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死了。”段辰风深深叹了一口长气,眉宇间掩饰不了哀痛之意,他缓缓而道,“我出宫不久便被他掳去,当时的他丧心病狂,不停地在我身上下各类奇毒。前不久,他又将公主殿下抓了去,正要加害公主殿下之时,他幡然醒悟,然后用‘冰蛟’之血救了公主殿下。最后……却不幸毒发身亡而死……”
这的确是令人无比唏嘘的消息
“公孙家后人竟成了杀人魔王堕落至此,委实可鄙”这会激动的是陆兴,他说话时唇瓣抖动不已。
但药磊听后,脸色瞬间煞白,曾经的他,也曾误入歧途,伤了一条性命……
可如此看来,他比公孙家后人还要幸运,知道迷途知返,最终才没有自食曾经种下的恶果……
“他已经知错了,否则,你们就见不到我与公主殿下了。”段辰风耐心地解释道,并从袖中掏出一本医术,那本医术正是失传多年的医学宝典——《上舜纲目》。
“这是他临死前给我的医术,拜托我将上舜医术发扬光大。如今我们得靠这个让公主殿下恢复记忆……”
段辰风看着《上舜纲目》,他眼眸的光彩再次闪烁不定,“在公主殿下头部受伤的情况之下,无药引而食用了至寒的冰蛟之血,也许因此而忘了一些事……”
但那样的遗忘却是选择性地——
也许,对公主殿下来说,那些回忆要么极其痛苦,要么刻苦铭心。
或许,都有。
正文 【一百六十五】苗女蛊术(一)
【一百六十五】苗女蛊术(一)
【一百六十五】苗女蛊术(一)
入夜后宫内沉静,唯听得凉风在空气中细碎的摩挲声。
一弯月牙隐入宫中最高的祭塔之后,那塔角之下的某一暗处站着一名翩翩男子,他负手在身后,墨眼深邃。
“钟紫参见主人。”女子的声音在他身后落定,随即便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响动之声——那是她脚踝上的银铃作响。
男子微微朝左侧了侧头,嘴角有一条墨线缓缓勾起,“紫儿想清楚了?”
女子平日里盈亮无邪的杏眼,如今不再潋滟,如同死水一般。
“紫儿不会辜负主人的期望……”内心似乎在猛烈的颤动着,以至于她下半句道得十分痛苦,竟有几分哽咽,“让太子殿下……安逸地……死去……”
男子扬起头,虚着眼望向天幕,无星无云,月光惨淡。不知为何,这样萧索的景象,却让他心中蓦地升起了丝丝缕缕的快意。
他兀自笑了笑,那暗月下如罂粟花般的笑颜,充满着魅惑和危险。
不再言语,他缓步离去了。断人生死的时刻,他却依旧像一个仅在夜中怡然散步雅人。
待男子远走后,女子才讷讷地抬起脸,那一刹那,眼角的泪已经悄然滴落。
从苏月娘手中死里逃生,我胤西紫对天发誓今后就是主人的人,永远忠于主人主人所吩咐的一切,紫儿绝对不会辜负……
哪怕,心中曾对太子殿下有过几分妄念……
男子优雅的身影渗进了澄靖宫。才入门,便见一名颜若天仙的粉裙佳人,她提着一盏宫灯,静静地立在他面前。
她等他有些时辰了,眉宇间明显透露着焦急之意。
“谦承,我……”
钰鸢还未道尽,他几步走近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先进去,夜里寒气深重,我怕你受寒。”
谦承一向温柔的安慰,此时此刻,在钰鸢眼中却是一种温婉的拒绝——兴许,谦承已经厌倦了她继续道那些反复的琐事。
钰鸢点了点头,但眉目始终无精打采地垂着。
从一开始与他相遇,直到现在,他们之间却始终没有相识。
钰鸢渐渐感觉到,她的夫君谦承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也不知笑眸底下埋藏了多少的心思……
入了寝房,钰鸢悉心地抬手为谦承宽衣,手触碰到谦承衣襟的时候,却被他突然地握住了,“不必了。父皇日前交了些差事给我,我今夜在书房过夜。钰鸢你先休息,无须等我。”
谦承温柔地吻了钰鸢的侧脸,而钰鸢,伸直他胸前的手还将在空中,眼神怔怔地看着别处。
“今夜,我有话要对你说……”钰鸢道得小心翼翼,然而,谦承已经朝外走了几步。钰鸢失落地看着谦承的背影,希望他能驻足回头,留下来陪陪她。
谦承果真停住脚步,他稍稍回头,对着身后的人清然一笑,安慰似的,“御花园百菊盛放有好些天了,明日我陪你去。到时候再说吧。”
谦承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钰鸢感觉四面八方有凛冽的寒风涌来,将她卷入风眼中,无法挣脱。
她将手轻轻地搭上自己的小腹,缓缓地抚了抚,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眸中流下哀伤,自言自语,“谦承,你就要当父亲了……”
如此简短的一句话,都来不及听我说完么?
……
翌日,天高云淡。
皇宫盛满了金色的日光,接连几日的大雨之后,这样微微的温存显得如此奢侈。
浣衣局的宫女们挥起宫绦锦绸,那些金丝银线、红红绿绿挂满了竹竿,层层如浪,将宫女们劳作的身影裹了起来。待有风过的时候,才偶见三三两两宫女的一角衣裙。
这宫中最为低贱的浣衣局,此时此刻竟来了一名衣束怪异的女子。
宫女们忍不住望了过去,那名女子不像宫人,色彩繁复的衣裙上布满了银叶子,在日光下,她全身上下如同披星戴月一般,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加之她那双处处显露灵气的杏眼,很快令人认出了她的身份——
苗疆女神医。太子御用医女。钟紫。
是不是走错地儿了?这不是太子殿也不是御药房,她来这作甚?
宫女们手上的活计停下了,你看看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谁也猜不透其中的奥妙。
恰好掌事的玉姑姑经过,见来人是贵客,她面上的表情似乎都笑了起来,随即摇着腰身走近钟紫。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紫儿姑娘啊。”玉姑姑的大嗓门一亮起,钟紫的注意力立刻被那声音吸了过去。
玉姑姑四十来岁的模样,她一笑,眼周的细纹也跟着累叠起来。
虽是司级女官,但她不若藜湘那般气派,身上穿的那套浅黄色的宫裳有些陈旧,甚至令人觉得是一件白色的宫裳穿久了便成了这般模样。
看着玉姑姑,钟紫的那双杏眼有些怕生地转悠了起来,“这位姑姑,我是来找我的衣裳的。”
“衣裳?”玉姑姑疑惑地问了声。玉姑姑嗓门的确大,钟紫直觉这声尖锐得就快刺破了她的耳膜。
钟紫点点头,却并未看玉姑姑,而是有些焦急地探着脑袋四下望望,看看能否寻到自己的衣裳。
玉姑姑有些尴尬,但仍强挤一丝笑来,“衣裳洗净了会有宫人给紫儿姑娘送去,这些粗使活儿不必姑娘亲力亲为。”
随即,玉姑姑侧过头,脸绷紧了就像搓衣板儿,她朝后喝了一声,“云儿,太子殿的衣物可是你们浣洗的?”
玉姑姑这一声叫唤,花花碌碌的衣浪后边立马窜出一个面黄体瘦的小宫女。她挽着袖,钟紫的目光立即被她手臂上一条一条的血痂给怔住了。天啊,她不过十一二岁,还那么小就被……
不由地,钟紫微微用余光探了探玉姑姑的侧脸——那张风华不在的面容,冷若冰霜。
叫云儿的小宫女缩着身子,微微颤抖着,“姑……姑姑,紫儿姑娘的衣裳今夜就给送回去。”
“不”不由自主地,钟紫莫名紧张起来,随即,她的紧张便引来了无数诧异的目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快语道,“我现在就要那件衣裳还有,今后我的衣裳无须宫女们浣洗。”
玉姑姑饶有兴味地打量起这位异族的紫儿姑娘,那样的眼神令钟紫感到很不舒服。很快,玉姑姑翘着小眼睛,对云儿吩咐了句,“紫儿姑娘这么吩咐了,你就听着,知道了么?”
“是是”宫女云儿小鸡啄米似的,迅速点头称是。
钟紫昨夜换洗出来的衣裳被另一名宫女折叠好拿了过来,钟紫快手一抓,先检查了一下衣襟处的一个小暗袋,那袋子微微鼓着,她指肚摸了上去。
它在动……
还好没事……
随即,钟紫将她那件衣裳抱紧了,跟玉姑姑颔首道了声谢,然后转身,伴着脚踝不住发出的银铃声,她离开了浣衣局。
出了浣衣局,她在宫道上深深舒了一口气。
昨夜沐浴净身之前将衣裳挂在紫檀屏上,才一转眼那些宫女便将衣物待到浣衣局来了。
还好,那只嗜血成性的紫瞳蛊虫还没从衣裳中跑出来。
更何况,浣衣局的姑姑生性残暴,虐打宫女。那些宫女身上满是伤痕,紫瞳蛊虫若是嗅到了血腥味,怕是一个局的宫女都没命了
深陷思绪之中,钟紫的目光始终游离在地面上,此时,一个颀长的影子投射到她鞋面,然后慢慢在她身上放大。
她抬起头,迎面走来一个握着酒葫芦的男人,他步履摇摆,几度要倒在地上。
不穿官袍,不是公公,这身着湖蓝色长袍的男人也不像皇子。
是什么人呢?竟有这般胆子在宫中饮酒……
钟紫愣了愣,那人就快与她擦肩时,一道目光向她射来。钟紫心下一惊,埋底了头,紧了紧怀中的衣裳,快步就要走开。
毫无预兆地,酒醉的男人一把抓住了她手腕。另一只手将酒葫芦往后一抛,然后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我我知道你……苗疆来的……神医……是吧……”
“呃”他喉间突然发出一声走音的打嗝声,一股难闻的酒味散发开来,钟紫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那个男人看着她的眼神似笑非笑,十分怪异,但值得肯定的是,他已经酩酊大醉,就算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要做出什么了“出格”的事也不随他的思考。
钟紫开始有些慌乱,她朝男人大嚷了一声,“放开我否则我叫人了”
男人的手掌宽大,将钟紫细小的臂膀牢牢攥得紧紧的。他好似没有听到钟紫叫唤似的,继续醉眼惺忪,愣愣笑道,“姑娘慌什吗?我段辰风……又会伤害你……只是想跟姑娘……请教一下……呃”男人又打了一个响嗝,酒味浓烈地让钟紫想作呕。
“我不认识你快放开我”钟紫急得胡乱挣扎,她的手猛地将手一甩,那醉了酒段辰风一个没站稳,锒铛倒地。
钟紫手中的衣裳也由此不甚散落下地,正好散落在段辰风的身旁
段辰风一个翻身,一把抓住了那件绣有反复花纹的衣裳,然后挣扎着从地上起了身,将衣物举在钟紫面前,他身子还摇晃不定。
“紫儿姑娘……这衣裳……呃还……还给你”
钟紫眼中满是惊恐之意,她慌忙地接下那件衣裳,怒目朝段辰风瞪了过去,“你”
段辰风“嘿嘿”笑了一声,自个儿转了一个圈儿,口中喃喃起来,“今宵有酒今宵醉,人生自古谁无死……谁无死……”
好似越来越困,段辰风索性躺倒下地,身体摆成一个“大”字,呷了呷嘴,然后缓缓合上了双眼,居然……睡着了
钟紫用鞋面撞了撞他的身子,“喂,这是宫道,你起来回去再睡啊”
段辰风呢哝了些什么,翻了一个身,一丁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钟紫气结,正要激他两句呢,怎么就睡着了
抱紧了衣裳,钟紫转身欲要离开,但不甘心地又转回了头,眸中直冒火星地看着那个男人。
钟紫明眸一转,诶,有了
随即她从腰间的锦囊掏出一小片尖细的叶子,那叶子的尖儿上有一个豆大的液状墨珠。这是她从苗疆带来的“千手木”上的叶子。
她蹲下身子,将叶尖在段辰风脸颊上轻轻画了一个圈儿。那尖端上的墨珠划过他的脸颊,立刻留下了痕迹。
钟紫站起了身子后,重新将千手叶塞进锦囊中,然后将拍了拍手表示大功告成。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她美目流光溢彩,清浅地笑了。
死酒鬼,千手叶的痕迹可是三天都洗不掉呢
正文 【一百六十六】苗女蛊术(二)
【一百六十六】苗女蛊术(二)
“太子殿下,你若再执意如此,就再也没有任何药物可治愈你的病了”
“无须劝我。”
“请殿下三思”
“无须劝我”
“……”
昭和始终背着钟紫,他决绝而带着落寞的背影令她不忍直视。
钟紫埋低了头,目光不甘地游动起来,她狠狠咬了咬下唇,内心似乎在做一番痛苦的挣扎。再无言语。
面前便是冰室,姜丞相的千金姜梓晗就在里边。即便是太子殿下下令让钟紫入内给里边的女人解毒,可此时此刻,她足下如注千金玄铁,一步也挪动不得。
那个女人的生死,相比殿下来说,已经无足轻重——
用于治愈的紫瞳蛊虫如今只有一只,若不是用于救治殿下多年来的顽疾,而施用在姜梓晗身上,那么殿下的病再也无药可救
钟紫心底盘算过给昭和机会,哪怕是他现在回头,她也宁可背叛主人命令而受“万虫蚀心”的蛊毒,也会给昭和殿下治病
可是他……
钟紫睫毛动了动,眸底流泻出失落与彷徨。
事到如今,他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殿下……钟紫……这就入内施行蛊术……”回答时,钟紫微微抬头看了看昭和,他始终凝视着那间冰室的门,那目光似乎能将门穿透,看到里边躺着的人。
良久,昭和缓缓一点头,“去吧。”
钟紫再也控制不住,使出全身的力气奔入冰室。
入了冰室之后,钟紫的背贴在冰室的门上,她痛苦万分地流着泪却不敢发出一丝呜咽,指甲刮在门上,抓下几道深深的痕。
“谁”
似乎听到了些细碎的响声,躺在冰床上的梓晗警惕地一声询问。
钟紫赶紧收起了泪容,应了声,“姜小姐,是我,钟紫。太子殿下命我来给姜小姐治病。”
言罢,钟紫在冰室中的冷雾中穿行,一路银铃响动不停,梓晗听着,竟渐渐地放松了警惕。
梓晗将余光斜向钟紫的脚踝,那串银铃精巧可爱,并且这银林发出的声音声声清脆,似乎是来自翠林之地的天籁之声,仅听着就令人能将心安定下来。这连梓晗也不能想出个所以然。
“这银铃上本就有蛊,姜小姐看多了会中蛊。”钟紫淡淡地道了句,手上不停地在腰际的锦囊内摸索,取出大大小小的五个瓷瓶,并小心翼翼地铺开在冰床的床沿上。
“蛊?”梓晗轻轻皱眉,怪不得……那声音差点就摄去了人的心智……
仅半晌眉头又舒展开来。她说得没错,苗人善于用蛊,银器上设有蛊也不足为奇。
“钟紫一个弱女子,不若姜小姐武功高强,也只能靠这些祖宗传下的小伎俩防防身了。”
“紫儿姑娘过谦了,苗疆的蛊能救人也能取人性命,姑娘若是处在武林之中,也未必会在人之下。你说我武功高强?呵呵……最后,还不是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钟紫开瓷瓶的动作突然停下,她微微抬起头,深深看了梓晗一眼,那个目光停滞了很久。
这莫名其妙的眼神令梓晗感到十分不解。也不知为何,梓晗直觉此时此刻的钟紫,好像心事重重。
就连她的堪比银铃的声音现下也带着几分嘶哑,似乎在不久前哭过……
也不知该不该开口询问钟紫,暗忖了一番,梓晗还是选择沉默。每个人都有心事,她若不愿说,再过多问也是枉然。
出乎意料地,钟紫却先开口问了梓晗一句。
“不知姜小姐……是否喜欢过太子殿下。”钟紫眼神笃定,问得很认真。但这句话却令梓晗内心不禁“咯”了一下,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梓晗眸中的光不断地变幻,这个问题,她在心底问过自己。一念便会心乱如麻,怎么也斩不断。
“……”梓晗居然被问得哑口无言。
钟紫期待着梓晗的答案,杏眼内游动起掩饰不住地慌乱。如果姜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