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慎半是认真半开玩笑的打消他的疑虑,叹道:“其实关于此事,我昨晚亦曾委婉告知对方,然而唉,在此我亦可对兄长言明,或许某一日后,我不再对这个世间感到任何眷恋,我便会远走高飞,隐遁山林,待到那时,所有的一切不过如梦境般皆是虚幻罢了,我如此说,兄长能否明白?”
“非要一个人走么?”
吴汉思索片刻,难以认同的道:“你大可带着一众家眷仆从隐居世外,你需知晓,这种与世无争之生活,可是世间众生皆梦寐以求之愿望。”
秦慎默然,又摇了摇头,意气消沉道:“或许我真是不负责任之人吧?我总觉得,拖家带口总不如孑然一身走得更为洒脱,了无牵挂。”
“呵!看来兄长在你心中毫无半分分量!”
吴汉开了句玩笑,用眼神制止住他的张口欲言,喟叹道:“一个能在军伍建功立业之人,你相信他是不负责任之人否?唉,了无牵挂言时容易,做又何难!一个人活在世间,所牵挂者众多,又岂是仅有亲人?唉,相信为兄,今后当你某一刻忆及今日所思所言,会发现不过皆是大谬!”
秦慎张了张嘴,又闭口不言。
两人就此默默行进,此时翠香楼在望。
第059章 芳踪难觅()
“见过将军、吴公,两位贵人这般大早便有如此雅兴,不过娘子们才刚入睡哩。”刚被喊醒出来的红娘子立在大厅以手遮面打着哈欠,鬓云散乱另有一种别样慵懒风味。
说完又娇媚的横了秦慎一眼,含笑道:“莫非云娘子身体娇弱,不堪挞伐,未让公”
“去去去!你是否未曾睡醒,说些甚么胡话!”吴汉没好气的将她打断,直截了当道:“云娘子不见了!”
“啊?”红娘霎时瞌睡全醒,再认真打量两人,这才发现他们面色不善全无前来尽兴之意,当下连忙行礼告罪一番,又犹犹豫豫的看着两人道:“究究竟发生何事?”
吴汉阴着个脸挥手道:“你无须探听!就是云娘子昨夜私自出府,踪迹全无。”
“可与奴无干!”红娘紧张的连连摆手撇清关系,哭丧着脸诉说道:“吴公亦知奴之为人,奴在渔阳立足以来,奉公守法,本分做人,从未做过任何有昧良心之事,更别说这种里外勾结骗人钱财之事,何况以秦将军之威势,奴就算有这般心思”
“好啦!”吴汉见她说着就没完没了,不耐烦的打断道:“又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你这般紧张作甚?我等不过是来问问云娘子有否归返此处?”
红娘闻言暗松了口长气,看向候在一旁的门房道:“云娘子可有归来?”
“未曾!”门房摇头回了一句,又解释道:“方才奴便说与秦将军与吴公知晓,只是两位贵人放心不下,这才进来找楼主询问。”
“将军,你看?”红娘说着征询的看向两人。
吴汉却是难以相信的拿眼斜睨着她,语气耐人寻味而又不善的道:“红娘,或许真如你方才所言,你与云娘子里外勾结,现如今将她藏匿楼中,却不告知我等?”
“哎哟!”红娘吓了一跳,双手乱摆的惊慌失措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奴怎敢隐瞒两位贵人!纵然奴真是那般人,在”
说着畏怯的看向一言不发的秦慎,嗫喏道:“在在秦将军面前,奴奴还是万万不敢的。”
秦慎叹了口气,不再无动于衷的冲其干涩一笑,宽慰道:“我还没那么可怕,不过我信你你就别再为难红娘了,她也是不易。”
后两句话却是扭头说与吴汉,吴汉洒意的耸了耸肩,丢给他一个就你会做好人的眼神。
“将军真是好人哩!”红娘感动的泪水说流就淌,又很知分寸的只感伤一小会,然后看向他娇怯怯道:“如今将军有何计较?要不奴再派人将楼内仔细搜寻一番,看她有否私自逃回,藏匿楼中?”
秦慎摇了摇头,再思索片刻,始道:“不必大张旗鼓,你去寻两名信得过之人,随便找个由头搜寻一番,却不必言及云娘子之事,知否?”
“奴晓得,奴马上去安排人手。”红娘福了一礼正要离去,又停下脚步,自责不已的招呼道:“你看奴,半梦半醒的全然不知礼数,将军快与吴公入座稍后片刻,奴去去就回。”
说完又吩咐门房准备点心酒水,这才去了。
两人落座静候佳音,不过都心知结果不容乐观,队始终又哪有心情吃吃喝喝,此时红娘归来,拘谨的立在一旁等待吩咐。
秦慎朝对面的案几微一示意道:“红娘也坐,我与吴公皆是随意之人,却无那般复杂规矩。”
红娘犹豫一下,还是礼道:“那奴就谢过将军与吴公了。”
“红娘可知云烟究竟何方女子,因何而入翠香楼?”只待她甫一落座,秦慎便开口问道。
红娘侧首回忆片刻,始答道:“回将军,云烟乃奴从他人手上几经转手方才购得,因此实不知她究竟桑梓何处,不过据人贩口口相传,云烟乃一落魄大户之女,只因家道中落,卖身葬父,这才落入人贩手中,奴见她样貌上佳,又颇具诗书才华,故而高价将其购入,本想”
说着觉得话语好像哪里不对的忽然一顿,胆战心惊的快瞥一眼对面,转而道:“其后之事,将军都已知晓,奴就不扰将军清净哩。”
秦慎状若浑然不觉的点点头,陷入沉思,让红娘放下心头大石。
“唉!似奴这般女子,若非身世可怜,迫不得已,谁又愿入这等地方,依靠卖笑为生?”红娘候了片刻见两人一言不发,只得兴起话题,叹道:“昨晚云烟承蒙将军可怜,替其赎身,奴是真心为她欣喜,谁料”
“啪嗒!”果盘陡然落地的声音将红娘的感慨一瞬间打断,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吴汉不好意思的道:“是我不小心,红娘,你继续说。”
哎哟!我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没睡醒?看着吴汉趁机递来的一个眼神,红娘懊恼不已,又有点担心害怕,坐立不安的唯一犹豫,起身拜道:“是奴失了心智,胡乱多嘴,将军万勿怪罪。”
“你有何罪?”秦慎愣了一下觉得莫名其妙,旋即立刻知道她指的什么,浑不在意的和善一笑,让她起身道:“无妨!能够听你讲述自身内心想法,亦让我对你等了解更深,求之不得呢。”
话虽如此,红娘之后却再不敢多嘴半句,以免说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有两名壮汉出现在众人视线内,朝两人见礼后对红娘道:“回楼主,经仆仔细查找,楼内以及后院并无楼主寻找之物。”
红娘点头让两人退下,再一副静候吩咐的神情看向秦慎以及吴汉。
“如此”秦慎叹了口气,起身道:“那就叨扰红娘了,你且去好好歇息,我等告辞。”
红娘连忙起身相送,宽慰道:“将军毋须心焦,奴这一有消息,立刻前来禀知。”
秦慎点了点头,与吴汉在相送下出到楼外。
只待红娘进入楼内,放眼白日里空无一人的花街,心中五味杂陈,难言滋味。
“如今作何打算?”身旁的吴汉看他一眼,开口询问。
秦慎心神难宁的叹息一声,回想这一日来的所有经历,无奈道:“若她有心躲避,凭她的心思才智,恐怕我俩就算将渔阳翻个底朝天都难以寻到,既如此,又何必再煞费苦心极力寻找呢?唉算了,就此作罢吧。”
吴汉点头同意,道:“那就回府静候他人结果吧。”
两人策马行进,路上陆续有前去各城门的家仆寻来回报,或说并无类似女子出城,或言听某城门守卫说有一美貌女子出城望东而去,又有说往南边方向诸如此类,各不相同。
吴汉看向秦慎,眼中尽是征询之色。
“无需再派人手前去追赶查看,回府吧。”秦慎心如铅坠的予以拒绝,他几可肯定云烟绝不在其中。
“尽人事,听天命,还是看看吧?”吴汉劝道。
秦慎思量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两人回到府中,吴夫人此时尚还未用过早膳,正领着三位子女等他俩归来,而陪侍一侧的竟是夏竹秋菊两女。
这景象倒是让秦慎呆了一呆,然后急趋上前补上初时未曾来得及的郑重见礼。
及后吴汉又让子女上前见礼,秦慎受礼后身上左右摸索一阵,尴尬道:“我这穷困潦倒,竟是连一件像样的礼物也拿不出来。”
吴汉夫妇善意的笑着,连说无妨无妨。
身前幼子吴国此时不过五六岁光景,闻言却仰面崇慕的看着他,稚声嫩气道:“阿叔盖世英雄,阿母言见上阿叔一面便是天大福分,阿叔方才却还摸了摸小侄之头,小侄觉得这便是最好礼物。”
“哈哈!这话阿叔爱听。”秦慎哈哈大笑,俯身抱起他道:“阿叔便请你陪我一同用膳,祝你长大后比阿叔更胜一筹。”
孩童自来就是营造各种欢快气氛的良剂,众人其乐融融的各归座位,吴汉笑着解释幼子是当初避难路上所生,是以宠爱多些,才会这般没大没小。
秦慎自然回以小侄聪敏机灵,十分喜爱之类云云。
及后言归正传,吴夫人打量两人一眼,关心道:“未曾寻回?”
“那便作罢。”吴汉巧妙的以当时出府的话语回了一句,避开这个话题招呼秦慎用膳。
吴夫人目带担忧的扫了眼言笑殷殷看不出内心真实想法的秦慎,想了想还是宽慰道:“既如此,子毅亦无需忧心,昨夜我与那云娘子交谈一番,倒也看出她是个心有主见之人,她既执意独自离去,想必心中自有计较。”
秦慎点头称是,谢过对方开解,言说自己心中早已放下。
“那就好。”吴夫人点了点头,又叹道:“数年前你兄长包庇门客,举家避难,我跟随郎君千里奔波,颠沛流离,不亦有今日之福?那云娘子若是愚笨,所得种种不过咎由自取,若她聪慧,则自有其生存之道,子毅倒无须再为她担忧,更感愧疚自责。”
秦慎听完她的言语微感诧异的扬首相看,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兄长会对她又爱又敬。
“嗨!”吴汉倒是有了些许不耐烦,左右扫视,目光最后定在长女身上忽然道:“若筠明年便是及笄之年,如今已是婚配之时,不若就将她许与子毅,如何?”
“噗”,秦慎刚灌入口中要咽未咽的粟米粥一时没有忍住全喷出来,呛的直锤胸口,脑袋一片混沌:什么鬼!刚才还兄长阿叔,转眼就变成岳父郎君?!
“阿叔!”身旁的吴国一副委屈欲哭的样子瞧着他,满脸的粟米粥滴淌流下。
那边厢吴若筠闻言怔了一怔,旋即颔首娇嗔道:“阿翁!”
夏竹秋菊看着秦慎和小公子的狼狈模样躲在后面低垂着头笑得身子一阵发颤,却又不敢发出声来。
而瞧着室内的这幅光景,吴夫人亦是终忍不住的撇过头去捂嘴轻笑一声,回首横了郎君一眼,语含怪责道:“说些甚么胡话!子毅乃阿叔,又怎可胡乱许配。”
“呵呵呵”吴汉干笑一阵,语拙道:“我我唉,我不是看细君似乎对子毅陡失美人心有郁结而感到担忧吗?这才起意让让若筠”
“胡闹!”吴夫人再瞪一眼,扭头道:“若筠,快带幼弟前去洗面更衣。”
吴若筠连忙应了下来,羞涩的低垂着头,连看都不敢多看秦慎一眼的拉着吴国快步朝后走去。
“哈!玩笑,玩笑,子毅知道兄长最爱开这等玩笑。”吴汉打着哈哈化解着各种尴尬,请手邀请众人继续用膳。
只是闹出这样一出笑话,众人又哪里还有太多食欲,匆匆用过,婢女撤去饭食。
吴夫人看着两人,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方才你等外出,盖将军派人前来传话,言今日军务繁忙,就不再来府上了。”
吴汉点了点头,三人坐着闲话家常。
此时一名婢女疾步室内,行着礼禀道:“禀主公、主母,太守府派人前来传话,彭使君不刻将来府上拜访,此刻已在路上。”
“他为何会来?”吴汉与夫人诧异的对视一眼,再齐齐看向秦慎。
第60章 巧言婉拒()
渔阳太守范伋与吴府从无任何交情,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也是因为这座宅院而有的些许龌蹉之情。
然而在某一天清晨,一郡之长竟屈尊前来拜访,吴汉夫妇心感荒谬之际,除了想到眼前的秦慎之故,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任何理由。
“男子之事,我等卑贱妇人实不便参与。”吴夫人款款起身行了一礼,告退离去。
吴汉苦笑着双手一摊,解释道:“拙荆爱憎分明,向来如此。”
言罢扯着表示理解的秦慎快步朝前厅踏去,吩咐仆人准备各项事宜,然后大开中门,两人站在府门台阶下静候郡守到来。
不片刻,车架在长街尽头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哈哈!子颜在渔阳立足数年,老夫却直至今日方来造访,子颜可千万莫要因此而责怪老夫。”
年近六旬略显肥肿的范伋从马车缓缓下来,待两人见礼后快步上前亲热的执起吴汉双手言笑殷殷的说罢,又轻拍着他手背,双眼眯成细缝的轻声笑道:“前两日城门之事,老夫已将那守卫重加责罚,子颜勿要放在心上。”
不管真情假意,吴汉立刻使出毕生演技,摆出一副诚惶诚恐又夹杂无限感动的表情道:“使君公务繁忙却依旧心念我等黎民,直让末民感激涕零,至于区区误会竟劳使君过问,更让末民心中有愧,惶恐难安。”
明明互不顺眼却依旧要这样惺惺作态,何苦由来?
看着眼前的景象,秦慎对这个时代的礼节只觉一阵厌倦腻味甚至恶心,然而下一刻后,这一幕就发生在他身上。
范伋目含激赞的笑着点了点头,微微转身看向他惊叹笑道:“相比这位便是名震天下的秦将军了吧?果然是气度不凡,一表人才。”
“使君谬赞,正是卑职。”秦慎谦恭的再次拱手行礼,心中不免暗诽:刚才不是自报家门了吗?还装什么惊为天人!
“呵呵!”范伋和蔼可亲的笑了几声,感叹道:“若非老夫今日造访子颜,恐怕将要因此而错过目睹将军真容呢。”
但凡老子还要再在这个时代呆上一日,我就定要努力身居高位,等到那个时候,看谁不爽我就甩脸,张口就骂,伸手就打,再不用像现在这般卑躬屈膝的假客套!
秦慎心中暗暗猛发重誓,脸上却装做惶恐难安道:“非是卑职不愿拜见使君,而是卑职乃流落至此,身无长物”
说着苦笑一声,扫了眼自身续道:“便是身上这套衣物,亦是全由吴兄提供,使君不妨屈尊试想,以这幅容貌以及处境,卑职又如何敢前往拜见使君呢?”
范伋显然对他的这份对答满意之极,开怀大笑中轻轻拍着他肩膀安慰道:“子毅勿要自责,老夫并无怪罪之意,呵老夫此人,其实向来最是随性而为,因此子毅所虑,未免就稍显过甚。”
“卑职不知使君如此易于相与,看来确是卑职多虑了。”秦慎再告罪一声。
见寒暄终于接近尾声,吴汉连忙将范伋请入厅内首案,两人陪侍下座,继续着各种无关痛痒的应酬话语。
对答中,秦慎的心思反而更多的放在对面一侧跪坐炉火旁姿态优雅的婢女身上,暗暗好奇对方究竟在烹煮何物?
及至随着婢女的最后动作将沸水灌入装有各种细末的盏中,一阵似曾相识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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