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仅仅嘴上说。两只小手果断的伸到了包裹边,开始拉扯着上面的接扣。
周围一片死寂,没有敢开口,也没人敢出面制止凌雨的举动。
一切惹祸上身的行动都被聪明的人坚决放弃了。宁伤别人不伤自己是他们的行动指南。
可羿景宸不这么想。他慢慢挪着步子。
在寂静的空气中,每挪一步都会发出震颤人心的响声,他被阴霾笼罩的脸死死盯着凌雨,好像要把她撕了填进肚子里似得。
每个人的心都绷得紧紧的。
到底这个小丫头手里拿的是赃物还是王爷的东西呢?
无人知晓。
但王爷动怒却是真的,恐怕那个小丫头要倒霉了,不不不,恐怕她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哈哈哈,”几声明朗的笑声传遍来了屋子内外。羿景宸猛地从严肃变成了开心,他“嗖”地转过身子。对着楚光耀不羁地说:“楚县令,本王命你当众亲自检查,看看到底里面是什么?”
楚光耀踌躇了。
查与不查,他都已经得罪羿景宸了。
平日里接受了不少冯小岚的上供,一心想为她撑腰的做法在钦差大臣这里折戟沉舟了。
他狐疑的眼神在羿景宸和凌雨之间打着转转。
从没有听手下禀告过这两人之间有任何往来,怎么凌家不止和顾家牵扯不断,现在又搭上了皇家的线。
老奸巨猾的楚光耀思忖片刻,终于在众人面前蹲下了身子,他的手伸向了凌雨已经解开的结。
“禀告王爷、老爷,”身边的师爷忽然插进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楚光耀尴尬。
“什么事?”楚光耀如释重负,站起身子,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师爷。
不愧是师爷,回去后必须要重重的赏他。
“王爷、老爷,县衙门口聚集了一堆人,状告顾家卖出的珠宝首饰以假乱真,坑蒙拐骗,坑人钱财。”师爷高声回禀着,叫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竟有此事!”楚光耀方寸之间的智慧开始闪光了,他先是冲着羿景宸做了一个揖,然后挺直身子,冲着围观的人庄严宣布:“王爷的手下,知法守礼,不徇私情,该赏!冯小岚状告之事,连同县衙外的状子,本县一并带回衙门询问。”
转过身,楚光耀拱手作揖:“恭喜王爷,有如此手下,正好印证了王爷的大公无私,是我凤汐国的洪福!”
一场闹剧在师爷恰到好处的禀告中被化解了。
众人即将散去的时候,凌烟上了自己的小轿,凌雨很自然的跟上了她、
“小妮子,跟本王去县衙,县太爷还没有审你呢,本王的冤枉还没有昭雪。”羿景宸戏谑的声音在她们耳边响起。
凌雨眼看已经脱险了,哪里还甩他的脸,向前迈出的步子没有任何停留。
凌烟可不这么看,她仔细思考了一下,慎重地问:“告顾家的事是不是真的?”
羿景宸点点头。
“这么巧?”凌烟不大相信。
这个时候,又能鼓动这么多的人一起到县衙闹事,只有一种可能。
逃走的孙松月和段红磊已经取得了联系,为了防止证据曝光,他们先下手了。
“凌雨,我们去县衙。”凌烟知道很多凌雨不知道的底细,她觉得顾家已经到了岌岌可危之时,稍有不慎,大厦将倾!
羿景宸收起了脸上的调笑,他和凌烟一样,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
招手叫来张晋,羿景宸急速地命令:“请顾二少即刻前往县衙。”
如同凌烟所料。跳水逃生的孙松月强忍着腿疼,游到对岸后,马上回到了自己的虎头帮。以信鸽传信,将事情告诉了段红磊。
一个时辰后,两人在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一处秘密场所见面了。
“到底怎么回事?”段红磊五官纠结,嘶哑的嗓音一览无遗地发泄出了对孙松月的不满。
“凌烟混进了红楼,打探到了我们的交易。”孙松月一瘸一拐的,急的在屋子里打转转。
“什么?又是那个臭娘们。”段红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他和孙松月的交易已经持续好几年了,而且已经进入了收尾的关键时刻。
在姐姐段红云嫁进顾家的当天。父亲就把他叫到了内室,和他隐秘地谈了半宿。
父亲的用意很明显,让他以后跟着顾若天。先学经营之道,再瞅准时机,一点点吞并顾家的财产。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不过如此了。
顾家贪图凌家。和凌家定下了娃娃亲;段家觊觎顾家。把闺女嫁进了顾家。
环环相扣的计策,人人算计的局面,围绕着钱财和权力,造就了今天混乱的局面。
“你说怎么办?”孙松月恨恨地问,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被凌烟毁了。
事实上,他还不知道的是,顾珺非和段红磊也早就对他的虎头帮动手了。
“告状!告诉我们的人。明早都到县衙门口告顾家,我们不能再能了。再等,你的虎头帮就该化为灰烬了。”
县衙,是个很威严的地方,也是凌烟最为唾弃的地方。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原本她打死也不愿再进入的地方,今天却怀着跃跃欲试的心情来了。
她对顾家的官司不害怕,怕的是不知道段红磊进行到哪一步了,掌控的顾家到底有多大,人员有多少,财权有哪些。
她最怕的是顾家不堪一击,一击即碎,回天乏力。
大堂上,十几个商户站成了一团。
顾若天和顾珺竹接到羿景宸送去的信,匆匆赶过来了。
段红磊、孙松月都没有出现。
尤其是段红磊,不到水落石出、修成正果的那一天,他不会轻易出现。一旦出现,他就正式站在了顾家的对立面,正式宣布和顾家为敌。
没有万全的把握,他绝对不会出现。
“禀告县太爷,我们城内十五家玉器店联名状告顾家,采用恐吓、威逼的手段,独断专横,统一市价,弄得我们几近破产!这是状纸,请大老爷明断!”第一张状纸被一个有着花白胡须的老人递了上去,他代表的是县城内顾家的同行。
“禀告大老爷,我们六人代表从顾家各店铺买了珠宝玉器的所有人,状告顾家近一段时间以次充好,欺骗客户,这是状纸,我们请求大老爷为我们伸冤,归还我们被骗走的银子,赔偿我们的精神损失。”一个一脸狡诈之像的中年妇女代表客户递上了第二张状子。
“禀告大老爷,我们七人状告顾家以我们和家人的人身安全为胁迫,为顾家收购的假货唯独我和以次充好的赝品提供珍品鉴定,愚弄客户,请大老爷为我们做主,保我们全家的人身安全。”两个年近六旬、满脸褶子的老头颤巍巍递上了第三张状子。
一时间,顾家成了众矢之的,恶贯满盈,大有不斩首不足以平民愤的气势。
楚光耀稳稳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事态朝着快要失控的方向发展。
顾家的结局,是他乐见其成了。
任何一个独大的家族,都不容于朝廷,也不会容于他这样小小的县太爷。
自从他上任后,可以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可以在商贾商贩前耀武扬威,可他不敢在顾家、凌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面前耀武扬威,他甚至还需要夹着尾巴,点头哈腰。
其中的原因只有一个,没有人家的后台,没有人家的权势,没有人家的财势。
是以当凌家破落之时,他落井下石了。
当顾家也面临同样危机时,只要身边的羿景宸不出面制止,他依然会作出同样的举动。
痛打落水狗。是他的特长和强项。
顾若天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样的危机了,他的英雄豪迈随着年龄的变老已经慢慢退化了,一双已经昏花的老眼闪现了一丝的慌张。
英雄迟暮。壮心不已。
他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顾珺竹纹丝不乱,看着乱哄哄的人一起发难。
如果只有一个人来告状,说明是临时举动。来了一群人来告状,分工有序,条理分明,有上家,有同行。还有下家。
明显的,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计划。
他回头看向了顾尘儿。
顾尘儿马上靠近他身边,听完他的吩咐后静静地消失了。
现在。满堂的人都在看着楚光耀,等着楚光耀。
自楚光耀上任后,这样的事情他第一次遇见,心里的恐惧更甚于恐慌。
他对羿景宸一无所知。就这样锣对锣、鼓对鼓的敲响了第一回合的较量。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不仅不好玩,还有性命之虞。
传闻靖王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冷面君子,出来之前他诛杀了张府满门一百四十五口人的性命,轰动朝野。
如今他虽然笑意十足地坐在洛邑县衙,可他背后的靠山是皇帝老子,谁也不能撼动的一个老头子。
楚光耀决定了,今天不管涉及到谁,这场官司只能按照铁定的规则来。谁有理判谁赢。
他会不偏不倚的,自保比什么都重要。
以当前的局面看。所有的证据一面倒的对顾家不利,如果没有新的证据出现,顾家必输无疑。
他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来人,”楚光耀调整好心态,使劲拍响了惊堂木:“将证据呈上来。”
左下手的一个衙役走到大堂中间,将所有呈上来的证据收集在一起,递给了师爷,师爷又转手交给了楚光耀。
这沓证据足有三寸后,纸张的颜色有白的,还有微微发黄的,新旧不一,一看就是保存了很久的,足见收集这些东西的人很卖力气。
楚光耀一张一张翻看了一边,然后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呈给了羿景宸。
羿景宸微微一笑,根本不看那些证据,反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本王只是在一旁向楚大人学习学习,楚大人不必看我的眼色,只管安心断案就是。”
他把自己与这起案子撇的干干净净。
“小滑头!”楚光耀心里暗骂,要不是自称他丫头的凌雨搅局,哪需他费那么大的劲儿用来周转调停,他早就把顾家连带着凌烟一起收拾了。
这几个人,最近把洛邑县城搞得浑天雾地,乱七八糟的,以他圣者至上的思想来看,这些都是欺师灭祖、不可饶恕的行为。
他要借此机会,好好整治一下洛邑县城内的秩序,顺带冠冕堂皇的给羿景宸一个下马威。
“顾若天,你好好看看这些证据,其中可有诬陷和说谎的地方?”楚光耀傲然发话,再也没有和顾家人坐在一起时的谦虚和卑微了。
顾若天接过那些证据,一页一页翻着看,越看他的脸色越苍白,手越颤抖。
到最后,一沓证据竟然从他的手里滑落到了地上。
顾家的掌门人,一代枭雄顾若天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刚刚看过的那些东西,每一张上面,都在讲一个血淋淋的悲惨故事,每个字里面都渗透着受害者的哀痛和悲鸣,仿佛顾家活脱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人神共愤!
而且,证人、证言俱全,时间、地点俱全,让他想抵赖都无从抵赖。
顾若天顿时醒悟了,有人给顾家设下了一个天罗地网。
他的眼睛悲哀地看向自己的儿子顾珺竹。
站在高山顶峰的时候,他只有意气风发,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跌落谷底的一天。
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发现自己多么的弱小和不堪一击。
这不是比武场上的刀刀剑剑,在出招之时就能断定谁输谁赢,比的是真功夫,靠的是真气力。
在一场斗智斗勇的角斗中,他当年的手段和手腕都被对手精心模仿。反过来用来对付他了。
顾若天苦笑几声,自作孽不可活!
正在这时,顾珺非急匆匆走了进来。他刚刚接到了消息。
顾珺竹把从地上捡起的证据交给了顾珺非。
顾珺非也是一页一页地翻阅。他和顾若天一样,越看越胆战心惊。
但他还有个奇怪的动作,有时看一眼证据,就露出一个慌乱的眼神。
顾珺竹明白了,有些事顾珺非是知道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情况就比较麻烦了。
他虽然不齿顾珺非的举动,但两人毕竟是同胞兄弟。血浓于水,他不能任性到不管不顾的地步。
背后,顾尘儿已经回来了。
他附在顾珺竹耳边嘀咕了一阵子。
顾珺竹的脸色渐渐放晴了一些。
他得到了凌烟的回信。
就所有人都关注堂上受审的顾家人时。羿景宸手下带着凌烟和凌雨来到一个僻静的房间。
姐妹俩把包裹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翻看,从中找出了很多有用地东西。
尤其是其中两个账本,记录了孙松月手下收买、要挟顾家分店掌柜、伙计。顾家同行和竞争对手。顾家的上、下家的主人的时间、地点、手段等,非常详细。
凌烟举起两个账本,小脸乐成了一朵牡丹花。
今天,她有了必胜的把握。
凌烟把其余的证据塞进了另外一个小包里,让羿景宸的手下先送回了顾珺竹自己的小院,又往刚才的那个包裹里胡乱塞了一些从羿景宸手下哪里搜刮来的玉佩、汗巾,以及临时从楚府的屋子里偷来的一些东西,打包成了刚才的包裹。又让凌雨提在手内。
顾尘儿不仅人回来了,消息带回来了。还给顾珺竹捎回来了两本账本,揣在了他的怀里。
天,变晴了。
“楚大人,学生有话要说。”顾珺竹手举着账本,站在了大堂中间。
“宋掌柜的,你说我顾家欺行霸市对不对?”顾珺竹指着刚才递了第一张状纸的白胡子老头。
“对,你们太欺负人了。”宋老头胡须抖动着,感情很投入的样子。
“你状纸上告我顾家三月二十七日闯入你的店铺,”顾珺竹一手拿着状纸,一手翻开账本查阅:“你三月二十六日晚和虎头帮掌柜孙松月见面,孙给了你白银十两。”
顾珺竹再往下看:“你还状告顾家五月初八强迫你按了低价卖出一批玉石的手印,你五月初七晚上在‘状元红’消费了十五两银子,叫了两个舞女,你一个铜板也没给。
顾珺竹准备继续往下念,白胡子宋掌柜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嘴角哆嗦着,宛如鬼魂附体一般。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顾珺竹怎么知道那么清楚,这些都是自己的罪证,而且去了“状元红”,叫了舞女的事情,如果叫家里的母老虎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扒层皮的。
宋掌柜死气沉沉地低下头,再也不说话了。
其实,顾珺竹也只是挑了一些念,他怕牵连到顾珺非。
周围的人眼见顾珺竹转眼间从劣势变成气势,都将期望的眼神看向了下一个递交状纸的中年妇女王五婶。
顾珺竹先是蔑视地看了她一眼,往后翻了几页账本,对着状纸上的时间:“你是王五婶,你说八月初七你在‘鑫宝斋’买了一对玉镯,回家后才发现是假的,到店铺里退换不仅被拒绝了,还挨了一顿打,对不对?”
王五婶拖着哭腔嘶哑地喊:“你们欺人太甚了!”
“可你八月初六的上午拐卖了一个小姑娘被人抓到,有人拿出了五两银子解决了此事,对不对?”顾珺竹的声音传入了周围人的耳朵,引发了愤怒的叫喊。
“人贩子,该千刀万剐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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