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今晚是去贺耿叔的五十大寿啊,你们怎么像是去赴鸿门宴一样。”见到自己说了这么多,没有一个人回应他,说了一句负气的话。
我莞尔一笑,看着窗外迅速流动的霓虹彩灯。
心的方向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了许多。
我想到了自己以后的生活。
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出国的打算。一直以来都为出国作准备,浏览国外大学的网页,借阅描写外国风俗人情的书籍,上Skype结识世界各地的友人,在大学里加入留学交流协会。最后选定了位于美丽海港,拥有怡人气候的悉尼大学。父母也有等弟弟上完了大学,我安定了下来,全家搬到那里定居的打算。生活在万里无云的蓝天底下,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尔后,我想到了我的母亲。
其实在很多不眠的夜里,我都想起我的母亲。
母亲是一个传统的家庭妇女。年纪轻轻就不顾家里的反对,嫁给了当时还一盘如洗的父亲。自我出生以后,便在家相夫教子,生活过得一帆风顺。相信我的那次事件是我印象中,她受到得最大伤害。在她日后无数次背着我伤心流泪的表现便可得知。从那次以后,她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夜里都会起来看一次我,一直持续到我离家上大学
我还想到了我那素未谋面的孩子。
不知道那孩子长得像不像我,是不是和我小时候一样爱看动画片,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吃甜食,不知道一直以来,他过着怎样的日子。。。
想着想着,可能由于前天晚的彻夜不眠,或者这两天的过于疲累,我渐渐沉入梦乡。
早晨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发现家里空无一人,才想起今天是周一。
我拨了个电话给父亲,接通了。
“我想明天去一趟北京。”
那边沉默了一阵,“好吧,我帮你安排一下。”
自从在父亲口中确认了孩子存在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我都不至于置之不理,何况那还是我的孩子。
下午,母亲开车带我到庙里烧香。
每逢初一,十五,或者是一些重要的日子,母亲都爱来这里烧香拜佛。我知道她并不笃信这些东西,只是来这里诉说心愿罢了。在拜完以后,母亲还让我求了一支签。
是三十一签—中平签。签曰:百般主意不由人,顺其自然终方成,尔不见那长流水,随弯就曲流不尽。
拿去给驻庙的老者解说,解曰:天命难违,前生注定,莫失机缘,方保平安。
回去的路上,是我开的车。
母亲坐在旁边,突然开口说,“我还是给你买多两件羽绒服吧,悉尼那边冬天很冷的。”
“不用了,那边的冬天和这里差不多,不会太冷。”
回到家里,一切都很平静。
父亲大约是十一点才回来。半夜,在他们的房间里传来了意料之中的争吵声。
而我则在自己的房里,慢慢地收拾着去北京的行装。
第二天起来,在餐厅看见了眼里布满血丝的母亲在准备早餐,还有捧着牛奶翻看报纸的父亲。
弟弟出门上学以后,我们坐车来到了机场,母亲也跟着来了。
从早上开始,她就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我知道她心里埋怨我。
飞机抵达机场是在中午,我们下榻在东方君悦酒店。
父母带着我和弟弟去过很多的地方,云南、哈尔滨、新加坡、东京、马尔代夫。。。
可从来没去过北京,有时候我也会纳闷,为什么从不带我们游历这个历史悠久,国家政治、文化凝聚的中心。现在,我仿佛可以理解了,他们可能是下意识的想让我远离一些人或事。
我觉得自己不会喜欢这座城市。因为,第一,寒冷。一下飞机就已经感觉得到,寒气围绕着四周,实在与南方温和的暖冬大相径庭。第二,堵车。不知道为什么北京会有那么多环的路,一环,二环,三环。。。而且好像在每一环上,都有很多在等待前进的汽车。
出租车上,我问父亲,“为什么北京会有那么多环的路,好像没完没了的?”
前面的司机听了,忍俊不禁。
很小的时候,我就有很多奇怪的问题。记得有一次,我们开车去旅游,路过一个叫六角村的村庄。那时,我也问了父亲,为什么六角村要叫六角村呢?叫三角村不可以吗?
从小到大,父母已经习惯了这些无聊的问题,不会做出任何的回应。
中午,和我们共进午餐的是馨慧姐姐。
馨慧姐姐以前住在我们家隔壁,比我大六岁,从小看着我长大。在我们搬离了以后,一直都与我保持着联系。她就像我的姐姐一样,在我上大学以后,她还去我学校看过我。当然,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她也知道。馨慧姐姐是在京城读的大学,毕业以后跟随着她的男友留这里定居,现在就职于一家有名的律师事务所。
她知道我们为何而来,可能是父亲在电话里已经和她说过。
见面的时候,我们都显得非常高兴。
“你又胖了,不知说去减肥吗?”她指了一指我的小脸蛋。
“坚持不住啊。”我假装无奈地说道。
一言一语的,整顿饭的气氛都显得很活跃。母亲偶尔也会插上一两句,询问馨慧姐姐父母的近况。只有父亲很少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午饭后,馨慧姐赶回了律师楼,而我们回房休息。
晚上,我们去了全聚德。味道一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回到酒店的大堂,一位在沙发坐着的男子抬头看见我们,站了起来,朝我们点了点头。父亲让我自己先回房间。
回到房间,百无聊赖,打了个电话给弟弟。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子?留下一张纸条就走了。”一听见我的声音,弟弟愤怒的问道。
“用得着那么激动吗?”听见他的怒意,我反而感到一丝快意。
“你们一句话都不说就跑到北京玩去了,知道我今晚吃得是什么吗?康师傅啊,还是过了期不辣的康师傅啊。”越说越激动,像欠了他很多钱的样子。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犯得着这样子吗?你以前不是自己很厉害的吗?就算在沙漠里也能把沙煮成饭来吃吗?”
“好了,不说了。你们到底去北京干什么啊?”弟弟正经了起来,“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没有欺骗,我实在也不知道。
“姐姐,到底是怎么啦?”弟弟只有在特别高兴或者担心的情况下才会喊我姐姐。
我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怅,“没什么,等一会妈妈回来。我再让她打给你。”
说完就挂了。弟弟已经十七岁了,对周围的人或事发生的变化不会毫无知觉。所以,我不想影响他,不希望影响身边的人。如果这是我命中注定要遭受的,那么就让我一个人去承担。
洗完澡后,我一直在等待,等待父母的归来。
在我握着遥控器,不断的转换频道的时候,母亲敲门进来了。
“明天早上早点起来,还有打扮得漂亮一点。”一边说,一边打开衣柜,翻弄着我带来的衣服。母亲是一个不记恨的人,尤其是对我和弟弟。
听见她这么说,我明白了,“好啊,这件怎么样?”我也走到衣柜前,拿起一件黑色罗马式的连衣裙,宽松的线条、伞状蓬松的剪裁。
“还好,我上次和你一块买的那件浅粉色的花旎外套带来了吗?”
“带了,不过这样的配搭会不会显得很幼稚?我想要变得成熟一点的。”平常我都是这样和母亲讨论穿衣之道的。
母亲摇摇头,“本来就是年轻嘛,打扮得那么老相有什么好?”
心里燃起了对明天的期盼。
子善
我的孩子叫子善,是母亲告诉我的。
早晨我很起来了,站在镜子前换好几套衣服,企图演绎一身母亲的装束。
以前的我,对婚姻是没有憧憬的,更不用说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我经常会盯着镜子,希望能从镜子里看出自己的一点变化。然而,却没有。
最后我选定了一条浅黄色维多利亚复古风格的衬衫,配上一条黑色的百褶短裙。一开始想把自己打扮得显老一点,可是一照镜子就否定了,完全不是我的风格。长长的卷发被我盘了起来,用黑色的发夹稳固,最后系上一条浅黄色绸带。看来还是平时亮丽的装扮适合我,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接受我这身的装束。
母亲见到我的时候,微笑的向我赞许,“好看,果然是我的好孩子。”
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才发现下雪了,点点的雪花落在我红色的羽绒外套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下雪,我仰望着随风飘落的雪花,感到自己真得很渺小。
来接我们的是一部黑色的房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雷克萨斯LS460L系列。
司机是陪清姨来找我的那位男子,车上很安静,我一直欣赏沿途的风景。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车子停在了近郊的一座欧洲经典风格的庄园前。
下车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庄园被两座延绵的雪山环绕,不远处还有一片已经结冰的湖泊。
背山临水,亲近自然。
我们沿着一条卵石小路,穿过一大片布满雪花草坪,步入庄园。
园内种着了白皮松、银杏、白玉兰等名贵花木,可以想象得到春天来临时,这里呈现的一片生气勃勃景象。
给我们开门的是清姨,看见我们的到访,露出了温和的笑颜。
“快点进来吧,夫人已经恭候多时了。”一边说,一边为我们引路。
这是一座奢靡的宫殿,充满着浪漫、奢华的欧洲古典主义贵族气息。明亮的大厅里,水磨大理石地板与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遥相呼应,部分的墙壁采用镜面设计,镜子的反光折射出宫殿一般的流光溢彩。更为瞩目的是地上狮子皮状的地毯,更渲染了古典欧州的神韵。
一位穿着深紫色丝绒长裙的贵妇,站在华丽的灯光下。她的五官非常精致,是一眼看过挑不出毛病的那种,皮肤白皙,给人一种端庄柔美的感觉。
光看容貌,实在猜不出她的年龄。
“已经等你们很久了,请坐吧。”她微微的笑着,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想先看一下孩子。”我知道这样不礼貌,可我不想再等了。
可能没想到我这样的回答,她怔了一下。
“也好,让清姨带你们上去吧。”
“你们先上去吧。”父亲向我和母亲说道。
“哦。”我回答。
我和母亲跟在清姨身后,踏上了旋转的楼梯。
“爸爸怎么不跟我们一块上来?难道他不好奇吗?”
“你爸爸每年都会来看一次这孩子。”母亲低声说道。
原来如此,我心里想。
来到了三楼的一扇白色的门前,清姨轻轻的推开了门。
他们一定很疼爱这孩子,从房间的装饰就可以看出。
房间使用了缤纷的色彩。天花板上绘画着的星空、星座、星云等宇宙景观,使人犹如置身太空之中,漫游在星际之间。墙上镶嵌在形状可爱画框里的照片,记录着孩子成长的点滴。还有堆砌在墙角的一大堆玩具。。。
我的心安定了下来,看来这些年来我的孩子过得很好。
孩子静静地躺在一张充满卡通色彩的儿童床上。
可能是我们的到来惊醒了他,他睁开朦胧的眼睛。
“你好啊。”他张了张嘴,看来是一个有教养的孩子。
“你也好啊。”我微笑的看着他。
“你是谁啊?”他眼睁睁的看着我。
我是你妈妈,差点冲口而出。
“她是喜欢你的一位姐姐,特意来看你的。”清姨连忙答道。
姐姐?听到这个称呼,我皱了一下眉头。
“嗯。”他应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尽管知道,还是想从他亲口告诉我。
“子善,叶子善。”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着打量着我,和我身后的母亲。
我也静静地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处与我相似的地方。除了发现眼睫毛长长的,有点像我以外,其他就没有了。说不定他爸爸的眼睫毛也很长,还是不要太自做多情了。
说真的,对这孩子,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他是一个患病的可怜的孩子。
整个过程母亲都没有说话,和我一样,静静地看着这孩子。
“他很像你小时候。”出了房门,母亲对我说了这么一句。
听了,得意的感觉油然而生。
书上说,孩子就像父母的复制品,无论基因发生多少次变异,都能从孩子身上看到父母的影子。有了一件复制品的存在,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了。
“可能他长大了就会像我了。”我是对自己这么说的。
清姨向我们解释,现在孩子还在患病初期,鉴于化疗对孩子的身体和精神有很大的影响,现阶段还是以药物控制为主。害怕孩子对医院的环境不适应,所以留在家中静养。医生每天早上都会来为孩子诊断。
“善善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两岁的时候就能背一百多首唐诗了。他很有音乐天赋,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习钢琴,现在已经通过钢琴五级了。”
坐在典雅的欧式沙发上,听着眼前这位夫人悠悠地叙说孩子的故事。
“晚饭的时候,偶尔会为我们奏上一两曲,实在是赏心悦目。”
“他喜欢看卡通片吗?”我突然冒出这一句。
问完,我也觉得有点后悔,好像与孩子那些崇高的爱好有点不符。
“当然,他最喜欢《多啦A梦》,还有《柯南》。”夫人眼里露出笑意。
多啦A梦,我想起了他床上就摆放着一个多啦A梦的布娃娃。
我小时候也喜欢看《叮当》,那时《叮当》还没改名为《多啦A梦》。时常幻想抽屉里会出现一架时光机,把我带到过去或将来的时空。
听见孩子有着和我童年一样的喜好,暗暗地欢喜。
“妹妹小时候也爱看卡通片,还会唱很多卡通片的主题曲。”母亲若有所思地说。
谈起孩子,做父母的总会有很多的回忆。
靠着洛可可风格的壁炉,品着香醇的红茶,聆听着孩子成长的点滴。。。
大约到中午的时候,我们才离开。
夫人和清姨送我们到庄园门口,目送我们上车。
在回程的车上,我一直努力地回忆着所听到的孩子的一切。
“是一位容易相处的人。”母亲淡淡地说。
我知道她指是那位端庄的夫人。
晚上,我躺在床上,不断地想象。
想像孩子的成长每一个片断,然后像一部电影,在脑海中不断地播放。一岁,两岁,三岁。。。然后推断出今天的他。尔后,再想像出他七岁的样子,八岁,九岁。。。
我要这个孩子健康的成长,并且在他以后成长的每一个日子里都有我的存在。
我告诉了父母这个决定,他们都在沉默。
是的,他们也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切的改变。
最后,我提出了一个要求:亲子鉴定。
因为,我实在不想做物理学上所谓的“无用功”。
夜深沉
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消除了我最后一点疑虑。
当天我就从酒店搬进了庄园,父母也就在当天离开了。
本来母亲想要留下陪我的,可在我的坚持下离开了。我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将来,可路是自己选的,应该由我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我住进的是一间宽阔的房子,淡雅的兰色映衬得整个空间素雅而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