我转念想起,我在她身上可是闻到臭味的。真是人,怎么可能有臭味?
“老师傅,您说清楚呗,”我苦着脸道,“什么叫‘基本还算是个人’啊?”
邵百节:“她本来已经死了,但是刚死时,魂魄就被人强行封回体内,成了活死人。”指向火焰形的朱红印记,“那就是封魂印。”
我松了一口气。
“魂魄虽然被强行封回肉身,可以维持肉身的正常运转,但也因此魂魄的损耗很大。”邵百节接着说,“所以她必须定期回到这里,将自己埋在这种土里吸取力量,滋养魂魄。”
周海:“就是说,不过又是一个小兵卒子。”
邵百节:“嗯,把她做成活死人的,可能和种引尸树的是同一个人。”
周海:“那这到底是什么土呢?”
邵百节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弯腰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证物袋,用匕首挑了一撮土装进去,收好。然后又要去搜查尸体。
周海连忙道:“我来我来。”
邵百节便站到一旁,看周海很利落地将尸体上下都搜查一遍,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已经关机的手机来。
周海问要不要开机。
邵百节看看周边环境,还是决定稳重起见:“等出去再说。”
周海便把手机收起来。
我问:“那这两棵引尸树怎么办?”
邵百节:“你们两个把引尸果都摘下,收好。回头一起送回去研究。然后再把树烧掉。”
我和周海连忙照做,一人收一棵。然后,邵百节又叫我们拿出几颗小白球捏碎,把里面的桃木、桃叶制成的驱邪粉洒在两棵树上,以及女人的尸体上。邵百节亲自端起一盏油灯,一一将树和尸体点燃。
说来也奇怪,油灯的火一碰到引尸树和尸体,就噌的一下猛烈燃烧起来。好像我们刚才撒的不是驱邪粉,倒是汽油一样。
转眼的工夫,宽敞的洞里就青烟滚滚。
我和周海忙下意识地用胳膊捂住口鼻,但见邵百节动也没动,而且好像一点儿也没被烟呛到似的,便也半信半疑地挪开胳膊。
我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眼睛虽然很清楚地看见有浓浓的青烟被吸进了鼻子,可身体里居然没有一点儿不舒服。我又慢慢吸了两口气,确定和正常地呼吸一般无二,便放下心来。
周海用手背一拍我肚子:“一定是之前,老师傅给咱们吃的那粒小药片,真有奇效啊!”
我哪有不配合的:“那是,老师傅是什么人!高手当然有奇药。”
饶是邵百节摆惯了冰块脸,听我们两个一搭一唱得如此自然,也不由得轻轻扬起嘴角。
“周海。”他说。
周海的耳朵立马竖起来:“在呢!”
邵百节:“你到底是你师傅的徒弟,还是小胖子的徒弟?”
小胖子?哦,张所!
周海一愣,也回味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
邵百节便也不提这茬儿了,指示我们道:“再仔细地找找,这个地方不应该就这么简单。”
我和周海立刻分头行动。
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墙壁,很冷很硬,但又不太像是岩壁,更像是泥土被夯实了的感觉。比起山洞来,这里更像是窑洞。摸索了半天,摸得十根手指冰凉冰凉的,还是什么发现都没有。
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但是我隐隐约约觉得,不像是我们天龙市的地方。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的心便咯噔一响。
我们从电梯上面咻的一下,来到这里……不会是咻到了什么鸟不生蛋的荒郊野岭吧?
但是我马上又意识到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有空担心咻到了什么地方,还不如想想怎么出去。再好的地方,万一要是出不去了,有什么用?
我偷偷看了一眼邵百节。他一直都很镇定。老实说,就算他老人家不镇定,凭他冰块脸的功力,我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也只有相信他吧。
“老师傅!”周海忽然轻叫出声。
邵百节转过头去。
周海往旁边一让:“你看。”之前的贸然出手,拉出个活死人,这回他立马吸取教训。周海其实还是很带脑子的,就是太敢勇往直前。
邵百节定睛一看,墙上好像鼓出一块包,有点儿圆。因为墙壁本来就是凹凸不平的,所以不仔细看,很容易就被忽略。我连忙也跟着邵百节一起过去。这个包确实是圆形的,很标准的圆形,大约有乒乓球大小。
“这里也有!”周海又道。
我们顺声音望去,不错,就在他手边,距离圆包不远,又是一个相同的圆包。
邵百节和我连忙也围绕着这两个圆包找起来。很快,发现了第三个圆包。
三个圆包连起来看,从上到下,并不是直线,而是略带弧形的斜线。
什么意思?机关?暗钮?
邵百节微微皱起眉头:“再找……”
话刚出来,洞口忽然传来低低的一声咆哮。我们三个可都是背对着洞口!脑后顿时一麻。
我连忙转身,不由自主地就将后背抵在墙上。就见洞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庞大影子,只有两只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明亮。这是肉眼看见的。另外托特制隐形眼镜的福,还能看到它的周身像热气蒸腾似的,发着蓝幽幽的光。猛一看去,很像熊。估且就先当它是熊吧。那头熊几乎将洞口堵了起来,冲着我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我离它那么远,都能感觉到,周边的空气随着它粗重的呼吸,也在跟着震荡开来。
真不敢相信,这么大的响动,我们之前怎么一点儿也没发觉?我和周海没发觉也就罢了,怎么连邵百节都没发觉?
周海也不敢出大声,压低着嗓子惊诧:“这鬼东西从哪儿冒出来的?”
邵百节的冰块脸更冷了。
想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对我们极端不利。唯一的出口被这头熊堵住了。打不打得过还两说。
我一开口,声音就开始发抖:“老师傅,这,这什么东西?”
能在这种地方,冷不丁地出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不能真是熊。
邵百节:“不知道,我也没见过。”
亏他还是一派镇定,我和周海只好瞪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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