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部队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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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部队大院-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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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去开公司,跑买卖、做生意。”

    “不行,不行,你平时买东西连价都不会还,看到别人赚钱少了总觉得过意不去,还会做生意?做生意也可以,我们家这点存款估计要不了几天也就被你赔光了。”

    “你怎么净打击我的积极性。”王长年沮丧地说,“要不然,等儿子有了孩子,我帮助你去带孙子,你负责喂牛奶、洗尿布,我给他们讲‘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崔兰萍赶紧摆手:“我刚才跟你说了,安排事情不能总是离不开家里,你要到外边去活动筋骨。既使将来带孩子需要帮手,我也不会找你,儿子和你差了一辈你都带不好,两个人整天说话说不到一块去,经常吵架,儿子的孩子与你差两辈,你更不可能带好了。”

    王长年一脸茫然:“照你这么说,我退休以后就成废物了!”

    “老头子别伤心,废物也是可以利用的吗,你在外边活动累了,回家来给我搭个下手,比如涮个碗、择个菜什么的,干好干坏我都不会嫌弃你。”崔兰萍和丈夫开玩笑说。

    “在外边不当局长了,在家里不能连家长也不让当了,处处要听你的指挥,我才不干呢!”王长年连连摇头。

    “那你自己安排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白天找老朋友们聊聊天,晚上在大操场做做健身操。”

    “找人聊天不合适,各人有各人的安排,我不能去影响别人,机关里像刘一程这样的朋友毕竟不是很多。大院里做健身操的那些老头老太太,整天上窜下跳、群魔乱舞,我看见心里就烦。”

    “你要是这样说事情就难办了,要不你每天到天安门广场去转一圈,骑车、步行都可以,既可以锻炼身体,又能够看看沿途风景。”

    王长年沉思了一下说:“这个主意不错,走路太慢,坐车太挤,我就选择骑自行车。”

    夕阳西下,夜暮四合,部队大院营区宿舍楼的轮廓逐渐模糊起来,刘一程的爱人卓玉英下班回到家里,打开电灯开关,看见刘一程板着面孔,一个人怔怔地坐在沙发上。

    “又碰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卓玉英奇怪地问他。

    刘一程扭头看了看卓玉英,没有答话。

    卓玉英快嘴利舌,徐娘半老,长相比岁数显得小了许多。她原来是国家机关的干部,后来下海经商,她现在供职的私企“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具体承办什么业务,连刘一程都搞不清楚。工作单位虽然不正规,但是效益不错,女儿到国外上学、购买高档汽车,主要靠的就是卓玉英的高收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这个家庭里,家长刘一程“垂帘听政”,大小事都是卓玉英说了算数。卓玉英最看不起机关里那些中下层干部,满身穷酸相,一副臭架子,局处级干部如果到外地去跑跑,还算是个“官”,装腔作势、狐假虎威,吓唬吓唬老百姓。在北京城里,那是扫帚疙瘩放到鱼盘里,不算个什么菜。这几年,卓玉英的钱越拿越多,脾气也越长越大,动不动就发一通无名火,臭规矩还特别多,她要求刘一程白天不刷牙不能吃饭,晚上不洗脚不能上床,抽烟要去阳台上去。“我一回家就像进了劳教所,”刘一程有一次对王长年说。“当然,劳教干部是卓玉英,我只能是劳教对象。”王长年同情地对他说:“你要是心烦了就到我家里来说说话,全当是蹲监狱的人出来放放风。”

    “到底是谁惹了你?”卓玉英也在刘一程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性急地催问他。

台上台下(三)() 
刘一程看了看卓玉英,不情愿地说:“今天金副部长给我讲,准备给我们局再调一个副局长来。”

    “多一个副局长多一个帮手,可以为你分担一点责任,这有什么不好?”

    “远不是那么回事,你知道我们局林副局长是个很好的同志,在工作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在人品上,好评如潮、有口皆碑。多年来,我们俩配合默契,情投意合,过几年我不当局长了,他接我的班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原来就了解准备新调来的这个副局长,他在他们单位里群众反映比较差,口碑不好,听金副部长的口气,以后要由他来接我的班。”

    “群众反映管个屁用!这样的人能当副局长,并且准备接局长的班,说明他有来头,你按领导的意图去办,与他好好相处,能获得领导的好感,你和他不好好合作,不知道就得罪了那一路神仙。”

    刘一程不高兴地看了卓玉英一眼说:“按照你的意思,我这个局长只能当一颗随风摇摆的墙头草了。在家里可以,什么事情主要听你的,在办公室里说违心话、办亏心事,这一套本事我还没有打算学!”

    “你吃亏就吃在这里,不会看风使舵,只会玩命工作,像有些人形容的那样:有了工作任务小便发黄,嘴上起泡,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在一个位置上干了五六年,仍然提不上去。”

    “我就是这么个人,执迷不悟,秉性难移,大不了像王长年一样,五十五岁退休。”

    “你不要总是和王长年比,王长年是什么人?死鳖一个!现在有几个人像他,计划经济的活标本!”

    “我就觉得他是个好同志。”

    “真是朽木不可雕!”卓玉英说完,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我才不是朽木呢,起码是个硬杂木。”刘一程忿忿不平,在心里说。

    王长年退休以后,开始几天觉得在家里还很自在,吃了睡,睡了吃,要不然就是翻翻报纸,看看电视,一个星期以后,他就感到心里空虚,不知道干什么才好,这屋转到那屋,那屋又转到这屋,百无聊赖,手脚无措。

    崔兰萍这一段时间成了大忙人,儿子与儿媳妇结婚只有半年时间,肚子就鼓起来好大,崔兰萍自己家里和儿子家里两边跑,今天在这边买了营养品送去,明天又从那边把该洗的衣服拿回来,有了屁大一点的事情,儿子就打电话让妈妈赶快过去,比救火都急。“妈的,那边被窝还没暧热,这边就要抱孙子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播的种。”王长年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儿子一句。他看到老伴忙了那边忙这边,觉得心里酸酸的,现在老太婆成了紧俏货,自己倒成了多余物资。

    王长年和儿子这几年的关系比较紧张,就像朝鲜和韩国一样,什么事情都谈不拢,一碰面就干仗,互相看一眼,那目光就能撞出火星来。他觉得儿子大学毕业以后分了个挺不错的单位,就应该好好工作,天天吊儿朗当的不象话。他最反感儿子在家里拉那个小提琴,天天吃不到鸡肉,却总是听见杀鸡声,有一次他揶揄儿子说:“有时间了读读书、看看报,拉那玩艺有什么用,你那个动作我怎么看怎么像是木匠锯木头,不过你的工作效率比木匠可是低多了,好几年也没有把那块木板锯断。”儿子最讨厌在家里听不花钱的政治课,对王长年说话也不客气,抱怨说:“在家里想天天洗澡没有条件,天天洗脑筋倒是很方便。爸爸,你以后给我说话时最好在脸上画个镰刀斧头图案,那样更能显示出你把外企员工改造成为共产党人的坚强决心。”

    每当这个时候,崔兰萍都要站出来充当“维和部队”,消消这边的气,压压那边的火,避免战争进一步升级。

    儿子贷款买了房子,装修之后,还没有领结婚证就和女朋友一起搬进去住了。儿子搬走的那一天很高兴,请爸爸妈妈到餐馆撮了一顿:“庆祝乔迁新居和‘党校学习’结束!”饭菜很丰盛,王长年吃得并不高兴,心里想:“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可理喻,你把肚子里的心肝肺挖出来,洗净晾干,碾碎了为他铺成路,他还嫌硌得脚板痛;你往他嘴里抹蜜,他不但不说甜,反而想咬伤你的手指头,平时我费尽口舌说你,还不都是为你好!”

    王长年望着空空荡荡的房子,心烦意乱,一天给住在儿子家里的老伴打无数次电话,平时在一起还不觉得有什么,剩下一个人在家里,还真是感到像是缺了点什么。最难受的是生活上不习惯,机关大院食堂的饭菜一个味,实在不想再去吃了,在家里自己又只会开八宝粥、煮方便面,不知道哪个邻居家厨房里的饭香气没有关住,从门缝里挤到自己的家里来,馋得他直咽口水。上个星期天,刘一程在电话里知道了他的处境以后,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你以前总是讽刺我被老婆训练成了等级厨师,现在品尝到了以前不下厨房的苦头了吧,嫂子走的时候你怎么没让她给你做个大饼套在脖子呀!什么,你这几天没有怎么挨饿?真不简单,能把凉水烧开,能把生鸡蛋煮熟,能把方便面泡软,大有进步呀!”

    刘一程上午打完电话,晚上就让他们局的司机给王长年送了一盆红烧排骨和一饭盒大米饭,司机临走的时候没有忘记对王长年说一句:“刘局长让我告诉您,这是他亲手做的饭菜,让你尝尝他的手艺。”

    王长年嘴里吃着,心里骂道:“刘一程这小子,把会做饭也当成了炫耀的资本。”

    不过,那一顿饭他吃得特别香,也吃得特别多。

    王长年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把儿子掏汰下来很久没用的自行车很好地擦拭一新,损坏的零件该换的都买来换上了,他准备以后在生活上增加点计划性,上午骑车去街上转悠,下午在家里读书看报。他这样做,一个原因是原来给老伴有承诺,每天都要到外边走一走。另一个原因是前天受了点窝囊气,下决心以后出去不再坐出租车,“让那些顶蓬上带坟头的家伙都下岗!”

台上台下(四)() 
那一天,有人召集几个同年入伍的战友聚会,通知王长年参加,王长年正在家待得着急,加上最近肚子里又缺少油水,就高兴地答应了。

    王长年退休时,尽管新任局长一再说要保证老局长用车,王长年还是不打算以后再向局里要车,退休了,一般没有什么急事,办什么事情早一会晚一会都没有关系,免得耽误了人家的公事。再说现在不准公车私用,自己张了口,不是让别人为难吗!

    王长年出了大营门,站在路边扬起手,对着车流做了一个要打的的手势。

    一辆出租车靠路边停了下来。

    “到鼓楼要多少钱?”王长年看到出租车司机摇下了车窗玻璃,弯下腰问。

    “先上车再说!”司机示意他打开前边的车门。

    王长年上车以后,心里想,让我先上车再说,北京的路线我又不是不熟悉,瞎转圈多要钱我可是不干。

    “老师傅是做什么工作的,第一次坐出租车吧?”司机手里把握着方向盘,瞟了一眼王长年,问他。

    “我是个退休老头,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坐出租车?”王长年疑惑地反问司机。

    司机没有回答,一丝冷笑牵动了他的嘴角。

    司机的态度使王长年感到不快,心里话:“退休老头怎么了?退休老头和在职干部口袋里的钱一样,都是人民币!”

    下车时,司机递给王长年一个打印出来的小条说:“把这个拿好了,一共二十四块钱。”

    王长年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张纸币,大方地对司机说:“这是三十块钱,别找了。”

    司机喊住正要下车的王长年说:“别这样,老同志领点退休金不容易,这是找给你的六块钱。”

    崔兰萍昨天从儿子家里回来取换洗衣服,听王长年讲了这件事,笑着对他讲:“你也是坐公家的车坐惯了,出租车都是按行驶里程最后收钱,哪有没开车就问价的。”

    “照你这么说是我问的不对了。”王长年挠挠头,余气未消地说,“既便是问错一句话,他也不应该对我那种态度呀!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以后不再坐出租车,司机态度好坏是一回事,我一看见车上那个铁栅栏,就有一种被关进笼子里的感觉。”

    下班号吹过好一阵子,刘一程才回到家里。

    他打开客厅的顶灯,疲倦地坐在沙发上,环视着冷冷清清的房间,心里头开始埋怨卓玉英:“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整天开着汽车到处跑,今天去保定,明天到石家庄,家都不顾了,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电话铃响了,刘一程拿起电话,卓玉英尖利的声音推动一股气流冲击着他的耳膜:“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你的手机又不开机,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家呢!”

    “不回家我会到哪里去?能像你一样,天天不落窝,如同一个丢蛋的母鸡。”刘一程的一肚子怨气正没处发泄,所以出口没好话。

    “你今天怎么啦,吃枪药了!”卓玉英像是一挺机关枪,先来了个点射,接着就是连发,“孩子不在家,我们两个人各干各的事业,你想让我窝在家里当家庭妇女,天天给你做吃的做喝的?要是那样也可以,姑娘在国外学习,一年几十万块钱的费用你负责?”

    刘一程财少气短,这才意识自己的怨气发泄的不是时候,随即用缓和一点的口气说:“对不起,办公室里遇到一点不愉快的事,心里不高兴,你什么时间回来?”

    “我现在刚从保定赶到天津,来这里谈一笔生意,后天才能回去。你遇事想开一点,少管那么多闲事,万病由气得,一个人总是生闷气,将来吃亏的是你自己。”

    刘一程心不在焉地哼哼了两声,又对卓玉英说了些注意安全的话,就放下了电话,他没有心思做饭吃,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香烟。

    今天下午,金副部长亲自带着新任副局长,一个姓宋的貌不惊人的小个子,到局里来报到,在介绍他的情况时,部长用了一大堆“文字水平高,协调能力强,与时俱进,开拓进取”之类的颂词。至于分工,金副部长说部党委明确了,让他协助刘一程抓全面工作。

    金副部长和宋副局长走后,刘一程听到了局里其他同志的议论,也感觉到了他们的不满。

    下班前,刘一程来到金副部长办公室,他并不隐晦自己的观点:“宋副局长到局里任职,大家有些反映,我认为上边这样安排,对林副局长和几个老助理员的积极性都是个挫伤。”

    金副部长是刘一程多年的领导,他了解并且不会责怪老部下的直率,给刘一程倒了一杯水,笑容满面地说:“我很理解你,但是上边的有关领导明确提出,要把宋副局长作为领导干部的苗子来培养,不管是你或是我,都要领会首长意图,并要围绕首长的意图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

    “群众应该领会首长的意图,首长也应该尊重群众的意见,每次的群众评议都是走过场?再说今天你对宋副局长的评价也有水分。”

    “没有水分那苗子能活吗!”金副部长不合时宜地给老部下讲了一句笑话。“群众的意见只能作为选拔使用干部的参考,不然还要干部部门干什么?还开党委会干什么?”

    刘一程没有笑,脸上依然是连阴天:“我和局里的同志对宋副局长的情况都了解一些,他这个人很聪明,但是他的聪明并没有用在工作上。”

    刘一程讲到这里停顿一下,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他听到有人说宋副局长拉关系很专业,如果给拉关系的人定技术等级,他一定是高级职称。还有的人甚至把他做过的有些事情演义了,说他这个人特别会讲话:“首长,您老多了——我说的是您老练多了”、“首长,您讲的都是‘屁’话——我指的是精辟的话”、“首长,您讲的都是‘废’话——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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