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啸眼中惊异一闪而过,因为以前在主子面前说话一般也都是站着,但看到陶笛儿在一旁眼神四处游移的样子,心中隐隐知道了主子的意思,便行了个礼坐下。
“那边有什么情况了?”李忱语气冷然。陶笛儿听他语气平淡又指谓不明,一时有些糊涂,但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听客,便也没有发问。
“回主子,老贼如今还是嚣张跋扈的很,只是……似乎含元殿那边……好像是已经被抓住些把柄了。”陶笛儿自然知道,这含元殿是皇帝日常会见朝臣,兼半个寝宫。而李忱即位后因为有马太监掌握朝政,所以这含元殿已经徒有虚名,只是李忱的寝宫而已。加上李忱年轻时并未显山露水,而是故作痴傻,如今尚未迎娶元后,后宫也不充实,仅仅有几个美人宝林,所以这宫中人庭冷落,竟空出了不少房子。只是,这一句含元殿被抓住把柄,这是什么意思?
“罢了,远忠装成朕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不易了,毕竟这宫里宫外都是那老贼的人。不过现在看来,那老贼似乎并没有抓住什么确切的把柄,不然他怎么可能放着朕太平的在这里?”陶笛儿一惊。从对方的话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堂堂一代帝王,居然这样从皇宫跑出来,找了个人来顶替,但文武百官居然都没有发现?但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心寒……这个人,明明是应该一呼万应,但却被冷淡怠慢到这个境地,怪不得整个人要变冰柜。有句话说得好啊,不怕被迫害,就怕被遗忘。你一个帝王混成了小透明。还有比这个更悲催的吗?
而自己,如今就在这个冰柜小透明手底下,要是他最后棋差一招,没斗过老太监,自己是不是也要跟着吃瓜落?
李忱冷眼看着那人脸上变幻的神色,时而同情时而自哀,简直比唱戏还精彩。
“小笛子,你有什么看法?”陶笛儿听到那个违和的名字,先是僵了一下。
李忱曾说为了今后出入方便,让她继续扮为男装,和远路一样扮为公公。陶笛儿也曾抗议过,问为什么不能和远啸一般扮作侍卫,但当时李忱一句话就把她压了回来。“当侍卫是要随时保护主子的,若是让你挨刀子,你可愿意?”陶笛儿当然不会愿意,只得选了这个继续伺候人的活儿。
“请问主子说的是什么看法?”陶笛儿故意摆出一副懵懂的表情,心中腹诽,你才刚刚说了两句话,这不是存心刁难人吗?
“……继续。”陶笛儿被对方冷冷的那一眼看得倒噎一口气,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鄙视自己吗?虽然是自己故意装傻,但这表情实在是太伤人了,陶笛儿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完全落入了李忱冷澈的眸中。
远啸飞快看了眼陶笛儿,恭声答是,接着又道:“如主子所料,远忠传来的消息也说那老贼如今应该还未发现纰漏,但这两日,似乎对娘娘那边……”
“母后如何了?”陶笛儿难得听见李忱的声音带了些起伏,不由有些好奇。但李忱似乎不是皇后所生,而是一位地位不算很高的妃子所出,只是母以子贵,才封为太后。但皇帝儿子都沦落到这个地步,母亲又能好到哪里?
想到一个老妇人一直韬光养晦,熬到了皇上皇后归了西,又熬到了自己的侄孙皇帝没了命,带着装体弱痴傻的孩子总算到达荣誉最高点,却被一个太监给算计了!的确……很不容易啊。陶笛儿想着就有些义愤。听远啸的意思,似乎那个马太监又给这老太后上眼药了。只是……这太后远在深宫,他是以什么名义去找茬的呢?好在陶笛儿这会儿不用猜太久,因为远啸马上就解惑了。
“立后之事,那老贼已经催得紧了。皇上……”陶笛儿有些意外远啸为什么突然改了称呼,听得她都有一些不适应,但发现李忱听到那句话身子一震,便知道这估计是两人间的某种默契了。
果然,李忱沉吟片刻,声音冷然:“既然这样,计划只能提前了。”
唐门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布局谋划
第一百四十四章 布局谋划
陶笛儿听到计划两个字的时候。说不好奇是假的。难道自己就要见证一个皇帝从势微到君临天下的现场版吗?
“下去吧。”陶笛儿晕乎乎的正等着对方说是什么计划,但是却听李忱冷声吩咐了一句。这句话当然是不可能对远啸说了,陶笛儿耳朵耷拉下来。然而听到对方下一句,又忍不住眸子一亮——
“沏一壶新茶来,顺便让远路看好了门口。”陶笛儿应了一声,抱着茶壶打开门,果然发现远路正在门外守候,想必也是怕有人偷听吧。远路见陶笛儿出来,一时被唬了一跳。等陶笛儿倒了茶回来,远啸似乎正低声向李忱说着什么,表情凝重。而李忱脸上淡然的表情褪去,表现出一种从未见过的忍辱坚毅的神情,那双冰澈的眼中像是燃起墨色的火焰,让陶笛儿一瞬间有些失神。
“回来了。”远啸见她回来,声音顿了一下,接着道:“主子,您看……”
“传书远忠,”李忱刚刚说了半句,远啸就极有默契的从包裹里找出了笔纸砚台,陶笛儿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些人一路上带的东西倒是齐全。“研磨……”陶笛儿听李忱冰冷声音。才发觉这是自己的工作,不由心神一敛,去磨墨。
好在这种事情她不是没干过,只是这皇家之物果然与众不同,墨色细滑不涩,浓淡相宜。陶笛儿见李忱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微微瞟去,竟然是圣旨,陶笛儿不由咋舌。古代帝王原来还有悲催到要自己写圣旨的地步啊……
远啸本来恭敬的低头等待,看到陶笛儿看向主子一脸同情的表情,不由无奈发笑。
“这道旨意是晋升四品道台同补杨之珏为二品御史台,这一道旨意是贬谪剑南节度使崔宁,命其剑南关督练兵马,暂为五同兵马使,掌管剑门军,将功补过。此外……赐婚文谦阁学士之女田秀于泸州兵马使杨子琳……”陶笛儿发现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李忱歉意的看了一眼远啸,但远啸表情却有些僵硬。
“是。”沉默片刻,远啸还是恭声答道。
“远啸,朕知道田秀是你妹妹,但……”
“回主子,”陶笛儿听得出远啸声音中不可察觉的低哑,“臣已经与田家脱离关系,田家嫡长女与在下也并无关系。”李忱看着对面那倔强的男子,心中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是朕欠你和远路的。”
“臣不敢。”远啸闻言颜色一变。立刻抱拳跪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陶笛儿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远啸梗着脖颈,却一脸“士为知己者死”的坚定,不知为何感到一阵难过。况且刚刚李忱所说的话里,似乎提到了崔宁,这也极大牵扯了陶笛儿的精力。
陶笛儿眼睁睁的看到李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接着将里面一方金印取出,正正方方在那道旨意上用了印。而远啸则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忱的动作,但呼吸轻浅的似乎已经消失了。
等到远啸拿着那退下,李忱才看了陶笛儿一眼,“你有什么要说的?”
“什么都可以说?”陶笛儿有些意外,她还真没想到李忱会这么开诚布公的和自己说话。难道这个人能给自己长篇大论的讲述?陶笛儿对此深表怀疑,但对对方伸过来的橄榄枝,不接白不接。想着陶笛儿深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刚刚的那位崔宁大人,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罪,要降罪与他?”
李忱看了陶笛儿一眼,但表情却不意外,反而是一种意料之中的表情,“果然。崔家与唐家虽然关系已远,但毕竟也算姻亲……”陶笛儿看着那人眸中冰冷的算计之色,心中一个哆嗦。暗自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明显把自己在乎的东西表现出来?!
“崔宁妻子新丧而与青楼女子不清不白,lun理沦丧,难道不应该有所处置,以儆效尤?”李忱的话不咸不淡,就算是知道事实真相的陶笛儿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妻子新丧,这是真的,虽然崔宁的妻子并不喜欢崔宁,而是另有所爱。
青楼女子,也是真的,何浣浣如今还艳名远播。
至于不清不白,虽然是贬义,但……
李忱见陶笛儿没有出言反驳,淡淡继续道:“不过朕让他去剑门关练兵,却不是因为此事。”
“那是因为……”陶笛儿话问出一半,自己就已经明白了!剑门是什么地方?是蜀中的咽喉,是中原之地和入蜀的必经之路!况且剑门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掌控此地,那进可攻,退可守,身后又有蜀地这样的后方支援……其实陶笛儿还不知道的是,李忱给崔宁的那个“五同兵马使”也是有说道的,在本朝即使是节度使调兵也是需要虎符调遣,和兵马使协商,但五同兵马使镇守重要关卡,完全可以根据战况先斩后奏,调兵遣将。
陶笛儿眼睛一亮,原来这人打的是这个算盘。那么崔宁的确也不算是被贬。只是如此一来,一旦京城有了重变,那么崔宁必然在风口浪尖之上!陶笛儿不经意的一皱眉,双拳也不由握紧。
“崔家自太祖太宗皇帝始,位列公卿,现已百五十年矣。如今仗义死节,乃是忠臣风骨。”李忱淡淡道,只是这一句话蓦地点醒了陶笛儿。
对啊!崔宁是什么人?他本来就是朝堂之人,家中根基也扎根宗庙,对于这种政局变化早就不能独善其身。而且看李忱如此信任他的样子,恐怕早就已经被盖上了“保皇”戳,自己瞎担心个什么劲儿?就算是何浣浣,人家堂堂军校毕业的正规军人,除了感情上不大清楚,其他时候也不是小百花。只是此刻,陶笛儿还没想到这位同穿而来的姐妹,在未来的日子里是如何光耀一世,被后世之人誉为锦城第一女夫人。
想明白这一点,陶笛儿脑子也活了一些,“那刚刚那位杨之珏,似乎……”陶笛儿皱眉,感觉极其耳熟。
“他是泸州兵马使杨子琳的胞弟。”
陶笛儿一拍手,豁然开朗。发现李忱虽然不大说话。但出奇准确的可以把她引导到正确的思考路线上,这样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的确要比他人告诉自己的要通透的多。
“原来如此。主子升他为二品御史台,可是为了剥夺他的兵权?”陶笛儿想得出神,觉得站的有些累了,便坐了下来。
李忱见她没有吩咐却坐下,只是微一沉默,但并没有说什么,心中盘算一番,道:“他原是四品道台,也是不掌兵权的。”陶笛儿听了这么一句,微微有些泄气。却听李忱又说了一句:“道台职责乃是协同御史台,巡查各州,在各州地方见官大一级。”陶笛儿心中隐隐明白,看着李忱的视线也有几分惊讶,这个人的心理怎么这么弯弯绕绕的?
明着是在提人家职位,但却是把人固定在长安城中,不让人家出门。不过这个杨之珏为人长袖善舞,作为马太监的眼线,一边在巡视各州时一方面替老太监收贿赂,一方面汇报各州情况。笼络众人的同时,不忘替老太监打压李忱一脉的人……果然是颗好用的棋子。只是此人因为兄长是手握军权,如今为人越来越跋扈,加上从小体弱,经常居于京中不出。李忱这样倒是投其所好了。陶笛儿将自己的分析说给李忱听,见那人点了点头,但神色似乎还不是很满意。”
“只是这些?”李忱语气冷淡,陶笛儿看着对方那一张写着“你就这么点本事”的脸,心中气急,但脸上却堆起谄媚的笑容。
“小的愚笨,请主子赐教!”李忱沉默一刻,只是直直盯着陶笛儿看,看得陶笛儿心中有一点毛。
“你可知如今的御史台大夫是何人?”陶笛儿一愣,摇了摇头。
李忱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疑惑,暗想这个女人是装傻还是真傻?唐家虽然是武林中人,但其上层却也免不了和朝堂接触,远没有那么超然世外。只是看陶笛儿表情,又不像是骗人……
陶笛儿心中也是憋火,这种事情自己应该了解吗?
“如今的御史台也许你还不大熟悉,只是,若是先御史台大人,你却应该有所耳闻。晏苑文,你可知道?”陶笛儿听到那个姓氏就是一愣,心中道了句不会这么巧吧。
李忱见她神色,知道她已经猜到,便点了点头。“晏家算是墙头草,为了拉拢晏家,马世昌将御史台之位许给了晏家二子。”陶笛儿算了算。这么说,应该是给了晏如的二叔了。看到李忱冷然若冰的表情,陶笛儿心中一寒,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
收小粉红了啊~饭团想好要什么番外没?呼呼,明天差不多小笛儿又该赶路了。争取尽快朝堂篇,让绵羊尽快出面。
唐门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兄弟请求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兄弟请求
陶笛儿从李忱房里出来的时候,还昏昏沉沉的,只觉得牙齿一阵打颤,身上也有些冷。
李忱刚刚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明就是想挑起杨之珏和晏家老2的矛盾。人家本来御史台当得好好的,你一个太监的裙带关系,居然来抢老子的工作,老子一家人去喝西北风?陶笛儿都能脑补到晏家人会多么咬牙切齿。
而杨之珏自小由哥哥宠着,如今又有马太监在身后护航……不过说实话,陶笛儿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太监起了个大俗名叫“世昌”,让陶笛儿刚刚差点在李忱面前就吐槽出来。陶笛儿不是傻蛋,在现在也被N多谋略小说提点过,如今想来也算轻车熟路,能够猜得到杨之珏这样的二世祖绝对想舒舒服服呆在长安,而御史台无疑又是一个极大的诱饵。
御史台的功效是监督百官,在那个底气缺乏的老太监眼中,这个能够控制言官的御史台大夫无疑比一个能左右奔走的小道台要强多了,只是……他却不会想到如此一来就是得罪了晏家,当然,即使是想到了,以他如今的权势,也觉得不甚重要吧?只是……他一个太监,永远都不会懂得自诩读书人的言官们,是无论如何不会屈服于一个太监的爪牙。
这一道旨意看似简单,但陶笛儿能清楚的意识到,房内的那个冰冷似铁的人是如何逐个分析每一个人的反应、性格、背景、家世以做出判断,又是如何左右布局,将一切可能出现的后果一一计算在内,并想出解决之徒。
自己刚刚和他所说的,应该只是最初的一步,为了投石问路。她分析的结果也只不过是众多结果中的一种,就如她之后突然想到要是杨之珏在宁州以权谋私的恶行在就任御史台大夫前被人扒出来怎么办,人家李忱眼睛都未眨一下,片刻就道出补救方法,想必肯定是深思熟虑了。
这样的心计让陶笛儿又是佩服又是害怕,回过神儿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久了。想起昨日让她惊悚一番的苏源和那个孩子,陶笛儿还是决定去看一眼,然而还没走两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却是远路。
被远路二话不说拉到了后院,陶笛儿有点莫名其妙,但见那人一脸严肃的样子,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
“主子……刚刚和你有说……一个叫田秀的人吗?”远路的声音不同以往,带着股陶笛儿从未听过的苦涩之意。那一张清秀的脸上,有自责,有感慨,有伤感,陶笛儿第一次看到这人这般模样,不免有些担心。想了下,突然想起那一道要赐婚杨之琳的旨意,那个女儿家,似乎就叫田秀。
陶笛儿一皱眉,也是想起了当时远啸不自然的表情以及李忱说的话。
“恩,倒是说了两句。”陶笛儿只是点了点头,她此时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没有提及赐婚这件事。但仔细想想,不由背后冷汗,因为发现当时自己的话题竟然完全都被李忱掌控着……要不是远路问起,陶笛儿还真会以为一切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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