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悠闲愣愣的望着沈阙,他的容颜依旧,可是声音却变了,不再是从前傻里傻气的模样,眼神也变了,幽深阴冷,让她一眼都望不到边。
沈阙的手指缓缓覆上她的肩膀,绯悠闲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的躺了下来,望着眼前的男子,迟疑试探的语气问道:“你……喜欢我么?”
沈阙一愣,随即露出晦暗不明的笑容,他的唇角勾着,显得冰寒而绝情:“不,我只是喜欢得到别人都得不到的东西。”
这话说得倒是实在,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也是这样做着的,绯悠闲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漂亮的东西而已,与他摆在寝殿内那只独一无二的花瓶并没有区别,他不曾把她放在心上,更不会喜欢她。
寂静的阁楼内,黑暗悄然蔓延,只能听到衣物落地的细碎声,沈阙目光清冷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缓缓伸手抚了一下她的侧脸,细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似乎在嘲讽世人都得不到的东西,却被他轻而易举的握在手中,甚至神情间,还有索然无味的淡漠和疏离。
他低首吻上了绯悠闲的侧脸,细碎的吻从鬓边一直蔓延到颈间,绯悠闲下意识的握住了手指,寂静**之中,她闭上了双眼,感受着沈阙并不温情的亲吻,身上微微颤抖。
这是她爱着的人类,所以她愿意以真心和身体来交付,然而这个人,却已经不记得他们的从前,她看不到他的真心,甚至连虚情假意,他都懒得敷衍给她。
夜晚的风冰凉入骨,透过未关的雕窗轻拂**帐,然而纱帐内却是另一番迤逦情景,沈阙不断亲吻着她,慢慢占有着她,热烈而疯狂,绯悠闲只觉得痛,下意识的抱住了他的背,眼角的泪水却无知无觉的落了下来。
沈阙的动作一顿,撑着身体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低沉嘶哑的声音微微挑着:“哭了?”
绯悠闲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黑暗之中,他的眼眸阴沉如水,比夜色更加的幽深冰凉,在这场欢情之中,他由始至终的保持着冷静和漠然,清俊的容颜越发的动人,然而精致俊逸的眉眼中,全然见不到一丝情动的迹象。
她的手缓缓抚上了沈阙的侧脸,冰冷的触感令沈阙不适的蹙了蹙眉,然后听她喃喃的唤了一句:“沈阙……”
沈阙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在齐国,除了父王和母后之外,还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可惜王室规矩,可以喊他名字的那两个人从来只会称呼他的封号,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差点忘记这个名字了。
对于绯悠闲的冒犯,他不甚在意的勾唇一笑,吻继续在她的耳畔流连,带着些许动情:“再叫一次,我喜欢你叫这个名字……”
绯悠闲的眸色潋滟,语气里平静无波,喃喃的重复着:“沈阙……”
夜色静好,明月悄然移至东楼,清冷的银灰遥照九州,沧海兼与桑田,无限江山。
☆、江山日暮远(二)
绯悠闲成为沈阙的侍妾,因沈阙留在楚国还有政事,所以她也搬进了行馆,与沈阙住在一起。
楚国的第一美人被齐国公子子羡收为侍妾,这个消息还没到两天就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无不在议论着这件事,众人惊愕之余,同时也在好奇这位公子子羡究竟有何能耐,能让他们的大美人刮目相看,但见太子殿下送礼的马车一辆连着一辆,缓缓越过长街驶向别宫,大家也就猜到几分,想必这位公子子羡背景甚是不简单。
这天一大早,绯悠闲坐在铜镜旁,侍女小心翼翼的为她梳妆,沈阙走了过来,从对他施礼的侍女手中拿过木梳,温凉的声音缓缓道:“我来。”
绯悠闲见到他并没有起身施礼,只是静静的看着铜镜中的倒影,他的身影模糊不清,一如现在的沈阙,她也看不太懂,她知道沈阙是喜欢她的,不然也不会冒着风险把她收为侍妾,然而这种喜欢,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仅是喜欢得到她的感觉,两者相较之间,她还是宁愿相信后者多一些。
妖怪没有凡人时常自欺的软弱,他们的内心更加冰冷坚硬,所以会少去很多烦恼和痛苦,她并不要求沈阙能喜欢上她,甚至都不祈求沈阙能看清她的苦心与深情,对现在的绯悠闲而言,能在灵魂被吞噬之前,看到他安全,就已经很好了。
侍女们纷纷退了下去,沈阙拿着雕花的木梳,倾身俯在她的颈边,望着铜镜中倒映的美丽身影,微微勾唇:“在这里还住得惯么?”
绯悠闲静默的点了点头,又听沈阙道:“再过一些时日,我便带你回齐国去,你愿意跟我走么?”
绯悠闲有些惊讶,迟疑片刻还是道:“我……可以么?”
沈阙细不可闻的轻笑了一声,顺势靠在梳妆台上,语气里亦是漫不经心:“只要我想,只要你愿意,又有什么不可以?”
他顿了顿,清俊精致的容颜阴沉孤冷,不紧不慢的道:“或者说,你已是我的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容不得你。”
绯悠闲的手里握着一根银钗,听到沈阙的话,下意识的收紧了手指,现在的沈阙和她从前认识的那个人类完全不同,她还没有从这样的变故中适应过来,良久才低头垂下了眼帘,容颜如雪,更加的清丽冷艳,黯然的语气道:“我是楚国人,没有办法跟你回到齐国的。”
沈阙闻言,一种异样的感觉划过心间,他跟绯悠闲萍水相逢,不过一场露水情缘,决定把她收为侍妾,并且带回齐国,只是他不愿意让自己的东西日后被别人染指罢了,或许将来哪一天,等他厌倦了绯悠闲,就会把她打发到看不到的角落,即使如此,他也不会让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人得到她。
然而眼前这个女人,拥有着颠倒众生的容貌,以及那一袭华贵如缎的银发,本就是不同寻常的人,对他的态度就更是奇怪,她从不向他施礼,也从不取悦讨好他,甚至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称呼他的名字,他一直以为,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可是绯悠闲的目的,他却始终都猜不透,看不懂。
而且隐隐的,他感到这个人离自己竟是如此之近,从第一次相见开始,她的目光就莫名其妙的在他身上停驻,默默的注视着他,穿过重重身份的隔阂和权力的阻碍,疏疏冷冷的来到他的身边,在她的眼中,他不是翌王殿下,也不是齐国的公子子羡,仅是沈阙,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沈阙。
他的手指抬起绯悠闲的下颌,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连语气都有些不确定:“你以前……见过我么?”
绯悠闲的目光平静,倒映着沈阙的身影如深潭般清冷,见过么?自然是见过的……
一百年前,那个傻里傻气的书生,对她说着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不知死活的妄图拦住长离的脚步,甚至在死去的那一刻,心中也是无悲无痛,没有怨恨和遗憾的,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透过他英俊威严的眉眼,她恍惚还能看到那个灿烂温暖的笑脸,那是她此生见过的,最为高贵美好的灵魂。
面对沈阙的疑问,她摇了摇头,语气静静的:“没有。”
沈阙也不再追究下去,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伸手撩起了她的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梳理着:“等会儿要去公子湛那里赴宴,你随我一起。”
他的动作不见得有多温柔,微凉的手指穿过银发,却令人莫名的感到舒服,绯悠闲静默的点头,心中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情。
公子湛先前是沈阙的挚友,然而在幻梦长空之境里,沈阙质子的身份已被公子昭代替,这样一来,他和公子湛的关系将来会如何发展,就不得而知了。她虽然是妖,且从不过问朝政,然而从太子殿下这些天对沈阙的态度来看,他是铁了心要与沈阙结成同盟,只是不知沈阙会如何选择。
她正想着,就被突如其来的喧闹声打乱了思路,一个衣冠楚楚的少年大大咧咧的跑到屋内,惊喜的喊道:“王兄!”
沈阙梳发的手一顿,转过身清淡和缓的笑了:“王弟,你来了。”
绯悠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来人大约十二三岁模样,眉目间与沈阙有几分相像,皮肤白皙,衣着华贵,举止虽然冒失了一点,但依旧掩不住作为王室皇子的风范。
公子昭掀开珠帘走到内室,见到绯悠闲一愣,片刻后看向沈阙问道:“王兄,这位姐姐就是你前几日遇到的大美人么?”
沈阙并没有否认,只是不动声色的把梳子放回桌上,语气甚是清淡:“你先出去,我与王弟有话要说。”
绯悠闲站起身,朝着沈阙和公子昭静默的颔首示意,随即不紧不慢的走出了房间,脚步迈出门槛的时候,就听公子昭很是不乐意的抱怨道:“王兄,你怎么才来啊,居然五年都不来看我!”
她的身子顿了一下,微微侧首,又听沈阙带着笑意,声音听起来和缓,却也有些淡漠疏离:“我这不是来了么?父王十分想念你,遣我来迎你回去。”
绯悠闲不作迟疑,迈步离开了房间,她走到别馆的花园中坐了下来,旁边是一株杏树,正在往下纷纷的掉着花瓣,飘落在衣袂和裙摆上,竟有种如在画中的超凡脱俗之感。
她单手撑着下巴,望着远处的竹林边有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走过来,男的一袭素白的衣袍,拎着身旁小姑娘的衣领,另一只手拿着折扇朝她脑袋上猛敲,虽然看上去气势汹汹,不过见那小姑娘手忙脚乱、假哭求饶的样子,应该力道不大。
她不动声色的勾唇笑了,这两个人,还真是有趣呢!
他们走近了,云初末不受控制的打了几个喷嚏,皱着眉瞥了一眼杏树,一副很不爽的样子,云皎顿时对着绯悠闲露出眼泪哗哗的表情,奋力挣扎想要从云初末的手中逃出去,委屈的求助道:“姐姐姐姐,你快救救我,云初末他要打死我啊啊啊……”
云初末拎着衣领把她拽了回来,轻飘飘的白了她一眼,又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收回折扇慢条斯理道:“你再废话,我现在就打死你。”
云皎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愤怒的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可怜巴巴的眼神里满是仇怨,自从云初末的伤好了以后,对她的态度就越来越差,现在在外人面前更是连一点面子都不留给她,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是要尊严的好不好?回想这几天遭遇的非人虐待,简直是气死人了!
云初末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直接忽视云皎的愤怒和不满,对着绯悠闲说道:“我来是为提醒你,那个人类的过去已被更改,日后会发生何时,已不在我的控制之内。”
绯悠闲稍怔了片刻,才默然颔首,淡淡道:“多谢。”
云初末交代完自己想说的话之后,又面无表情的拎起云皎转身往回走,云皎见此连忙扑腾着挣扎,差点痛哭流涕的求饶:“云初末云初末,你温柔善良又体贴,是不会跟可怜可爱又无辜的我计较的对不对?”
云初末的脸色阴沉得像臭鸡蛋,语气却很是平静:“你不是说我温柔么?来,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你慢慢见识我的温柔。”
“我才不要!”已经被拎出老远的云皎愤怒的吼出声,死缠烂打的抱上了云初末的腰,整个人都黏在他的身上,又委屈祈求的嗫喏道:“你就原谅我一下下吧,我下次真的再也不会说错话了……”
云初末稍稍顿步,不可忍受的闭了闭眼,直接迈步向前,把云皎拖呀拖的带走了。
杏树之下,绯悠闲望着他们的身影,冰冷的容颜里勾出微不可查的笑容,喃喃的声音轻念道:“这样也不错呢,长离。”
☆、江山日暮远(四)
王府的后花园里,云皎耷拉着腿坐在莲池旁,津津有味的啃鸡腿,脚下的空地上已经扔了一堆骨头。
她的旁边还坐着一个少年,大约十二三岁模样,身穿明黄的衣袍,头上还带着八宝紫金冠,容貌俊俏英气,看上去华贵尊崇无比,不是偷偷溜出宴会的公子昭又是何人?
公子昭侧首注视着她,水灵灵的眼睛眨呀眨的,看到云皎狼吞虎咽的吃相,顿时被这种饿汉的气势所震撼,心里没来由的对她升起几分敬佩,见她啃完鸡腿,立即及时的送上一张帕子。
云皎接过手帕,细致的擦了擦唇角和手指,仰天长叹了一声,顺便打了一个饱嗝,心满意足的感慨:“吃饱的感觉,太舒服了。”
公子昭听她这样说,惊奇的问:“小仙子姐姐,你难道都吃不上饭么?”
云皎转过头瞅着他,片刻之后又转了回去,小身板立即消沉的软了下来,闷闷的语气道:“是啊,你都不知道我们家公子有多恶劣,特别难伺候,平时不给我饭吃也就算了,居然还打我……”
她神色凄楚的扁了扁嘴,显得十分委屈:“我就是受不了他,所以才冒死逃出来,离家出走的……”
这句话说得倒是真的,三个时辰前,她兴冲冲的端着一锅滚烫的地锅鸡,没想到脚下一软,那锅香喷喷飘着油腻和红辣椒的地锅鸡,目标明确、且丝毫不差的全都倒在了云初末那洁白无瑕的衣衫上,在云初末只顾着鬼哭狼嚎的喊痛,还没来得及打死她之前,云皎很有先见之明的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意识到自己有好长时间没吃饭,于是她十分凄凉的沿着长街闲逛,正巧碰上王府设宴,她闻着香味跟到了后花园里,又很凑巧的遇见了一个闷闷不乐对着莲池发呆的小孩,双方攀谈下来,这小孩自告奋勇说可以帮她找到吃的,现在肚子是填饱了,但是一想到云初末满世界追杀她的情景,云皎的小身板都不由跟着抖了一抖。
公子昭见她这副心虚害怕的模样,心中顿时充满了同情,与此同时,还在暗暗的腹诽,到底是什么样残忍恶劣的人,居然忍心虐待这么可爱的小仙子姐姐!
想到此,他往云皎旁边挪了挪,眨着清澈无比的眼睛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有可以住的地方么?”
云皎一呆,反过来想了一下,顿时意识到自己真是太失算了,以她这么多年闯祸挨打的经验来看,想让云初末消气至少还得需要四五天,可是她先前只顾着逃命,连银子都没有带,这四五天的住宿和膳食问题,对她这个弱女子来说,还真是一个问题。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从冠饰一直移到脚尖,全身上下的行头都很精致华美,就差把“我很有钱”的牌匾挂在脑门上,云皎的眼珠一转,脸上的神情又惨痛了几分,可怜巴巴的耷拉着脑袋都快差点哭了,她摇了摇头,低声嗫喏道:“没有,我从小就被人卖给公子,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若是实在活不下去,就只能回去求公子了……”
“啊……”公子昭闻言张大了嘴巴,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过这么惨绝人寰的故事,傻里傻气的抓了抓脑袋:“可是你们家公子这么坏,仙子姐姐你若是回去了,岂不是又要被他虐待?”
想到这个,云皎简直满心凄凉,就算过几天云初末的气消了,她回去时还是免不了一顿惩罚,就在她为自己的未来忧虑之时,一个念头忽然钻进了她的脑海:云初末该不会一气之下,丢下她回明月居了吧?
云皎立即站了起来,愣愣的看着对面的一株柳树发呆,在幻梦长空之境里,只有云初末能够自由进出,若是云初末真的把她丢在这里,她就只能永远的活在过去中了。
想到这里,云皎简直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跨过莲池的石栏,还不忘侧首道:“小孩,谢谢你,我该走了。”
公子昭见她这般心急火燎的模样,连忙拉住她:“仙子姐姐仙子姐姐,我不是小孩,你要去哪里?”
云皎心里着急,现在被他拉着脱身不得,都快气哭了,连声嚷嚷:“我我我……我要去找我们家公子啊!”
公子昭闻言立即站了起来,死死拉住云皎不肯撒手:“他对你那么坏,你怎么可以回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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