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若不是全然信你,之前谁与我说我准让他去吃药。”
“这世间也非所有事都按常理来,你所熟知的,未必是真知。”
“你所熟知的,未必真知……”沈寅咀嚼一句,笑了笑:”一直想问你,长生门人到底出自何。是人又非人,似鬼又非鬼。”
霁柯未答。
沈寅倒也未追问,非逼她答不可。他转移话题,看着她露出些不全然放心:“哎,你可真的无事?”
“你希望我有事?”
沈寅背朝椅子靠了靠,狠狠啃了一口手中的鸭梨。
待含着咬吞下,他突道:“你……是否想起什么了?”
霁柯牙齿在梨面上顿了顿,抬眸看了看他。
沈寅回视,对她轻轻一笑,“好了,吃梨,我还是不想知道些,让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事。我从这刻赋予你保留一切伤害我的话语权与答案权利。”
霁柯:“…_…||”
微微地弯了弯唇,她:“放心罢,我既与你同上了一条船,自不会半途再回头去,拉以前的船客。”
“船客?”沈寅凤目含笑,点了点头:“我且信你。”
一阵安静,池中鱼悠游。只听二人咬梨的声音,此起彼伏。
直到门外王郎中一声声制止传来道:“哎这位公子你怎么这样?我都说了不能进来了你怎么……”才打破宁静。
沈寅一时坐直炸毛,只因他以为来人是陈玉!
但当王郎中口中的“公子”站到门前,沈寅捏在手中的骨扇松了松。
门前,一雪纱蓝衣飘逸似仙的男子,颀长而立,恰若秀美峦峰巅上的一棵苍松荨木,仙清之气扑面而来!
沈寅脑海收寻着此人来历。
而旁边霁柯唤他一声:“蓝子期。”
啪嗒……骨扇落在桌上。
蓝子期在沈寅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走向霁柯。
他伸出一双满是伤痕的手,轻触在霁柯的脸上,小心翼翼地珍视地将她头微微抬起。
额头轻靠在她的额头上,一声叹息。
霁柯随着蓝子期闭上眼睛,也闭上眼睛。
蓝子期的声音里满怀着一种倾世的温柔,“小柯,待我了结最后一件心愿,你予我那一掌“彻毁”,师兄剩下的生命,便悉听你命以还。”
而半晌,她回。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觉醒子期
改头换面的蓝子期让所有认识他,但不熟识他的人,越来越看不懂。
医馆内,霁柯伤势好的神速,沈寅收拾着准备带她离开。
蓝子期推开门,走进来。
一声轻唤:“小柯。”
霁柯抬了抬,看着他清俊的颜,飘逸的蓝衫,心底一瞬熟悉而久违地震撼着……他终究是回来了。
“恩。”
“带我去见她。”
霁柯瞳孔眸色变化瞬息着。
蓝子期手指敲了两下桌面,对她笑了笑:“酒醒了,我的脑子也清醒了,我想以你极为护短的性子来说,断不会烧了我所爱。”
沈寅挑眉,看向霁柯不解:“烧?”
沈寅见她看着蓝子期,殊而低头,肩膀颤抖:“…_…||”
“呵呵……”她的笑声响得开怀,又诡异。
*
当陈玉忙完手中的事赶到医馆时,听说霁柯走了。他在她所待过的屋内站片刻,无声地离开。
回了陈府,柳络大老远见他,便迎了过来:“相公。”
陈玉对她抿唇笑了笑,但略显牵强:“我还有点事要忙,今日恐怕不能陪你。”
柳络善解人意:“你尽管去忙,不用在意我,我自有打发时间的乐子。”虽是体谅地说着,可她话语里仍旧透着些容易察觉的酸楚与落寞。
侍人们都不禁向她投去小心翼翼的同情目光。
但狠心的陈玉拿开她的手,拍了拍,便从她身边不带留恋地走过去。
桥下,风打落叶飘零。池心的两只金鱼游在一起,又不知何由,散开东西。
柳络微微侧眼看了一眼那对鱼儿,转身,她不语地看着陈玉离去的身影,心道:“你以为你这些日子忙何是我会不知。陈玉啊陈玉,我们才是这一池里共存共息的鱼儿,你无论如何逃避我,池儿就这么大,你永远都是我的。”
“阿欠!”
左丞相府,沈寅与霁柯并肩走在左丞相给杜云烟临时弄的冰库里,打了个喷嚏。
霁柯看了他眼:“提些内力,护住丹田。”
沈寅点了点头,“知道了。”手微微冷颤,他未告诉霁柯,她受伤那会他怕她断命,一下子把全部内力往她身上没日没夜的输。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内力,提出来给自己护寒。
不过这事,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她,让她来嘲笑自己的。
沈寅一路这么想着……但突然地,手心传来一阵温热,他惊讶地转身低首,见她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他。
手心传来她输阵阵内力,流入的温暖,渗透心田。
不由地,他握紧了紧她。
蓝子期走在他们身后,无声无息地,沈寅总觉得突然苏醒的蓝子期,给他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瞥了他眼,不远处杜云烟躺在那,沈寅以为他会表现得很激动……可是他的脸色呈现出了和霁柯一摸一样的,面瘫。
离杜云烟不远处,霁柯同沈寅停下。
蓝子期越过他们,走到杜云烟身边。
站着片刻,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蓝色的锦瓶,将一枚药丸置入她口中。
蓝子期看着这张苍白的脸,黑色挽起的发上,插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
他的手指在蜻蜓上轻触,排山倒海地触及起他们曾经。
多年前。
他在蒙山采药,突然被一个泥泞里爬出来的丫头,死死抓住脚腕。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睁着一双醒目地充满仇恨怨气的双目,对他乞求:“救我。”
一时心软,他把她背到他山脚下,他常在那制药的竹屋里。原本想着……等她醒了,便离开。
可他未想到,她在看到自己从山上轻功飞下来,给她果子时,她噗通一声:“师傅!”对他磕头拜地的额头出血。
他不应,长生门人与红尘世人,不深往来。
她倔强的要命,跪在雪里,就在要变成雪人后,他又不忍扒开雪收冻得几乎要失去知觉的她为徒。
只是他能教她的不多,他对武功没有什么兴趣,不像长生门里其他师兄妹们,各个习得武林各家精髓,还能进行吸收自创独门绝学。
他会的只是他们若是出去打架受伤了,他用最有效的药材给他们医治;暗自修习一些机关暗道,让长生门能隐匿得更深些,没人会打扰到他们。他想做的也只有这些。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与山下人不一样,但师傅师兄妹们在一起很快乐,他也便知足了。
后他们好笑地担心他被人欺负,硬是换着法子把绝世轻功和护体心法,逼他练成。不强人,不伤人,却也能自保。
只是,被她误会了,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世隐匿山林的高手。
他听了她哭得凄惨灭门的故事,感叹世事无常,人心险恶。
冤冤相报何时了,牵着她,他想给她新的生活,想让她忘去仇恨,于是把她带给师傅教导。
可师傅一句:“长生门,永不入红尘之人。”
他无奈为她四处寻了个好人家,希望她可以重新开始。
可那会,他不懂人心。
他为她找得那户人家的小姐把她当丫鬟使,虐待她。那受了他恩惠的大户人家的老爷夫人,当做没看见。他不忍,把她带回竹屋。
她抱着他和个小猫似的,坚忍地哭得让人心里发疼,说着:“师傅,不要丢下云儿,不要丢下云儿一个人……”
他抱紧她,那会他想:自己已经活了那么久,未来还有无尽生命,拿出用一百年来守护她,又算什么。
“一百年……”蓝子期抚摸她的眉眼:“没想到我默许你的百年,终究不及你内心仇恨十年,一朝离我而去……云儿,我与上苍许诺你余剩下的九十年,你让我一人,如何去渡。”
霁柯走了过去:“我想你已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承诺。”
蓝子期:“我明白,你让我和她待一会。”
霁柯看了看他,内心一声叹:“我在外面等你。”
沈寅听着他二人的对话,对于霁柯那句没有那么多时间……有些不明的奇怪。
霁柯见他一副神离状态,伸手,一把将他拉出去。
石壁的门缓缓地关上,独留蓝子期看着杜云烟,目光深如潭水。
*
离开冰窖,霁柯与沈寅在杜云烟房间内四下翻着。
沈寅找了很久都未找到杜云烟临死与霁柯说的……藏图。
“你确定真的有那东西?”沈寅舒了口气,抬头问霁柯。
霁柯走到桌边,给他倒杯茶,敲了敲桌子:“你别折腾了,安静地坐着。”
沈寅古怪:“你这是何意?”
霁柯看他,看得沈寅鸡皮疙瘩起……那眼神仿若要把他看透似的,可怕。
他起身过来,端接过茶水:“你找吧,我坐会。”说起来,他的确有些头晕,不知是否用力之前过度,胸口也闷闷的。
看着他发白的唇色,霁柯眼神中一闪而逝什么,却未多说地继续找。
窗外,一轮皓月当空,隐匿在府中杏树后。那杏树之上有个黑影……一双鹰一样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屋内的动静。
霁柯寻了很久,即便找到杜云烟房内的暗阁,都未找到什么所谓的宝藏。
直到……推门,蓝子期无声地走进来。
当蓝子期走到沈寅身旁时,沈寅一阵惊吓:“这人……难道就不能好好进来?”
听到沈寅声音,霁柯转身,见到蓝子期也微惊。
“她的机关术是我教的,你们要寻什么,我来助你们。”
“一张……藏宝图样的东西。”
蓝子期点了点头:“是否发现有暗阁这类的东西?”
霁柯:“有,在床下。”
蓝子期目光转向床下,他并未蹲下,而是在指着杜云烟的床问:“在哪个位置?”
霁柯指着在上画圈:“这里。”
沈寅只见蓝子期手指在空中,划动出一个等边三角形的东西。又在两条斜线的交接点,他徐徐敲动床面的一处墙头……
蹬……那墙发出一阵声响。
缓缓地,自动地,墙面腾出一个长方凹体暗阁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寅晕倒
“这是什么……”沈寅走过去,打开盒子。他看到一张有些老旧的图,在他展开图后,他的瞳孔大了大。
“这是……”这张图上竟保留着这片大陆分割前,诸侯割据时的地形图,而在齐国与胤国国境交接的地方,蜿蜒的山形中,有一段小字:得藏者,得天下。
霁柯走过去,接过沈寅手中的藏图。蓝子期也走过来。两人看了片刻,对视一眼,不发一言地神情都带着些思虑。
沈寅问:“你们为何这种神情?”这地图一看便是藏宝图类似的东西。但是对蓝子期同霁柯这种长生之人来说,再多金银财宝在无尽的时间面前,对他们都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冲击力的。凭借他们的经验与本领,完全可以拥有他们任何,只要想要的。
蓝子期道:“师傅曾跟“师母”下山去寻宝藏,会不会……”
霁柯道:“就是这个。”
蓝子期仔细看了看这张地图:“这是否代表我们拥有这张藏图……并能寻到师傅?”
霁柯:“应是……不错。”
沈寅:“你们在说什么?师傅也在寻这张图里的宝藏。还有师母又是谁?”
霁柯将手中的图卷起,对沈寅道:“我们先离开这里以后我与你说……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从刚才我感觉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们。”
沈寅和蓝子期四周警觉巡查,但是什么都未发现。
霁柯:“我们走罢。”
两人是相信她的,将这里复原,一前一后离开这里。
*
始终被薄雾笼罩的烟火青巷口,蓝子期答应霁柯暂住她隐蔽闹市中的青宅。
扣着青宅的门,红尘看见蓝子期的时候,面纱露出的眼睛写着惊讶。
“师兄……”
“红尘。”
“啊!你去哪了?快进来。”
“让你担心了。”
蓝子期走进去,红尘未多问,高兴地还是带他去之前他住的地方安息。
原本只有红尘一个人的青宅,因为这三人的到来,令红尘的眉眼都笑得深了深。
“红尘妹子,我饿了~”不远传来一声慵懒未睡醒的,待撒娇的呢喃。
红尘与蓝子期顿住。
花廊景瑟,几只彩雀儿在盛开的花丛间鸣唱。
一大清早的,未央一袭黑色睡袍,青丝披散,拾着木屐拖鞋,哒哒哒……地和个幽灵似地晃荡在长廊上。
虽是这样,还是掩盖不了她骨子里透出来的,傲华。
红尘是看惯了她的随性,笑骂道:“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白杨大哥去给你做了,快去洗漱。”
“蛤?”未央抓了抓头发,脸色纠结:“不是又是小米粥吧。”吃了白杨n日的小米粥,未央这回特想吃点馅饼之类的东西。
未央见红尘旁边站着个身高体长的男子,仔细眯眼瞧一眼。这一眼,当下将她的瞌睡虫全部吓醒了!
未央弹跳地抱着柱子张口结舌,指着蓝子期:“草!怎,怎么是你!”
蓝子期和红尘看着她的模样姿势:“…_…||”
阳光投射在蓝子期的身上,整个人美好如仙地不似真的……未央只觉得看着这个夺走她初吻的男人,心里发生了奇妙地变化……还有“咚咚”的声响撞击着。
约五十多年,这是第一次,她对一个人内心产生了很特别的情绪……她看着他,一时移不开眼,总觉得他很熟悉。他们似乎,早就认识了一样。
蓝子期不解:“姑娘,我们见过?”因为在那湖内,未央最后一把推开了他游走,蓝子期根本没有看清楚她的面貌。
未央张了张口,脑海里又想起湖里的事,脸躁红得不行……最后对蓝子期道:“你别动,站在这等我,我……我很快!”
殊尔,她一转身跑得没影,留着红尘和蓝子期摸不着头绪地面觑。
蓝子期问了句:“她是谁?”
红尘说:“未央,白大哥最重要的人。”
“白杨……也有重要的人。”
“是啊……可是看得,比自己命还要重许多的人。”
被霁柯救回来青宅许多次,他对白杨还是有些认识,蓝子期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白杨总是淡淡的,他本以为这个世界,一切都与他无关。
因为还有其他事要做,他还是走了。
片刻内堂,白杨出来见红尘问:“未央呢?”
红尘:“好像回去换衣服了。”
白杨点了点头,虽然他整日给胃最近很不好的未央做小米粥,可是他怕她嫌清淡,配做了一大桌的小菜。
红尘打扫抬头,见他那一桌子小菜,想起未央看蓝子期……那似有些不对劲的神情。她想了想,走过去道:“杨大哥,未央在花廊那里好像有点不舒服,你不如去接她过来用早饭。”
“是吗?好,谢谢你的关照。”
红尘眼眸含笑。
布好小菜,白杨便去了花廊,看见未央站在廊中,左顾右盼地在寻什么……倒没有不舒服的样子。而那慌乱而有些魂不守舍的眼神,倒有些像……
“未央。”怕吓着她,他从后拍了拍她的肩,轻唤。
到底还是吓着她,未央见鬼似地吓道:“靠,吓死老人家了!”因为她已活了五十多岁,虽是被霁柯给返老还童了,但未央时常在白杨面前以老人家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