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酒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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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酒当国-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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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念祖缓缓起身,背过身去。

    他的脸色有点阴沉,他此刻其实比顺子更烦躁不安。但他不能让顺子看到他的负面情绪,要是他这个东家和领头人都乱了,顺子这些伙计酒工就可想而知。

    陷阱!绝对是陷阱和阴谋!

    东北的大主顾,北平、天津和山东各地出了名的大酒商突然次第主动找上门来,下了订单,他本来以为是运昌隆的酒品得到了市场的认可,现在看来完全是有人背后谋划挖了坑给运昌隆跳啊!

    而且,为了拉住主顾,顺子给这些酒商开出了最优惠待遇,要的订金极少。站在新酒坊新开张的营销策略上,顺子的决定也没有大错。但这正好上了人家的圈套,好毒的釜底抽薪绝户计啊!薛念祖愤怒地跺了跺脚,却又同时压住了勃发的火气。

    背后用计的人显然是宝増永的东家周长旭了。

    只有周长旭这种老奸巨猾的行业老人,在酿酒和酒坊经营商浸淫了几十年的大东家,才使得出这种毒计,且恰到好处。酒商的订单不多不少,刚好是运昌隆于今产量的上限,少了无法达到拖垮运昌隆的目的,而多了就会引起薛念祖的警觉。

    即便是用屁股来判断,薛念祖也能猜得出,接下来就会上演粮商逼款的一幕大戏。

    “念祖哥,要不我去宝増永看看情况,顺便问问孙大拿这些人,言而无信算什么?欺人太甚!”顺子忿忿不平。

    薛念祖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异样的平静:“顺子,你去质问人家什么?人家虽然下了订单,但也没说不要这批酒。现在明摆着,他们这是串通起来,要拖垮咱们运昌隆,你们就不要去宝増永自讨没趣了!”

    “不行我们就告官!”

    “告官?人家轻描淡写的一个借口,就能毁约,大不了放弃订金就是。顺子,从一开始我们就上了钩,被周长旭玩弄于股掌之中,还说什么?”

    “咱们还是过于年轻气盛——运昌隆开张至今,过于顺了,让咱们放松了警惕。这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咱们跟周长旭这种老江湖比起来,还是嫩得紧!”薛念祖微微自嘲,眼眸中却是掠过一抹深沉的冷酷。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可咱们总不能就这么被坑了吧?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去,我要去找周长旭这条老毒蛇算总账!”顺子说着就要转身带人去宝増永跟周长旭理论。

    薛念祖爆喝一声:“站住!顺子,听我的话,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他们的后招再说!”

第二十二章正面宣战() 
宝増永的大东家周长旭大宴宾客,请了在本县停留的外地十几位大客商。孙大拿等人在周家喝得酩酊大醉,傍晚时分,在十里酒坊街上带着酒意标着膀子招摇过市。而消息也很快就传开,在运昌隆酒坊订了酒的客商纷纷退货,借口是运昌隆的酒品质有问题。

    而到了明日后日,以魏祥福为首的本县粮商也找上门来,强烈要求运昌隆支付粮款。

    运昌隆新开张,柜上的流动资金本就不多,支付了粮商货款,又积压了两千五百斤酒,结果可想而知。

    一时间,愁云惨雾笼罩在运昌隆的上空。

    酒坊业内议论纷纷,大抵讨论的是运昌隆离关门停业不远了。有周长旭为首的本县大酒坊联手打压,一家新开张的小酒坊怎么能斗得过宝増永周家这些财大气粗的大老板?

    而伙计酒工们的情绪也很压抑低沉。

    杨曼香在厅中来回踱步,俏脸上满是焦灼之色:“念祖哥,咋办?咱们可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啊。”

    “念祖哥,我们还是先停几天窖吧?若继续下料酿酒,我们的库存就越多,这么多酒卖不出去,况且我们的存粮也不多了……”顺子的脸色更不好看。

    薛念祖沉默不语。

    杨曼香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念祖哥,我看,既然他们不仁就不要怪我们不义,我们干脆降价,不就是少赚一点嘛,只要我们降低价格,会有主顾上门来的。这些酒商见利忘义,就是些个无孔不入的苍蝇,只要有利,他们哪里还能顾得上周长旭?”

    顺子也赞同:“是啊,念祖哥,我觉得二小姐说得极是,我们就降价,看看他们还能怎么着?”

    不能不说杨曼香提的建议是可行的。低价倾销是解决当前运昌隆资金困境的办法,她说得没错,只要有利润,商人在商言商,他们跟周长旭的攻守同盟不攻自破。

    薛念祖摇摇头:“不可。目前,只是宝増永几家大酒坊联手压制咱们运昌隆,使手段也好,用毒计也罢,明着暗着,咱们都只能接招,不能退缩。可如果我们压价,就坏了这个行业的规矩,其他酒坊都会视咱们为眼中钉,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就真正是寸步难行了!”

    “况且,现在市面上各家酒坊的定价都不算高,若再压价,害人害己,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们不能干!我宁肯关了运昌隆,也不能做这种坑害本县酒坊行当的千古罪人!”

    杨曼香幽幽一叹,她就知道薛念祖不会同意。薛念祖的为人秉性,她比谁都清楚,他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利去不择手段。话说回来了,如果薛念祖是那种人,她又何尝会动心?

    正因为薛念祖是顶天立地胸有乾坤的奇男子,少年俊彦,她这颗玲珑芳心才暗暗系在他的身上,情深似海,矢志不移。

    “那咋办?念祖哥,你快想个办法,要不然运昌隆就是死路一条!现在外头风言风语谣言满天飞,再这么下去,谁还敢来酒坊买酒?”顺子搓着手,浓眉紧蹙。

    薛念祖目光一凝,起身来昂然而立:“顺子,扣除孙大拿他们的订金和咱们的成本,手头上积压的这两千五百斤酒我们统共会亏空多少钱?”

    顺子一想起这个话题就肉疼:“念祖哥,足足差不多有五六百大洋啊!想起来我就疼得无法喘气,痛死我了!”

    薛念祖踱步,突然停下脚步,断然道:“顺子,这样,告诉伙计们,我们的酒照酿,料照下,酒坊一切都不能停!至于这库存的两千五百斤酒,就当我们花钱买了一个深刻的教训,从明儿个开始,我们开门送酒!”

    顺子张大了嘴:“送酒?念祖哥……你这是不是疯了?”

    杨曼香也非常震惊,却没有张嘴问。

    话说酒还是陈酿好。这些积压下来的库存酒虽然暂时导致运昌隆陷入经营困境,但终归还是能保值的。存放得越久,将来的价格越高。这样免费送出去,跟送钱有什么区别?

    薛念祖冷冷一笑:“马上贴出告示去,广而告之,通告外地酒商,一个月内,凡在运昌隆酒坊下订单者,每订一千斤酒无偿送酒五十斤,这五十斤酒就当是咱们运昌隆送给各路酒商品尝的样品酒!但一定要记住,孙大拿这几个人,一概不予接待,今后,我们坚决不做这等不讲信誉的酒商的生意!”

    “还要讲明一点,凡宝増永的主顾若是改在运昌隆酒坊拿酒,我们每一千斤酒送酒商个人一百斤!他们在本县拿酒期间的住店钱,运昌隆全部包了!此承诺一年之内有效,决不食言!”

    “此外,订金要按规矩收,不允许少收一块大洋,也不许多收一块!”

    ……

    运昌隆的告示贴出来,可谓是石破天惊,震动整个汾县十里酒坊街。停留在本县的东北、华北和山东等地的外地客商纷至沓来,围拢在运昌隆酒坊的门口,当然是看热闹的多、真正下单的少。

    每一千斤酒送酒五十斤,这对大酒商来说诱惑不大。而且具有时效,这本质上对其他普通酒坊的冲击不大。但运昌隆正面向宝増永宣战,专门针对宝増永的策略——每一千斤酒送一百斤,还包食宿,这对酒商就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了。

    很多客商都在观望,谁都想不到,第一个闯进门来竟然是孙大拿。可当孙大拿被顺子“请”出酒坊来悻悻而去,酒商们这才明白,原来运昌隆此番送酒还是冲宝増永去的,无非是反击战罢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外地酒商不远千里来汾县,图的就是一个利字。有好处摆在眼前,早晚有鱼儿上钩。

    运昌隆贴出告示的翌日上午,宝増永大主顾太原顺盛贸易行的老板霍远东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霍远东昨日晚间来到汾县,刚要去宝増永下单,突然听闻了这档子事,自然极感兴趣。霍远东是太原有名的带有官方背景的大商人,来头不小,他亲自品尝了运昌隆的酒,当即下了决断,今后就放弃宝増永,专用运昌隆的酒,下了三千斤的订单,交了定金。

    一千斤酒送一百斤,这相当于降价百分之十。其间的利润可想而知。

    跟运昌隆签了合约,霍远东神清气爽地走出运昌隆酒坊。薛念祖亲自将霍远东送出门来,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拱手道别。

    霍远东爽朗的笑声在酒坊上空久久回荡着。

    不远处宝増永门口,周长旭和吴作福脸色阴沉站在那里,望着人满为患人声鼎沸的运昌隆,气得脸色铁青。

    “东家,这小厮这是跟我们宝増永当面锣对面鼓宣战了,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挖我们的大主顾?”吴作福咬着牙。

    周长旭哼了一声:“想要跟我周某人斗,他还嫩着呐!老吴,我们也贴告示,咱们宝増永也送,一千斤同样送一百斤,就算是薄利多销,我宁可不赚钱,也要把运昌隆挤垮!”

    说完,周长旭拂袖而去。

    果然,不多时,宝増永也贴出了告示,同样送酒。消息传出,毕竟宝増永是百年老店,名头和招牌摆在这里,大多数人又被吸引到了宝増永来。

    但每签一个合约,吴作福就肉疼得要死。这么搞下去,宝増永的产量和销量固然暴增,可利润却在直线下滑,时间长了,肯定撑不住呀。

    顺子急吼吼跑进来,擦了一把汗:“念祖哥,周长旭那个老东西太无耻了,竟然也学我们送酒,现在他把大多数的外地酒商都吸引过去了,而我们目前只不过签了三个订单,七千斤酒。”

    薛念祖微微一笑:“顺子,有这三家订单足够了,至少我们可以继续经营下去。至于宝増永,你且不用管,让他送就是,反正宝増永家大业大,财大气粗,也不怕亏空!”

    薛念祖继续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书。他低头的瞬间,眼眸中的意味深长一闪而逝。

    老狐狸也有心急气躁的时候,周长旭恼羞成怒,有样学样,本为了反击运昌隆,却不料正上了薛念祖的圈套。要知道,薛念祖送酒倾销主要针对的是宝増永一家,只挖了宝増永一家的墙角,对其他酒坊没有构成实质性的冲击。但宝増永这么一来,却是在挖全县大小酒坊的墙角,毁人家的销路,这样下去,没几天,宝増永就会变成全县酒坊的公敌。

    等着瞧好吧。薛念祖心底冷笑。

    泉友真的东家付念仁,易通达的东家易振东此刻已经来到宝増永酒坊的门外,看着进进出出热热闹闹的门面,互相交换了一个气恼的眼神。

    周长旭提出要联手打压运昌隆,付念仁和易振东这两家没有意见。毕竟竞争少一些对大家都有利,身怀酿酒古方和祖传窖泥的薛念祖让人忌惮。可两人万万没想到,宝増永跟运昌隆正面冲突起来,战火却弥漫向了其他各家。

    “宝増永这种搞法,损人损己,会毁了大家的基业,振东兄,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付念仁拱了拱手,“我们去跟周东家理论一二!”

    易振东沉着脸:“没错。这种伤人伤己的手段岂能轻用?薛念祖一介小子,血气方刚不计后果倒也罢了,可周长旭人老成精,也昏了头,简直岂有此理!”

第二十三章欲罢不能() 
实际上不用易振东和付念仁找上门来,周长旭也焦头烂额悔不当初了。他一赌气东施效颦,结果没想到引来了众多客商,一千斤酒送一百斤,这等于是变相降价,本县酒坊价格都差不多,宝増永一下子降了一成,酒商们岂不就像是闻风而来的苍蝇一样。

    仅仅就一两天的功夫,宝増永接到的订单就高达上万斤了。这远远超出了宝増永的产量极限,而来签约的酒商还是络绎不绝,这般下去,宝増永至少一年之内没有什么利润可言了。

    但作为本县有头有脸的大酒坊东家,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言而无信更是毁了宝増永数十年的良好信誉,得不偿失。所以周长旭现在也就是硬着头皮接订单,头皮都在发炸。

    这个时候,周长旭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讳,引发了行业众怒。但他欲罢不能了。

    “东家,我们已经签了一万多斤的订单,实在是不能再签了,照这样下去,我们宝増永一年之内就要把忙活不赚钱了呀。”吴作福苦着脸。

    周长旭面沉似水:“我周某人一言九鼎,岂能言而无信?”

    吴作福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在暗暗嘀咕:一言九鼎值几个钱,宝増永要是垮了,看你还打肿脸充胖子不?

    “东家,我的意思是——咱也不是出尔反尔,就是跟诸位客商讲清楚,宝増永只有四口窖,这么一哄而上,我们也出不来这么多酒,还请他们过段时日再来吧。”吴作福耐着性子劝周长旭适可而止。

    这就是缓兵之计了。

    周长旭分明还有些犹豫。

    他自觉是执本县酒坊业牛耳的头面人物,若是不讲信誉,传扬出去,会动摇宝増永的根基。

    伙计进来通报:“东家,掌柜的,泉友真的付东家和易通达的易东家到了,要见东家和掌柜的。”

    周长旭脸色一变,他知道付念仁和易振东的来意,无非是兴师问罪罢了。

    “让他们进来。”但也不能不见,周长旭黑着脸摆摆手,起身来相迎。

    “两位东家,许久不见,请进请进!老吴,吩咐人泡茶!”见到易振东和付念仁,周长旭一扫方才的阴霾,脸上挂着世俗的笑容,笑容浓烈。

    付念仁性子急,也懒得跟周长旭虚与委蛇,直截了当道:“周东家,咱们明人眼里不说暗话,你们宝増永这么个搞法,可是有点不地道!”

    易振东的话更不客气:“周东家,茶就免了,不必。我和付东家这趟过来,就是想问问周东家,咱们本县一百多家酒坊无论大小,都是一脉所承、同气连枝,你们宝増永大张旗鼓地挖我们的墙角,抢我们的主顾,这是不想给我们留活路了是不是?”

    周长旭打着哈哈,搓了搓手:“这话是怎么说的?误会,完全就是误会!两位东家,我这也不就是被运昌隆那姓薛的小子给逼的嘛,一时间头脑发热,就忘了这一茬。还请两位放心,凡是你们各家酒坊的主顾,我宝増永绝对不挖墙脚,不挖!”

    付念仁冷笑:“周东家,漂亮话谁都会说?!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你这么个搞法,这是在逼我们出狠招!废话少说,宝増永赶紧收回告示,把主顾还给我们各家,咱一切都好说,否则,这个理儿,咱们可要好好说道说道!”

    易振东阴沉着脸:“周东家,不是我易某人多管闲事,你这么做就是饮鸩止渴,损人不利己的事!”

    泉友真和易通达这两家也是大酒坊,单哪一家,宝増永并不畏惧。但若是两家联起手来,再加上其他小酒坊的抵制,宝増永今后在县里就里外不是人。

    周长旭满头大汗,拱着手赔情道:“两位东家,请容我慢慢跟酒商们解释一二可成?”

    “不可,你们送酒的损招必须马上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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