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妙生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微笑,就像过道里左边的墙壁望着右面的墙壁那样静穆。这时,过道里错综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农妙生走了出去;于是,他便顶头撞见前来提取犯人的监斩官宋希文和胡为带着的八个江湖高手。
大家看见一个刽子手,扛刀携酒突然从牢房里走出来,都吃了一惊;戛然停住步子,尤其宋希文满面惊惶地看着农妙生,正不知所措;于是,胡为便急忙走到他面前,笑一声,说:
“宋大人,这也都是自己人,就是今天办这趟红事的当差!”
宋希文一听,恐惧有增无减,只是,心里稍稍宽松了一点点。为了显示他在这件事情上,具有绝对的驾驭权,他壮着胆子问了对方一句话:
“农先生,看过犯人了?”
农妙生瞄了他一眼,不屑之意显而易见,可是他还是冷冷地回答了他两个字:
“看了!”
“那就好!”宋希文为他愿意回答自己的问话心存感激,毕竟,这样不至于使他在胡为面前太难堪,因此他牵强地挤出一抹笑容说,“那就好,那我们现在就把犯人带上法场吧!”
一提起犯人,胡为便来了精神,他与俩个牢头吼一声:
“把死囚带出来!”
于是,俩个牢头在后面跟着,吴双拖着沉重的枷锁走出了牢门。胡为见了很是纳闷,昨晚他被牢头打得要死不活,怎么现在倒可以自己拖着沉重的枷锁走出来了;并且气色也相当不错,只是被抽打的脸颊上还有些青瘀。当吴双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里又开始洋溢着无法形容的快感,他忍禁不住大笑着说:
“怎么样吴大侠,这就叫死到临头,知道么!”
立即,跟他一起来的八个江湖高手,为了附和东家的好心情,也都冷嘲热讽地,有说有笑:
“兄弟,见阎王去喽!”
“待我向阎王问声好,兄弟!”
“死的时候,不要看地,要看天,这样你死后就可以上天去!”
胡为为这些好汉们的大胆感到由衷的钦佩,他认为敢于当面嘲笑一个,行将就死的囚犯,这需要多大的胆识啊!以此,他坚信这帮人的确不错,没有白花银子,一个个都是敢于向鬼神嘲笑的壮士。
吴双看着脚下的路,毅然朝前走,他的表情是那样平静,以至于这些冷嘲热讽的人都感到,是自己自找没趣。他们看着吴双决然前行,脚镣在阴暗的过道里咣当咣当发出凄怆的回响,那一刻,他们都感觉到,自己跟在身后反倒显得鄙陋低贱了,仿佛成了吴双的跟班随从,抑或是婢仆!可是,又谁都没有勇气敢于走到他的前面去,把他甩到后面。
就这样,吴双走出了地牢的过道,踏上石级,穿过两棵松柏树下的地牢大门,走过一块小小的监牢花池,来到一条通到下面大路的石级上——因为,下面停着一辆陈旧的囚车。
那个早上,虽然天气晴朗,可比下雪天还要寒冷;当吴双从地牢大门,走到石级下面停着的囚车,所有大牢里遇见这一幕的人都停了下来。他们为吴双这样坦然地迎接死亡的到来,感到吃惊,深感钦佩!
上了囚车,一个伛偻的老人在前面缓慢地赶着牛车,他那庄重的样子仿佛在告诉人们:
“跟谁作对,都不要跟官府作对,不然的话,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押囚队伍拖得很长,显得很悲怆,也很有气势!走在最前面的是开封府尹宋希文从开封带来的两百名步弓手和马弓手,军士们都很有气势,一个个精神抖擞,神情庄严。他们的铁枪和头盔在艳红的晨曦中闪闪泛光;他们走过大街的脚步声,惊醒了沿街的每一户人家,于是人们都推开窗户朝街上眺望。
在大队人马的后面跟着一乘官轿,由八个轿夫悠然地抬着,完全展示出了官爷和阶下囚的鲜明区别;因为,官桥的后面,紧跟着一辆老牛拉着的死囚之车!上面的死囚蓬头垢面,显得可怜巴巴的样子,使沿街的观众看了,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悲怆感。再后面跟着一大群人,便是一些胡为之流的热心观众,也都是一些幸灾惹祸,看热闹的人。
“娘他们这是要干嘛?”忽然从一个窗户里传来了一个清甜的小女孩的声音问。
“他们这是要去杀人!”
“是不是那个被关在木头车里的人啊?”
“是的。”
“他们为什么要去杀他?”
“因为,他是强盗!”
“强盗是做什么的?”
“强盗是杀人放火的!”
“那他为什么要去杀人放火呀?”
母亲没有回答,因为她也回答不出来!
吴双抬头看了窗户一眼,又看了看柔和的太阳,于是,他会心地笑了一下!
就在押囚的队伍将要通过洛阳城西门的时候,吴双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两张熟悉的面孔——女孩子的面孔。一个粉脸香腮,眼眸如黛;唇红齿白,娇俏动人。一个翠眉如画,娇羞含嗔,机巧灵动人人夸,忠诚护主都赞她。这俩个姑娘正是徐紫萱和香儿主仆俩,只不过她们今天都打扮得像个农家姐妹,穿花衣,着花鞋,揩花巾,手里还都挎个花篮,俨然就是一对卖花姑娘!
可是,吴双一眼就认出了她们。她看见徐紫萱悄悄落泪,香儿却在不住地安慰她;见此,吴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他忽然在心里说:
“天意弄人,为何偏要让我遇上了她!”
囚车转眼出了西门,徐紫萱主仆俩也落在了身后的人群中看不见了!此时,吴双的眼里只看见白茫茫一片雪地。(。)
第八章:唐刀客踏雪而来()
等待的时间要比冰雪的融化慢得多,法场后面的城墙上,在阳光照射下的冰雪已开始融化了,一块一块坚硬的冰凌,哗啦啦地崩坍下来,渐渐地露出了城墙方砖青石的原貌;可是,巳时即将过去,佘刚望眼欲穿,依然没有见到庄主被押上刑场。他的心里焦得慌,真恨不得绰了鬼头刀直奔大牢里去抢人!他想,眼下庄主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那些贪官污吏没有一个不憎恨他和庄主的,如今落到他们的手上,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这时,身后看热闹的人们也越来越多,场上已显得十分拥挤了;他们议论纷纷,一个比一个说话的声音都大,就像有数以万计的蜜蜂,在不停地飞舞,让佘刚原本烦躁透顶的心情,变得不堪忍受。
而身后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他满脸长着一铺络腮胡须,穿着一领破旧的土布棉袄,看样子也是当地一霸了!在佘刚的身后挤挤挨挨;佘刚回头一看,见是个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看他威风凛凛的样子,似乎有叫佘刚退位让贤——把这第一排好位置让出来的意思。佘刚想到待会还有事要干,不要因小失大,也就干憋着怒火忍一忍。谁料,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见佘刚不吱声,那汉子以为他害怕了,也就格外弄精神,暗暗地用双手去推佘刚的背,看那样子,纯粹是要把佘刚挤出第一排队伍去了!
于是,佘刚就暗暗地站稳脚,用背使劲地抵着;他清楚,身后挤满了人,即便那汉子要放他的空,他最多也就是撞一下后面的人,大不了向人家陪个不是,说声对不起!他的暗劲用得很匀很稳,渐渐地就把身后那汉子抵了回去。但是,佘刚是什么人?不占上风怎甘休!他感觉着对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推他的背,他看准了这个时机,一个则身,接着脚下轻巧地一勾。那汉子也就顺其自然地扑了出去,由于自身用力过猛,那一刻他哪里收得住,就像山洪暴发,一发不可收拾!又加之脚下被佘刚起了暗勾,整个人也就像山坡上的一块石头,滚了出去。一直冲到了刑场边上,在一排挺枪悬刀的军士们的脚下,才扑地倒了!加之,满地的雪水和泥泞混合在一起,那汉子扑了一身的烂泥不要紧,倒把几个军士吓了一跳,都以为他是个劫法场的好汉。
试想,在哪剑拔弩张的时刻,各自的心弦都绷得铁紧的时候,这样一个突然袭击,教军士们如何安心!因此,立即就有七八个军士,一窝蜂冲过去,将铁枪抵住那汉子惶恐地抬起的头颅,争相吼叫着:
“趴着,别乱动,要不然一枪刺死你!”
那还了得!那汉子惊恐万状,自知有理说不清了,一脸悲苦相,也只得趴在冰冷的雪水里,等待着军士们的发落了,嘴里却不迭连声地辩解:
“不是故意的,我是被挤出来的!”
身后的佘刚却暗暗发笑,在心里说:
“他娘哩!就凭你胡子多就可以欺行霸市胡来的么!今天爷爷就要让你学一学乖!”
几个军士,取来一条绳索,不由分说便将地上那汉子,五花大绑捆了起来,接着被俩个军士带走了!这一下佘刚倒有些后悔,他与旁边的神探狄仁杰郝振强说:
“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就多忍一忍好了!你看,这老兄不被我害苦了么!”
“想必,待会儿带到公堂上把话说清楚了,也就没事了!”郝振强笑着说,“只是这样的人,生来可恶,不到黄河不心死!教训一回也好,省得他去横行乡里,欺侮别人。”
俩人正在说话间,猛可里听得人声如潮,纷纷激动地大叫着:
“来了,来了!”
佘刚应声转头,便看见左面道上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队挺枪悬刀的军士,他们头戴盔甲,身披甲胄,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军士们渐渐走了过来,随即人们便看见在队伍的后门紧跟着一乘轿子,一辆囚车和一群嘻嘻哈哈看热闹的人。当佘刚看见囚车上蓬头垢面的庄主,心里陡然一阵心酸,愤怒的双拳攥得咯咯作响。囚车缓慢地拐进了刑场,一个骑马的督军,大喝一声:
“散开!”
立即,军士们在法场前面围出了一道警戒线,勒令观众不准越过前面的横道,否则格杀勿论!并且在法场的周围也密排刀枪,防卫森严,似乎一只蚂蚁也别想穿过防卫进入法场。
监斩官宋希文已下了轿,他看了看等着有些焦急的观众,自感高人一等,不知与身旁的那个骑都尉说了句什么,只见对方连连点头应承;随即,他便习惯性地用双手弹了弹身上靓丽的官袍。如果人们没有判断错误的话,他并不是因为衣袍上有灰尘,而是要以此来刻意提示众人的眼球,看我身上的官服多么气派好看!之后,他便迈着四方步施施然走到早已为他备下的监斩官座位上坐下。
那时,胡为带着八个高手也自豪地走进法场,军士们都积极地为他让道,并且还有一个军士,去路对面的一辆马车里搬来一张靠背椅子,与监斩官宋希文的椅子并排隔着一点距离放着,胡为被荣幸地邀请到上面去落座。俩个官员立即煞有介事地低头交谈着,在老百姓看来这俩个官员谈得那么严肃认真,一定是关于国家的大事情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胡为正在给宋希文介绍,洛阳城的名胜古迹和那些最具吸引人的好玩地方。
就在这时,有一个看管沙漏计时器的军士,跑过来说:
“启禀大人,午时已到!”
“好!”宋希文撇过头去,与那位军士说,“把犯人吴双,解下囚车,准备行刑!”
立即,就有十来个军士,七手八脚走过去,打开囚车,解下锁链,除开木枷,将吴双押解到将要斩头的铺着一块青石板的上面立着。也就在这个时候,人们才注意到,法场的后侧,那个扛着长生刀,腰间悬着一个黄牛皮酒囊的刽子手农妙生。他见死囚已经被押到了行刑的指定场所,想想时间应该是差不多快到了,因此,他就抬头看了看碧蓝无云的天空,扛着刀朝着行刑的目标走过去。
忽然,观众中发出了一阵惊呼,立即有几个军士,慌慌张张跑到监斩官宋希文的坐台前,禀告说:
“大人,不好了!那边路上来了一个提刀的汉子!”
于是,大家惊讶回头,就见北面路头上,一个身穿黑衣的汉子,提着一柄锋利的唐刀,踏着正在融化的残雪,庄严地走了过来。(。)
第九章:刑场上刀光剑影()
宋希文一见大吃一惊,便喝令立在身后的那个都尉说:
“快!把他截下。”
同时,胡为也朝站在身后的那八个高手,摆了一下头,示意他们也去帮忙。
立即四个军士率先,冲了过去,并高声呵斥:
“你是干什么的,快停下!”
来人穿一身黑衣,头扎黑巾,脚穿一双黑靴,神情庄严,气势莫挡;唐刀紧握在手,从他握刀的手背毕现的青筋可以看出,他有备而来,并且带着冲天的怒火。此刻,他的一向深黑的眸子里,已经有火在烧,愤怒的火苗似有烧毁一切的冲动——他就是唐刀客钟勇。
当几个军士走近去问他话的时候,他回答他们的只有刀声!——可怕的刀声,杀人的刀声!刀声响,寒风拂过,血腥飘飞,刀光孤寒,人已断,鲜血满地,雪染红!
众人见此,惊得魂飞魄散,都叫一声:
“啊呀!有人劫法场了!”
顿时,上千人的观众场一下子惊散开来,军士们哪里招架得住;不仅如此,城墙上忽然有一个左手举着一束鲜花,右手挥着一柄利剑的白袍汉子飞身而下,吓得法场上的军士们连忙张弓搭箭去射。但终究还是太慢了,对方就像一只白鸽,眨眼功夫就到了军士们的面前,他的剑恰似天上的流星,带着悠悠的寒光,一连割断了十几个军士的喉咙。这个人,想必大家也知道,他就是护花使者南平。
见此,佘刚热血沸腾,朝马车夫费全中叫一声:
“老费,马车赶过来!”
立即,骏马嘶鸣,马车如飞,从左边的道上飞奔而来,当马车驰过佘刚的面前时,费全中从座位下,扯出一捆兵器,咣当一声往佘刚的脚前掷去。佘刚也振臂一呼,喊一声:
“兄弟们抄家伙!”
等军士们躲开马车,反应过来时,前排的好汉们早已抓起了兵器。他们呼吼着,挥刀冲上法场!可是,军士们死命相抗,一时半伙也难以突破。
倒是,费全中的马车效果很好,他左手扯着缰绳,右手挥着利刀,有人阻挡便砍瓜切菜一般将敌人砍倒;更兼,铁扁担江大头——江大力,他一手攀着马车的中梁,一手拿着铸铁扁担,就像鞭子一样,一路打将过去。别说是一根五十斤重的铸铁扁担,就算平常的一根棍子,打着人也要裂骨断筋;可是他的铸铁扁担就更可怕了,当着的脑浆迸流,挨着的也要皮开肉绽。一时间,打得军士们鬼哭神嚎,叫天喊地。
这边,佘刚的一杆鬼头刀与神探狄仁杰的那柄阔叶长剑,简直就是最完美的配合,一个前遮一个后挡,一个挥刀横砍,一个长剑直刺;军士们哪里抵挡得住,都纷纷溃退!有那撤得慢的,不是被砍伤,便是被刺倒,一时间都痛得在地上打滚,呻吟哀号。
活阎王靳水良的流星锤,这一刻也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军士们别想近得了他,他的一对流星锤左冲右突,忽东忽西,忽前忽后,诡异莫测,十分灵巧;被打中的当场毙命,被打伤的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那种阵势就像是,终南山上的风车,迎风飞转,惊天动地。
再加之围观的人众乱闯乱嚷,军士们哪里分辨得清,敌我好坏,但有冲到面前来的,不问青红皂白,举枪乱刺,挥刀乱砍,一霎时,被砍伤砍死的观众也有三五十人之多。场上混乱如麻,喊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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