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迎面走来,坐在客栈门前的老媪眉开眼笑,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忽然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熟视着他,并且她纵横交错的满脸笑纹也顷刻间化成了怨毒的怒痕;那种神情好像是介于旧相识和老冤家之间。这多少让王百万有一种祸不单行的忐忑。
但是,他依然坚定地跨进了客栈的门。
客栈里的光线非常昏暗,就好像它的主人是个吝啬鬼,不舍得为客人多点一盏油灯。然而,这放在客栈中央的那张客桌上唯一的一盏油灯,也仿佛是这个看上去只有半口气的老婆子的长明灯——樱豆之光有时候会产生一种摄人心魄的寒气。
王百万的身上顿时一冷,如同走进了鬼屋。
借助昏暗的灯光,他还是勉强看清了这家客栈的陈设。里面的空间倒是挺宽敞,原本可以安放十来张桌子的地方,却只摆了三张桌子和相应的坐凳。当然,这也不难理解,多半是因为客迹罕至的缘故了。但是,王百万却有了一种,当一个人置身旷野,那那无边死寂的旷野的无限恐惧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是一幢很古老的建筑,里面的支撑四根圆大的木柱泛着黑光,仿佛是四座墓石;方形的地砖上已踩出了模模糊糊脚印,显得高低不平。在与门口相对的地方,沿着西北夹角用木板圈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柜台,至于柜深里有什么东西在这朦胧的光线下是很难发现的;但是,台面上摆着三把刀口朝外的屠刀和一把尖刀,是十分醒目的;它仿佛在告诉王百万:当心了刀下有鬼。
另外,在柜台的正上方还挂着一些好东西——一些让饥饿的人见了忍不住吞口水的东西。
它是什么?是一块很大的肉和一些动物的内脏。很庆幸,模糊的灯光未能使王百万看清那一大块肉上面,有一个地方与人体器官中的肚脐眼非常相似的部位;要不然准会把他当场吓死的。在柜台一端的一点距离的地方,有一道门。不!它不能称之为门,最多只能叫门框,或者是叫方形的黑洞更为贴切。
因为,那个门框里的空间,谁也看不出它有多大,或有多深;它有的只是一片漆黑。但是,微弱的光线中,门框上的铜扣却异常醒目;它的存在告诉人们,以前这里是有一道门的。但是,门不见了,它就成了这头张着黑暗巨口的怪物的独眼,并泛着悠悠的铜光,仿佛在对王百万张牙舞爪地怪笑。
“吃点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王百万吓了一跳,猛一哆嗦,回头一看,只见那个老招待像个幽灵似的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严肃地看着他问。
王百万定了定神,之后他问:“你这里有什么?”
“有吃有喝。”
“吃的是什么?”
“米饭。”
“那喝的呢?”
“汤。”
“有菜没有?”
“有。”
“什么菜?”
“青菜。”
王百万满面愁苦地叹息了一声,说:“那就一式两份,把这三样都上齐了。”
“好,你稍等。”
耄耋老媪听了非常愉快,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竟像个小姑娘似的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小跑着进了柜台边的那道漆黑的门框洞里。她的瘦小的身躯眨眼就消失在黑暗里了,以至于让人们见了都会惊讶:里面那么黑,她怎么不需要任何照明也能在里面行动自如?
也许答案只有一个——黑暗是魔鬼的白天。
饭、菜、汤很快就端了出来。但是,它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两只破瓷碗里装着的都是没有热气的饭,另外就是一盆飘着青菜叶子的清汤了;至于菜,也许是主厨忘了,也许是另有解释。
王百万很不满意的质问了一句:“菜呢?饭也是凉的,汤也是凉的,叫我们怎么吃!”
不料,老太婆将桌子一拍,大吼一声,顿时二人几乎尝到了震耳发聩的威力;不仅如此,就连附近糊在窗户上的窗纸也呲啦一声震裂了。这使王百万更加坚信原来他们都不是一般人,说不定还真的是两条老鬼呢!
老太婆愤怒的说道:“瞎了你的狗眼了,没见这里面有菜吗?”她指着汤盆给王百万看。
这下他们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有吃有喝”。
“可是,老姐呀!你总得给我们加热一下吧?”王百万的同伴几乎用哀求的声调说。
“老你个死人头!”不料,老太婆更加愤怒了,她说,“我才多大岁数了,就被你叫得这么老。”
老车夫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回答。
“快吃吧,死胖子,没那么多讲究。”忽然,传来了那个老招待低沉的说话声;并且,他们还同时听到了一阵磨刀的声音。
王百万狐疑地四下寻找,具未发现磨刀人的所在之处;可是,声音听起来又那么近,好像就在身边。忽然,磨刀声停了,猛可里,他们看见那个仓古怪异的老招待正从柜台里直起身来。他并未关注俩位客人不安的神情,也没有向他们瞄一眼,而是专注于自己手头的活。只见他将那把磨好的尖刀重新摆回原来的位置,接着他又抓起了旁边的砍骨刀,再次蹲下身去继续磨刀。
所谓饥不择食,我们知道十分饥饿的人,往往由于过分注意自己肚子的**,而忽略了周围的一些情况,以至于对寻常事物的理解能力失去了应有的敏感。
现在的王百万和他的同伴就是这样,他们现在对身边正在悄然发生的一些怪异现象并不太在意。见对方回绝他们的要求是那样坚决,他们也没有再进一步争取。
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看见他的同伴——那个老车夫正在埋头吃起来。这对于一个饥饿的人来说,是一个多么有感召力的示范动作。
于是,王百万也开始埋头吃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磨刀声再次停止,王百万犹如惊弓之鸟也立即抬起了眼睛向柜台张望。只见,那个阴森森的老人正握着磨得耀眼的砍骨刀站起身来。突然,老人把眼皮一抬,一道怨毒的目光,箭一般射向了王百万。
这道眼光诡异莫测,它似乎传递了老头子心中接下来将要采取的某种行动;想到这里,王百万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在王百万二人听来,犹如山崩地裂。其实,那也只是关门的声音而已。
可是,对于处在惊恐状态下的人来说,任何一个轻微的响声听在他们的耳里,也会感觉比平时响亮好几百陪。
因为,恐惧会导致感官的误判。
于是,王百万二人猛一回头,只见客栈的门已经关上了;这时,他们见到了写在门背后的那两个鲜红的大字:
“黑店”。
他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睡意涌上了眼帘,以使他们沉重的眼皮黯然地闭上了。
他们像一坨烂泥倒在了桌上。
第三章:狮子身后的六头狼()
如果裘得开是一头狮子,那么山寨另外的六个人就是六头狼。
在十里坡上的七大恶人里面,除了“送君离别”裘得开,还有六个像狼一样凶险的人。他们分别是“毒蝎子”阮玲儿、“一笔勾销”独孤雪、“双锤震关东”白雄、“一剑穿心”李有才和刚才我们已见识过的俩个阴森险恶的老人。他们俩是夫妻,也是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两个恶人;老头子就是江湖上别号“无敌鹰爪”的丁坤,老婆子称“梅花娘子”曹凤。这些人的厉害,正如他们的绰号——叫人胆寒。
现在这七个人中,最早来到十里坡的是丁坤和曹凤。他们来的时候,山寨里只有一个头领和百十号喽罗。这个头领人称“铁笛书生”东方青云,他的兵器就是一管铁笛;他在江湖上名气不大,且也不小,他是一个诡计多端的人;人们对他的恐惧就像对狼的恐惧一样,总担心它会在你身后偷袭。而丁坤是他的同乡,因此,他们在走头无路的时候便投靠了他的麾下。
投靠了别人的寨,就意味着他们的本领很一般吗?当然不是。
丁坤和曹凤的来头实在不小,他们也是轰动过江湖的人物,在江湖上他们俩的地位比起东方青云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要从二十年前江湖上臭名昭著的“乌鸦帮”说起。
二十年前,那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由于当时朝廷奉行无为而治的政策,却被那些贪婪的人大肆曲解,导致各级官僚思想散漫,不思进取;为官的不为民忧,却私掠聚敛。正所谓:庸庸碌碌混日子,浑浑噩噩享爵禄。他们腐化堕落的风气日益严重,在安逸的温床中饱思****,贪婪无度……
官僚的昏庸是人民生活的毒瘤。它助长了邪气,苛刻了善良,蒙蔽了正义,歪曲了事实,践踏了真理,最终也蚕食了自己。
因为贪婪的思想是毁灭精神的原子弹,如果任其肆虐蔓延,最终的命运便是彻底的消亡。这期间,人民的灾难就会水深火热日益深重,强盗便会趁火打劫,英雄必然揭竿而起。
于是,臭名昭著的“乌鸦帮”也因此应运而生。他们行踪诡秘,出手凶狠,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他们的组织究竟有多庞大,没人知道;但是,遍布天下的烧杀掠夺却都有他们留下的痕迹。有时候,某个商业繁荣的码头,一夜之间所有商船被劫掠一空;有时候,某个偏远的村落突然涌进一大帮穷凶极恶的陌生人,他们凶残暴虐,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有时候,他们还胆大妄为,趁某个县的昏官不备,一夜之间将一个芝麻小县轻而易举地抢劫一空。
他们的罪恶滔天,臭名昭著,使孩子们闻名不敢啼哭,让江湖正义之士人人自危,教老百姓的生活提心吊胆惶惶不安。虽然人们不知道它们的组织有多大,但是人们却打听到了这个组织的头目叫:延虎。听说他的刀法非常可怕,曾经在某个地区,他仅凭手中一把刀,成功突破了当地上百名江湖正义人士的围困,并且杀人无算而去。
他的俩个助手同样可怕,也是杀人如麻的恶魔,他们就是丁坤和曹凤;他们是“乌鸦帮”的左右护法,在“乌鸦帮”他们的权力很大,仅次于乌鸦帮帮主延虎。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富甲天下的吴大海一夜之间被“乌鸦帮”血洗家门;同样是这件事,对于吴大海一家来说是灾难,但对于王百万而言却是幸运的开始。因为,那一夜之后他就成为了嵩山庄园的主人。这其中的故事一言难尽,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真相。
然而,就在“乌鸦帮”洗劫了吴大海的巨大财富之后,谁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之间江湖平静了,人们再也听不到“乌鸦帮”四处作恶的消息了;仿佛他们的出现就是一阵强大的暴风,把人们的房屋、牛棚和庄稼摧毁得满目苍夷后,便悄然静息了。
当然,东岭十里坡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偏僻和凶险的地方,至于那上面某一天忽然增加了或是减少了某位山寨头领,外人是不容易知道的。
所以,也直到现在为止,没有人知道十里坡上的两个老人,原来就是当年“乌鸦帮”的两位护法——丁坤和曹凤。而现在山寨里的人们只知道老头子叫欧阳佩,老太婆叫芹冬雨,并且还知道他们俩的“鹰爪功”和“梅花针”威力无比。
本来这个山寨里,还有唯一一个知道他们来历的人——他就是丁坤的同乡——“铁笛书生”东方青云。
但是,他已经死了——他被裘得开的离别钩送上了西天。
夏天,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中午,一个手上提着一柄离别钩的青年人被大雨赶进了两个老人的客栈。
两个老人以为这又是送货上门了,谁知道竟是灾星莅临。
当那个青年提出要好酒好菜的时候,俩个老人却把他当成了王百万一样去对待,也为他端上了冷饭冷菜和清冷的汤。结果,丁坤还没来得去磨刀,青年人的离别钩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青年人再次问他:“有什么好吃的?”
“你想吃什么我就给您做什么。”
“很好。”
于是,青年人就把他的离别钩收了起来,继续坐在桌子上等。
虽然,老头子失败了,可是没有让老婆子害怕。也许很多夫妻都这样,一辈子都在相互轻视,当遇到麻烦的时候都以为自己要比对方处理得好。
所以,这次曹凤要去试一试那位青年的能耐了。只见她从那个漆黑的厨房里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炒青菜,笑容可掬地看着青年走去。她把菜小心翼翼地放在青年的桌上,并且客客气气地说:“贵客,慢用。”
这时,那个青年点点头,正准备用筷子去夹菜;几乎是同一时间,老婆子的双手突然一甩,顷刻间数点寒星闪耀,一串咻咻声响,她的暴雨梅花针已全数朝青年人的面门射去。
可是她没有料到,青年人的手法会这么快,他竟能巧妙地将她的独门暗器“暴雨梅花针”全数接住,并且他还是用桌上的那只汤盆接住的。
因此,老太婆懊悔无及,她在心里埋怨自己说:“可惜,距离太近了,暗器来不及散开,因此才会被他一盆子兜了。”
她的最后结果,也不比她的丈夫强多少。不等她发出第二轮暗器,那青年人冰冷的离别钩已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而这次青年人什么话也没有说,老太婆却主动说了:“少侠,我一定听您的吩咐。”
青年人满意地点点头,他把离别钩拿开了,这次他的要求更高了,他说:“另外,还要拿出你们山寨最好的酒。”
他的话就是命令。
对于一个能够决定你生死的人,他的话除了服从,谁敢抗拒?
第四章:像百灵鸟的毒蝎子()
就在这时,响起了掌声,青年人朝掌声响起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正拍着手掌,满面春风地看着他从门口走进来。
那人说:“少侠好俊的身手。”
并向青年人拱手施礼,说,“在下小山寨寨主,人称‘铁笛书生’东方青云,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青年人并未还礼,他只举起了明晃晃的离别钩,煞有介事的端详着它的光泽,仿佛他是在研究这柄武器的构造,又像是在思考某个问题;忽然,不冷不热地回答了对方的话:“裘得开。”
“莫非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送君离别’裘得开少侠?”东方青云热情有佳的走过去说。
裘得开抬起了眼睛,用他那种非常傲慢的神情打量着对方,他依旧冷冷地说:“是又怎样!你们想怎么对付我?”
门外的雨越下越大越急了,并且还夹带着惊天动地的雷声,天幕也被乌云笼罩得如同黄昏;于是,客栈里的光线显得特别幽暗。又是一串闪电,苍白的光映白了东方青云的脸,使他的笑容也变得无比狰狞可怖。他依然笑着说:“不是对付,我们要用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最高的热情来接待你!”
“哦!那这么说我们不用打架了?”裘得开说。
“当然不用。”裘得开说,“我们不但不用打架,我们还要做朋友。”
“很好,有朋友的地方就有欢乐。”
“有欢乐的地方,也一定要有好酒好菜!”
于是,来了很多喽啰,他们分头行动,有的杀猪宰羊;有的烧锅做饭,也有的张灯结彩布置饭厅。没过多久这个阴森森的客栈第一次被装扮得灯火辉煌,喜气洋洋。
到了晚上,丰盛的晚宴已摆上了席桌;七个山寨之主陪同这位新来的客人——裘得开。他们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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