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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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香-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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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倘若早有此觉悟的话,她就不惹云初末生气了,现在倒好,和他走散,想回明月居都困难了。如果云初末真如先前说的那般,把她丢在长空之境里不管不问,她从此以后就只能在这里待着了。

想到这里,她简直大惊失色,屁颠屁颠的跑去找云初末,准备跟他认错。

然而,在走到村中角落的时候,她顿住了脚步,远远的看见银时月和姜雪羽走了过来,他们十指相扣走在人群中,微笑着打量周围的繁华热闹。

云皎连忙闪到一边,躲在路边的柳树后,偷偷注视着。

云初末说这几天他们会惹出一场祸事,若想逃过劫难就必须避开满月之下的桃花才行,他那个人说话一向没头没脑的,什么叫满月之下的桃花,这几天她找遍了整个村落,根本就没有桃树好么?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决心跟着他们,不过有银时月在,别说桃花,就连菜花都不会让姜雪羽碰到的吧?

“相公,我们离开故乡太久了,连村里的乡亲都不认得了。”

姜雪羽款款走在前面,今晚她穿着一件紫衣,百褶云袖上两只蝴蝶栩栩如生,从中引出的丝带更显得整个人优雅高贵,美丽大方。

银时月温柔的陪在她的身边,淡淡的嗯了一声。

当年此处闹灾荒,饿殍遍地,百姓们能走得大多都离开了,剩下的那些已经存活无几,现在村子里的乡民多半是从外地迁来的,他们自从回来之后,便在河边建了木屋,和现居的村民并无交往。

云皎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望着银时月温柔体贴的模样,不由在心中感慨,若是哪天云初末也能对她这般,就是现在被他逮住狠揍一顿也值了。

自古才子佳人赏景散步最是无聊,这边看看花,那边望望草的,云皎才跟了一会儿就呵欠连天,暗自腹诽着云初末怎么还不找来,好歹能让她偷一会儿懒。

正想着,便听到姜雪羽突然道:“相公,我的玉佩不见了。”

她上下翻找了一会儿,美丽的神情里焦急之色尽显:“那是娘亲临死前交给我的遗物,若是丢了可如何是好?”

银时月拉住了她,温声劝慰道:“你先想一想,有没有落在哪个地方?”

话虽是这样说,云皎能看出他暗中施了法,淡蓝的光点穿过人群,像是游走的小蛇,很快便跟上了一个农夫,银时月也注意到了那人,转过身来道:“想必是掉在路上了,我先去找一找,你在此等我,千万不要走开。”

姜雪羽点了点头,银时月微蹙着眉,迈步朝着农夫消失的方向去了。

见银时月走远,云皎放大了胆子靠近姜雪羽,趴在树后默默注视着她,委屈又不服气的撇了撇嘴,羡慕嫉妒的哼了一声。

为什么同为姑娘家,姜雪羽就长得那般好看,而且举止言行间温柔可亲?回想过去的一百多年,自己的那棵破桃树当真铁了心一样,死都不肯开出一个花骨朵儿来!

还记得当年豆蔻年华,到了小姑娘胡思乱想的年纪,总希望能在买菜的路上邂逅一个英俊温柔的美少年,然后两个人背着云初末相约私奔到天涯海角,丢下他每天对着一池子的鱼悔恨终生!

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会对她笑的少年,当她心情忐忑又甜蜜窃喜的跟云初末说起的时候,云初末只是冷淡淡的奥了一声,面无表情道:“是街头王大妈的儿子吧,他从出生时就是傻子,见到谁都笑。”

一开始云皎还以为他在胡扯,但在几天后,看到那少年对着一头骡子,傻呵呵的乐了一天之后,她的信心就被打击到十八层地狱,凄凄惨惨戚戚。

但是,她自觉自己的模样长得挺好,连王大妈那样魁梧的人在夫君死后,都能迎来第二个春天,没道理她这个单纯善良又可爱的小姑娘,被冷落了足足一百年,到现在还是无人问津。

排除她个人的原因,剩下的就只有云初末了,这个人脾气傲娇,品性不好,行为恶劣,嘴巴还很毒,导致她的名声也跟着一起不可阻挡的臭掉了,在别的小姑娘都在绣花的年纪,她却要跟一群大姑大妈混迹菜场,试问哪个美少年会喜欢这样的姑娘?

总的来说,都怪他养得不好!

村中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异动,村民们纷纷朝祭台上围聚,原来是族长派人从山上砍下来一株桃树,运来驱邪避鬼之用。

云皎满不在乎的瞥了一眼,不觉好笑,然而下一刻立即愣住了,她僵硬着脖子一卡一卡的朝向祭台看去,那株桃树被置于木塔之下,而姜雪羽已经不见了踪影。

云皎心中大急,银时月现在还未回来,她连忙涌入人群中去寻找,不多会儿便在木塔之下找到了姜雪羽,此时热情的乡民们围着那株桃树跳起了舞蹈,而姜雪羽被几个年轻的小姑娘拉着脱身不得。

她连忙挤过人群向姜雪羽走近,月影西移,皎洁的光辉绕过高大的木塔洒在了桃花之上,盈满月圆,照应着狂欢的人们像是圣洁的洗礼,云皎心中更是焦急,耳畔隐约响起了云初末的话——

满月之下的桃花。

木塔之下,人们还在跳着舞,姜雪羽心念秦铮,但是面对乡民的热情,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焦急的找寻着秦铮的身影。

忽然听得‘咔嚓’的声响,正在燃烧的木塔忽然倾斜了一下,中间部分的几截木头燃烧殆尽,承受不住力量纷纷断裂落下,上面的木头受到牵连,整座木塔以一种极其诡异危险的姿势矗立着。

方才还载歌载舞的人们见此情景,惊慌失措的四处逃散,姜雪羽被挤在人群中无法动身,几个村民跌跌撞撞的闯过,她被撞到跌在地上,刚想要站起又痛苦的捂了捂脚,显然脚踝受了伤。

熊熊燃烧的木塔,此刻像是拉人坠入地狱的恶魔,不时有木块掉落下来,人群渐渐疏散了,安全的村民都围观在远处惊恐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木塔之下,姜雪羽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即将倾倒的火塔,一时间忘记了逃命。

云皎费力挤过逆流的人群,不顾一切的朝向姜雪羽跑过去:“快起来,跟我走!”

在距离不到三尺的地方,她朝姜雪羽伸出了手,然而下一刻,她听到了轰然倒塌的声音,下意识的抬头看时,燃烧的木塔宛若一条火龙向她们扑了过来。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云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无知无识的伸手去挡,热浪席面而来,此时此刻,面对生死一瞬,她居然没有一点害怕的念头,甚至很可笑的想到:如果她被烧死了,云初末会不会觉得她黑乎乎的很难看?

然而几乎是同时的,一个身影毫不迟疑的挡在了她的面前,一把将她按在怀里,她闻到了云初末身上特有的好闻的幽香,以及耳边呼呼的风声。

再次睁眼时,他们都半蹲在地上,跳开了数丈之外,云初末将她的头按在怀里,他的手微凉发颤,甚至她都能感觉到他不稳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

不知道为什么,恐惧感迟钝的萦上心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差点死在火海里,所以不等云初末开口骂她,她首先的抱着云初末的腰,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云初末惨白的脸色映在火光里,他先是皱了皱眉,接着道:“现在……才知道害怕了么?”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而且语气轻柔,没有多少责怪,反而更像是在安抚她。

云皎趴在他的怀抱里,扁了扁嘴,眼泪鼻涕统统蹭在他身上,哽咽嗫喏道:“对不起……”

云初末嫌弃的皱了皱眉,轻轻拍着她的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把她推开。

“啊……对了!”

云皎忽然想起来姜雪羽,一把将云初末推坐在地上,连忙站起来朝着祭台望去,等看清了火塔下的情景,顿时哑然无声。

银时月欣长的身影伫立在祭台前,他一手将姜雪羽护在怀里,另一只手微微举着,淡蓝的光点肆虐在半空中,那座即将倾倒的火塔凝固在夜色里,唯美而又诡异。

此刻,他已经显现出了银时月原本的模样,大概是阻挡火塔倾倒消耗的灵力太多,而那副泥捏的壳子又岌岌可危的缘故吧。

他蹙着眉,手轻轻一抬,漂浮在半空中燃烧的木头齐齐的朝向祭台砸去,连个火星都没能伤害到姜雪羽分毫。而那些在远处围观的村民,直愣愣的看着祭台前的两个人,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云初末一脸不爽的从地上站起来,随手拍了拍身上的泥尘,看着银时月冷哼沉声道:“愚蠢之辈,现在功亏一篑!”

比起这个,云皎比较担忧姜雪羽会有什么反应,只见她缓缓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脸色惨白,沉寂而又不确定的问:“你……是谁?”

☆、故梦水风凉(二)

姜雪羽缓缓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脸色惨白,沉寂而又不确定的问:“你……是谁?”

银时月秀美的长眉微蹙,揽着姜雪羽的手放松了下来,他局促的偏过头,不敢去注视她疑惑询问的眼睛。

姜雪羽更加震惊的看着他,脸上诧异的表情显露无疑,她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这身衣服,是我送给他的,你……你到底是谁?”

心爱的夫君忽然变了模样,成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她现在受到的打击绝对不亚于天塌地裂,如果这个秦铮是假的,那么他们的感情呢?

这段时间,他一直温柔细致的爱护着自己,在她完全的沉浸在幸福和欢乐中时,忽然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是这个人欺骗了她,他根本就不是秦铮!

那么,秦铮在哪里?她心爱的秦铮哥哥,到底在哪里?

姜雪羽崩溃的挣开了他的怀抱,惊慌失措的要离开,这个人不是秦铮,不是她爱的以及爱她的那个秦铮,她要去找秦铮,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然而泪水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雪羽……”银时月快走几步,挡在她的面前:“对不起,雪羽。”

姜雪羽的唇瓣毫无血色,她怨恨的瞪着银时月,用力挣开了他的手:“你不是他……你把他怎么样了……”

银时月心疼的皱起了眉头,他拉着姜雪羽的胳膊,又不敢用力,只能黯然的声音重复着:“对不起,雪羽,我……”

“放开!”

姜雪羽的泪水涟涟,失控的大喊了一声,声音撕裂在长空中,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银时月推开,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然后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连连退后,声音颤抖:“你不是他,秦铮哥哥……我要去找他……”

银时月偏着脸,前端的发丝挡住了他秀美的容颜,幽凉的眸子在黑暗中显得无比哀伤,全都完了,他牺牲一切所换来的,因一时的贪心和眷恋,最终毁于一旦。

为什么?还有一天,所有的缘孽都随着他的消逝而终结,仅仅只有一天。他想起了云初末的劝告,悔恨,自责的情绪瞬间萦上心来,都怪他太过犹豫,才会令雪羽陷入更深沉的痛苦之中。

然而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交换了……

长夜未央,倒映着月光。

晚风微凉,镌刻在他的心上,

他听见身体开始崩塌的声音,这副泥土组成的身躯终于承受不住,逐渐从外面开裂,灵力外泄,从他的身体中溢出淡蓝的光点,越来越多,几乎将整个人都湮灭其中。

姜雪羽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震惊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恐惧,害怕,还有发现真相之后的茫然无措,令她完全的忘记了反应,只能愣愣的站着。

银时月感到自己越来越虚弱,身上泛起淡淡的白光,单薄脆弱的像是一吹即散的尘沙,身体裂开的痛苦宛若千万只毒虫在啃噬血肉,他痛苦的捂着胸口,颤着手伸向了姜雪羽:“不要怕……我……”

他祈求的望着姜雪羽,带着无限的思恋和不舍,犹记得第一次初见时,神树下那个美丽纯净的姑娘,壮着胆子告诉他——

我并不怕你。

她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心的邪魔。

她说,谢谢你救了我。

可是现在,那些曾经已被他亲手抹杀掉,长空之境里,隐藏在心底的甜蜜仅仅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而已,雪羽在怕他,在她心目中,他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一个可恶可恨、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

他的唇角流出血迹,却还是硬撑着朝向姜雪羽伸手,带着无比的绝望和期许,艰难的迈着步子,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声音哽咽而嘶哑:“雪羽……”

“你别过来!”姜雪羽惊吓的退了好几步,望着眼前的怪物,全身都在发抖。此时她已经忘记了逃跑,或者说,是吓得根本迈不开步子。

不知不觉,银时月已经泪湿了脸,姜雪羽的身影倒映在泪光中模糊不清,她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走,就像无数个梦中,他苦苦追寻着的,无论花费多大的力气,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他的身体正在逐渐消散,光点从外侧散开,很快融入到空气中,顿时就消散了踪影。

银时月泪流满面,苍白的容颜在蓝光和血色中显得凄楚绝然,他的声音悲凉柔和,像是来自亘古的自语:“一千年了……或许你不知道……我竟是这般……深爱你的……”

长空之境的力量,紧紧的包围着他,他的身体像是寂静燃烧的蓝色之火,幽幽荡荡,越来越飘渺,最终在夜色中湮灭了最后一点光影。

姜雪羽怔怔的站在原处,良久,失魂落魄的跪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而那些围观的村民们,惊恐的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

摆脱银时月魔力的影响,村中的景象立即发生了变化,树木抽出新的枝芽,连成茂密的树林,花蕾悄然开放又迅速落下,田野中的油菜花海此刻丰收硕硕,就连气候也明显的感到炎热起来,一切,终于回归了原位。

云初末平静的打量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伸手将面纱扯下,他迈步走向姜雪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淡漠疏离:“他已经死了,魂飞魄散连渣渣都不会剩下,所以你放心好了,以后他都不会找到你,生生世世,都不会烦着你了。”

说完,他偏过头望向地面,在银时月陨灭的地方,那里静静的躺着一枚玉佩。他迈步走了过去,低身捡了起来,这枚玉佩玉质低劣,做工粗糙,不过是寻常百姓家最普通的款式,值不了多少钱。

云初末细不可闻的勾唇冷哼,不知是不屑还是不值,站起身走了回去,把它递到姜雪羽的面前:“我想,这个应该是你的。”

姜雪羽一愣,望着那枚玉佩静默了良久,又怔怔的抬头看向了云初末,死寂的面容下没有一丝表情。

云初末显然不耐烦,皱了皱眉,傲慢的轻嗤了一声,态度很嚣张的随手一扬,将玉佩丢在地上,绕开姜雪羽迈步走了。

此时的云皎还在扁着小嘴啜泣,小身板一抽一抽的,难过的差点哭出声来。未免她一会儿又来糟践自己的衣服,云初末将手上的丝帕随手捂在她的脸上,脸色不好,语气也不太好:“走了。”

云皎闷闷的奥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走到不远处,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感到不是滋味。

回想起银时月刚来明月居的时候,还只是一缕残破的魂魄,在人世间流浪了千年,神情孤独,淡漠疏离,然而每当提及姜雪羽时,他的面容里总是会出现柔和的笑意,好像这个女子是世间最为温暖的存在。

她记得,当日遭受天谴,银时月的命魂已经消逝在榕树之下,只有一缕魂息挣脱诅咒休养在灌木之中,靠吸取天地精华来维持灵力,那时他还未成形,混沌污浊,不知自己来于何处又会归于何方,更不知在自己先前的生命中,曾有一个令他刻骨铭心的女子存在。

或许,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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