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去瞧瞧。”
皇上走到萱萃床前坐下,萱萃便从床上坐起身子,撒娇道:“父皇,萱儿不敢休息,萱儿怕一闭眼又做恶梦。”
“父皇答应萱儿,一定让段辰风亲自给你诊病!”想到段辰风那个整日在宫里喝酒的御药师,皇上心中燃起怒火。若不是段家曾经治好了先皇的顽疾,并有遗召让段家人世世代代可为宫廷一品御医,否则那姓段的怎么还会留在宫里。
当年,皇上得知段辰风妙手丹心,欲封他正一品尚御医,可他偏偏不给皇上一丝脸面,竟然请命到小小的御药房当个六品御药师!好,既然你狂妄,朕就永不给你出头之日!
“萱儿谢过父皇。”
萱萃心中一乐,想:
再忽悠过那个段辰风,本公主就有好日子过了。
“你们统统给朕滚回御医署。”皇上冷眼一看那些御医们,心里更加烦躁。能用的人,没一个是有用的!
御医们立刻从惠仁宫撤走,怕是多呆一会也不知会招惹下什么罪。
“来呀,给朕立刻通传段辰风!”皇上故意将“段辰风”一字一字地说,领旨的太监小荣子都被皇上的气势吓出了冷汗。
姬贵妃赶紧上前,温柔道:“皇上何须为段辰风动气,龙体要紧。”
皇上眼中似乎冒出火光,厉声说道:
“朕倒要看看,这段辰风的骨头有多硬!”
正文 【二十五】宫廷御药师(四)
“陆兴,倒酒!”
“段大人,别喝了。”
“叫你倒!”
“……”
“好酒好酒……再倒!”
“大人……”
段辰风一往如常,在御药房内张席饮酒,唯一与他共事的御药师陆兴也不知劝过他多少回。这御药房门可罗雀,平日里总是冷冷清清,不然,段辰风每次醉酒的那些胡话,可要招惹来不少麻烦。
好在,这是个不畏麻烦的御药师。胆敢和皇上罢官,胆敢拒绝各宫妃嫔的吩咐,他段辰风害怕麻烦不成?
“陆兴,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为什么不到御医署去,却陪我呆在这小小的御药房……”段辰风满脸通红,眼神迷离,但依然没有停下饮酒的动作。
陆兴心中一怔,思忖了半晌,郑重地回答:“陆兴虽然比大人年长,但是,陆兴深知大人医术高明,想留下来和大人学……”
“放屁!”段辰风打断陆兴的话,突然猛地将手上的酒杯直摔下地:“医术高明又有何用!只是为了帮那些女人害人罢了!不学也罢!”
“大人,陆兴学医只想救人,不会用来……害人。”陆兴虔诚地看着段辰风,那个年轻有为的医学天才,精通医理却不为权贵看病。但,陆兴曾见过段辰风在雨夜为一名垂死的小宫女治病,也无数次见过他为那些被主子们欺辱受伤的人治伤。这样矛盾的段辰风……
“哈哈哈!”段辰风突然仰首长笑,笑声停止后目光如炬“那他们呢!那些曾经一起共事的御药师!他们去了哪!呵呵,为了平步青云,都帮那些女人干了什么事!”
谁会甘心一辈子呆在御药房做个六品芝麻官?权利、欲望的驱使下,他们早就忘了那两个字——医德。
现下,御药房里也只剩段辰风和陆兴了。
“段大人,陆兴懂你……”陆兴感慨眼前这个年轻的御药师,他本该是御医署的接班人,却甘心放弃锦绣前程,只求心中无愧。
“你不懂……只有她懂……”酒劲上头,段辰风不觉说了心里话。
“只有藜湘懂……”
段辰风声音很轻,像是梦中的呢喃,陆兴没听清楚。
……
这时,段辰风倦意涌来,慢慢趴在桌子上,只觉眼皮沉重……
突然,几名太监冲进御药房,陆兴大吃一惊:“几位公公到御药房有何贵干!”
太监小荣子并没有直接回答陆兴的话,作为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这些六品芝麻官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小荣子向其他太监做了个手势,那些太监立即会意,将熟睡的段辰风抬起来带走。
陆兴挡在前头:“你们这是要干嘛!”
小荣子轻蔑地打量陆兴一眼,冷哼一声。
“皇上有令,让段大人给萱萃公主治病!”
小荣子用力一推,将陆兴推到门上,陆兴吃痛叫疼。当他爬起来时,他们已经将不醒人事的段辰风带出了御药房。
“段大人!段大人……”
只剩陆兴的回音回荡在御药房内。
----
惠仁宫。
一盆清水猛地泼在段辰风脸上,段辰风一个激灵,慢慢醒了过来。
酒劲尚在,段辰风看着眼前的人,指着笑道:“我……认得你,你是,来找我的那个小宫女。你要带我去给萱萃公主看病?哈哈!做梦!”
银絮看着段大人满口胡言乱语,忧心地向身侧的皇上望去。
“放肆!”龙颜大怒,在场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皇上怒不可竭的表情,谁都不敢悄悄地出一口气儿。
段辰风眼前那个龙袍金冠的男人迷迷糊糊看得不真切,他依然楞楞笑道“哟,是皇上呢,微臣给皇上请安了……”他欲要行礼,但未站稳,摔倒在地。
“呵呵,失礼了失礼了……”他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
皇上看着他怒火更旺了:“段家有此儿,真是家门不幸!”
萱萃见父皇生气,便从帷帐中走出,挽住皇上的手。
“父皇别动怒,先让段大人给萱儿看看吧。”
见心尖肉开了口,皇上舒缓下情绪。
“段辰风,你若真如传言所说,医术高明无人能及,那么你就给萱儿治好怪病!”
萱萃看着段辰风滑稽的样子,心中更是乐开了花。
太好了,这段辰风此刻不醒人事,那么本公主要忽悠他可就容易多了!
段辰风迷糊着向皇上恭敬一鞠:“微臣领……领旨。”
“本公主这几夜整宿不能安眠,每次睡着都做同样的恶梦,段大人,你看这是什么怪病?”
语毕,萱萃期待地等待段辰风答复。
段辰风久久不语,眼神迷离地盯着萱萃,突然目光停在她的指尖上,好像,有一条细细的口子……
仿佛这才是医学天才的厉害之处,醉时方是醒——
“公主殿下哪是得了什么怪病,分明就是中了毒……”
正文 【二十六】宫廷御药师 (五)
“中毒!”
萱萃不可置信地看着醉醺醺的段辰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愣在原地。皇上异常激动,冲上前拎起段辰风的官袍领子,大声呵斥:“段辰风!你给朕说明白是怎么回事!”
“公主……手上的伤口……沾有毒……”
呢喃着,段辰风倦意已经侵蚀了全部意识,在皇上拎着的时候,他已经慢慢睡去。直到皇上将他扔到地上,他还是一副不醒人事的模样。
萱萃双手颤抖着举到眼前,右手食指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微微发黑……
这是什么时候的伤口,我怎么没感觉……
……
“姑娘喜欢吗?”不知何时,一名书卷气浓重的青衣公子站在她的身边,儒雅地问道……
青衣公子毕恭毕敬地将那只“孙悟空”模样的玩偶交与她“给。”
……
“快到了。”公子微微侧过身看了她手中的那个玩偶,便对她轻轻一笑。
……
“是他……”
公孙青书……
萱萃喃喃自语,脑海里想起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你知道吗?知道我名字的人都是死人,现在你知道了,真糟糕。”
“啊!”萱萃惊叫起来,扑到姬贵妃怀中。
姬贵妃温柔地拍拍吓哭的萱萃,安慰道:“萱儿别怕,段辰风已经醉了,他的话大可不必当真。”
萱萃只是拼命地在姬贵妃怀里摇摇头,一言不发。但姬贵妃感觉到,萱萃在瑟瑟发抖,泪水濡湿了贵妃的华裳
皇上走近萱萃抚摸她的发,与姬贵妃心照不宣地对望了一眼:“朕的皇儿倘若真被下了毒,朕定让他碎尸万段!”
皇上的示意下,已经熟睡了的段辰风被几个太监抬回御药房。陆兴这时正在御药房里着急地徘徊,生怕段辰风惹出些什么乱子。见几名太监带着不醒人事的段辰风回了御药房,陆兴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大人你平安就好……”
小荣子鄙夷地看了一眼陆兴,这样的同僚情深让小荣子极不舒服,他尖着嗓子不屑道:“小六品,好好伺候了段大人,明儿个让他乖乖到惠仁宫去给萱萃公主瞧病,否则——皇上可真要把这御药房给端了!”
说完,小荣子便带着其余的太监匆匆离开御药房。临走时还不忘捏着鼻子抱怨了句:“段辰风什么玩意儿,一身臭酒味熏死杂家了。”
入夜。熄了灯的惠仁宫变得恐怖吓人,萱萃让银絮在床边寸步不离地守着。银絮看着主子夜不能眠,担忧得红了眼睛:“公主别怕,银絮一直守着……”
“嗯。”
现下,萱萃想要解开禁足令的初衷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恐惧给替代。她本打算解开禁足令后向准皇嫂藜湘道个歉,世事难料,段辰风醉时道出自己中了毒,真希望这不是真的。
真的好困,但萱萃硬撑着不敢进入那个不停循环的噩梦。
好困……
意识迷离中,她好像看到了那个环抱着长剑的半面少侠……
困……
终于抵挡不住倦意的入侵,萱萃进入了梦境……
萱萃一直在跑,不停地跑,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一直跟着她,她似乎进入了一个迷宫里,无论她怎么走,却似乎还在原地。她哭叫,叫着“少侠你在哪!”,但没人回应她,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她被逼到尽头的一面墙边,那个陌生的女人走近了她,她倚着墙瑟瑟发抖……
突然,那个女人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她挣扎,她用力地挣扎……
恍惚中,她看到了那张脸……
“啊!”萱萃再次从梦中惊醒,冷汗直流,坐起在床上喘着粗气。
“公主!公主!”银絮本在床边守着,但不自觉也睡着了,萱萃一声尖叫她迅速从梦中醒来。
“银絮,那个陌生的女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萱萃已经哭成了泪人,想起这些天无穷无尽的梦境,如此逼真。
“他真的下了毒,让我在梦中死去……”
……
次日,段辰风醒来,陆兴将昨夜的事一一与段辰风叙述。段辰风似乎有些印象,但他自己说了什么却记得不太真切。
奇怪,段大人这回怎么没有生气……
陆兴心中正纳闷,若是平常,段辰风知道自己被强迫捉去看病,他一定会暴躁地破口大骂,但现在他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很久,没看到大人专心地思考一个问题了……
段辰风陷入思绪之中,听陆兴的叙述,公主应该是被人下了什么类似能摄心的毒,那是一种控制意识的毒药,让人能在特定的时间内重复做相同的事……
这种毒,算得上是世间奇毒……
半晌他才开了口:
“陆兴,你帮我去一趟惠仁宫,然后,将这瓶陈年女儿红给公主喝下。记住,一定要看着她一口气喝完。”
陆兴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段辰风这样笃定的眼神,陆兴心中很庆幸。段辰风,你终于回来了……
陆兴接过那瓶正是由藜湘送来的女儿红,奔向惠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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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
青衣公子神秘地出现在王皇后的屏风后,看过去唯见他映在屏风上的影子。
“段辰风已经发现了萱萃中毒!他可是医术天才!万一让那小子解了毒,萱萃就死不了了!”王皇后焦躁不安,狠狠地盯着屏风映出的那个身影。
“在下说过,这毒是没有解药的,姓段的小子不可能解得开。皇后娘娘请放心,再过三日,也就是羽遐公主生辰大典之日,庆典必将成为丧礼。”
语毕,影子一晃不见。
皇后转着手中的玉佛珠,兀自说道:
“但愿如你所说。”
正文 【二十七】仙璎虫
惠仁宫。
“公主,这是段大人的意思。”陆兴恭敬地递上那瓶陈年女儿红,银絮疑惑不解地接下,转身向公主殿下问道:“公主你看……”
“微臣也不知段大人的意图,但段大人吩咐让公主先将它喝下。”
萱萃忧心忡忡地从银絮手上接过那瓶酒,将瓶塞打开,凑近闻闻。
“咳咳。”准备尚未充足,萱萃被这浓烈的酒味呛到,心中如遭冰霜,已经凉透。还以为段辰风是什么神医,原来只是个嗜酒如命的疯子,难道我真的会死吗?
陆兴读得懂萱萃眸中的忧伤,赶忙给她下一道定心剂:“公主殿下大可放心,段大人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现下别无他法,公主不妨一试。”
萱萃不再多想,紧紧闭上双眼,猛地将女儿红喝下。
“咕嘟……咕嘟……”
一瓶下肚,萱萃觉得全身上下仿佛失了火,周身灼热。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滚烫得吓人。第一次喝酒,不胜酒力的她立刻觉得身体摇晃起来,惊叫道:“银絮,扶着本公主……好晕……”
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
渐渐地,眼前被一片黑暗吞噬……
……
此刻正是烈日悬空,绚烂的日光洒满整个皇宫,将那些宏伟建筑上的琉璃瓦照的光点闪烁。这个时候,惠仁宫汇集了众多权贵,皇上、姬贵妃,羽遐和钰鸢纷纷而至。他们都在焦心地等着萱萃苏醒。
段辰风这么做,不知又有何意图。
萱萃醉后熟睡躺在床上,这都已经三个时辰过去了。但是没人敢将她叫醒,只能心急如焚地等待结果。
“水……”萱萃慢慢张开双眼,银絮赶紧给公主倒上茶水,皇上接过茶杯,亲自喂萱萃喝水。
“萱儿……怎么样了?”皇上温柔地问道。
“我……刚才睡着了么?”萱萃惊讶地看着床边的人,再看看自己正躺在床上,但却对刚才的发生的事印象全无。
“嗯。”皇上朝她点点头。
萱萃仔细地回想,但记忆中一片空白……
等等!一片空白?
“啊!太好了,父皇,萱儿刚才没有再做那个奇怪的梦!”
萱萃喜极而泣,扑到皇上怀中,皇上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萱儿没事就好。”
所有人心头悬着的那颗巨石终于落下,欣慰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段辰风的声音——
“这只是暂时,微臣尚未获得解药。”
没有喝醉的段辰风,一身倜傥,几分利落潇洒。他似乎没有行君臣之礼的习惯,索性直接进入堂内。所有目光焦距着他,他口中所说萱萃解毒只是暂时,众人方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的冒失皇上并无怪罪,反倒是开始有些喜欢他:“段辰风,此话怎讲?”
“微臣从未见过那样的毒,它能轻易地潜入人的意识,不出几日定会将人杀死在自己营造的意识里。这和南疆的摄心蛊颇有相似。方才微臣只是让萱萃公主在有违平日就寝的时间内入眠,这样才能把公主原有意识瞬间打乱,才能错开那个被公主在特定时刻营造的梦境。”
羽遐心急如焚道:“段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段辰风笑道:“难道,你们还没听明白?”
包括皇上在内,没人应答他。萱萃也被他的话弄得稀里糊涂。意识?这个重复的恶梦是我有意刻造的么?
“好,微臣再说一遍。”段辰风顿了顿,目光如炬“民间有俗语‘春耕秋收’,也有更通俗的‘吃饭先喝汤’,这两句话本无关联,但,它们偏偏能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习惯。对,每个人都有习惯,白昼劳作,入夜而眠。萱萃公主所中的毒,就是通过不断地控制意识告诉公主,在平日里习惯就寝的时刻,一定要进入那个可怕的梦境,公主就会不停地在做同样的梦。所以微臣说这种毒与摄心蛊颇有几分相似。而且中毒的人毫无迹象,它只是会令人在梦中疲惫而死。”
皇上担忧地问道:“那有没有解开这奇毒的方法?”
段辰风摇摇头:“微臣根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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