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澜大人,小女子再次感谢搭救之恩。不知这次来有什么事么?”凌烟突然斯文起来,半蹲地道个万福,一副小女子温顺贤惠的模样。
“嗯,够矫情!”澜之君点点头。
“哎,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装啊!”凌烟泄气地坐在方桌上,和澜之君肩并肩。
这又是一个大胆的举动,这位大小姐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女子该有的礼仪。
澜之君侧脸打量了凌烟一下,那个敢于跟一个陌生男子紧密坐在一起的女子竟然面不改色,理直气壮。
“想什么呢?”澜之君很随意地问。
“吃的,喝的,用的,只要跟银子有关的,我都在想,我已经倾家荡产、食不果腹了。”凌烟拖着哭腔,左右摇摆着脑袋,一头没有扎起的秀发随之飘荡。
从澜之君的角度看,那头秀发宛若一块随风飘荡的黑色锦缎,闪烁着光泽。
君之澜没有接话,一双含笑的眼睛继续注视着凌烟,等着她发表惊世骇俗的见解。
“你有没有银子啊?”凌烟果然问了。
“有了怎样?”澜之知道凌烟说出的话肯定不同寻常人。
“我不想干活,也不想受累,不如我去要饭吧。你呢,拿银子举办一个乞丐选秀。啊,就像乡试殿试那样。乡试殿试是选出写文章最好的人,你呢,选出要饭里的最美的人,我呢,好好打扮一下,你暗地里支持支持我,让我在你的比赛里拿到第一名,然后骑着高头大马游个街,这样所有的人都认识我了。那时肯定会有布店请我去买布,饭庄请我去买饭,就可以挣到银子了。或者我继续要饭,给我的人肯定很多很多,不用吃苦受罪,还能衣食无忧,你说好不好?”凌烟攥着手,说一样板起一根手指头。
不大的功夫,她的五根手指头都被板了起来,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好像成堆的银子已经放到了她家的米缸里。
“做梦吧你!”澜之君举起手中的扇子轻轻打了一下凌烟的脑门。
她真像个怪物,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层出不穷,总能逗他笑。
“你到底会什么?”澜之君对她还真的没底。
“会什么?”凌烟举着手,正反摆弄了几下:“绣花,我能扎破手;做饭,我能烫伤胳膊;种地,我举不动锄头。”
澜之君哈哈大笑,没见过这么率直有趣的女子,敢于毫不留情揭穿自己。
羿景宸曾经说,他要再替她撑撑腰,才能打消那些暗中算计凌家的人。
那么,这次的撑腰就从解决凌家的生计问题入手吧。
“走!”澜之君站起来,用扇子指着凌烟。
他的意图很明显,让凌烟跟他一起走。
“干什么去?”凌烟不解地问。
“出去随便转转,看看你到底会什么。”澜之君说。
“大哥,咱俩一起出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凌烟瘪瘪嘴,一脸的忧愁和恐慌,连叫法都不自觉发生了消极的转变。
“什么?”澜之君想象不出。
“看见你的人震慑于什么谷的威名都被吓跑了,看见我的人为了传播最新谣言要围追堵截。大哥,你说他们是跑呢还是留呢?”凌烟做着怪相问道。
“是个问题,你说会怎样?”澜之君眼前闪现了凌烟描述的场景。
“左脚跑,右脚留。”凌烟用自己的身体形象地做出了这个动作,最终结果就像个被武功高手点穴的娃娃,很古怪。
“这个好玩,我喜欢,快走!”澜之君居然急不可耐了,他现在很想知道凌烟预测的这个结果能否出现。
第三十七章 初露峥嵘()
澜之君带着凌烟来到了繁华的东大街上。
故地重游,睹物思人,凌烟想起自己受到的冷遇、含冤去世的父亲,忍不住潸然泪下。
这个世界一看权势,二看权势,三看的还是权势。清平世界,县衙的大门不是为了像她这样的人开的。
凌烟转过身,用袖口擦抹着眼泪。
跟在身边的澜之君看见了,又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他有一颗比女子还细、还体贴的心,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此时,他东张西望,几乎看遍了每一家摊铺,狂热地寻找自己心仪的东西。
他是在有意识减慢速度,等着凌烟回复正常。
徐徐间,澜之君发觉周围出现了异常。
如凌烟预测,他脸上的面具好像一张金子招牌,暴漏了他的真实身份,被当日在场的几个人认出后,一传十、十传百,接二连三“隐龙谷”的叫声,引起了周围的轰动和恐慌。
轰动在于他近几日的频繁出现,有违常规。恐慌并不在于隐龙谷名声不佳,也不在于他是凶神恶煞,围观的人只怕他的周围暗藏杀手和对头,引火上身,殃及鱼池。
有人有了想逃跑的打算。
但是,那个转身抬头的女子又叫他们欲罢不能。
有人又认出了凌烟。
他们又在一起了,算什么?
郎情妻意?狼狈为奸?
于是,左脚已经向前迈的人,又用右半脑命令自己的右脚向后退,反之亦然。大家果真齐刷刷的都成了被点穴的人。
忆及凌烟事先已经做出的动作,澜之君忍俊不禁,失声大笑。他看向凌烟的眼睛,溢满了赞扬和欢喜。
这笑声,竟吓得一两个胆小的人“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擦干了眼泪的凌烟,也被这种怪异的景象吸引了。
“哈哈哈,”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形象,尽情放肆地笑,直笑的肚子疼,半弯着腰。
片刻后,凌烟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苦瓜似得脸,苦大仇深地瞪着澜之君。
澜之君先是挑了挑眉,“怎么了”的询问,又上下左右看了看自己,一没仪容不整,二没出手伤人,三没当街抢劫,不知哪里又得罪她了?
“你知道么,先前我是‘败家女’、‘克父女’,如今我又会被满城人说成‘出墙女’,‘三女’压头,我要饭都没人给了,更不用说当乞丐花魁了,直接饿死算了。”凌烟耷拉着脸、狂躁地说。
她哪里知道,本性中善于自我调侃、自娱自乐的潜质,让她声讨澜之君的时候脸色并不是真正的恼怒,反倒真性情的流露出了淳朴和娇嗔的一面,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澜之君的眼中闪现了一丝无法察觉的恍惚,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那怎么办?”他问。
“还能怎么办?逃跑啊!”她的声音压到了最低,右眉一蹙,指向了事先已经瞅好的一条胡同。
就在众人还在思量是走是留的时候,她反手拉着澜之君,从人群中自然留出的一小条窄缝里逃之夭夭了。
人生地不熟的凌烟牢记一条笨人法则,向右,向右、向右,再向右。
不出半个时辰,他们又重新回到了起点。
不过,他们的形象颠覆了。
在拐回来的最后一个路口,凌烟掏出几个铜板,随手买了两顶带着面纱的帽子,一人一顶当头一扣,再也没人能认出来他们了。
初夏时节,万物竟绿,层层叠叠,肆无忌惮地张扬着勃勃生机。
凌烟和澜之君没有了先前的慌张,他俩隔着面纱对视一笑,悠闲地漫步在东大街上,细细品味着大自然的魅力,心情也随之雀跃和满足。
走了好一会,凌烟终于想起了澜之君的初衷,她到底能以什么为生呢?
沿途,都是做买卖的,花卷馒头,瓜子花生,水果旱烟,布匹首饰,包罗万象。
小买卖?都能做。但凭她一己之力,刮风细雨,肩挑手提,走街串巷,难度相当大。
大买卖?开店租店,想都别想。没有本钱,直接掐灭这个念头。
凌烟左看摇摇头,右看也摇摇头。她实在选不到适合自己干的营生。
唉,生活果真是艰辛,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学面点厨艺呢?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饿时嫌己笨啊!
“说你呢,卖不卖?到底卖不卖?再不卖,爷直接抢了!”路对面,一个四肢短粗、浑身肥胖的男人,挥舞着拳头,冲着蹲在路边的一个男人吆喝。
“过去看看。”凌烟小声说。
澜之君看了一眼,明白了凌烟的意思。
那个五短的胖子男子,正是曾经调戏了凌烟的什么什么官的外甥、什么什么史的侄子。
当下,他站在一张铺在地上的方方正正的深蓝色棉布前,对着几个晶莹剔透的碗碗碟碟指手画脚,吐沫星子喷向后面蹲着的一个中年男子。
他的周围,依然是几个跟着他兴风作浪的痞子。
“爷,十两银子真的不能再少了,合适您就买,不合适的话,您可以先到别处去看看,问问都是什么价,保准您回头还会回来买我的,我这西汉的玉碗在整个县城都是最低价。”卖碗的男人嘴很硬,一副爱买不买的调调。
他刚才听这几个想要买碗的男人互相嘀咕,这个碗是准备送给“状元红”茶楼的一个歌女,所以他们肯定不会介意多出几两银子的。
“你说给我撑腰,算不算数?”凌烟灵机一动,看向澜之君的眼珠滴溜溜乱转。
“当然,只要你不偷鸡摸狗。”澜之君开始纵容她了。
“好了好了,今天爷心情好,给你就是。”胖子准备掏银子提货了。
“慢着,”凌烟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问:“你要买这个碗对不对?你要出价十两对不对?”
“对,”胖子居然也跟着压低了嗓音。
站在他们身后的澜之君兴致盎然。
“你给我七两,我替你买下来怎样?”凌烟再问。
“不骗我?”胖子一脸的兴奋。
“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凌烟摆出撤场的节凑,意思明显得很,不同意立马走人。
“行行行,我可在旁边盯着呢,我兄弟们也在,你要耍我我揍你!”胖子恩威并施,却也爽快,直接掏出七两银子给了凌烟。
如出一辙,凌烟又走到那个中年男人面前,附在他耳朵上:“伙计,假货你也敢拿出来?是不是皮子痒了?”
“你胡说!”卖碗的男人脸一红,拼死抵赖着。
“对面就是‘玲珑阁’,要不一起进去验验货?”凌烟底气十足。
“你想怎样?”那个男人先怯场了,看起来并是一个狡诈的人。
“好说,你的碗虽是假货,但成色不错,我出五两,你至少对半赚,怎样?”凌烟看着他的眼。
卖碗的男人眼珠转了好几转,看看胖子,看看凌烟,一跺脚,说:“成交!”
凌烟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五两银子,交给卖碗人,然后附身拿起那只汉白玉的碗,递给了胖子。
拍拍手,凌烟回到澜之君身边,准备一同离开。
“你耍我!”胖子眼看二两银子凭空落入凌烟手里,一副破死赖活要抢回来的样子。
“胖子,要不是看在你今天有点良心,没有公开抢的份上,我直接打得你满地找牙。看看他是谁?”凌烟左手拉着胖子,右手掀开澜之君的面纱。
不看还好,一看胖子就泄气了,他立刻唯唯诺诺起来,点头哈腰说了一大串好话。
等到胖子离开后,凌烟笑着说:“此仇不报非女子!”
“大小姐,不是非君子么?”澜之君敲了一下凌烟的脑袋。
“君子太累,女子随意。”凌烟揉揉被敲疼的地方。
“女子为什么随意?”澜之君等着她的奇闻怪谈。
“女人与小子难养也!”凌烟吐吐舌头。
“对了,胖子,你站住,顺便问一句,你爹是干什么的?”凌烟叫住已经走出十几步的胖子。
“我爹?”胖子腆腆肚子:“屠夫!
啊?!这靠山也能出来张狂?!凌烟算是开了天眼,同时又脑洞堵塞,看来她要给自己准备一些心病的急救药了,以防万一。
目睹了全过程的澜之君在一边虽然没有过多说话,内心对凌烟的精灵古怪却欣赏的要命,一脸的赏识和鼓励。
今天,他不仅欣赏了一出好戏,更意外地发现了凌烟的一项特长。
凌烟能干什么,他心中有底了。
第三十八章 经济独立()
刘仁泽这两天都没有呆在“玲珑阁”,他在顾尘儿的提点下,现在有了一个更为迫切和棘手的难题,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凌烟“骗”进玲珑阁。
说“骗”,实属无奈。以他的身份和资历,主不是主,仆不是仆;以凌烟的立场和地位,佛不是佛,鬼不是鬼。名正言顺的请,出师无名,于章不合,落人把柄。
而且,那个叫凌烟的正主伙计肯不肯赏脸来他的玲珑阁还为未可知呢。
顾凌两家的渊源和过节谁不知道,现在两人是敌是友模棱两可,做出“凌小姐,我家少爷请你去干活”的蠢事,极有可能得罪其中的一人或两个都得罪,以后的前途堪忧。
为今之计,只有迂回出击。
当日顾尘儿说了一句:“少爷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话,十足的霸气就让他对自己的新主子刮目相看了,跟着这样的人必定前途无量。
作为一个从伙计干起的人,他具有狗一般敏锐的嗅觉和非凡的洞察力,到底老板暗地点名的目的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媳妇还是别有目的,他聪明地直接忽略了。
但是他从没有这样坚信过,老板交给他的第一项任务,不成功便成仁。
是以,当他围着凌烟住的小院转悠了第五十圈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据他观察和了解,这个小院子里现在一共四个人,祖父、母亲、凌烟和一个奶妈。奶妈主要负责照顾祖父、母亲兼做饭,其余零零碎碎的活都是凌烟在干。
她一共进进出出了八次,两次去了药铺,四次去买了吃的东西,两次去了买一些衣物和杂用。所到之处,都是小店地摊,廉价低档。
还有一次,他没敢跟。
那一次,就是凌烟和隐龙谷的面具男出去的那趟。
多年来,刘仁泽坚守一个原则,任何时候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不打没把握的仗,隐龙谷恰恰是他惹不起、惹不得、不敢惹、无法惹的对手。
也是这不敢惹的一次,虽然让他成功招进了凌烟,但天大的便宜却落到了澜之君的身上,成了刘仁泽许久许久都无法抹去的怨念。
刘仁泽分析,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素面朝天,亲力亲为,全部精力用在了照顾家人上,归根结底说明了一个问题:家境困难,请不起佣人,打扮不起自己,耗费不起青春。
所以,银子,是她目前最急需的东西,用银子来引诱凌烟,百分百能成功。
刘仁泽转身离开了这里,他回到自己的店铺,亲手写下了几张招人启示。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躺在贵妃椅上的顾珺竹手里拿着一本书,嘴里念叨着。
他真如凌宇飞所说,是个宅心仁厚的人么?
不见得,所谓的宅心仁厚是分场合的。
相交贵于知心,对于真正的朋友他始终秉承宅心仁厚的理念,毫不含糊。
对于眼前的凌烟,如果她是一个扶不上墙的人,光有宅心仁厚只会把她推进无底的深渊。
依赖别人生存终生只能是个附属物,任人宰割。
现在的他,很腹黑、很刻薄、很残忍。
他不能自私地以自我为中心,把凌烟禁锢在一个痛苦的地方。
顾珺竹给凌烟设了一个小小的的圈套,把享福还是受苦的选择摆在了凌烟面前,为时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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