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缺站起身来,静静看着云雾里的声音起处,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隆庆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世界很大,他们见面不多,却次次铭心刻骨,酒宴之上要侍女,二层楼登山比高低,雪崖上破境一箭,连续三次,都是宁缺获胜。
因为那道铁箭的缘故,隆庆生死不知成了废人,舍了未婚妻,投入黑暗成了魔,学了灰眸功法叛出道门,以为神功大成,在红莲寺前伏击宁缺,哪里想到宁缺学会了饕餮**,就算像两条野狗一般撕咬,最终胜利的还是宁缺。
其后还有很多故事,慷慨的、辛酸的、风光的、沉重的,两个人按照各自不同的命运,在两岸分别行走,艰难地活了下来,继续散发光彩。
真至在这山穷水尽处相遇,坐而论道。
论的是不是生死之道,只是两个字。
不服。
既然世间有宁缺,为何还要有我?
隆庆,不服。
这个故事已经太久太长,是时候了断了。
理由,或者没有理由,都无所谓。
宁缺静静看着云雾深处,感受着那道意志,很是感慨。
那道意志,他曾在很多地方感受到过。
比如大明湖底,比如书院后山的崖洞。
他没有想到,隆庆不甘的意愿竟是如此强烈。
他很尊敬对方。
他举起铁弓,瞄准通过对话确认的位置,毫不犹豫满弦。
嗡的一声,铁箭离弦而去,瞬间消失无踪。
他的神情还是先前那般平静,平静的冷血无比。
说了些话,追忆了些过往,生出些尊敬与感慨,但是,我还是要杀你。
既然已经不服了这么长时间,那么,就请继续不服下去,直至幽冥。
……
……
(并不像昨天老婆说的偶感风寒的感觉,虽是偶感,但风寒极重,嗯,好在今天用了一天的时间,把这段情节熬出来了,搁在将射未射的时候中断,自然会有读者不是很愉快,但实在是写不动了,主要是因为这段情节本身,在我看来是完整的,更重要的情节,写完之后,有种严重的任务完成感,感觉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巴拉巴拉,嗯,我爱你们。)(未完待续。。)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九十九章 盛宴(上)
云深雾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正是交心谈话、回顾人生、各自感慨的好时刻,不说就此泯了恩仇,至少也应该惺惺相惜,有些带着文艺气息吁嘘一阵,然后才会正衣冠,以剑相向,以平等的姿态完成一生的厮杀。
谁能想到宁缺忽然出手,出手便是最强的铁箭,在这样美妙的时刻,用的是最无耻的偷袭手段,如果有观众,想必会因为他的无耻而惊叹。
嗡的一声轻响,来自铁弓稳定如山的弦,铁箭破空而去,转瞬消失不见,隐在云雾里的河流哗哗作响,云间出现一道清晰而恐怖的箭洞。
箭洞之前是对岸,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声音响起,那道铁箭直接掠过对岸的浅丘,飞到了遥远至极的地方,或者落进了风暴海里。
宁缺冷静甚至可以说冷血的偷袭,没有任何收获,因为他今天的敌人是最了解他的人,知道他的无耻与冷酷,必然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只是依然有些不解之处。隆庆一直在那里说话,宁缺一直盯着声音起处,他如何确定宁缺什么时候发箭,从而提前避开?
箭洞渐渐消失,被挟持着的天地元气向四面散流,卷来无数絮般的微风,万絮微风合在一处亦成狂流,呼啸声里,云雾渐散。
看着渐渐清晰的对岸,宁缺的神情变得很凝重。
河对岸出现了很多人,密密麻麻就像石间藏着的幽灵。这些人身上流露出强大的气息,眼眸灰暗冷幽,数百道目光冷冷地看着他,画面极其诡异而恐怖。
这些跟随隆庆的修行强者们,此时很像饥饿了很多年的狼群。
宁缺看到了隆庆。
那个前一刻还静静说着不服、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谋求与宁缺公平对等一战的人,此时正站在数百名修行强者的最后方,很是谨慎、极度危险,就像他身上流出的气息,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的的感觉。
铁箭落空,却像是一道信号。战斗就此开始。
数百名修行强者。在震天的杀声里,冲进了湍包的怒河中,已至上游的河水不深,刚刚没膝。一时间。水花乱溅。声势极为骇人。
宁缺没有抽出铁刀,而是握着铁弓一端,沉默地等待着。
最快来临的自然是飞剑。数柄闪烁着异彩的道剑,破开微寒的空气和残余的雾丝,嗤嗤声响里,刺向他的身体。
宁缺没有看这些道剑,只是盯着人群后方,渐要向山林深处退去的隆庆,当那数柄道剑在他的眼瞳上留下数抹亮痕时,他也没有眨一下眼。
数柄道剑几乎不分先后刺中他的身体。
喀喀数声很怪异的声响在岸边响起。
那声音很大,甚至在某个瞬间里,掩盖了愤怒湍急的河水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个孩子拿着一把钝刀试图将薰了整整十年的腊猪蹄斫开,却只能徒劳地看着刀锋在坚韧的表面滑过,留不下任何痕迹。
锋利的道剑,根本无法刺破他的皮肤。
瞬间接触,宁缺用昊天神辉烧灼断了这数柄道剑与剑师之间的联系。伴着那些怪异的声响,道剑变弯,然后像废铁一样落地。
他向前走去,忽然看见,雾散后的山谷那头,竟是一道悬崖,崖下是一片碧蓝的腰子海,看着极为眼熟,仿佛他曾经去过那里——是的,他曾经去过那里,那里是他和莫山山及墨池苑姑娘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他忽然有些想她。
自从桑桑离开人间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她以及人间其余的那些姑娘们,但今天云消雾散现碧湖之后的这瞬间,他忽然有些想了。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或者是因为他没有把握战胜隆庆,哪怕离开河岸?虽说青山处处皆可葬骨,但若死在这里,也算不错,所以可以稍稍回顾一下。
那些踏河来攻的修行强者,都是道门真正的高手,跟随着隆庆在东荒燕国厮杀多年,战意心志皆不寻常,此时见着宁缺的身体坚若钢铁,竟能完全无视道剑的切割,也未让他们生出任何恐惧,也没能让他们的脚步放缓片刻。
愤怒的河水被脚步踏碎,数百名道门强者来从彼岸来到此岸,他们召回在空中潇洒飞舞的道剑,紧握在手里,刺向宁缺的身体。
这便是轲浩然、柳白教给世间所有修行者的道理——本命剑与自己越近越好,如此联系才真正紧密。自己要离敌人越近越好,如此方能无视所有防御。
一名穿着皮甲的中年男子,握着剑,神情漠然跃至宁缺身前的半空中,毫无花俏地一剑当头劈下,剑速太快,竟是连撕裂的空气都来不及发出声音。
这剑有些意思,很强大。
宁缺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完全无视这样的剑。
他看着那名中年男子觉得有些眼熟,想起来,这是当年叶红鱼逐出裁决神殿的一名骑兵统领,也正是后来令人间畏惧的所谓堕落统领之一。
宁缺直接举起铁弓,左手握紧弓臂,右手行云流水般落在弦上,随意一拉,便是嗡的一声轻响,弓弦轻振回位。
那名骑兵统领不解,因为铁弓上没有箭,如何杀人?
下一刻,骑兵统领的脸色变得极度苍白,灰暗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亮光,暴喝声里,回剑护在了身前,因为他感受到了杀意。
铁弓的弦上没有箭,但有杀意。
宁缺松弦,便有一道凌厉的杀意,破空而去。
嗤的一声轻响,那名骑兵统领手里的剑身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蚀痕,啪的一声从中断裂,紧接着,他的手腕上也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仿佛熟透的果实脱离枝头,骑兵统领的手落到了地上。
宁缺举起铁弓,将一名自侧方偷袭的修行者砸翻在地,毫不停顿地再次拉开弓弦,对着刚刚落地的那面骑兵统领松弦。
嗡的一声轻响,有人在弹琴。
那名骑兵统领的身上多出了一道血线。
那道血线从左肩处一直画到肋下,深刻至极。
下一刻,他的上半截身体从下半截身体上滑落,就像倾倒的山。
湍急暴烈的河流两岸,在这一瞬间,安静了片刻。
……
……
(今天咳的太难受,就先这些。)(未完待续。。)
更新会非常非常晚,非常深夜……
最近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大家也晓得。
一直写不动,在请假与不请假之间挣扎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没请假,到了这种时候,再请假确实也是讨骂,那么就继续努力。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出来。
反正睡之前肯定会写出来。
肯定会非常夜,大家不用等。
谢谢。(未完待续。。)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一百章 盛宴(中)
谁说没有箭就射不死人?
很多人都会这样说。
当那声弦响起于云雾散去的河滩之前,世间没有人见过空弦杀人,因为当年宁缺在红莲寺前的秋雨里,将那位紫姓统领用弦上的杀意切割成数十块肉时,隆庆和他的那些下属正在向山下逃亡,没有看到那幕画面。
在秋雨里宁缺知天命,从那刻起他便有了用弓弦杀人的本事,只不过在其后的数年时间里,他一直没有用过,将这本事压在箭匣的最深处,直到今日面对那些潮涌而至的修行强者,才让其展露在世人眼前。
数百名修行强者不畏生死地扑将过来。
宁缺沉默地拉动弓弦。
嗡的一声轻响!一道沉重的铁刀被切成两半,执刀的强者被切断了右臂,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无法保持平衡,摔进了河水里。
一名穿着道袍的中年人厉啸声声,手里的青剑化作一道游龙,带着身下的河水,挟着雄浑的天地气息,轰向他的面门。
他举起铁弓,对着那道河水形成的游龙拉动弓弦。
又是嗡的一声轻响!
水龙从中断绝,中年人的道袍间出现一道裂缝,裂缝迅速扩张,鲜血喷射而出,瞬间染红河水,他重重地摔倒在血水里,再也无法站起。
一名穿着皮袍的东帐强者,拉动弓弦,隔着河水瞄准对岸。
宁缺看也未看,挽弓就射。那道杀意掠过激荡而起的水花,带着湿意,便有了模糊的形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来到对方身前。
啪的一声脆响,那名东帐蛮人强者手里的劲弓从中断裂,弓弦分作两截向空中抛散,散开的弦花比水花更加美丽,断裂的弓身狠狠地击打在他的脸上,恰恰砸在他的眼睛上。砸出一蓬鲜血和汁液的混合物。
不过这名东帐强者没有发出悲鸣或者痛嚎。因为宁缺弦上附着的杀意切断他的硬弓之后,没有就此消散,而是继续前行,直接切断了他的脖颈。他的头颅摔落河水里。就像是块石头。
只需要弯弓。不需要搭箭,明明是虚射,却有真实的杀意。
这就是宁缺以铁弓杀人的手段。
他的动作很稳定。右手化作道道残影,无论是道剑还是羽箭,都不可能比离弦的杀意更快,更何况那道杀意无形无质,如何防范?
湍急的河水瞬间被鲜血染红,只是个照面,便有数名强者倒毙,在他闪电般的控弦动作之前,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宁缺看着远处渐要隐入山林的隆庆的身影,举步向河水里走去,此时那数百名修行强者也已经尽数来到他的身边,血战继续。
无数道剑符刀羽箭纵横飞舞,把河面上的空气切割成湍急的气旋,就如湍急的河水一般,里面蕴藏着无数危险。
即便以宁缺身体的强悍程度,在这样高密度高强度的攻击之下,依然受了些伤,黑色的院服已然残破,肋下隐隐能够看到些血口。
但他的神情依然平静,沉默着向对岸走去,左手执弓,右手控弦,不时举臂瞄准,右手拉动弓弦,整个动作稳定到一种完美的程度。
他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的干扰——那些攻击想杀死他,但无法瞬间杀死他,于是那些想要攻击他的人,都会被他的铁弓杀死。
一声悦耳的弓鸣,便有一名修行强者的身上出现一道血线。无论那人穿着怎样坚固的盔甲还是修行武道后拥有强大的身躯,都无法阻止那道血线深入骨肉最深处,直至被切割成两半,或者断肢或者死亡。
没有人能阻止宁缺前行的脚步,哪怕再舍生忘死的攻击也不能,数百名修行强者组成的战团,甚至被他一个人带动着向后退去!
数百人,被一把铁弓带着后退!
弦声不停响起,嗡嗡而鸣,如乱拂琴,很像当年月轮国朝阳城白塔寺前的广场上响起的那些声音,只不过当日大师兄断了数百道弓弦,为的是不让宁缺被杀,今日宁缺不停挽弦弄弦,为的是尽可能快的杀人。
且行且走且射,不停有鲜血迸溅,有人倒在河水里。
宁缺走到了河中间,他站在一块微微突起的礁石上,临风望向对岸的山林,河风吹拂着他的发,他是那样的沉默而强大。
还活着的二百余名修行强者,或站在湍急的河水里,或站在岸畔,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暂时停止了攻击。
蚍蜉撼树谈何易,我于人间全无敌——这句话是用来形容柳白的,宁缺还没有达到那种境界,但铁弓在手,世间近战又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宁缺看着那片山林,说道:“你既然不服,便应该站出来,与我堂堂正正战上一场,何必让这些人送死?”
……
……
隆庆不在河畔,在山崖后方的那片密林里。
他看着河上发生的幕幕血腥画面,沉默不语,神情宁静。
宁缺很强大——虽然宁缺单凭一把铁弓,以弦意杀人的本事超出了他的想象,但此人的强大本来就是他的意料中事,所以他不动容。
此时隆庆听到了宁缺的那句话,他没有因为被羞辱嘲笑而动怒,反而唇角微扬,无声地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宁缺是在说笑话。
他和宁缺之前,永远都不会有惺惺相惜,因为他们都不是英雄,也不会像君陌和叶苏之间那样正冠而战,因为他们不是君子。
宁缺出手便是最强大的元十三箭偷袭,哪有资格说他以众敌寡?
隆庆知道他的无耻,为了战胜他,自己必须同样甚至更加无耻——为了胜利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出卖灵魂都无所谓,还在乎别的什么?
道门已然风雨飘摇,他不回桃山。唐国东北边军已然深入燕境,只要兄长稍微应对失当,成京便会被屠,他不回故都。
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只在意宁缺。
为什么?因为不服。
怎样能够服?当然不是堂堂正正地战胜对方,而是杀死对方。
死了,自然也就服了。
他和宁缺两个人,谁先死,谁就必须服。
隆庆懂这个道理,宁缺也懂这个道理。
所以宁缺那句话只是笑话,所以他笑了起来。
隆庆笑了,还因为他知道自己快要胜了。
宁缺在渭城耗尽了符纸,在清河郡耗尽了浩然气,他还能写符,却没有现成的符纸,如果想写神符,要耗念力,他还能施出昊天神辉,但他腹内已然没有多年蓄养的浩然气,想要收纳天地元气于体内,需要耗损极大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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