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诀
【由文,】
☆、画骨明月居(一)
城里有家画骨馆,画魔画鬼不画仙。
这么肤浅粗俗又猥琐的诗,肯定是云初末那个祸害想出来的。
云皎站在大街上,一边跟卖菜大妈讨价还价,一边愤恨的想。
那家画骨馆叫做明月居,别看名字听起来很有内涵兼修养,实际上做得却是见不得人的生意。因为他们来往的客人,不是妖魔,就是鬼怪。
这种事情若是对一般的小姑娘而言,未免显得太过惊悚,可惜云皎她不是普通的姑娘,因为在她的记忆中,自己好像已经活了上百年的时间。
而且,她还记得云初末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长得如此,现在她都快成一百来岁的老太婆了,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老脸上,依旧还是那副让人恨不能一掌拍扁的死模样!
对于这件事,她的师父解释说,可能是明月居里的风水太好,导致他们都不会变老。
云初末就是她的师父,她是被云初末捡来的孤儿。
关于这段往事,用云初末的话来描述就是,某年天下大旱,田间的麦苗不知道枯死了多少,街头野地里到处躺着死人和即将变成死人的活人,于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做的他很无聊的出去散步,顺便看一看能不能拉点业务,结果业务没拉到,却被某人可怜兮兮的抱上了大腿。
这个可怜兮兮的某人又脏又臭,又扁又丑,瘦得像鬼一样,因此心地善良的他就心生恻隐,顺手带回来当作徒弟养着了,并且还很费心的为她取名叫云皎。
对此,云皎很是不服气,觉得云初末纯属胡扯,要知道他那个人向来品行恶劣,毫无半点恻隐之心,更何况她即使再瘦,也不可能饿得像鬼一样!
果然之后又出现了许多版本,什么哪个地方发生了一场大的瘟疫啦,哪个地方又爆发了一场大的洪水啦,反正最后都是‘心地善良’的他,把‘可怜兮兮’的她收养回来,然后两个人从此相依为命,以及相互打击。
至于名字,云皎曾在他心情愉快的时候问起过,结果云初末只愣了一下,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奥,当时你太饿了,一直吵着要吃饺子,为了这事儿,我还很认真地考虑过以后要不要叫你云饺子。”
当云皎很鄙夷的告诉他,这个‘饺’和那个‘皎’完全属于不同性质时,云初末大吃一惊:“难道我会写错字?”
从那之后,云皎就再也不叫他师父了。
“哎,姑娘,你到底买不买啊,一文钱一斤的大白菜居然还讨价?”卖菜大妈身材魁梧,声音洪亮如钟,嘴边还有一颗大黑痣。
云皎眼珠一转,立即露出了一个很讨人喜欢的笑脸:“姐姐,你嘴边美人痣长得真好看,而且待人很好,脾气也很温柔……”
两个时辰后,云皎很高兴的拎着一文钱十斤买来的大白菜走了,临行前,卖菜大妈还笑眯眯的往她的篮子里塞了两根大萝卜。
云皎望着篮子里的萝卜白菜直想叹气,自从某人莫名其妙的病了之后,明月居已有三年没开门做生意,导致他们现在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开两半花。
虽然他以前也经常生病,但是拖延这么久都没见好转,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最后她忧心忡忡的想,如果云初末的病一直不好的话,她要不要丢下他自谋生路?
☆、画骨明月居(二)
明月居外面设着一层结界,不被允许的人是看不到,也是进不来的。
云皎拎着满满的菜篮子,脚步依然很轻快,偷偷摸进了一条小巷,见四周没有人在,连忙闪进了结界之中。
薄薄的一层结界,看上去比前几日又坚固了不少,泛着晶莹的、淡紫的光辉,在身体没入的地方,瞬间就开出了一个口子,待人完全进入后,又立即的合上了缝隙。
内部的景色错落别致,水榭楼台,假山清流,道路两旁种着修竹和松树,还有几株瘦骨嶙峋的梅树在假山旁长着,看上去病恹恹的,和云初末一样要死不活。
好在前几年她觉得太单调,还在庭院里栽了许多桃树,现下正值三月,桃花艳粉粉的开了满园,为明月居增添了不少的**。
途径碧莲池子,云皎顺手捞出了一条锦鲤,打算中午做鱼汤给云初末补身子,抬头就远远的看见一个人正躺在鱼池岸边的大石头上,左边放着饵料,右边插着钓竿,把书盖在脸上睡大觉。
她迈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问:“你今天怎么出来了?”
那个人良久都没有声音,在云皎差点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才懒洋洋的答了一句:“累,出来晒太阳。”
云皎撇了撇嘴,他是在房间里睡得累吧?这三年都缩在屋子里不肯出来,除了洗澡不用她伺候外,连洗脸和吃饭都懒得动了。
正腹诽着,又听见那人语气一变:“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厨房里的大白菜应该没有了,为何我又闻到了那种诡异的气息?”
云皎点点头:“你闻得没有错,是大白菜。”
那人立即坐起身来,露出来阴柔精致,优美沉俊的脸。
书本应着动作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掉进了水池里,云初末转头看向云皎,神色复杂:“你竟是这般想要把我折磨死么?”
云皎哭笑不得:“我们没有银子了,能吃上这个已经很不错了。”
他们从前是有很多积蓄的,够平常人家吃穿十辈子都用不完,可是前两年某人太过要求生活质量,顿顿人参雪莲的滋养着,导致银子像流水一样的花光了。粗粗算下来,到今日他们已经吃了三个月的大白菜了。
见到云初末逐渐发白的脸,她连忙补充:“不过今天我们还可以吃鱼。”
云初末果然把视线移到那条锦鲤上,良久之后,抬眸定定的看她:“为什么我感觉这条鱼好像很眼熟?”
云皎顿时心虚,别说这一条,池子里的鱼哪个不是被他钓起来无数次又扔下去的?她支支吾吾的回答:“鱼不都长这样么,能吃就行。”
云初末轻哼了一声,又躺了下来,翘着腿语气很蛮横:“不要!我要吃燕子楼的狮子头,和芙蓉铺的桂花糕。”
云皎沉着气:“我们现在又没钱,你让我上哪里给你买去?”
云初末枕着双臂,悠然望着天际织纱的薄云,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谁说没钱了?我们的生意已经来了。”
☆、画骨明月居(三)
来者是一个银灰色衣袍的年轻人,紫木流云的发簪束着长发,前端留有一缕刘海随风飘荡着,看上去温和俊雅,气质风华。
云皎站立在云初末的身边,望着他的瞳孔一缩,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人是一个魔,而且还不是一个普通的邪魔。
纵观三界之内,自古便是以天神为尊,然而从另一方面讲,魔也算是和天神同等地位的存在,只不过他们一个长居于九天之上,一个深藏在幽冥之中,若非是不得已的情况下,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去。
虽然他们曾经为了争地盘打过架,搞得三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但本质上谁都没真的打过谁,最后有人觉悟到,再打下去的话,天地搞不好也会因此覆灭,考虑到这一点,双方才不得不订立一个长久的和平契约,草草了事。更新最快最稳定
“夜魔兽银时月竟也会找上我,真是令人吃惊。”
云初末斜坐在庭院的石桌旁,抿了一口清茶,又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不过更令人吃惊的是,你居然只剩下一缕魂魄。”
云皎差点惊掉了下巴,虽然她是个凡人,而且只活了短短百年,但也知道夜魔兽银时月的大名。
相传魔界总共有十位魔君,他们皆是由洪荒时期的魔兽幻化而来,修为极高。可惜都在后来的神魔大战中,陨落的陨落,覆灭的覆灭,唯一剩下的那个,便是夜魔兽了。
银时月颔着首,声音娓娓道来:“我找你很久了,长离,你终于肯见我了。”
云初末无所谓的笑笑:“不好意思,前些时日我受了点伤,不赶快躲起来的话,见你岂不是很危险?”
他将杯子放回原处,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中又痞气十足:“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显然我是多虑了。”
银时月唇角泛起苦涩的笑,苍白而无力:“是么……”
云皎见此,对他顿生出一丝同情,要知道夜魔兽从前虽排在十大魔君的最末,但也是十分厉害的,现在沦落至此,还被云初末这样奚落讽刺,肯定百般不是滋味。
她赶紧劝慰道:“你别信他的话,云初末是生病了,所以才不敢出来见人。”
银时月一愣,打量了云皎几眼,又看向了云初末。
云初末砸吧了一下嘴,无奈的耸肩道:“显然她是失心疯,病成这样居然还敢出来见人!”
云皎气得银牙紧咬,瞪着云初末的眼神几乎喷出火来,但见银时月没再往下追究,她也只好把这滔天的愤怒不情不愿的压下去了。
紧接着,又听见云初末懒洋洋的道:“既然找到我的明月居,想来也清楚我的规矩,先交上定金,三个月后,我再将你的魂魄取去。”
一个圆鼓鼓的锦袋向他们飘了过来,银时月负手站在不远处,目光清随淡然,声音温凉如墨:“多谢。”
寂静的庭院之中,周围顿时泛起点点晶莹的蓝光,游走在半空中飘舞着集聚起来,不多会儿,一把古琴缓缓现身在蓝光之中,纹络古朴纯雅,看上去年代久远。
“这是我与她唯一的联系,三日之后,我将再来……”
☆、画骨明月居(四)
银时月的声音渐远,回荡在长空中,淡薄悠远,不多会儿,便消散无痕,除了那袋金子和那把古琴之外,好像从没人来过一般。
云初末淡淡的望着那把琴,良久摇头惋惜道:“为了一个女人,真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从袖中抽出一把素扇,缓缓展开,慢悠悠的扇着,一双漂亮的眼眸中温凉如墨,不知又在氤氲着什么鬼主意。
微风撩起他素白的发带,整个人看上去风度翩翩,气质清华,只可惜一肚子坏水。
过了一会儿,云皎忍不住问:“现在才三月,你扇扇子不冷么?”
云初末抬眸瞥了她一眼,唇角一扯:“显然是你太粗俗,不懂得读书人的风雅。”
云皎吐了吐舌头:“风雅我倒是没见着,不过等会儿有个读书人可能要伤风了。更新最快最稳定”
话音刚落,云初末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云皎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金灿灿的,跟朵太阳花似的。
云初末的脸色很臭,拿扇子作势要砸她:“忘恩负义,幸灾乐祸,说的就是你这等人,简直比砒霜还毒!”
云皎跳着闪开,向他笑嘻嘻的:“砒霜才不是最毒的,你要不要试试看呀?”
云初末拿轻飘飘的斜眼看她,不屑的轻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古人果然诚不欺我。”
云皎大哼了一声,很是不服气的指责:“云初末你居然歧视女人!”
然而对方却悠闲的翘起二郎腿,单手撑在石桌上,猥琐的露齿一笑:“你搞错了,我只是单纯的鄙视你而已。”
说完,他还有意无意的在云皎身上流连几下,唇角带着笑意:“而且,你看你全身上下哪一点像女人了?”
“你你你……”云皎简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气得连连跺脚,嘴硬反驳道:“那……那也是你养的不好!”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最初来葵水的时候,因为什么都不懂,还把裙子染脏了一大片,云初末见到还以为是哪里受伤了,抱着她一路狂奔到医馆,最后那位年过古稀的老大夫,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脸色青白的向他们解释了葵水的定义。
云皎敢举着双手和双脚发誓,这件事绝对是她一生都抹不掉的污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脸死了!
云初末显然和她想到了同一件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阴柔精致的眉眼中掩着流连的笑意,顺势站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是你还太小,懂了么?”
云皎从袖底的缝隙抬眸看他,和挺拔俊美的云初末比起来,她确实显得娇小许多,可是……她很不服气的心想:人家明明已经一百多岁了……
正想着,云初末摸她脑袋的手侧了一下,从桌子上抓起那袋金子丢给她:“很荣幸的通知你,现在你可以把那些糟心的大白菜丢掉了,再去买些吃的回来,奥,除了方才说的那些,再要一壶女儿红。”
云皎愤怒的指责:“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浪费粮食!”
对方压根没听进去她的话,单手抱着那把琴,打着呵欠懒洋洋的走回房间了。
☆、画骨明月居(五)
对于今天来的不速之客,云皎尚抱有一些疑虑。
夜魔兽是何等厉害的人物,怎会被人毁去形体,落得这样的下场?
云初末的身体还未完全好,贸然施用法力的话,肯定会受到损害。而且夜魔兽的魂魄之力越强大,他受到的反噬之力也会越大。
在云皎把自己的担忧说与云初末听得时候,对方一口女儿红喷了出来,溅了她一脸,精致好看的眉眼顿时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真是对不起,我忘了你坐在这里,哈哈哈。”
云皎黑着脸往脑门上抹了一把,愤怒的起身离开,颠颠的回自己房间了。
有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因为祸害遗千年,就算天地崩塌,峰峦被山风磨成灰末,他也会活得好好的!
将近晚上的时候,她做好了饭菜端过去给云初末,见他正站在书案旁作画,一笔一笔勾勒出大致的轮廓,看上去黑乎乎的一团,和今天见到的银时月一点也不一样。
她抽了抽唇角,挫败的问:“你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初末看了她一眼,眸中泛着笑意:“怎么,不生气了?”
云皎微微嘟着嘴,闷闷道:“我才没有生气。”
如果真要生气的话,早就被气死了,还用等到现在?
她顿了顿:“银时月再怎么说也是十大魔君之一,替他画骨重生,真的没问题么?”
云初末气定神闲的勾勒着,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我是你师父,若是这点事情都办不到,日后说出去岂不是让你很丢脸?”
云皎鄙夷的望着他:“云初末,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应该知道我早就不叫你师父了,而且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云初末妖娆的笑着,笔锋一收,完成了画作,轻轻呼了一口气:“怎么没有关系了?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咳,就算你我的师徒情份并不长,好歹也曾有过这么一段不是?”
云皎沉默下来,偏过头不满的哼了一声,不作辩解。
书房里的灯光昏暗,墙壁上倒映着闪烁的烛光,看上去温暖而又祥和。
她依稀想起从前还很小的时候,总爱站在旁边看他给人作画。转眼间,百年的时光已然流逝,他们的年龄看上去已经没什么差别。
那么,未来会如何呢?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保持着她的青春不变,所以也不清楚这种情况会不会一直延续下去,可是有一件事,她是知道的,就算有一天她老了,死了,云初末还是会好好的活着,以这样年轻俊美的模样。
“又在想什么呢?”
脑袋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云皎下意识的抬头瞪了一眼,果然见云初末已经作完画,走过来吃饭了。
她揉了揉被打的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是不是也可以用描皮画骨的方法复活重生?”
云初末的身子一顿,沉默片刻,偏过头看她:“如果这么清闲的话,你倒不如拿轮回石查一下夜魔兽的命格。”
☆、画骨明月居(六)
轮回石,顾名思义就是一块石头。更新最快最稳定
相传,万物生灵自出生时起,命数皆被刻在一方命盘之上,无数道命轮看似毫无规律的运转着,相互交织,彼此错过,构成了繁复错杂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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