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吗……为何,心会这么痛。
“在想什么呢?”不知何时沈寅已走到她身前,骨扇轻敲击着她的头。他倾身注视着她的眼,本是一个恶作剧,没想到……她微微抬头间,两瓣唇片轻擦触碰到一起。
两人浑身一阵轻震,时间,瞬间停止般。
他二人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故”,虽平日都性子都大方,但此刻脸都不由地从耳根蔓延着脸颊的绯红。
杏花被风吹得簌簌声响……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霁柯,她猛地推开沈寅,沈寅被推后几步,有些踉跄地没反应过来。
看着她,他神色变幻多彩。此刻眼里,见风吹过她齐腰的黑发和紫色纱裙,那双清澈明净的眸底,闪着池水在丽阳下跃动的光泽……沈寅觉得心口,有什么发酵滋长着一种奇妙酸甜的滋味。
霁柯手指擦了擦被触碰到的唇,这个人,一而再再二三地挑战她的底线……原本她可以杀了他。可是她发现她下不了手,或许因为她救过自己,或许因为老太君,或许因为,他们曾经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不愿想下去,她匆匆走掉,警告一句:“别跟着我。”
沈寅待她离开,微微低了低头,手上的扇子敲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握了握:“还真是……无情哪。”
*
左丞相府。
一处杏花开满的园内,杜云烟正在修剪着一颗盆栽的松树,仔细看发现她所住的云园摆满了各种品种的松树,那些松树无不被她修剪的整齐而漂亮。
她剪着剪着,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有些苍老的手,从后抱住了她。
那双手的主人道:“云儿,该累了吧,休息一会。”
她手中的剪刀顿住,弯起嘴角,笑得十分娇媚。
转身,一双美目含情若水的看着这个脸上长着老人斑,约七十余高龄的老者:“妾身知道了,相爷。”
“哈哈……”老丞相在她娇艳欲滴的唇上亲啄了一口,并给她的手上套上一个金雀的镯子,揽着她的肩,爱护有加地拉着她朝园内休息地走去。
待他两个离去,在假山后的霁柯微微皱眉。
她不会相信这个女人不要蓝子期那般无论金钱还是名誉,甚至权势,只要她开口他都能给她全天下最好的仙美绝世的男子。而去投怀送抱这么一个长着老人斑,珠黄灰暗,一脸猥琐,随时要跟阎王报备的老头子。
她,到底在想什么,在这里,又是有什么目的。
耳边突然被吹一阵风地温热嗓音:“我查到你师兄这个老相好,背景来历,可不简单。”
霁柯微微侧头,躲过那一阵温热,转见沈寅又阴魂不散地跟过来。张了张口,她想说的话未说出,而是改口问:“她负师兄的原因是什么?”
沈寅笑了笑,抓住她的手腕:“出去说。”
不会,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云园。而在他们离去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也跟着闪没。
*
沈寅带着霁柯去了处隐蔽而古朴的茶楼,对霁柯说起他所查到的一些有关杜云烟的事。
“杜云烟,如君在位时刑部侍郎杜文独女。杜文曾是先皇任命辅佐如君为政的辅政大臣之一,他看着如君长大,先皇对他很是信任与喜欢,杜云烟小时候也经常被先皇召唤到宫内陪入君学习玩耍。若是如君现在还是大胤皇的话,我想杜云烟至少也是个权倾后宫的贵妃。只是,如君陛下被胤皇所“杀”后,辅政大臣们一个个连带遭殃。胤皇怕先皇势力威胁到他龙椅不稳,于是下令诛杀他们几个全族。杜文是个耿直的忠臣,明明得到胤皇不利的消息,却未向其他人一般逃亡,而是上万言血书去皇城门口论罪揭穿胤皇的阴谋与残虐。他这般行为大大刺激了胤皇原本就脆弱的神经,胤皇大怒命人割他头,放狗咬食他的肉,人头与骨吊于城门暴晒化骨水。而割他头的人,正是胤皇的狗腿,左相。”
沈寅顿了顿,看了一眼霁柯,霁柯问:“她就是这个原因,才抛弃师兄下嫁给那个左相?”
沈寅一笑,继续着:“后她娘去找他爹,又被分尸皇门,左相带人将逃亡的杜府之人,皆赶尽杀绝。不知她如何逃走的,听说那晚,左相带了很多人封山赶杀,就是一只虫子都不放过的。”
“所以,她是为了报灭门之仇?”
“本来……我也以为是这么简单。可是这位姑娘,似乎要做的还不止这么一件。”
“是何意思?”
“我的人查到,她这几年与麒国御史交往甚密。”
“麒国?”
“麒国,在这片大陆除大胤之外的第二大强国,这几年新皇尚武,不断对外扩张土地,扩着扩着,已不知不觉逼近大胤疆土。”
霁柯眸光一闪,挑了挑眉。
沈寅:“她仇恨的怒火,我想已远非一个丞相府可以吞灭,又何况,你师兄那颓废又自我毁灭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冒险游戏
听完沈寅所讲述的,霁柯有些觉得杜云烟对蓝子期所做的那些,倒有些可以探讨的空间。
沈寅知道她虽然外表和手段看起来心狠又冷漠,但是内心,到底还是个柔软得人,对杜云烟此刻的狠意,必带了些软下来的怜悯。
“下面你想怎么做。”沈寅问她,虽然眼看婚期将近,但还是一切以她为先。
“回老宅。”
片刻二人回了老宅,沈寅先去看花千丞同胤如君,霁柯找到蓝子期所住的地方。
打开门看到里面情景的刹那,霁柯猛然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红尘……她吊着根白绫,在上吊!
霁柯脑筋抽了抽,冲过去便把红尘的脚抓住上拽而抱拉下来。
红尘蹬着脚:“咳咳咳……”
霁柯放下她踉跄,惊讶地瞪着她。
待沈寅听这边动静转身随她脚步进来,看到的便是霁柯吃惊地瞪着红尘,胸口起伏,有不解,有震惊,有生气……还有他从未见过的,惊慌与害怕。
她,也会害怕?沈寅瞧着这主仆二人,心口发着醋酸的泡泡。
“主,主子……咳咳……”
霁柯回了回神,问:“你在干什么!?”
红尘见霁柯回来了,愧疚地捂脸垂泪:“呜……我把蓝师兄给弄丢了。”转身,她手伸向那条被霁柯扯断的白绫,跪着放头顶戚戚艾艾中有着分大义凛然:“求主子赐死!”
霁柯:…_…#
沈寅愣了一下,问霁柯:“主子,这唱的哪出戏?”
“……”
霁柯起身,去拉红尘,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语气注意放缓放轻道:“他自己有手有脚且是长生之人,丢了也不会有何大事。反倒是你,丢了个人,寻什么死?”
“……主子我……师兄对你如此重要,我却三番两次……把他弄丢,我,我……该死!”
“三番两次?”
“你不记得了?蓝师兄来我们这里养伤很多次,每次你让我照看着,呜……他都跑没了,我,我……真是太没用了。”
沈寅扇子一拍:“我记得了。红尘妹子,上回你也寻过短见?”上回霁柯出事后,他来过这里便见红尘寻短见,本来是以为她知道霁柯出事了,没想到救下她后是因为丢了蓝子期。
红尘点了点头:“我想主子必定生气了,好些日子没回来过,不要我了……”低头,红尘捂脸垂泪。
沈寅和霁柯:……
霁柯不会哄人,把沈寅推出去。
沈寅转头瞪她,见她挑眉,立马安慰红尘:“妹子你主子她躲起来修练神功去了,不关你的事,别寻短见了。”说完,沈寅废了好大力气把她手上那白绫给拉出,眼见这白段和上次的还真像。
“是这样吗?”红尘望向霁柯。
霁柯严肃而正经地忙点头。
红尘半信半疑地歉疚瞅她。
霁柯:……
沈寅突然觉得她俩挺逗,忍不住笑意,抿了抿上扬的唇角。
安抚顺了红尘,霁柯站在院内有些郁卒,这里有太多她无法预料到的人与事……她不想与非长生的凡人有太多瓜葛!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处处充满人所谓“情”的危机地方。
而沈寅在京都天罗地网般密集的暗卫已去寻查,但蓝子期就那么消失地,毫无踪迹可寻。
沈寅给花千丞换了副药后,回来便看见霁柯站在园内的梨花下,清丽而神秘,闭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轻声走过去,走到她身前,好笑地端详着她明明面瘫,但又好像是在发愁的模样。
“夫人,在想什么人生大事?”
霁柯未睁眼,回他:“想你叫夫人叫得如此顺口,脸皮该有多厚。”
“本来就是,现在不是,迟早也是……至于这脸皮多厚,要不你掐上一掐,我也好奇。”
霁柯睁开眼:“你说,他去哪了?”
沈寅一愣,见她转移话题,伸手拉住她的手。
霁柯收手却被他紧紧抓住,以为她让自己掐他,手顿时发力……但低头见,他在拿块布给自己擦手。
掌心突地一阵温热传来,令霁柯心头一暖,全身原本紧绷的神经,一瞬间也放松下来。
沈寅见她柔和下来的脸色,弯了弯唇,轻柔低沉着:“你啊……前阵子走火入魔虽是调理过来,但我上回不经意握你手时还是冰凉的,许是落下些伤病了。这布上敷有内调活血通经络的药引,你这几日都要敷热上一会,可记住了。”说着他的手指在她手心手背,捏揉按摩起来。
若不是前面他解释一番,加上他手法的娴熟专业,霁柯一点不怀疑,他在吃自己豆腐。
沈寅本真是出于关心她,可是他看向霁柯时,霁柯也在看他……
风过梨落,吹着二人的发与裙摆,突然……二人的眼神间酝酿了些古怪的,尴尬气氛。
霁柯一点点地抽开手,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地走。
沈寅看着她的背影,在原地用毛巾敷了敷有些热的额头。
他……刚刚做了什么,一瞬间心动,有种想要扑倒她,吃了她的强烈想法,真……可耻哪。
*
离开老宅,霁柯虽然不担心蓝子期会死,但是霁柯也不愿再看到他满身伤痕。
在勒令沈寅不要再跟着她悄然离去后,霁柯去了左相府。
找到那个会神隐二师兄最不会错又快的方法,就是跟准杜云烟。但霁柯思量着天天守着杜云烟去等蓝子期不太合适,恰看到丞相府有招侍婢的,便乔装一番去应聘,因为长得算一群应聘者中最标致的,又能对答如流,除了面瘫外这个算硬伤又算特色的点外,一致通过左相府热火朝天的侍婢选拔。
带霁柯入左相府的是个叫十三娘的女人。
十三娘长着一张锥子脸,狐媚的眼睛不停回头打量着这几个新来的,颇有姿色倒都有些残缺的侍婢,尤其是那个穿紫衣服的小清新美女……举手投足间倒有几分贵族小姐的矜持样,就是生着一张不会笑的死人脸,看着就晦气。其他几个又哪能跟她比。
心中“呵”笑一声,想这几个人肯定入不了大少爷的眼,到时候肯定又是送给二少爷那病秧子去享受去了,那大少爷的宠爱还是属于她一人的。
“快点快点,刚来这府里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少说话多做事。不该说的不该看的不该论的,都瞎好聋好傻好,别出了事人说是我挑的人,给我丢脸。”
“记着了。”新来的侍婢没见过这么大的相府,也不懂十三娘说的话,都不由偷瞧着她们以后安身立命的地方。
十三娘瞟了眼走在最后面,就像在自家府上抬首挺胸平视,闲庭散步的小姐霁柯,嗤笑一句嘀咕:“什么人嘛,倒是挺能装的。”
霁柯倒是听到,微微弯了弯唇。
她没在意地走着,却突然被人猛然一拽,拽到假山后面。
惊讶,张了张嘴,见是沈寅捂住她的嘴,她眼角抽了抽。
沈寅“嘘”声道:“是我,别叫。”
霁柯瞪着他,那意思说他废话。
沈寅见她有在暴走的前兆,忙松开,顺带拿她袖子擦了擦方才不小心蹭到的口水,他有洁癖,次次却不嫌弃她。
霁柯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勒,沈寅瞪圆眼睛瞪她。
“让你回沈府或待着老宅?”
被拉得变声:“夫人大人,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
“谁是你夫人。”
“叫着叫着就是了,而且我们有婚盟,不许赖。”拉开霁柯那双毒手,沈寅揉着脸:“家暴啊这是……”
霁柯:…_…#
看着他一身左相府家丁打扮,她指着问:“方才……你报名了家侍?”她记得招婢的旁边有招家丁的,而且来参招的男丁很多,倒不知道他怎么混进来的。
“对啊,妇唱夫随嘛。就准你丫来当美婢来勾搭官少爷,还不准我当帅丁,来挖几朵红杏装饰绿帽子不是?”说完他打开骨扇,风骚地朝她眨了眨眼。
霁柯已对让他安静待着不抱期望。
她瞧着他嘚瑟一会,温柔唤声道:“……阿寅。”
沈寅听她突然这么温柔一叫,有些见鬼似地看过来。
“我们玩个游戏,如何?”霁柯笑。
明知有炸,可沈寅就是经不住她的诱惑,就好像上次洗澡……
“什,什么游戏。”
霁柯磨了磨手指:“我呢……没什么审美尺度,你觉得自己是个有魅力的人吗?”
“说吧,你要本少爷如何证明自己的魅力。”
“这左相府,听说有八名少爷八名小姐,我们比一比三日内谁勾搭的少爷,谁挖的红杏多,如何?”
沈寅扇子拍到手心,眯眼瞧了瞧霁柯:“不玩,你想撇开本少爷不说,还把你往男人堆里推,做不到。”
“好,那解除婚约。”
霁柯转身离开,沈寅立马一把抓住她:“签字画押的,没得解!”
霁柯:“那玩不玩?”
“不玩。”
“玩不玩?”
“不玩!”
“玩不玩?”
“不玩!”
“好,我去找陈玉。”
“玩。”
霁柯笑了一声,沈寅一脸黑。
沈寅明虽知道有炸……脑海里不断提醒自己,可这女人,每次都有本事挖个大坑让他跳!
他看了她会,最后咬牙切齿道:“玩归玩,挖归挖,勾搭归勾搭,但游戏有前提……如果谁让对方碰到自己一根手指头,那也算输。若你同意,我便应你这个游戏,若是不应,我立马去杀了陈玉。”
霁柯:“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夜窥云园
霁柯原本是要被送去左相大少爷那去,可是与她来的一干侍婢,看着她不知怎么着就被分到洗衣房里去了。
洗衣房位处相府南厢,靠着云园。
霁柯跟着接受她贿赂的十三娘,搬到了与云园相隔几步之遥的洗衣房,准备在这里一来观察杜云烟,二来等蓝子期。
十三娘安顿好她后上下不解看她:“瞧不出来阿,本来你这小蹄子不懂人情世故,倒是知道明哲保身地选个远离是非的地。”
霁柯恭敬拜谢:“我本愚钝,多谢十三娘再造之恩。”
十三娘拍了拍她的手,对于她的见面礼倒是很满意:“收了你的见面礼,以后你这个妹妹我就认了。你在这里如果有什么人敢欺负你,或是不如意的地方,叫声姐姐,随时来找我。”
霁柯感激看她,目送走她后,她的眼光恢复之前的清净淡漠。
而沈寅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损她一句:“好妹妹,看不出来,你演的还挺像的。”
霁柯瞟了他眼,转身去收拾塌铺。
沈寅走过去,坐在旁边看着她搭话:“你别又不理我,想我一路跟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就如此践踏我真心。”说完捂了捂受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