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末斜斜的瞥了她一眼,凉凉道:“是么。”
说完这些,他的脸色忽然一沉,绷着神色像是一块千年寒冰,云皎被他弄得更是紧张,结巴着:“怎、怎么了?”
云初末看向她,无可奈何的扯了扯唇角,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乌鸦嘴,他来了。”说完,撩袍起身就要往船舱外走。
云皎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你才是乌鸦嘴’后,也决定跟上去,却被云初末拦了下来。
“待在这里。”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手里的折扇一横,流溢的白光闪过,立即化作一柄长剑来,提着它迈步走了出去。云皎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根本没有听他的话,小心翼翼的走到船舱边,伸手撩开帘子跟了出去。
只见云初末整个人腾空而起,长剑一挥,朝向不远处持剑而来的墨衣男子划出了一道剑光,两方灵力相碰,立即在江面上炸出十几道水柱。
素白的衣袂随风发出猎猎的声响,云初末手里持着剑缓缓的落在了江面之上,如履平地一般跟那个墨衣男子对峙着,一系列的动作优雅漂亮,云皎不由都看呆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云初末正式的跟人打架,为什么说是正式?因为非正式的架,他们俩已经打了一百多年,早就数不过来了。
虽说云初末现在受着重伤,但是刚才那一击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就从两人现在对峙的局面来看,亦是云初末的气势较高一些,于是云皎把心放回肚子里,挨着船头坐下来,欢天喜地的从布袋里摸出了一个橘子。
云初末注视着对面的人,冷冷开口:“胆敢偷袭我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他说到这里,话锋又一转:“不对,是一只带着灵珠的鬼魂,我猜得不错吧?现在是午时阳气最盛的时候,若非带着灵珠,你早已魂飞魄散。”
那个年轻男子,墨衣俊朗,广袖云纱,一袭长发顺肩散落着,虽负有一身武功,但是从眉目中看起来更像个温柔儒雅的书生。
他目光微凉的盯着云初末,娓娓开口:“我只是想取回我的东西,并不想与你动手。”
云初末长剑一划,望着他轻笑:“这儿没有你的东西,我也不屑与你动手。”
他的话音刚落,那个墨衣男子就把目光看向了正在埋头努力剥橘子的云皎,云皎一愣,手上的力道一松,橘子立刻掉进了江水里,咕咚咕咚的沉下去了。
云皎简直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你你你……你看我做什么,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可从来都没拿你的东西!”
墨衣男子的唇角泛起冰冷的微笑,他缓缓开口:“那个盗墓贼,他偷走了我的骨笛。”
盗墓贼?莫不是指阎刀吧?
骨笛?莫不是指阎刀送给她的礼物吧……
云皎想到此,连忙从怀里拿出那支笛子来,望着它的瞳孔微缩,十分惊恐:“你你……你是说它是用骨头做的?”
她的脸色开始有些发白,回想起这两天拿着这支笛子爱不释手,兴致来了还放在唇边吹那么一两下,阎刀那个该死的盗墓贼,居然拿骨头做成的笛子送给她!算了算了,云皎无比消沉的安慰自己,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她就当没事啃了一根骨头磨牙罢!
墨衣男子微微顿首,刚想开口说话,云初末赶紧伸手,企图拦住他:“别说!”
但是为时已晚,这男子的声音在云皎听起来寒到磕碜,像是一道雷电直接的劈在了她的脑门——
“这是萧萧的人骨。”
云初末轻喟一声,有些同情的望向云皎,果然见她抓着笛子的手抖了又抖,白眼一翻,扑通一声栽倒在船板上,人事不知。
傍晚的夕阳斜斜的射入船舱,小船划过如镜的水面缓缓向前行着,船舱内煮着的水已经冒起了团团白烟,在一片静寂中咕嘟咕嘟的跳跃着。
云皎痛心疾首的趴在云初末腿上,拍着船板鬼哭狼嚎:“我快要死了,给我水,快给我水,水,呜呜呜……”
云初末抚摸她的头直叹气,安慰道:“不如我把你的舌头和嘴巴都割下来,这样就没事了。”
云皎立即跪起身,捂上了自己的嘴巴,愤怒的瞪着云初末,眼泪哗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哼!”
云初末双手一摊:“那你说该怎么办?”
云皎气得打滚,银牙咬得咯吱响:“我现在想把那个讨厌鬼杀掉啊啊啊!奥,还有那个该死的盗墓贼!”
云初末望着她的眼里有些笑意,微微侧身接近她,阴测测的提醒:“你莫不是忘了,那个该死的盗墓贼可是你的好朋友呢!人家夸你温柔,还送给你人生中的第一份礼物。”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人生中的第一份‘礼物’,云皎的脸色又立刻白了白,连滚带爬的冲出船舱,趴在船头呕吐:“云初末,水!快给我水,不要,还是直接把我杀了吧!我不想活了,呜呜呜……”
云初末眼里含着笑意,抱臂靠在船舱上:“不过一截人骨而已,你到底还要纠结多久?”
“你还说!”云皎眼泪哗哗的抓起船板上的一块橘子皮,恶狠狠的砸向云初末,声泪俱下的控诉他:“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早就知道居然都不提醒我对不对,啊啊啊……”
看着她精神崩溃的指责自己,云初末也很无辜,他扯了扯唇角,眼神有些复杂:“是你说这是你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礼物,还说即使被骗了又怎么样,难得你喜欢……”
想起自己从前说的混账话,云皎顿时吃瘪,难过的抽噎了一下,不乐意的扁着嘴坐在船头,小身板蜷缩成一团,一脸的消沉和郁结。
云初末见她终于安静下来,轻喟一声,走过去将她的头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你不是连盗墓贼被砍头都敢看,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云皎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嘟着嘴分辨:“哪有!我明明就很害怕,所以没敢仔细瞧来着,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
云初末恍然大悟的奥了一声,带着笑意道:“我还以为看人被砍头,是你的爱好呢!”
云皎彻底的愤怒了,恶狠狠的在云初末身上掐了一下,蛮横道:“这分明是你的爱好,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稍微平复了一会儿,立即问:“那个讨厌鬼去哪里了?”
云初末无可奈何的耸肩:“走了。”
“什么,走了!”云皎站起来气得跺脚:“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把他放走!像是那么恶劣的人,不,那么恶劣的鬼,就应该打扁打扁再打扁,然后做成丸子扔去喂乌龟!”
“好了。”
未免她一时激动把船踩翻,云初末连忙伸手拉住她,眼神有些复杂,不由联想到自己是否也曾被她打扁打扁再打扁,然后做成丸子喂乌龟过,他缓缓开口:“不要气了,反正我也是要去找他的。”
话音刚落,立即被某人满怀感激的抱上了大腿,那个某人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望着他:“云初末云初末,真没想到,你待我竟是这般情深义重!”
云初末清俊精致的脸上露出最温柔的笑容,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衣摆从她手里拉出来,不紧不慢的补充:“倘若得到他的灵珠,我身上的伤便可好大半了罢。”
云皎饱受打击的寒下了脸,消沉的抱膝坐在船头,无比忧伤的想——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迤逦泼茶香(五)
酒馆中,稀稀拉拉只有四五个客人,云皎和云初末捡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公子,姑娘,想要来点什么,本店鲍参翅肚芙蓉脍,珍珠翡翠白玉汤,酒酿清蒸醉白鱼,还有上好的深藏女儿红。”
小二勤快的扯下肩上搭着的白布,动作麻利的替他们擦了桌子。
云初末望了一眼意志消沉的云皎,微微抬头道:“除了方才说得那些,还要一屉芙蓉包子。”
“好嘞!”小二一见来人这般豪气,顿时来了精神,赶忙跑到后厨张罗去了。¨wén rén shū wū¨
云初末吩咐完这些,垂眼见云皎神情凄楚的趴在桌子上,一副惨兮兮的模样,竟然对一向最爱的美食都提不起精神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了,不过一截骨头而已,况且你也洗过许多回,就不要再念着了。”
云皎瞪了他一眼,恶狠狠的嘟着嘴:“你还说!”
云初末倏忽笑了,将手上的折扇放在桌子上:“好,我不说了,你也别再想着了。”
其实他还很想说,即使你想着也没有作用,不过看云皎满受打击的样子,顿了顿,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去了。
菜还没上,酒楼里就被人打破了气氛,几个浑身匪气的江湖大汉大摇大摆的走进酒楼,大刀啪的一声搁在柜台上:“老板呢,让你们老板出来!”
不多会儿,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连忙迎上来,见到这群人吓得腿都软了,颤颤巍巍的走过去:“秦爷,您多担待,老板现在不在家,酒楼的生意也不好,等过段时间老板回来了,我们一定把欠您的银子送去。”
“哼!”为首的那人身材魁梧,面色凶恶,头上还系着烂布条,声音洪亮如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我们巨鲸帮的兄弟辛辛苦苦为你们做事,就收那么一点点保护费还推三阻四!”
他扯住管事的衣领,猛得向前一推,把大刀架在那人脖子上:“要钱还是要命,你自己选!”
管事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哆嗦差点尿裤子,连忙求情:“秦爷饶命,饶命啊,本店若是有银子一定会给您送去的……”
这时,一个小厮捧着布袋走过来,管事伸手拿在手中,抖着手走近了那个人,小心翼翼道:“秦爷,这是今天全部的收益,孝敬给您老买酒喝,至于保护费……还请您多宽限几天……”
秦爷低眼瞥了瞥那袋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目光灼灼的盯着管事:“哼,你给我记着,三天之内不交齐保护费,我们巨鲸帮的兄弟一定把这酒楼拆了!”
管事唯唯诺诺的点头,一路弓背哈腰的将那群人送走了,回来的时候还长呼了一口气,对着店中受到惊吓的客人们施了一礼:“诸位客官,不好意思,无意扰了各位的雅兴,多请海涵。更新最快最稳定”
话音刚落,一个蓝衫中年人哼了一声:“是那巨鲸帮仗着势众,欺人太甚!”
然后又有个书生模样的人不紧不慢的接腔,神情间亦是愤懑:“倘若江月楼还在,岂容这等宵小之徒横行霸道!”
云皎听得入迷,一听到江月楼,就忍不住问:“江月楼是做什么的,很厉害吗?”
酒楼里的客人听此,都相视笑了一下,如果对方不是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大家一定会觉得这人太孤陋寡闻,冒失无礼了。
那蓝衫人望向云皎开口:“姑娘,你是从外乡来的吧?”
云皎点点头:“今日才到廊州。”
蓝衫人这才了然的点头,又继续道:“难怪你连江月楼都不知道,那可是我们江东鼎鼎有名的地方啊,无论跑官府还是走江湖,经商的,卖艺的,或是打家劫舍的,但凡身处江东,无不得卖给江月楼一点面子。因为它,我们江东百姓可是过了百余年的安稳日子,别说欺行霸市,杀人放火,就连平常的小偷小摸都很少呐。”
云皎立即瞪大了眼睛,十分艳慕:“这么厉害!”
同样的事,搁在自己身上也得好好想一想,想他们明月居深藏在长安街中百年,无论跑官府还是走江湖,经商的,卖艺的,或是打家劫舍的,一律看不到它的存在,不然以她的聪明才智,明月居的威望起码要甩江月楼好几条街!
想到这里,她有些疑惑了:“可是,既然江月楼那么厉害,为什么会消失?”
酒楼里的人听到这个,无不叹息摇头,那个书生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眉目间带着黯然:“三十年前,江月楼里莫名起了一场大火,烧了七天七夜什么都烧没了,就连江月楼的楼主也不见了踪影。”
这时,角落有个人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个楼主放火烧了江月楼啊?”
“怎么可能,”书生不屑的嗤了一声:“把好好的家业全都付之一炬,江月楼主是疯了么?”
“不是听说有段时间他确实是疯了么……”
被反驳的那人忍不住,最后幽幽的说了一句。
时隔三十年,江月楼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早已无人能够探知,留下的只是一些关于那个组织的传说,以及那位神秘楼主的点滴枝末,人们带着崇敬的心情去缅怀它,亦是在怀念那段被它庇护之下,江东安详平和的过往。
“公子公子,”云皎双手撑着下巴,眼睛发光:“我们去江月楼看一看好不好?”
“哎呦小姑娘,”没等云初末回答,那个蓝衣人连忙拦住了她:“你可千万别去,自江月楼被烧毁之后,那块地就煞气非常,听说大晚上还闹鬼的。”
云皎其实很想告诉他,天上地下,她最不怕的东西就是鬼魂,但还是装作害怕的样子来,语气温软嗫喏道:“江月楼闹鬼,难不成大叔你见过?”
蓝衣人立即摇头:“我可没那胆子,不过那地方确实有点邪门,江月楼被烧毁后,有不少人想进旧宅寻找宝物,最后不是死在里面,就是被吓疯跑出来的,据说五年前有个富商想把废墟拆掉,在那里建一座府邸,结果第二天那富商全家都死绝了,连只鸡都没能幸免。”
云皎吓得连连哆嗦,望着云初末可怜巴巴:“公子公子,好可怕,我们还是别去了。”
云初末甚是淡定的放下筷子,用手帕细致的擦了擦唇角,抬眸淡淡的看她:“我吃完了,走吧。”
“啊——”云皎连忙低下头,不知何时小二已经把菜全上齐了,而她只顾说完,竟然忘了吃。
她扁了扁嘴,看向云初末神情凄楚:“公子,可是人家还没有吃……”
云初末意外的挑了挑眉,将扇子拿在手里:“我还以为,你说话已经说饱了呢。”
云皎顿时被打击的抬不起头来,还是不服气的哼了一哼:“说话只会让人觉得渴,才不会令人觉得不饿!”
她郁闷的单手撑头,拿起包子愤愤的咬了一口,同时觉得,自从云初末知道自己的伤势恢复有望,对她的态度也就越来越差,就好像前几天的温柔体贴,只是她疯魔时做得一场春秋大梦,真真是气死人了!
云皎忍不住跺了跺脚,恶狠狠的想,云初末这个厚颜无耻又恶劣的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出了酒楼,云初末开始耐心的询问路人江月楼的下落,不过大家都很好心的告诉他‘不知道’,生怕这位看起来很文弱、长相也很好看的男人,无端跑去鬼宅送死,暴殄天物。
最后,云初末站在大街上忍不住叹气:“果然,人长得太好也会有许多烦恼。”
云皎朝他翻了翻白眼,一想到这是自己表现柔弱的好时机,立刻拉住了云初末的衣袖,嗫喏的问:“云初末,我们真的要去鬼宅么,人家好害怕……”
云初末斜斜的看了她一眼,把自己的衣袖抽出来,面无改色的回答:“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害怕。”
云皎简直怒火攻心,银牙咬得咯吱响,愤愤道:“我看你还是病着比较好!”
云初末顿住脚步,转过头看她,眼神冰凉:“你说什么?”
云皎激灵了一下,连忙狗腿道:“我是说能够治好你的伤,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初末唇角泛着笑意,手向前一指:“那好,你看到前面那个人了没有,你去打他一巴掌,然后问他江月楼在哪里,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云皎顺着他的手势望去,顿时瞳孔一所,连忙躲在他身后纠结道:“这不好吧,从小你就教育过我跟人打架是不好的行为。”
云初末轻咳了一声,捏着袖子把她揪出来:“我不曾记得还教过你这个。”
云皎眼里氤氲着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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