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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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香-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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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狐妖刚从外面回来,为了清除男人身上的妖气,她跑去灵山和守护仙草的神兽打了一架,最终带着仙草浑身伤痕的回到了他们一起生活的树林,满心欢喜的去找自己的夫君。

然而,一进门便见到了一群严阵以待的凡人,和守持念珠的法师,昔日整洁温暖的家里,被那些人翻得乱七八糟,而她的夫君就站在人群的中间。

她到死都不明白,她对他那样好,为什么会换来如此悲惨的结局?

她还记得,在自己被阵法困住的时候,一群人冲上来拿棍子打她,还用弓箭射她的身体,她疼得吐了血,落了泪,痛心疾首的望着自己的夫君,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一毫的不忍和心疼,但是,没有。

从那个男人的神情中,她只看到了恐惧,因为她在阵法中显露了狐妖的原形,想到自己过去两年都和这么一个畜生怪物生活在一起,确实应该感到恐惧。

狐妖虽然死了,却孤注一掷的拿自己的灵魂来交换,她想回到过去,问问那个男人是否爱过自己,哪怕一丝一点也好。

可惜对方的反应实在伤透人心,看到已死的妖怪突然复活,那个男人屁滚尿流的跪在她面前,连连磕头求她不要杀他,还说愿意一辈子为她当牛做马。

云皎还记得,在被那个男人扯住衣摆哀求的时候,狐妖仰天落下了泪,悲凉的笑了两声,最终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没有杀那个男人,或许,在她的心目中,那个男人早就已经死了。

那是云皎第一次进入幻梦长空之境,因为同情狐妖的遭遇,觉得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就散去自己的灵魂实在可怜,她趁着云初末不注意,暗中施法企图把狐妖放出幻境,结果不但没能救出狐妖,还差点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经过这件事,她才知道,幻梦长空之境,是连接过去与现世人生的一个异域,一旦进入,便再也无法回头。

在那个异域里所发生的事情,对现世都会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但是在过去的时光中,人们只能改变事件的过程,而无法改变结果,不过如果过程更改的太多的话,不仅会损害到幻境里的人,还会对施法之人造成重创。

她记得当时因为狐妖的那件事,云初末一连吐了好几天的血,才慢慢恢复过来。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动过放魂灵走出幻境的念头了。

最初替人画骨重生的时候,她曾一度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极其残忍的事,人家明明已经很悲惨了,偏偏还要在那颗受伤的心上再插一刀,甚至掠夺了那些人的灵魂,害得他们永世都不得超生。

后来经历的多了,她渐渐也就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呢?那便是不问缘由,不容分说,仅凭‘天道’二字,便压得人永世不得翻身。

就像那只狐妖一样,天生便是妖怪,她只是爱上了人类,在那场爱恋中,她不曾害人性命,略微动了一点心思,想和所爱之人相守在一起。天道便罚她毁去千年修行,甚至夺去了她的性命。

她和云初末虽然收走了狐妖的魂魄,却也帮她完成了心愿,至少在幻梦长空之境中,她得到了答案,从苦不堪言的缘孽中解脱出来,不至于死得那么不明不白。

那么画骨重生,最终换来的究竟是什么呢?

云初末的解释是:“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明知道宿命的结局不可更改,却仍然要去争,明知道自己所执念的,只是一场虚妄的过去,却依然要去闯。

或许短暂重生能够给予的,仅是一个未及的道别,一个最终的了结罢了。

☆、往事多未央(四)

眼前是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海,倾倒的枝叶掩盖了原本的羊肠小道,不过仔细找寻的话,还是能找到进入村子里的路。更新最快最稳定

“我记得从轮回石中看到的季节应该是夏天,现在怎么……”

云皎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反应了一会儿,愣愣道:“他改变了这里的季节?”

姜雪羽最美好的记忆,便是童年时和秦铮在油菜花海里玩耍,银时月既然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让她感到快乐,消耗魔力改变季节,也是极有可能的。

她摇头叹了口气,原本那副泥捏的壳子就承受不住他强大的力量,银时月此种行为,当真是找死的节奏。

不过……他对长空之境作出这样大的改变,岂不是对云初末很不利?

她转头担忧的看了看云初末,对方正拿着一方丝帕捂在脸上打喷嚏,长眉紧皱,神情沉郁,阴柔精致的俏脸上可谓不爽到了极点。

见此情景,云皎忍不住笑了,她怎么忘了云初末对花粉过敏的?

云初末皱着眉走过来,丝帕还捂在脸上:“我一定要他很后悔!”

云皎一愣,反应到他口中的那个‘他’是银时月,不由微微一笑:“人家也是为了实现心愿,你气什么?”

“我……”云初末刚想反驳,头往旁边一偏:“阿嚏——”

云皎顿时乐了,被云初末幽怨的瞪了一眼后,立即道:“我有一个法子,能让你不打喷嚏。”

云初末皱了皱眉,十分简短:“说。”

云皎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对角折了半边,蒙在他的脸上:“用这个挡一挡,或许会好些。”

遮完之后,盯着云初末的脸,她首先咧嘴笑了起来,他本来就长得阴柔,现在蒙着绣有兰花的丝帕,更像是扭扭捏捏的大姑娘了。

云初末瞥了她一眼,伸手要把丝帕扯下来:“我要带自己的!”

“不行!”云皎赶紧拦住他:“你的丝帕上已经沾了花粉,等到了村子,洗过之后再换下来吧。”

云初末瞥了瞥遥望无边的田间小路,不满的哼了一声,冷着脸迈步走了。

云皎看着他气呼呼的身影,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喜气洋洋的跟在后面,心情不知道有多愉快。

他们在村头站定,望着不远处的房屋同时轻喟了一声,碎石烂瓦,偏僻简陋,就算把明月居拆掉了也比这里看起来华丽许多。

树木遮掩着房屋,从中袅袅升起炊烟来,甚至还能听到犬吠鸡鸣的声音。

云皎大致观察了一会儿,道:“虽然看起来很穷,倒也安定。”

云初末显然对此想法嗤之以鼻,贵公子的傲娇脾气立即显现出来,阴阳怪气的调侃:“是么,我怎么看到除了穷,还是穷?”

云皎撇了撇嘴,心想到那是因为你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啊!

在明月居的时候,云初末简直挑剔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衣物布料必须是最好的云锦,炖一碗糯米莲子羹,长相丑陋的莲子坚决不会入口,就差让她连糯米也一粒一粒的挑拣了。

如今落到这么一个穷苦,还到处都是油菜花粉的地方,奥……单是想想就觉得好高兴!

云初末幽凉的视线望着她,语气也很冰凉:“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令你这样高兴?”

云皎小身板背着手,摆出喜气洋洋的表情:“我不告诉你!”

云初末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冷冷哼了一声,扭头就朝村子里走了。

根据银时月的要求,在幻梦长空之境里,他会以秦铮的模样出现,于是他们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银时月现在的住处。

那是几间干净的木屋,建立在河岸边,庭院里栽着花木,上面还开着艳粉和白色的花朵,木屋前端有竹子搭建的篱笆,里面种着青菜,虽然很简陋,但是比村子里的情况要好许多。

一个姑娘正在河岸边洗衣服,云皎走过去:“姑娘。”

那姑娘环钗布裙,闻言站起身来,向他们探究的打量了几眼,和善的颔首:“你们……找谁?”

云皎认出来她就是从轮回石里看到的姜雪羽,不过和那时比起来,她看上去气色好很多,眉目间也不再是忧伤的神色,清丽的容颜中还带着些许嫣然的笑意。

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难过的好,现在流逝的一时一刻,皆是由银时月的性命所换,他的心愿已经达成,然而,这样值得么?

她勉强笑了笑,走上前一步:“请问,秦公子在家么?”

姜雪羽看了一眼云皎身后,蒙着丝帕一脸郁闷纠结的云初末,走上岸来,轻轻的问:“你们找相公,有什么事么?”

云皎一愣,相公?他们成亲了?秦铮,不,银时月和姜雪羽成亲了?

她掩饰震惊的神情,连忙道:“奥,我家公子与秦公子是故交,今日路过此地,特来看望。”

姜雪羽听此,盈盈笑了,温柔的垂首道:“既然是客人,先请进屋吧。”

她转过身端过衣盆,里面还放着一件刚洗好的墨色衣袍,款款迈步,走在前头带路。

云皎刚想跟着走,又见云初末一直盯着姜雪羽,不由奇怪:“你看什么?”

云初末轻飘飘的眼神瞥了瞥她,阴阳怪气的调侃:“她比你漂亮。”

“你……”云皎怒火攻心,咬牙愤愤的反驳:“**!”

云初末轻哼了一声,懒洋洋的迈着步子走向木屋了,云皎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也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屋内的陈设也很简朴,不过看上去干净整洁,没有一点灰尘,对着窗户的地方还摆着一方琴架,姜雪羽的古琴就放在上面,陋室虽小,但可以看出女主人的蕙质兰心。

姜雪羽端上两杯茶水来,轻盈道:“相公上山打柴,过一会儿便回来了。”

云初末不紧不慢的接过杯子,刚想喝水,一想到自己现在蒙着面,于是心情郁闷的放了回去,也没跟主人说话,云皎见此,连忙替他道:“多谢。”

她顿了顿,眼珠一转,又解释道:“我们公子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请姑娘多担待。”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冷飕飕的眼刀向她射过来,云皎抬眼望天,心里吹起了嘘嘘,甚是得意洋洋。

姜雪羽常年在王宫生活,对于待客之道不甚擅长,性子又安静沉闷,好在云初末和云皎两个人脸皮比较厚,撑到午时终于等到银时月回来。

屋外,银时月将一捆新柴放了下来,衣着打扮皆和寻常凡人别无二致,看上去还真是个普通的山野樵夫。

“相公,你回来了。”姜雪羽洗了帕子迎上去,伸手给他擦脸上的汗珠,那情景甚是情意绵绵,相濡以沫。

银时月现在顶着秦铮的脸,与她温柔笑着点头,腼腆之下,并没有言语。

两个人对望了许久,姜雪羽终于想起屋子里被遗忘的两名‘贵客’,缓缓道:“相公,今日家中来了两位客人,他们说是你的朋友。”

银时月的脸色一暗,他的朋友,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他默默点头,声音温凉如墨:“我知道了。”

姜雪羽嫣然笑了,放开他自顾去厨房准备午饭,银时月望着她的身影,柔和的目光中闪现出不舍和忧伤的神色,还是迈步走进屋去。

“你们来了。”他顿步在房屋中间,并没有向前。

云初末挥了挥衣袖,大约是觉得丝帕太碍事,伸手扯了下来:“温柔乡,美人恩,秦兄真是好福气呐。”

‘呐’刚说完,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皱了皱眉:“怎得在屋里也有花粉?”

旁边的云皎憋着笑:“这就叫做‘阴魂不散’,誓死缠上你了。”

云初末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哼了哼,站起身来道:“三个月之期已到,你的魂魄现在是我的了。”

银时月低首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再给我三天。”

云初末冷笑:“你该知道自己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时辰也撑不到了。”

银时月抬眸望他,静静的说:“所以,我在等你。”

云初末轻嗤了一声:“到现在还垂死挣扎,想陪那女人多几天么?我凭什么耗费灵力帮你做这种无聊的事?”

银时月淡淡的望着他,语气里不带任何波澜:“因为你是长离。”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微笑,虽然顶着秦铮的脸,却依旧掩不住他作为远古魔兽的优雅与从容:“我们是一样的,不是么?”

这句话之后,屋子里陷入良久的寂静,对话的双方都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不过作为观众的云皎现在倒是头大了。

她看了看云初末,又看了看银时月,一针见血的指出最重要的事:“你拖延这三日,是想做什么事情吧?”

银时月清淡的目光转向她,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淡漠悠远:“再过两日,便是祈神节,我想陪她最后三天。”

云皎只觉得满腔热血冲上心头,一股莫名的正义感从脚趾头直烧到脑门:“不就是三天嘛?耗费灵力延迟个三五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狗腿的伸手去拉云初末,然而却被对方嫌弃的拿扇子打开了,云初末偏过头道:“别以为你这样做是为了她好,三天的时间,足以发生任何事情。”

见他默许答应,银时月眼眸里浅浅笑了,他微微颔首:“多谢。”

云初末侧身抬了抬手,简单给泥塑的身体输送一些灵力之后,脸色很差的走出去,走到门槛的时候顿了顿,凉凉的语气道:“若想平安度过此劫,便要避开满月之下的桃花,否则发生任何意外,皆由你自己担待。”

银时月一愣,轻轻的点了点头。

☆、往事多未央(五)

银时月选择的时间,正是在姜雪羽死期前的五个月。

那时候秦铮还随着车迟国的大王狩猎,他变作秦铮的模样,趁夜潜入王宫去见姜雪羽。

“你怎么回来了,大王呢?”

姜雪羽打开房门,见到面前的秦铮又惊又喜,连忙将他拉入房间内,关上了房门。

秦铮是大王的贴身护卫,若不是发生了大事,是不会离开大王,趁夜回宫的。

秦铮身穿墨色的衣袍,沉毅的眉目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显得清俊,他微微蹙眉,迟疑道:“雪羽,我得罪了太子殿下的客卿,恐怕将要大祸临头了。”

姜雪羽脸色一变,焦急道:“太子殿下心胸狭隘,肯定不会放过你的,这可如何是好?”

秦铮亦是沉默,良久之后,抬起头坚定道:“雪羽,我要走了,你自己在王宫内好生保重,若我还有机会活着,便会与你联系的。”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不……”姜雪羽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眼神里充满了勇气和决心,不带任何迟疑的:“我与你一起走。”

“这怎么可以……”秦铮微微皱眉:“我现在是自身难保,日后亦会亡命天涯,怎可连累你?”

姜雪羽倏忽笑了,她凝望着秦铮,眼里心里满是情意:“你我兄妹至亲,生死相随,还谈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呢?”

她放开秦铮,缓缓转过身,低下头黯然道:“只怕你带着我,会是个累赘。”

“这是什么话?”秦铮绕到她的面前:“你也说我们兄妹至亲,我只愿能一辈子照顾好你,怎会觉得你是累赘?”

姜雪羽听到他这样说,一时间激动难言,高兴的落下泪来,秦铮立即紧张的去给她拭泪:“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不对,惹你难过了?”

若是真正的秦铮,断不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然而站在姜雪羽面前的是银时月,他不愿让她悲伤,就拿自己的性命去交换给她三个月的快乐,甚至连看她落泪都觉得手足无措,心疼不已。

姜雪羽握着他的手,流泪笑着摇头:“不……我,我很高兴。”

她轻轻的、试探的靠在秦铮的怀抱里,喃喃的说:“那我们就离开,回到故乡去,再也不要分开了。”

银时月带着姜雪羽离开的第二天,秦铮便回来了,宫中少了一位琴师,只得找别的琴师代替,当时宫中一片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为大王赋琴的不再是那位美丽沉静的女官,就连秦铮自己也没有觉察到。

之后,秦铮奉命教习绰瑶公主骑马,完全的把姜雪羽忘在了脑后,直到大王传召姜雪羽入宫弹琴,他才知道雪羽已经失踪数日了。

宫中的人又找了许久,秦铮更是心急如焚,找遍了宫里的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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