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妄语之人,将来要下地狱的么?”
那大和尚本就肥胖,能勉强躲过萧萧的暗算已是不错,自然没有办法继续稳定身体,直接的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躺在地上活脱脱的像是一滩肉泥。
他艰难的站起身来,怒火攻心,抄起身旁的一双铜锤,指着萧萧破口大骂:“小丫头是何门派,竟敢暗算伤人?”
萧萧侧着身体,不紧不慢的捋着鬓边的一缕发丝,银铃般轻笑道:“我?可不就是你们口中的邪教妖人么?”
她阴险冰寒的目光扫过那两个人,唇边依旧带着笑意:“本姑娘今天心情好,若是你们肯跪下来磕头喊我三声姑奶奶,说不定我会饶了你们。”
大和尚和那酸腐书生相视了一眼,齐齐的朝萧萧攻了过来,打斗中还能听到其中一人的声音:“妖女,竟敢到江东自投罗网,杀了你,正好给卓盟主当作贺礼!”
萧萧咯咯的轻笑着,毫不费力的躲过他们的连环进攻,剑未出鞘道:“好啊,本姑娘也想去会一会卓鼎天呢,杀了你们,给那老狐狸当贺礼岂不是更妙?
双方战在一处,桌椅已被砸个稀巴烂,其余客人捂着头纷纷逃出了酒楼,酒楼老板和小二颤颤巍巍的躲在柜台底下,望着这几个人吓得腿脚直哆嗦。
大和尚的招式虽然简单,臂力却十分惊人,好在萧萧身手更是敏捷,懂得借力打力,四两拨千金,十几招下来,那大和尚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却仍未碰到萧萧的一阕衣角。
书生一击未成,正好得出空位,见自己这边两个人对付这女子竟渐显颓势,随即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打斗的霍斩言身上,不由心生毒计,铁扇一展,上面顿时露出十几道铁齿,朝向霍斩言甩了出去。
“小心——”
萧萧大惊,猛然转身将后背留给了大和尚,下意识的将手里的短剑投掷出去,几乎是同时,那大和尚的铜锤重重的砸落在她的背上,萧萧一个趔趄,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力道,往前踉跄了好几步,她半跪在地上,将涌在喉间的血腥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只在唇边留下一抹鲜红的血迹。
短剑将铁扇打偏,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然而霍斩言却躲闪不及,还是被扇柄击中了胸口,倒退着扶住了身后的桌角,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萧萧的心里顿时漏了一拍,丢下正在打斗的对手,不顾一切的朝着霍斩言跑了过去,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身体,急切的哭出声来:“斩言斩言,你怎么样?”
霍斩言气息奄奄的已经说不出话,闭着双目重重的咳嗽,从唇角不断的渗出鲜血,脸色苍白如纸,很快就昏了过去。
“斩言!”萧萧见此,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她的全身发颤,下意识的将霍斩言往自己怀里揽了揽,怨恨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两个人,恨不能此刻就将他们千刀万剐。
然而,以好战阴辣闻名的神龙教圣姑,生平第一次放过了重创自己的死敌,她强忍着身上的伤势,用尽力气将霍斩言扶了起来,狼狈不堪的走到酒楼外。
脚步踏出门槛之时,她偏了一下头,嫣然的红唇因为沾染血迹,显得妖艳诡异:“你们给我等着,我萧萧此生不把你们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小镇的长街上,传来一串串清脆的银铃声,来往的人们抬头望时,只见一对年轻男女翩然掠过长空,男的身着一袭素白的衣衫,身后的披风随风飘舞轻荡,然在胸前却有一滩血污,侧首闭目显然昏了过去。那女子带着他施展轻功,依然身轻如燕,唇边挂着一道血迹,秀致艳丽的眉目中尽是焦急之色。
酒楼里,愣在当场的大和尚和酸书生相视了一眼,耳畔久久的回荡着怨毒阴挚的声音。
“萧……萧,神龙教圣姑萧萧……”
大和尚面如死灰的重复了一句,心里恍若坠入地狱般幽凉。
那书生亦是脸色惨白,他们都知道神龙教圣姑是什么样的人,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只要是她说出的话,不择一切手段都会做到。
“大哥,我们该怎么办……”大和尚手足无措的看向了书生,祈求他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别急,”书生扬手阻止了他,勉强定了定心神道:“我们先去投靠卓盟主,把今天的事情详述一遍,之后再做打算。”
大和尚连连点头,忙不迭的拾起地上的铜锤,跟上书生的脚步走了出去。
☆、蹁跹惊鸿影(三)
麦药郎是这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妙手神医,然而却没有人愿意称呼他为医者。更新最快最稳定因为这个人除了负有一身医术之外,毫无半点作为医者的仁心。
此人师承药王门下,并且娶了药王的唯一爱女为妻,传闻他们夫妻鹣鲽情深,早些年间经常行走在江湖上为人治病,颇受世人称赞尊崇。可惜天妒红颜,麦夫人年纪轻轻竟得了不治之症,和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死在了大雪纷飞的隆冬腊月中。
从那之后,深感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无法救治的麦药郎,性情大变,对前来诊治的病人,一概闭门不见。然而,关于麦药郎,江湖上却还流传着另一个故事……
某年月日,一位身负重伤的年轻人背着一个女子来到了药王谷,他以天下至宝麒麟角为诊金,请求麦药郎施以援手救那女子一命,但凡习医者,都以得到麒麟角为毕生追求的目标,麦药郎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虽然觉得那女子已无生还的可能,他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女子最终还是死去了,那位前来求医的年轻人万念俱灰,抱着女子冰冷的尸体离开了药王谷,连麒麟角都留给麦药郎没有取走,而麦药郎深感愧疚,搬到西北沼泽之地,再也不肯踏入尘世一步。
苦寒沼泽的雪地中,萧萧背着霍斩言缓步前行着,脚下的土质松软,一脚下去便踩出一个深坑,行走其上极为耗力费神,她不眠不休的走了三天三夜,此时已近强弩之末,但是目光仍然坚定的遥望着远方的一座木屋,艰难蹒跚的迈着脚步。
寒风阵阵,如刀的冰雪刮伤了她的脸,然而她却浑不在意,望着木屋越来越近,焦急的神色中逐渐露出了笑意,她偏过头对昏迷的年轻人说道:“斩言你看,我们就快到了,你再撑一撑,我一定会救你的,就算死,我也会救你的。”
她咬了咬牙,从深陷的雪泥中拔出脚,拼尽全身力气向前挪着步子,然而刚走了没两步,一个踉跄扑倒在雪地里,背上的霍斩言也跟着摔了出去,侧躺在不远处的冰雪中。
他的容颜精致清俊,脸色苍白,双眸轻轻的合着,在冰雪之中犹若白玉雕琢一般,即使裹着狐裘披风,手脚还是冰凉,萧萧费力的爬了过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仔细揉搓着他的身体,想要挽留住他身上正在散失的温度,一如她想留住这个年轻美好的生命。更新最快最稳定
“斩言对不起……”萧萧紧紧的抱着他,声音听起来几近哽咽:“是我不好,你疼不疼,冷不冷?”
她艰难的把霍斩言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不厌其烦的跟他说着话,然而这位年轻俊美的书生却一直闭着眼睛,没有给她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脸上的生机逐渐暗淡下来,就连原本奄奄的气息都开始变得若有若无。
萧萧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害怕,从十几岁行走江湖开始,惨死在她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她将那些人视为草芥蝼蚁,从未在意过他们的死活。然而此时,她却想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霍斩言浅淡易逝的人生。
霍斩言,他那么无辜,温柔善良,从未做过任何错事,也从未曾伤害过任何人,他干净得就像是一张白纸,瞬间涤荡了她充满杀孽和暴戾的人生,她喜欢跟着他,喜欢陪着他,喜欢与他说话,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一点点作为人的鲜活生息,只有这样,她才能看到这绝望人生中的唯一一点美好来。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他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可能,明知道跟着他会给他带来灾难和危险,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多陪他一刻,明知道自己所执着的,到头来终将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却又不能阻止自己不去想,如此这般,一点一点的沦陷了下去。
神龙教的妖女萧萧,喜欢上了一个萍水相逢的文弱书生,甚至还曾动过要脱离神龙教,背弃师父,与他隐退江湖的念头。
这是多么可笑又荒唐的想法,没有了神龙教,没有了圣姑的身份,那些她曾杀过的人,曾结过的怨,肯定会铺天盖地的找上门来吧,到那时,她该怎么办呢?
她记得从前有个老和尚,吟诵过这么一段经文——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从不怕死,但她怕霍斩言会死。
漫天的飞雪中,萧萧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不知不觉泪湿了脸面。
麦药郎正在屋里收拾药材,听到外面传来突兀的敲门声,打开门时看到眼睛通红的萧萧,顿时吓了一跳:“小丫头,怎了啦。”
萧萧哽咽了一下,近于祈求的声音道:“麦爷爷,求求你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帮我救一救他。”
麦药郎将目光移到昏迷的霍斩言身上,不由一阵疑惑,还是侧身道:“你先进来再说。”
萧萧将霍斩言放在屋里的**榻上,扯过被子给他盖好,寸步不离的守在旁边,这时候麦药郎走过来,简单耗了一下霍斩言的脉搏,心里就更是奇怪。
他站起来沉吟片刻,抬头问道:“你老实跟我说,这个人是谁?”
萧萧被问得心虚,不敢去看麦药郎的眼睛,只是望着霍斩言小声嗫喏了一句:“朋友。”
麦药郎微微蹙眉:“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萧萧一愣,抬起头不明所以:“什么来历?”
麦药郎招呼她走到外室,神情之间似乎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人身上并无半分内力,看上去不像是练武之人,可是受这么重的伤,却能撑到今日,真是奇怪。”
萧萧一听他这样说,顿时翻脸,一把扯过麦药郎的衣领,冷冷道:“你还待怎么着,想让他死么?”
她把短剑压在麦药郎的脖子上:“我告诉你,你要是救不了他,就休想从我手上活命!”
“哎呀呀……”麦药郎拍了拍她的手,皱着眉一阵头疼:“果然是你师父带出来的好徒弟,说变脸就变脸,简直跟他当年一模一样!”
萧萧嫣然的红唇勾起一抹算计的微笑,她松手放开了麦药郎,清冷的目光打量着他:“当年你没能救回祖师婆婆,欠下我师父的一个人情,现在我要你救活霍斩言,如果不能的话,我不仅会杀了你,还会刨了你们药王谷的祖坟。”
“你你你……”麦药郎气得直翻白眼,吹着胡须哼了哼,背着手气冲冲的走进内室给霍斩言把脉了。
萧萧强硬冰冷的神色中,闪现出一抹黯然,她低下头沉默片刻,也迈步跟了进去。
麦药郎侧身短坐在**榻边,一手捻着胡须诊脉,一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良久之后,他将霍斩言的手放回被褥中,看向萧萧担忧道:“这位公子身上所受之伤并无大碍,只消开几副药调养一些时日即可,可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不再说下去。
萧萧眸中闪过一抹狠厉和急切:“可是什么……”
麦药郎沉吟片刻,才缓缓道:“这位公子体虚气亏,乃世间罕有,像是常年承受了难以承受的力量,致使身体损耗过大,但这个人又明明不会武功……真是令人想不透啊。”
萧萧闻言沉默了下来,霍斩言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连一点武功都不懂,如何会承受什么难以承受的力量?
然而此时的境况不容她多想,只是焦急的问:“那他,可还有救?”
麦药郎捻着胡须,沉声道:“可以说有救,也可以说没救。”
萧萧皱起了眉,猛然站起来将短剑压在他的脖子上:“你再不说实话,我立刻就杀了你!”
麦药郎连忙说道:“我说得并非谎话,说他有救,是因这世上有可以救他性命的东西,说他没救,是因为那些东西极为珍贵,实在难求啊。”
萧萧望着**榻上静静躺着的霍斩言,下定决心问:“什么东西?”
麦药郎不紧不慢的答:“麒麟角,火云芝和菩提子。”
萧萧闻言笑了,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麒麟角已经有了,不就是火云芝么,又不是什么求之不得的药材,我去龙虎山上寻来便是。至于菩提子,我记得这东西是长在少林寺的后院吧,等我打上少林,看那帮臭和尚敢不给我!”
麦药郎望着萧萧,苍老浑浊的眼睛中,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位少年,一样桀骜不驯的性子,一样执迷不悟的痴情。
他摇头叹了口气:“单有这些东西还不行,火云芝和菩提子药性相克,若是想把它们炼成救命良药,还得取回天狼血当作药引。”
一听到天狼血,就连萧萧都惊了一下,她只犹豫了片刻,低下头淡淡道:“没有关系,几只野狼而已,我还能应付的了。”
麦药郎微微皱眉:“你可曾想过,以这位公子目前的情况,可能撑不到你回来?”
萧萧望着霍斩言的目光满是哀伤,她握紧了手里的短剑:“三天之内,我一定会回来的。”
☆、蹁跹惊鸿影(四)
麦药郎闻言站了起来,他语重心长道:“念在我与你师父相识一场,有些话还是要跟你说个明白,这位公子身体已近油尽灯枯的地步,纵使你救得了他一时,他也……活不长久。”
萧萧的心里猛得一沉,仿佛被钝器击中了心脏,生疼不已,她知道霍斩言的身体不好,但是没想到竟然病重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这样悲痛的宿命偏偏降临在他的身上?为什么要她一点点看着他的死亡,看着他的音容笑貌逐渐消逝,陷入冰冷的无奈和绝望?
她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种花叫作昙花,只会悄然绽放在午夜之中,不待黎明来临,就会凋萎在夜晚的寂静里,皎白的花色犹如霍斩言的一阕衣袂,甚至若有若无、冷冽寒凉的幽香,都像极了他傲然独立时,遥望天地的落寞和伤情。
她不想他孤单,于是排除万难的想要陪在他的身边。
她不想他落寞,于是飞蛾扑火要为他的人生增添一抹亮色。
她不想他做昙花,她只要霍斩言能够好好的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
萧萧下意识的抓紧了手里的短剑,她看向了麦药郎倏忽笑了,艳丽的容颜像是凄然惨烈的夕阳,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诡异幽凉。
她淡淡的说着:“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多留他一刻,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只要知道他现在还是活着的,我这心里……总归还有些安慰。”
麦药郎长喟一声:“纵使你愿意为人家上刀山,下火海,人家也未必会领你的情,这又是何必?你师父不就是个例子,没想到有这个前车之鉴,如今你又重蹈了他的覆辙。”
萧萧摇了摇头:“我没觉得师父有什么不好,相比这世上千千万万个不知心归何处的人来说,他能在心里想着祖师婆婆,还能每天看到她,同她说话,便已是莫大的幸运了。情爱之事,不就是如此么,旁人看了觉得心酸,觉着不值,然而个中滋味,如鱼饮水,冷暖寒凉,只有经历之人自己知道。”
麦药郎望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从前只以为她还是个任性胡闹的小丫头,可是现在,看着她说话的神情,听着她所说的话,竟有一瞬间恍然原来时光如刀,刀刀催人老。更新最快最稳定
人生在这个世上,总有一番苦痛需要自己去尝,纠结迷惘,贪嗔爱痴,或是大彻大悟,或是万劫不复,然而最终都会尘归尘,土归土,那些曾经的执念,那些过去的守望,就像红了的樱桃,绿了的芭蕉,抛掷在往日的流光中,蓦然回首时,方才发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