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意地笑了,如花初放。
月娘缓缓地从袖中拿出一封密封完好的信函,笑意隐去。
“你入宫一趟,把这个交给掌司藜湘。”
少侠接过信函,利落地从窗纵身一跃,不断的身影被茫茫月色吞没。
正文 【十】二皇妃钰鸢
凌空皓月把整个澄靖宫渲染得荧光许许。宫内飘出悠远的古琴声,声声扣心。静止在空中的几抹月旁浮云仿佛也陶醉在这清韵之中。
抚琴女子玉手纤纤,轻挑慢拨弦间留情。发髻如凌空卷云,悬而不坠,左饰翠兰色珠花簪,额顶有碎花连圈华胜,白皙的脖子上坠着绿松石项链,鼻尖有点红痣,双眸若水。一袭淡粉色罗纱裙直扑于地,令人叹艳。
她便是二皇子的嫡妃,姬氏钰鸢。
末音在琴上一圈划定后,余音娓娓。
“二皇妃,姬娘娘有请。”身边的宫女秀洙轻声唤道。
“知道了。”钰鸢离开琴座,轻轻拿起一旁的团扇。
“二皇子至今未归么?”她突然停住脚步,微微侧身问身边的秀洙。
“皇上御召二皇子浩元殿商议国事,还未归来。”秀洙答。
钰鸢嫣然一笑,倾国倾城。她的男人,终有一日会权倾天下。
轩保斋。三皇子煜启的华室内。
床上,藜湘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苍白的唇微张。这时,慢慢有些光亮触到眼球,让她的双眼有些不适应。渐渐地,眼前的一切明朗了起来。
这是在哪……
藜湘慢慢撑起身子,只觉得全身酸痛,进屋添灯的宫女媛尔见状欣喜惊呼起来:“来人啊!掌司大人醒了!”媛尔匆匆忙忙在桌上倒了些茶给藜湘送来。
藜湘稍稍动身,脖侧的痛感便传来。她皱起眉头,用手掌扶了扶脖侧:“媛尔,我这是……”
“掌司大人,您刚苏醒,还是先躺下别乱动,我让御膳房的人做点吃的给您送来。”媛尔内心有是为藜湘苏醒而开心,又因她虚弱而担心。
藜湘四顾华室,突然脑中一个激灵:“这是三皇子的寝室,我怎么会在这里!”
“掌司大人,您昏迷在宫道上,是三皇子把您带到轩宝斋,他自己便睡在书房。今儿个,皇上御召三皇子浩元殿议事,怕是这一会儿也回不来……”
藜湘极力回想那夜发生的种种——
……
“那为何我掌司局的人会在此处出现!”
宫女竟是萱萃公主易装……
“参见萱公主。”
然后……
头好痛。
“掌司大人!掌司大人!”媛尔把藜湘从沉思中拉回。藜湘这才慢慢定了定神:“哦,没事……”
“掌司大人已经昏迷了三天两夜,这些日子,掌司局全由总司大人打理……”
“三天!”藜湘突然惊叫起来。
不好!月姑的密函!
藜湘迅速掀开身上的华被,匆忙下床,竟顾不得穿鞋。媛尔慌忙叫住:“掌司大人!”可不料藜湘无意一推,媛尔手中的茶杯便打翻在地。
她夺门而出,忘了脚下的痛,一路狂奔。
今日是十五,希望这个时辰还没有错过……
那个带着半截面具的少侠,轻盈地站立在八角素心亭的顶尖上,他双手环着一把剑,墨黑得肃然的剑。身后的一轮皓月映衬在身后,偶尔有风挑起他的黑衣衣摆。
眼下的人匆匆而过,并未发现亭尖有何异样。
藜湘身体尚虚,但不知什么意念让她撑着身体来到这里,这时,她发髻未梳,衣裳不整,气息絮乱,十分狼狈。难道……错过了么?
“掌司大人。”亭尖传来的声音进入藜湘的耳道,她赶忙抬起头,一滴香汗从额上流下。
“我要的东西……”藜湘气息依然不定,没等她说完,亭尖上的黑衣人便投下什么,藜湘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接下。
是密函。
她紧紧拥在怀里,松了一口气。
“小心行事。保重。”少侠一个飞腾,跳到另一处顶上,再几个大幅度的跳跃便消失了。
承宁宫。
端坐在主位上的姬贵妃悠闲地喝着南疆的贡茶。见钰鸢迈着优雅的碎步进入堂内,她便抬起戴满银甲套的手轻轻摆了摆,吩咐身边的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吧。”除了江嬷嬷,其余的宫女纷纷行礼告退。
“钰儿,坐。”姬贵妃语气柔和,示意钰鸢到身旁的侧位坐下。
钰鸢朝姬贵妃欠了欠身:“钰儿谢过姑妈。”
姬贵妃轻抿一口茶,话语不紧不慢:“今儿个,皇上召见谦承浩元殿议事,你都知道了吧。”
钰鸢含蓄地点点头,心头愉悦化成绯红的一抹染在脸颊上。
父皇日里万机,常在浩元殿处理国事,指点江山。他从来没有召过皇子共同商议国事,此番御召,兴许是藏着什么特殊的用意……
“别高兴太早了。”姬贵妃冷眼一抬“煜启也受到了御召。”她故意将“煜启”二字挺重了音。
钰鸢收敛起笑容,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煜启乃郑贵妃所出,自十五年前的宫廷大变之后,郑贵妃服毒自尽,煜启成了孤子。皇上念情,对煜启倍加宠爱,处处施泽。虽说太子名正言顺,但怪就怪她母后生平作恶多端,自小就体弱多病,所以皇上要另立国本的事整个宫内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谦承生母是绣司局的宫女,身份低微,但如今她也不在人世,幸得谦承自幼聪颖,继与本宫做皇儿。所以,谦承的事本宫自然在心。”
钰鸢听得姬贵妃一席话,从侧座上起身,向姬贵妃行了谢礼:“承谦能有今天,姑妈费心了。”
姬贵妃也从座上起身,温和地将行礼着的钰鸢扶起,心平气和地帮钰鸢理了理发丝,亲昵的意味堆在眼角。
“钰儿真美,像极了天下的女主人。”当冰冷的银甲套轻轻地出刀钰鸢白皙嫩滑的脸蛋时,她的内心杂糅成一团乱线,但隐隐地感觉到……
害怕……
“姑妈……”
“好了,天色不早了,钰儿也早些回吧,不然谦承要怪我做这个母妃的了。”
钰鸢这才从之前的无所适从中回过神,想起什么:“姑妈,萱儿!萱儿她……”
“萱儿过不了几日便会平安回宫的。”姬贵妃当机立断,接上钰鸢未完整的话。
“虽说父皇已经派了季侍卫出宫找寻萱儿,可苏月娘口口声声说不愿出手相助,加之王皇后诡计多端,萱儿在宫外岂不是很危险?”
姬贵妃轻轻一笑,诡异笑了几声。
“若不是本宫,苏月娘怎会有今天,你放心,苏月娘定会让我的萱儿毫发无损地回宫的。”
正文 【十一】做我的皇妃
宫道在黑夜中一言不发地向更黑暗的方向延伸,道上圆润的鹅卵石被月光照得光点粼粼,道旁的牡丹依旧灿烂。
三天米粒未进,藜湘觉得全身被抽空了似的,双腿无力,软绵地慢慢度在宫道上,随时,都可能栽倒下去。
前方声音嘈杂,隐隐听得有宫女在唤她的名字。她们一定急坏了吧……
想着,意识开始恍惚,虽硬撑着但还是栽下身子,正在这时,一双厚实的手从后扶住她的肩头,将她揽入怀中,暖暖的体温瞬间流入她稍稍发冷的身体。
“我不许你乱跑。”
那个霸道的声音……
是他,煜启。
刚才的奔跑,藜湘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别说反抗,连张开双唇的力气都没有。
他也没有停下动作,见她如此虚弱,便将她抱起,她尽管本能要挣扎,却也是徒然。
“不许你乱动,也不需要你说话。”他声音变得柔和“我知道你累了。”她梦中的呢喃,让他感觉他所做的一切远远不够,远远不够!他不能让她再累……
“早知道你会在今夜醒来,我就请病不去浩元殿陪父皇商议国事了。”他说这话轻描淡写,却激起了藜湘内心的波澜。
傻瓜,能入浩元殿商议国事,是每个皇子的荣耀,说不定,这是预示,预示未来天下之主。
而你,要为了我放弃天下之志,那么我这么多年做的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傻瓜……
然而,她也只能一言不发,眼中的异样一闪即逝。
“方才在浩元殿,我请求父皇将你赐给我,做我的皇妃。”很认真,语气没有丝毫犹疑。
藜湘心中一怔,仿佛被什么狠狠咬住心头不放。眼前这个人,这么多年来还是这么固执,固执得让自己跌入万丈深渊。
煜启,为什么,你让我好失望,浩元殿议事,怎么可以谈儿女私情!怎么可以……
煜启见她眼中满是错愕,生怕她疑虑,匆忙道:“你不信?我可真没诳你。”
他在等她的反应,就像在等她变回多年前那个天真的小女孩,那个时候,她的双眸倒映的,也只有他。
等待好长,思绪好长,那时候她的模样,她的声音,她的香味,似乎可以一一感受得到。
……
“启哥哥,湘儿喜欢池里的莲,白白的,真美啊!”稚气的小宫女指着沁园莲池内的某一处盛放的素莲,开心地对身边的“启哥哥”说,全不知他与自己有何不同,只知道大家都恭敬地叫他“三皇子殿下”,只知道这位哥哥好厉害,可以弄到好多好玩的好吃的。然而,这般年幼知浅,却惹得这位“启哥哥”的怜爱。
一句话,他为她下了莲池,却忘了自己不善水。
“不好了!不好了!三皇子落水了!”所有人仿佛都吓坏了,跑蹿着,惊叫着。而她,卷缩着身子在池边哭成了泪人。
当“启哥哥”获救时,他手中紧紧攥着一片荷叶的一角。他尽力了。
于是她受罚,发着高烧的他怒不可竭,用稚气的童声斥责惩罚她的老宫女:“湘儿是我的皇妃!你们都不许气愤她!”
“湘儿,有哥哥在,不会有谁再敢欺负你!”
“嗯,启哥哥在,湘儿不怕……”
……
藜湘用尽力气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应,她顺下眉目,避开他的目光。
煜启无法看到她的眼神,却只见她的睫毛已经濡湿。
此刻,她的心很痛。他的心亦痛。
只是各有心事,一个明朗,一个隐蔽,埋藏极深。
然而,总不能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你猜怎么着?父皇脸一沉,就大发慈悲放我出浩元殿,这样我才有机会奔来见你。”一脸的玩世不恭,只有自己知道,这是佯装出来的。
宫道悠长,她不说话,任他抱着。煜启也没有强求她回答,只是默默地深吸她身上熟悉的兰花香味。
我知道,时候到了,我便会到那个世界陪伴贵妃娘娘。
而你,到了那个时候,便会成为天下的主人。
为此,我不惜任何代价。
正文 【十二】九五至尊。
锦乾宫。
夜已深,那个金冠龙袍的男人,目光如炬,直直站在堂中的空地上,右手握有两颗硕大的翠石宝珠,被他不停地环转。
“季扬,朕手中有两颗翠石,其中一颗圆润通透,毫无瑕疵。而另一颗直观可见有细疏的裂纹,虽说看似不完整,却也有一番特色。你给朕说说,哪颗方是上乘?”
年轻侍卫面容俊朗,脸部轮廓棱角分明,他向皇上恭敬道:“季扬不才,不比皇上慧眼,看不出个所以然。”
“你跟在朕身边多年,朕的心思你最清楚才是。可如今,朕却在这两颗上好的翠石中摇摆,终日忧心呐。”
“皇上何须挂心,待时日渐长,谁殊谁贫,自有分晓。”季扬年幼习武,少年随主,如今跟着皇上也有好些年月,他当然也知晓皇上的真正用意。此翠石非彼翠石,乃说的是二皇子谦承,三皇子煜启。
皇上停止环翠石的动作,深深叹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时间不会老,但时间会让朕老去。”这是一每个君主的隐痛,然而这个男人只不过四十出头,按理是不该有这番叹惋的。他心里明白,十五年前那场触目惊心的宫变,他失去了郑婉兰,那个她挚爱的女人。明明深爱,作为九五至尊却保护不了她,就连让她致命的毒酒也要残忍地出自自己的手。
于是他得了心病,不治之症。这一点,季扬心里也有个数。
“皇上贵为天子,洪福齐天,况且皇上如今正值盛年。”季扬不止一次看到皇上类似这样的叹惋,每次皇上叹气,他都能隐隐体会到一种特殊的感觉,不是可惜,可是一种异样的渴望,渴望……离开人世……
“天子?”皇上突然嘲讽地笑了起来“这个位置,也不过是牢笼里的终身囚罢了。朕被身上流的血囚禁着,朕连个普通人都不如,虽然他们没有天下,但是他们有自由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做自己不喜欢的。而朕,每日都在做违心的事。”皇上的双眼瞬间失去光彩,思绪混乱,忽然想到什么,闪过一丝欣慰“幸得朕有萱萃,那个孩子的天真给朕很多快乐。”
季扬见皇上脸上呈现一种做父亲的宽慰,心底才疏了一口气,但又想到萱萃公主下落不明而自责:“萱萃公主出宫在外,臣办事不利,至今未能找到公主的下落。”他在皇上跟前单膝下跪。
“快起,你何罪之有?现在萱萃没消息,对朕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至少,她是安全的。朕也明白,宫里的那些人开始有行动,所以,你也要快,别让那些人伤害到萱萃。”
“季扬必当全力为之。”
“朕知你办事得力,萱萃的安危交付与你,朕也能放心些。”皇上将翠石放于桌案上,沉默半晌,又是一声哀叹“萱萃这事算是有了着落,但朕那俩皇儿,真是令朕伤透脑筋啊。谦承聪颖,冷静,行事稳健,朕交付他的事他也从未出过半点差池,但,不知为何朕总感觉朕这个皇儿,‘聪明’得有些……不太单纯啊。而煜启……”
浩元殿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谦承对于南方涝灾的见解独到,字字珠玑,就在这时,自己悉心留意了煜启,他一言不发,眼神游离,似乎心中有事,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直到自己将他叫住,让他说说关于涝灾的看法。
却不料——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说。”
“儿臣恳求父皇将掌司局藜湘赐予儿臣作妃。”
……
真是胆大包天,这是浩元殿,一个只许谈国事的地方!
龙颜大怒:“你给朕离开浩元殿!”
……
自己的皇儿离开浩元殿的那个身影,仿佛浩浩江山如弃草芥。但,却让自己内心腾起一丝异样的喜悦。
天下的君主就该有这样的霸气,不受天下掌控,凌驾江山之上——
只为心中所想,将世间一切通通凌迟。
皇上负手在后,沉默许久,季扬也不打扰。
又过了半晌,皇上的嘴角才挑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煜启还真像当年的朕。”
正文 【十三】落难金娇
千灵山上空云蒸霞蔚,白雾绕山而转,好一处不食人间烟火之地。
此山山顶有道观,名曰夕贞。夕贞道观越历三百年,开国君主亲自提笔御封——国色女贞。
世上风云变幻,轮回沧桑,但,这千灵山仍是千灵山,夕贞尚为夕贞。
能入此观习武修心的女冠绝非平凡人,全数非富即贵,有达官贵人之女,乃至皇亲国戚。修龄为十年,十年便可出观,恢复尊贵身份。掌观的女道亦青乃是尚女道传人,虽然已是花甲之年,但却面若观音,道骨仙风。
她也正是梓晗与君妍的恩师,修德习武全由她亲授。
晨钟已过,十几名女冠在子修堂习晨经。
奇怪,师傅这个时辰怎么还没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几名面容清秀的女冠交头接耳起来,却不料遭到大师姐嫣华的严厉斥责:“你们都无须习这破经了,到别处谈笑可好?”
那几名女冠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多一语。
泫静堂。
“师傅,请受徒儿一拜。”姜梓晗左手握着折合的檀扇,右手成拳状抵在扇柄后,扇尾垂下的稚凤翡翠随着梓晗鞠躬的动作而晃了晃。今日归观谒师,所以梓晗特地一身素装,淡淡地粉饰,以免破坏了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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